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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武陵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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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魔华宇低哼了声,迅若电火五指飞向那白色小点攫去,一把接住,拿来一
瞧,只是一团被揉搓成的白纸团。饶华宇是一功力绝顶的魔头,也不由脊心冒出
寒气,他知这团白纸定有蹊跷在内,心灵上已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他铺开那团白纸,只是纸上写着蝇头小字:「蝇死化毒,无味无色,吾饮一
口,穿肠化骨,百年弹指,人死何忧,惟其所得,乐在其中。」下款「隐形客」
三字,四魔半半叟皇甫嵩不禁面色大变,赶忙起身急急离去。

  紫面短须大汉不知高黎贡山四魔等人为何急急离去,但觉他们面色有异,只
见他坐了一刻,徐徐起身,独自一人走向楼下。黄鹤楼下江水泪泪,中天一轮皓
月,波光泛影,来往扁舟不绝,声声款乃中送出靡靡管弦之音,景色幽丽不减于
西冷,玄武。

  月色清新若洗,黄鹤楼周近吕祖阁、张公祠、抱藤亭游人不绝。昭明太子墓
柏森森,一家隆巍,无游人,月摇松影中忽见一条人影疾驰而来,落在昭明太子
墓前停住,微微吁了一口气。这人正是黄鹤楼中紫面短须大汉,只见他吁了一口
气后,自言自语道:「宇文帮主引狼入室,尽都是魑魅魍魉,颐指气使,全都是
瞧不顺眼。」

  突然一阵风送语声响生耳侧:「瞧不顺眼就别瞧,谁叫你听从他人眼色施毒?」
他不由连打几个寒噤,心中大生凛骇,四顾一望,只是凉风习习,枝片微晃,哪
有半个人影。不论他具何胆勇,此时此地也由不得疑神疑鬼起来,忖道:「莫非
俺梁英禅今晚遇上了鬼么?」

  梁英禅在红旗帮中人最豪爽方正,早已生出厌恶红旗帮那种无法无天的勾当,
无奈身受帮主八臂金刚字文雷的大恩,不忍遽离。他心存知恩当报之志,故羁留
在红旗帮中不可自拔,然心灵上被蒙上了一层暗影,每日去天人交战中,只觉难
于取舍。这时又是一阵凉风吹袭上身,由不得寒气入骨,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在梁某面前弄鬼?」

  话音一落,只听得一人接口道:「有什么人弄鬼,老朽自立在你身后多时,
你耳目迟钝不灵,怨得谁来?」

  梁英禅大惊失色,回身一望,只见一青衣老者立在身前不足五尺之处,眼中
神光,宛若电芒,摄魄夺魂。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
何鬼鬼祟祟藏在梁某身后?」

  那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说你耳目迟钝不是,方才黄鹤楼上老朽就见过你。」

  梁英禅不由亿来这老者就是那大拍大叫,语惊四座的腐儒,这老者语音一顿,
又道:「这些且莫管他,老朽瞧你是个血性汉子,寄人篱下已为人不知,违背良
知替人做些施毒绝灭人性勾当,难道你不觉内疚难安吗?」

  梁英禅半晌无言,心中暗叹一声,徐徐说道:「江湖上舍命全交的人比比皆
是,岂独在下一人,何况宇文帮主对在下有恩,岂可临危卖友,老英雄金玉良言,
在下甚是心感,但道不同不相与谋,请从此别。」手拱了拱,脚下微动,即待奔
去。

  谁知人才横闪出了一步后,要见面前人影一花,青衣老者却又阻在身前,不
禁大怒道:「老英雄未免太强人所难,恕在下要莽撞了。」双掌猛出,破空风啸,
强厉无伦。

  青衣老者不闪不避,两手电飞而出,眨眼之间,梁英禅双腕已被扣住。梁英
禅不禁大吃一惊,奋力一挣,不挣还好,只觉气血径走,登时两臂麻木不灵。老
者冷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冥顽不灵,空负有一身武功,用以济恶,你难道不
惧累及九泉之下祖宗之灵,累及后代儿孙么?老朽这些话想必你也不听,现老朽
点上你三处阴穴,废除全身武功,速归红旗帮传话岷山二毒,老朽是他故交,请
他们三日之内在黄鹤楼周近相见。」

  梁英禅不禁胆战魂飞,练武功如性命,忙高声道:「老英雄请勿如此绝情,
在下每日也是衷怀难安,只是想不出善处之策罢了。」

  老者微笑道:「如不点你的穴道,你归去后难以见信宇文雷。」话声顿了一
顿,又道:「这样吧,老朽点上普通穴道,暂废除你的武功,你赶紧返回总坛,
捎个口信与岷山二毒,切忌让人知道了。」说着,右手一翻,两指飞点在「期门」
穴上。

  梁英禅只觉全身气血压塞,气逆不休,不禁张口吐出一口血痰,眼内露出恐
惧之色。老者见状微笑道:「无须考虑,只在十二时辰内赶至总坛,必不会废命
就是,你去吧。」

  梁英禅极为费力的吐言说道:「老英雄如何称呼,在下也好捎信岷山二毒。」

  老者沉吟须臾,方说:「你就说邙山故友,他们便知道了。」梁英禅点点头,
施着疲乏的身躯疾奔出去。

  老者望着架英禅身影消失后,不禁垂目沉思:「岷山二毒虽具毒名,性格乖
张,但人却羽毛自惜,从不妄杀一人,他俩为何竟被宇文雷拉拢,做此绝灭人性
的勾当?」心内反复总量着,继又转念道:「只怕他俩不是情甘心愿,内中定有
什么蹊跷,且待他们来了再说。」正待举足离去,忽闻人声喝叱与凌乱步履声,
其中一人语音仿佛甚熟,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月色之下,七条身地快步飞来,他闪身在一株柏树之后,注视来者是些
什么武林人物。七条身影在塞前停住了,过见那是七个道人,一名正是自己在燕
京打磨厂清风酒楼上遇过的武当七道,那语会甚熟的却是松柏道人。他不由心中
惊疑道:「他们不在武当,来在此地做甚,自己在武当时却未瞧见七道,莫非是
云游在外未归,尚未获悉山中惨遭浩劫?」

  只听松柏道人沉声道:「我们七人前往少林,逍遥客相率北冥三魔以及邛崃
门下前来犯山……蓝星师弟竟不传讯于我们,七十二道观大半被毁,这等刚愎自
用,怎可身为身为掌门。」

  另一道人说道:「师兄暂平胸中气忿,蓝星师弟有三位师叔支持,空说无用,
反正我们也贪心掌门之位,为今之计,只是我等要否与丐门联合,或径奔红旗总
坛与北冥三魔和逍遥客比斗。」

  松柏道人摇首道:「北冥三魔与逍遥客功力精湛,我们七人非其敌手,红旗
总坛内天下尽邪大半均被网罗,他们岂能坐视我们寻仇不问,再过两日三位师叔
亦将来此,到时再作计划吧。」

  忽闻一道人说:「青城道友叶少青约在此地见面,怎还未来?」

  蓦然,墓后起了一声阴恻恻笑声道:「叶少清人已在此,你们接着吧。」一
条庞大著影,从墓后甩抛飞出。

  武当七道一听,便知叶少清已遭毒手,松柏道人长身一掠,将叶少清接住。
其他六道正待腾身掠去,忽听一长声桀桀怪笑,笑声中一具人影由墓后平平飞出,
疾如离弦之弩,眨眼即至。那人轻飘飘地望下一落,武当道士见那人形象,不由
惊得到退了一步。

  原来来人形如僵尸,瘦骨嶙峋,身如长竹,散发披肩,双眼洞睁,逼射惨绿
光芒,在这寒月墓地中见此怪人,分外可怖,不寒而栗。

  松柏道人大喝道:「你是何人,叶道友与你无怨无仇,怎敢下此毒手?」

  那怪人目内绿光闪闪,阴森森地答道:「老夫北冥三魔门下勾魄神魔焦巫,
叶少清与老夫无仇,只因他无端辱骂老夫,老夫才打了他一记寒冰阴拳,想不到
值竟禁受不起一掌。」

  松柏道人一听这怪物就是北冥三魔门下,不由一愕,问道:「叶道人在何处
遇见尊驾?」

  勾魄神魔焦巫冷冷望了他一眼,缓缓说出:「就在此地。」

  一语方出,藏身材后的青衣老者不禁大吃一惊,暗道:「自己与梁英禅必落
入他的耳中,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怎么其时他怎未现身露面,不要他又追踪梁英
禅去了吧。」

  忽听松柏道人一声大喝道:「目前北冥三魔屠戮武当时,尊驾也亲身参与么?」

  焦巫哈哈大笑道:「不错,老夫也会亲身参与,若非宇文雷急柬相召,只怕
武当已是赶尽杀绝,岂容你们漏网?」武当七道勃然大怒,身后长剑立时亮出,
七道身形错走,摆成八卦方位,独缺生门,横剑当胸,凝势待发。

  勾魄神魔焦巫嘴角咧了一咧,冷冷说道:「你们如想找死,还不痛快。」双
眼半闭,毫无戒备。

  松柏道人首击一招「分花拂柳」,寒光云奔,直取焦巫「辛门」,「腹结」
二穴。其他六道纷纷出剑,招式不一,却凌厉异常,幻化成数百只剑光,齐袭焦
巫周身大穴,尚带出嘶嘶剑气之声。剑阵严密合缝,这生门缺口也已护住。

  焦巫待剑芒距身一尺时,突然两掌分甩,打出一片奇寒劲气,震得七道长剑
颤得一颤,人却冲天而起,半空中出声道:「老夫赏你们九颗「五毒散火弹」试
试。」

  七道陡分身形,仰面只见勾魂神魔焦巫凌空旋了一匝,扬掌打出数粒磷弹,
宛若殒星飞射,电奔而来。这数粒磷弹距七道端顶一丈高下时,疾然碰在一处,
发出爆音,呼地一声,射出一片数十丈方圆的熊熊火焰,凌罩而下,尚带着中人
欲晕的毒味迷漫播扬。

  陡闻一声大喝道:「好怪物,怎敢造此大孽。」

  迅若电光地由柏树后穿起一条人影,凌空推出双掌,狂风顿起,那「五毒散
火弹」,生出火焰立时被逼出,往勾魄神魔焦巫正望下坠的身形压罩而下。焦巫
料不到变起非常,只见这掩天遮地的火焰向自己压下,几乎手忙脚乱,一个倒翻,
双掌挥出「寒冰真气」推去。

  物性相克星,寒冰真气正是五毒散火弹的克星,火焰遇上顿生出嘶嘶之声,
红光趋弱。但青衣老者身形一站地,又飞出双掌,将火焰骤压而下。勾魄神魔焦
巫只觉双掌割痛如折,心胸宛若被巨石重击,那火焰狂卷而来,不禁怪叫一声,
纵身倒跃掠起。

  他那里快,火焰比他更快,身形才一跃出,火焰已往他全身卷来,禁不住狂
叫出声,滚翻在地。眨眼之间,焦巫已滚出十数丈外,然而火焰不见熄灭,反愈
旺盛。只听焦巫发出惨不忍闻凄厉狂叫,愈来愈见微弱,翻滚势渐趋停止。火焰
顿时熄灭,只见焦巫已变成了一截黑炭,胸腹之间尚冒出缕缕浓烟,中人欲呕,
腥臭之气随风直袭人鼻。

  青衣老者见状,暗叹一声道:「作法自毙,害人终害已,本不想伤他,为恐
造成燎原大火,不得不如此。」转面望去,不禁一愕。

  只见武当七道盘坐于地,双眼紧闭,行那玄门吐纳坐功,夜色月华映照之下,
显得分外惨白。七道道袍俱有着五七处小孔,显然必是是那团火焰溅射下来的火
星,燃着道袍之故。那散火弹内有五毒,七道未能及时屏住呼吸,以致嗅入鼻中,
是以七道行功逼驱毒性。

  青衣老者胸头顿生无限感慨,只觉武林之中时非恩怨,纠不可解,无边浩劫,
往往缘由贪嗔一念。眼凝大江澄白如练,浩淼东奔,油然泛出人生如东逝江流,
一去不回,韶光年华不再,更增添减了无边落寞,调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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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察微知渐为鬼为域弄巧成拙釜底抽薪消弭浩劫端在人谋

  江上烟波点点愁,霎时间,他被一种无由的愁郁笼罩全身,情不自禁地长叹
一声。突然,松柏道人语声起自身后道:「承蒙施主援手之德,贫道们不胜感激。」

  青衣老者缓缓背过面去,只见武当七道参差立在身前不远处,毒性虽然逼除,
真元却亏耗不少,在银月光辉下,更显得惨白无神。武当七道一见青衣老者转身,
同时弯腰稽首。青衣老者身形一晃,让开大礼,口中连道:「不敢,不敢,我与
七位有过一面之雅,想必七位道长是为了护「无相金刚掌经」共赴少室?少林数
位禅师可好?」

  松伯道人等顿现惊讶之色,因为青衣老者形象陌生得紧,穷思苦索之下,迄
未想起在何处见过。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一元居士及胡若兰姑娘尚在少林否?」

  松伯道人顿时霍然而悟,知道面前青衣老者就时威望武林,负誉海内的怪手
书生谢云岳乔装,忙稽首含笑道:「原来是谢少侠,贫道先就疑惑当今之世还有
何人具此深厚功力,一元居士胡老前辈与兰姑娘在贫道之前先一日离山,大概也
是望夏口而来。」说时一顿又道:「鄙派遭劫,金顶义救鄙门三长老的人,想必
也是谢少侠了?」青衣老者只微笑了笑,突面容一整,似乎在凝耳静听。

  武当七道见谢云岳这种神色,知有所发现,但他们丝毫未曾察觉有异。须臾,
松伯道人耳中渐听得夜风悠悠中渗着轻微衣袂带动及足尖点地之音疾飘而来,不
禁心中凛骇不已,忖道:「无怪此人年才弱冠,武林震惊,仅就耳目听力而言,
我们就望尘莫及。」忖念之间,夜月星光之下,只见傍江悬崖之上一条人影疾驰
而来,迅过飘风。

  这人来在近前,忽然身形放缓下来,在众人面前一站,不声不语,双目慑人
寒电不停地打量着众人。谢云岳只瞥了来人一眼,即刻面眺望大江茫茫月色,一
副无动于衷,闲情逸致的神态。那人蟹面虬髯,生像威猛之极,哼得一声,双肩
疾晃,竟由众人头顶飞掠而去。

  松伯道人面有惊容道:「万晓沧。」

  「寒月神刀。」立在松柏道人身旁的野云道人吃了一惊,跟着叫了起来。

  只见寒月神刀万晓沧掠出五六丈外,一点地,身形再度腾出时,迎而飞撞过
来一条高大身形,挟着一片狂飙气劲,潜涌而至。万晓沧怒喝了声,两足一踹,
在袭来的掌劲中,弹起半空,犹若风刮杨絮般飘落在七八丈外。

  飞袭来人亦身形落地,哈哈大笑道:「万晓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
到吧,雷老二在这里遇上了你。」来人却是诙谐百世的乾坤手雷啸天。

  万晓沧冷哼了声道:「雷狮子,你慢得意,七年前侥幸不死在万某寒月神刀
之下,让你偷生多年,如今不消万某动手,你也难活数天了。」

  雷啸天满不在乎,嘻嘻直笑道:「我雷老二受命于夭,阎王老子他不要我,
又待如何、又岂是你能算计得到的,以你成名江湖怪杰,遁隐多年,竟托身红旗
帮下,而纣为虐,我雷啸天未免替你可惜。」

  万晓沧大怒道:「胡说,万某岂是如此的人,这不过是武林雄长之争,万某
是受魔尊者邀约助阵。嘿嘿!但愿在红旗主坛见得雷啸天能活着进来就好了。」

  雷啸天还未说话,谢云岳电闪而至,冷冷接口道:「阁下此话有何涵意?但
愿见告。」

  万晓沧眼见谢云岳身法快得出奇,心中一震,但面色仍保持平静,道:「尊
驾心中明白,红旗帮的事不用万某饶舌。」身形一动,音落已自纵出了三丈远近。

  哪知身形方一落地,青衣老者却已立在身前,衫袖飘飘,宛如鬼魅凌风。万
晓沧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本江湖成名怪杰,但今晚遇上的却是有生以
来身法最快捷的人,他强自压抑着怒气道:「尊驾拦阻万某作甚?」

  谢云岳微笑道:「阁下话中涵意尚未尽出吐,怎可离去,何况阁下一表非常,
意与魔尊者沆瀣一气,必有缘故,愿闻其详。」

  万晓沧望了谢云岳一眼,冷冷说道:「所有与红旗帮作对的人,均在红旗帮
暗暗监视之中,说不定奠鸳今晚可与万某说话,明日就未必活在人世,这还要万
某多事事饶舌,至于万某私下的事,尊驾大可不必多管闲事。」意态之间甚为冷
漠。

  谢云岳冷笑道:「眼前阁下就未必能活下去,阁下何必如此冷傲。」原来谢
云岳脑中忽生出一个念头,只觉红旗帮想借此引起一场武林治劫,事情仅为他而
起,决意自己单独消除此—浩劫于无形,为武林保持元气。

  他一生此念,即决意将几受红旗帮延揽的人,只要被他遇上,即施展「轩辕
十八解」中定穴逆气手法,令这人攻心遁迹日受那心火煎熬之苦,非要等六年之
后,才能自动解开。这手法未免上于天和,用心恶毒,但权衡利害之下,可免多
人惨遭非命,消弭弥天杀劫,还是值得的。

  寒月神刀万晓沧闻言不禁一怔,突然放声大笑道:「万某尚未见过尊驾如此
大言不惭的人。」

  谢云岳微笑道:「阁下如然不信,即试一运气看,阴阳二气逆运,「气海穴」
可有异状否?」

  万晚沧不禁心头一寒,忙暗中行气,只觉「气海」穴一震,仅透过「太阴气
流」,「少阳」之气积都在「气海」穴中,片刻之间,上体奇冷如水,下体奇热
如火焚,不由得神情大变,目中露出惊悸光芒。

  谢云岳又微笑道:「魔尊者手段恶辣,凡是受他笼络之人,却被他暗中点了
阴毒穴道,无人能解,此后一心一意作他不二之臣,此时虽然自身毫无所知,半
月之后,每当子夜即受心火煎熬之苦,非服下他秘制丹药不可。」万晓沧神魂皆
战,良久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

  谢云岳又微微一笑道:「这等阴毒点穴手法恕我未能解开,不过尚有一法可
想,阁下如非甘心情愿听魔尊者躯策,即速返离,日行吐纳坐功,阴阳逆转之法,
不久自解。」

  万晓沧立时浮起一股惭疚之色,道:「蒙等驾善念成全,有生之日定有以报。」
一揖倒地,嗖然走去,他走出三四丈远,突然忖道:「这青衣老者是何姓名,自
己还未请问,他为何竟能礁出自己被点上阴穴?莫非有诈不成?」疑念虽生,但
适才运气感觉又显然如是,欲待转身询问,身形顿了一顿,始终提不起勇气,再
羞于启齿,暗叹一声,疾展身形而去。

  雷啸天目送万晓沧身形消失后,才问道:「老三,如此狡计非你莫办,这厮
死心塌地竟离开夏口,回家去了。」谢云岳微笑不言。

  这时,黄鹤楼方向又飞奔而来一条身影,眨眼便到了众人身前,原来是追风
刺猬钱宁。钱宁见谢云岳躬道:「苍长老命小的传话,目前红旗帮派遣在江夏一
带能手众多,意图暗害敌对正派人士,防不胜防。为此苍长老在对江借居一所大
庄院,专供接待我方友好之用,命小的通知四长老等即刻前往说有事商谈。两位
姑娘与桑观主等已先去了。」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已安排住处,我们这就去。」

  月华如洗,众人已在对江小山上飞驰,追风刺猬钱宁当先引路,到达一所峰
顶后,钱宁倏然停步,手指着峰下松竹蔽天中一所庄院道:「到了,就是这里。」
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支付哨凑在唇边,「毕栗栗」一声尖锐哨音生起,随风播送四
外,悠亮清澈。

  须臾,峰腰松荫深处也回起一声哨音,且只见闪电也似窜上四个老年化子,
向谢云岳躬身一札,立时转身引着众人下峰而去。松涛竹韵,谢云岳等已走进一
座建造瑰丽,围亭幽雅的庄院中。苍玺立在厅门前肃客进入,与武当七道雷啸天
见过礼后,即执着谢云岳双手大笑道:「黄鹤楼上如不是贤弟识破他们诡计,老
哥哥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一面说一面走进布设极为古雅的大厅,厅内已坐得有傅六官、傅婉、江瑶红、
罗湘梅、索命八掌桑禄、白眉叟樊少川、陈文翰、胡天生、独臂风云丐锡寿、及
黑摩勒姜宗耀,正在纷纷谈论。一见着谢云岳等进入,均纷纷立起,执手寒喧。

  九指神丐苍玺向独臂风云丐锡寿,追风刺猬钱宁道:「你们两人即速赶赴夏
口,传命鄂省江夏丐帮坛下弟子,见着友派人物,即接待来庄,但千万不可说的
长老在此。」

  两人应命讯如飞走去,谢云岳闻言不由一愕,转面问道:「大哥,你这是何
意?」

  苍玺神情凝肃道:「红旗帮为图霸武林,己传下武林柬,各派都有接获,峨
嵋、点苍、五台自然不能例外,他们三派均与贤弟有所误会,大敌未除,自己这
方万不能闹得个箭拔弩张,何况也不能使得姜少侠、罗江两位姑娘为难,贤弟还
是诡秘些好。」谢云岳一想也对,点首不语。

  苍玺又长叹一声道:「宇文雷意将乃师西藏魔僧萨多和陀耸惑东来,长白魔
尊者,北冥三魔等,他们竟将宇内有数魔头均邀了来,面临杀劫不远,老朽不胜
担忧。」

  谢云岳略一沉吟,道:「大哥不必担忧,小弟已想好釜底抽薪,反客为主之
策。」

  苍玺眉稍一轩,喜道:「老朽知贤弟足智多谋,若能如此,足为苍生之福,
能否说出一听?」

  谢云岳凑在苍玺耳边说了一阵,只见苍玺点点头道:「这计策到还可行,不
过岷山二毒未必可以自由行动,说不定被宇文雷软禁在红旗主坛,釜底抽薪之计
虽然妙绝天人,但是岷山二毒未必归附我们之先,事尚难料,依老朽之看法,不
如用反客为主之策比较妥善,只是如此一来,干戈争杀还是不能避免的。」

  谢云岳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雷啸天咳了一声,道:「雷老二虽未闻其详,但这釜底抽薪之计,却敢断言
行之不易。」

  谢云岳微微一怔,道:「这却是为何?」

  雷啸天道:「雷老二知你欲将岷山二毒收归我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
其不战而清,但这次应红旗帮柬邀来的,并非仅丐帮,前来尚有各大门派,均是
雄心万丈,为自己门派在武林中争取盟长之位,以本派之绝艺,炫耀视听,你这
一招使之云消雾散,恐怕你将为众矢之的了。」

  谢云岳淡淡地一笑道:「一事之成,决不能面面俱全,只要无愧我心就够了,
倘如二哥这般畏首畏尾,定然寸步难移。」

  雷啸天仰面大笑道:「我雷老二几曾怕过事来,不过是替你着想,聊供参考
而已,这话休提,雷老二腹中打鼓了,苍老大,有酒有菜拿些出来。」

  众人忍俊不止,忽见一中年化子匆匆走入,向苍玺躬身道:「禀长老,离此
五里山坳间一所宅院,已有红旗帮匪党出入其中,高黎贡山四魔及半半叟等人,
小的目击均向那所宅院驰去。」

  苍玺微一皱眉,挥手命其离去,谢云岳道:「待小弟前去一探,便知究竟。」
声落,人已穿厅外,振肩飞掠而去。

  谢云岳找着丐门弟子指点路径方向后,循着峰脊飞逝如烟。满天星斗,皓月
清辉,竹韵松涛起自于天籁,和风振拂衣袂,谢云岳满腹心事疾奔而行,一路忖
思着:「奔荡江湖,久已生厌,北天山之行事了,从此绝意江湖,雷啸天方才说
话,内涵深意,自己岂有不知之理,各大门派应邀而来的名宿高人,其中不乏有
当年参与围攻先父的人,为恐自己万一沉不住气来,大敌未遇,先就鹤蚌相争,
自相残杀,难为人谅。」想到此处,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智
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不成人谅,只求心安而已。」

  峰回路转,忽见一座黑压压的大宅子矗立在山坳中,万树森翳,如银月色只
照射及树梢,大宅只是掩映在树从之间,如谢云岳这过人的眼力,尚看得不甚清
楚,出见坳中林树何等翳密。大宅并无半点灯火,不过在坳中树枝上,疏疏落落
悬挂几盏红灯,随风摇晃着,透出一丝昏暗的光芒。

  谢云岳掩身在一株大树之侧,凝目打量这坳中情状,再采取行动。他知道疏
疏落落悬着树枝上几盏红灯,大有蹊跷,凝目半晌,忖道:「我先打熄一盏红灯,
试试他们有何反应。」

  他弯腰拾起了一颗山石,正欲扬手打出,忽见左首峰脊,有三条人影飞驰而
来,疾逾飘风,身法诡捷之极。他低哼了声,欲待打出的石子又缩回捏在手中,
俟判明来人敌我再说。这三人眨眼已驰近,在自己身外不足七八丈远处倏然停住
脚步。

  这三人背月而立,而长像很难辩明,其中一人身形挺拔秀立,似为英俊少年,
其余二人均为身颀背阔,中年大汉,肩头均插有兵刃,丝穗飘扬。

  忽闻一川音混浊雄浑汉子说道:「是这里了,我尾随高黎贡山四魔一路来此,
那几位魔头耳目极灵得紧,有数次险被他们发觉,只见他们下得山沟进入大宅,
我本欲前往一探,奈势孤力薄,才赶返相邀二位。」说此一顿,又道:「我们这
就下去如何?」

  另一汉子道:「且慢,此处山沟临近那所大宅,并未布设暗桩,其中分明有
诈,这分布树丛中间的红灯,大是可疑,它是在手力不可及之处,显然是诱人临
近发射,使人入伏,用心不可不谓之险毒。」谢云岳暗称此人心思细密。

  这时三人又向谢云岳藏身方向缓缓走来,以谢云岳锐利的目光已瞧得异常清
楚。一人生像威猛狮鼻海口,长须及腹,另一人五岳朝天,双眼外凸,绕腮浓须,
尚有一人就是自己在太岳山中相遇的昆仑俊彦小白龙葛天豪。

  只见三人脚步又再度停住,葛天豪道:「小弟在离开太岳山后,自知天下能
人甚多,小弟这身技艺犹若萤火之光,尤其是见那怪手书生俞云神奥不测的身手,
更怯于奔走江湖,径自返山相求师长传授镇山剑学「乾坤三绝剑」,及大力魔爪
功,侥幸有成。但近月来,崆峒一派及华夏四恶门下与小弟师门犹如水火,积不
相容,处处寻仇,为他们暗算加害有八九人之多,师门尊长万难相忍,风闻此次
崆峒与华夏四恶,亦被红旗帮笼络,师门尊长欲借此一会,将他们连根铲除,掌
门人现相率师叔辈在奔来江夏途中了,大约明后日就可抵。达。」

  那生像威猛,长须及腹的中年人点头答道:「如今武林魔长道消,隐忧不已,
若不早为之计,只恐来日武林之中,我等将无葬身之地了。」

  另一五岳朝天中年人带着川音说道:「既然红旗总坛设在大洪山下云梦沼泽,
他们又为什么在此处设此暗舵,未免画蛇添足,若非另有用意,则令人甚是费解。」

  小白龙葛天豪忽轻笑一声道:「黄老师,小弟未明撩以前,也着实费解,他
们红旗定居心恶毒,将善用百毒着称岷山二毒挟持来在主坛,极尽利诱胁迫为能
事,请岷山二毒配制无形无色无味剧毒药粉,派遣能手将这药粉暗中袭侵赴会对
方高手体内,令其无法展出全部功力,终被生擒,遂不知今晚黄鹤楼上,高黎贡
山四魔等人亦为人下了毒法,吓得胆战亡魂,知被人识破,于是将所有遣出用毒
的匪徒召集此地,改弦易辙,一面飞报总坛。」

  那姓黄的中年人带着惊异的目光问道:「葛少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葛天豪耸耸肩道:「方才在江边,小弟捕获了一名红旗匪党,由他口中得知。」
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手朝树丛间一指,诧道:「怎么,红灯突然增多了,这是
何故?」两人不禁一怔,抬目望去,果然如此。

  谢云岳亦不由一怔,他专心听葛天豪说话,不禁疏忽。移目望去,红灯比前
增添了数十盏,只悬挂在浓枝密林,透出一丝半蒙蒙的红光。各人心中惊疑不止,
猜忖不出是何缘故。小白龙葛天豪正要张口说话时,忽闻身后起了一声冷笑道:
「娃娃,你也胆子太大了,竟敢监视人家帮坛重地,有犯江湖禁忌,赶紧离去,
我老人家犯不着为了你们无知小辈开杀戒。」随风入耳,阴森惊魄,令人不寒而
栗。

  三人大惊,倏然旋身掉首,只见是一身材干枯瘦削的老叟立在不远处,目中
神光有如寒电利刃,穿着一袭宽大无明的白色长衫,可惊异的就是那身白衫在风
中丝家未曾飘动。葛天豪打量了这老叟一眼,道:「你是淮?这山沟大宅是否就
是你栖息之处?」

  老叟干瘦的双颊上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们要知道我老人家
是谁,那就立时死无葬身之地,这座大宅虽不是我老人家居处,但是……」

  葛天豪忽截住老叟的话头道:「既不是你的居所,那就无用你来烦心,我们
山顶赏月,并肩谈心,也用得着你管吗?」

  老叟闻言目中陡涌杀机,阴沉的低笑出自喉中,突地身形暴起,喝道:「小
辈找死。」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拂出一掌,逼起一股砭骨寒劲,漫天匝地袭涌而
来。

  葛天豪事先有准备,自己话音一落,长剑脱鞘而出,沉肘一旋,舞起扇形剑
幕挡住老叟逼来阴寒气劲,口中大叫道:「二兄速闪跃远处,免得误伤。」一接
之下,葛天豪身不由己登,登,登,倒出了三步。

  老叟大笑道:「娃娃,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化拂为抓,捷如鬼魅飘风,向
葛天豪手中长剑五指抓去。

  岂知五指堪堪触及剑身,葛天豪挥剑奇招猛出,一式「蜜蜂游蕊」,生起之
字形剑浪,托着无数金花,径削老叟抓来手臂,凌厉之极。谢云岳暗中称叹道:
「葛天豪较诸太岳山中所见,剑式功力又精进了不少。只不知道老叟是谁?」

  只听老叟微噫了声,撤腕纵身,凌云而起,蓦然坠下,双掌推出。葛天豪清
喝了声,手中剑平平旋起极诡奇地连出三招,似缓却神速无比,只见剑光连闪,
游晃不定,竟摸不出攻向部位。令人惊异的是,老斐逼出阴寒气劲不但被卸向两
侧分去,而且身形也被退一步。葛天豪一式得手,不禁豪气顿增,迅疾无比又起
一式,逼得老叟连连退后。

  谢云岳暗道:「这定然是昆仑镇山绝学「乾坤三绝剑」果然威力不凡,但这
老叟掌声怪异,谅必为一久未出世的魔头,想伤他却不容易。」

  果然不出谢云岳所料,老叟蓦然闪身飘出四五丈外,喉间忽发出桀桀怪笑,
声播夜空,在这荒山月夜,令人不寒而栗。良久笑定,老叟目中凶光迸射道:「
原来你这娃娃是昆仑门下,你以为乾坤三绝剑法可难到我老人家,那你就错了。」
说着飞快绝伦欺身而上,宽大衣袖齐拂,气劲潮涌而出,沙飞石走,威势骇人。

  葛天豪立觉出剑沉滞乏力,猛感被这阴柔刚猛潜劲震得手腕一软,长创脱手
飞出,身形竟被卷起,冲上半空。老叟冷冷大笑道:「娃娃,拿命来。」身形斜
掠云飞而起,五指飞快伸出。

  葛天豪两同伴齐声大喝,各持兵刃腾起猛劈而出。老叟望也不望,左袖望下
一拂,身形毫不停顿,反自加速望葛天豪扑去。两人哼得一声,被老叟拂袖大力
震下地来,只觉腕劈奇痛欲折。眼见葛天豪险到毫发,转瞬便要被老叟伤及,不
由惊叫得一声。

  忽地——一株大树之后,一条快得出奇的身影斜飞穿空腾起,在老叟抓及葛
天豪之前赶到,右臂将葛天豪保住,左掌轻轻望外一送,身形顿飘飘落地。老叟
立时哼得一声,似风车般倒飞坠地,目露惊疑光芒望了来人一眼。

  只见是一青衣老者,含笑望着自己,不禁冷笑道:「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竟敢轻捋虎须。」

  青衣老者极其鄙视地望了他一眼,若无其事般微笑道:「彼此而已,你不知
我老人家是谁,居然大言不惭。」

  对方顿时被激怒得髯发怒张,喝道:「料不到我长白魔尊者开杀戒应在你的
头上。」

  这时葛天豪翻身立起,与两同伴立在一起,闻言不禁大惊失色,暗幸魔尊者
对付自己未尽全力,不然必遭毒手,惴惴为青衣老者担忧。青衣老者似乎一怔,
默然无声良久。夜风如吟外,只觉这山峰之上空气凝结如冰,寒气森森,侵肤若
砭。

  魔尊者又是冷笑声起,道:「你是否心怯了?」

  青衣老者却冷冷答道:「未必。」

  魔尊者右手电气而出,口中厉声喝道:「你若不信,这就试试看。」手伸在
青衣老者的胸前之际,一晃掠起十数条手影。似幻似真,不知从何方位抓来。

  这一式是魔尊者「幻魔手法」,指风如啸,竟将青衣老者腹胸各要害大穴,
悉数罩在指力之下,无论避往何方,指力均可如附骨之蛆般跟着。青衣老者嘿的
一声冷笑,脚步一错,却轻诡地脱出了指力之外,右手两指疾伸而出,一招「拨
草寻蛇」,削戳魔尊者右手腕脉,微笑道:「你也试试老夫一招。」

  魔尊者竟不能瞧出对方用何等身法,避过自己奇绝无伦的「幻魔手法」,又
目击对方反击之势,似为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一寻脉问穴手法,非但迅快绝伦,
而且比少林更为奥奇,不禁暗暗一惊,向左一倒,移宫换应,右臂往回一抽。

  收得快,出得也快,堪收回的手掌化抓为劈,斜胸平推而出,狂飙寒劲顿起。
青衣老者一招「拨草寻蛇」迅疾反击之势,竟未能沾及魔尊者手腕,暗道:「这
魔头无怪这么狂妄了。」倏将右掌当胸往后一吸,又自电光石火般直撞过去。

  魔尊者一劈出,骤觉打出掌力卸于无形,右腕一阵酸软,不由大为凛骇,暗
说:「这人究竟什么来历,功力竟如此奥奇。」忖念尚未了,顿念一片重逾山岳
的潜劲,直逼而来,胸头宛如一块重铅压上,身躯连连晃动,不自主地退出两步,
脚下一沉欲以千斤坠身法扎稳步椿。

  他哪知青衣老者用出绝学「弥勒神功」卸压二字决,一式两用,奇奥无比,
只觉这片气劲将全身束压罩住,非但扎不住椿,而且护身玄阴真气被突破,五宫
窒息得透不过气来,面色为之一变。葛天豪二人目击青衣老者毫不起眼的一掌,
能将字内数一数二的魔头制服,不禁互望了眼,暗暗惊诧不止。

  只见魔尊者厉哗一声,震得山谷回应,嗡嗡不绝,突见魔尊者冲霄而起,拔
起五六丈高,蓦然掉首,双掌平胸压下。青衣老者暗暗心惊这魔头委实不凡,深
恐他这一声鬼叫引来宅中群魔,倏抢双掌迎面击去。排空驭云的两股巨劲一接,
蓬的一声大震,魔尊者身形望上一弹,又自电飞落地,欺身进掌。

  气劲连积相撞,发出一连串砰砰巨音,四外巨石横飞,树枝折断,威势骇人。
葛天豪等三人避在远处观战,担心坳中人宅群魔出现。转眼,连续互击了十数招
魔尊者人似疯虎,毛发根根战立,两眼暴射怨忿怒极神光。青衣老者眉头一皱,
在掌当胸一旋,横推而出,右手五指穿肋飞点魔尊者右臂。「轩辕十八解」奇绝
武林,魔尊者竟无法躲让开,右臂登时一麻,右肘「曲池」穴已被五指扣住了,
顿时自己发出的掌力逆收了回去,胸口一阵震荡,张口喷出一腔鲜血,目中神光
转为黯淡。

  青衣老者忙向葛天豪等道:「二位随老朽来。」五指一带,魔尊者脚步轻浮,
身不由主地踉跄随青衣老者向一崖角奔去。葛天豪知青衣老者说话必有用意,二
人随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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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处崖角,林树繁厚,浓枝密叶,月色不能透入,黝暗异常,多好的目力,
亦无虞被人发现。青衣老者扣住魔尊者进入树丛之内,魔尊者口中禁不能声,浑
身气力散失,眼中露出极惊悸与愤怒之色,无奈身已被制,概不由已。

  魔尊者此刻的心情,悔恨交并,屈辱较身死犹过百倍,可想而知。青衣老者
飞手在魔尊者「精绝」穴上硬戳了一指,只见魔尊者颓然无声倒地。葛大豪三人
看得不由一凛,忽见青衣老者手向外一指,三人投目望去,巅脊上现出十数条矫
捷的人影,在方才交手拼搏之处停住,逗留片刻,又倏然四散察视可疑之处有无
发现。

  但见十数人分而复聚,走近崖角林外,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我说我们堂主
有点失策,听信什么八步赶蝉皇甫嵩之言,设下红灯箭坑之计,诱敌入伏,明暗
椿一律撤入大宅中,非经命令,不得妄动。如令强敌到来,自已还蒙在鼓中,据
山上现场形势看来,分明已经过一场激烈的拼搏,那声呼叫亦必是我方同当负伤
大叫,驰援不及,为人掳去无疑,哼,这不是受人以隙么?」

  又一人应道:「你知道么?近日江夏到达的对方人物,不是一派宗师,就是
江湖怪杰,我等这等微薄技艺与之拼搏,无异于螳臂挡车,所以设下此计,来人
一经入伏,万弩齐发,那弩身所染剧毒经岷山二毒特制,不要说中上封喉而死,
就是嗅上那种毒味,亦必晕眩倒地,端的利害已极。」说此一顿,又道:「此刻
我心中还有胆战兢兢之感,万一对方尚隐在近处。」哼了一声,倏然无语。

  皎洁皓月隐入一片浮云之中,大地一片沉黑,这人说话时,崖角林中掠出一
条飞快绝伦的人影,宛如一缕轻烟,使人无从发觉。只见那人掩至发话之人身后
点了一指,身形疾然而动,宛如穿花捷蝶,两手飞点。十数匪当发觉已是不及,
悉数被点住,泥塑木雕般的在夜风中,眼光发直。

  那人身形一定,显出青衣老者,只见他仰天吁了一口气,目光沉重,似有重
大疑难索绕于胸。片刻之后,似乎他已下了决定,向林内一招手。葛天豪三人急
闪而出,青衣老者道:「魔尊者暂放置林内,三位请随在老朽身后,匪徒狡诈诡
毒,千万勿以身犯险。」

  三人目击老者惊人功力,不由得心服口服,躬身施礼道:「但凭老前辈吩咐。」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弯腰拾起一块山石,望林中抛去。那石子沉入树丛不
见,却见那石子落处附近,陡然增多十数盏红灯。

  老者神色凝重,点点头道:「是了,匪徒想我等入坳,先击灭红灯,那红灯
必是特制,打他不黑,一经晃动,立时燃烧了起来,火焰四射,具有照明之用,
可将来人洞察无遗,万弩齐射,来人必遭到无辜。」

  葛天豪惊愕问道:「老前辈何以知道?」

  青衣老者手望外一指,笑道:「不见山风劲疾,满坳树枝飘摇,独悬着红灯
而不见晃动,便知其有异。」

  葛天豪凝眼察视,果见悬着红灯似生了根般,不见丝毫摇晃,恍然大悟,暗
道:「这老人眼光好锐利,察微知渐,不知这老人是何隐世前辈,武林之内并无
传闻。」口中应道:「老前辈明察秋毫,晚辈望尘莫及,如今老前辈何以之处?」

  青衣老者鼻中浓哼了声道:「匪徒想法忒以天真了,定认为红灯悬在远僻之
处,来人不到近前不能使之熄灭。那就错了。」说着一掌震开被制匪徒一人大道,
修又翻腕扣住那匪徒腕脉穴。

  那匪徒直感浑身酸麻难耐,由行蚁走,歪嘴毗牙,两目爆凸,额上冷汗沁出
如黄豆大,可又噤不能声。玉蟾又现,透出蒙蒙清辉,映在匪徒面上,形态凄厉
狞恶。葛天豪等三人见青衣老者此一举动,忖测不出是何缘故,目中不由泛出迷
惘之色。

  只见青衣老者左手扭住匪徒,右掌平平当胸一旋后,突迅如电飞打出。那距
身二十余丈外隐于浓枝中红灯,忽然灯身飞动,但见红光一闪,呼呼声响,登时
着火燃烧,火焰四散蓬起,树枝亦被延及,华剥一片,光华烁天。

  老者待火光一闪,立时松开扣住匪徒左手,右手飞快无伦向那匪徒臀部一送。
只见那匪徒人似离弦之奇般,向那火场一侧荡去,但闻,弩篁密响音中,匪徒发
出两声惨叫,声厉入云,遥戈夜空。这刺耳,凄厉的喊叫,入耳后心惊肉跳。

  老者冷笑一声,将第二匪徒震开穴道,如法泡制,掌击以掷。霎那间,一连
震燃几盏远处红灯,惨叫之声此起彼落,山沟间宛如焚山之势,天空一片赤红之
色,火星冲至云霄,浓烟弥漫激扬。葛天豪三人看得面上失色,不独惊奇老者有
此盖世功力,而且心惊匪徒心极毒绝,要使不撞上魔尊者青衣老叟,自己定会转
身涉险。思在此处,虽然火势猛烈,炽热难煞,也不由背心骨上升起逼人寒颤。

  青衣老者忽面现得意之色,道:「匪徒虽然心歹意毒,但百密必有一疏,老
朽料定匪徒在此设下暗椿,必是在内酝酿一项阴谋,其设十红灯毒经,用意在使
来人不敢轻易犯险,知难而退,讵不料我们洞烛其奸,他们定要适居巢穴了。」
说着眼中疾转黯淡之色,微叹了一声道:「我知此做法,未免太干天和,为保武
林元气,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言下神情似带有无限伤感。

  时正初夏,树木水分饱润,不比天干气燥,本不易生燎原之势,怎奈匪徒用
的是划烈易燃的硝磺,风助火势,转眼蔓及整个山沟,倾刻断塌之声不绝于耳,
红光烛天,热气灸人。匪徒虽事先有准备熄灭火苗之策,但未曾想到青衣老者会
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投下十数人,匪徒只认为对方人大举来犯,不禁举措
慌乱,顾此失彼。虚声夺人,致成燎原火海,这是匪徒始料不及。

  青衣老者眼光炯炯凝眼注视那火舌束卷的大宅,忽然说道:「魔崽子跪出来
啦。」两臂一振,顺着山沟往南奔掠而去。

  葛天豪三人知老者必有所见,亦随后跟去。望南驰出了数十丈后,青衣老者
突然收住脚步,立在上风,以有所等待。葛天豪奔上前去,悄声河道:「老前辈
有什么发现?」

  青农老者道:「稍时魔崽子窜出来后,三位定要全力阻截,不容有漏网之鱼,
葛少侠,乾坤三绝剑威力奇大,你用「干天三易,坤象六变」正反逆用,无虞落
败。」

  葛大豪听得怔了一怔,问道:「老前辈为何知道晚辈姓葛?」老者微笑不答。

  葛天豪暗暗忖道:「他只说了八字,便将乾坤三绝剑蕴奥化彻,自己潜心悟
研,尚未能融会贯通,被他一语点破,此老果是一代武林隽才。」

  蓦然——浓烟弥漫中,飞窜出十数条身形。葛天豪一声大喝,电芒出匣,凌
空扑下,剑起青虹三匝,挟雷霆万钧之势,向前面一人挥去。其余二人办各出兵
刃,猛臂而出,阻截两魔去路。青衣老者哈哈一声长笑,两掌齐发「弥勒神力」
压震二诀,潜力宛如钱塘春潮,排山倒海而去。

  奔出十数魔头猝不及料,除那被葛天豪等戳阻三人外,悉数被这举世无匹的
力道震得翻飞了出去,青衣老者毫不容他们有缓气之机,身形疾展,拾指展出了
「轩辕十八解」奥绝手法,弹、截、扣、拿、点、拂、截、斩,连用得妙到毫巅。
手影如飞,诸魔只哼得一声,逐一缓缓颓然倒地。

  青衣老者并眼望去,葛天豪等正与三魔打得难分难解,与葛天豪对手的正是
那半半叟,其余两个生像狞恶,不知是何许人,想必亦是魔道高手。半半叟功力
精湛,平昔葛天豪无论如何万不是对手,然而此刻心慌意乱,功力大大打了一个
折扣,又瞥见高黎贡山四魔等为青衣老者悉数残毙,不禁胆战神飞。

  他看出青衣老者就是黄鹤楼上所见之人,更是气馁,精气神一衰,被葛天豪
一招「玉龙环绕」迎腰劈成两截。喊也未喊得半声,两截尸体叭嗒摔落,鲜血泉
涌,脏腑外溢,惨不忍睹。余下两魔瞥见更是魂不附体,情急慌乱不战窜逃,向
外闪去,不料葛天豪趁得胜之余威,迎面一剑劈来,青虹匹练卷得一卷,两魔硕
大头颅离肩飞上半空,曳着两缕血雨望崖下坠去。

  青衣老者抚掌笑道:「葛少侠神勇惊人,不愧为昆仑后起俊彦。」

  葛天豪俊睑一红,道:「老前辈谬奖,焉能与老前相提并论。」

  青衣老者大笑道:「这些都是宇内极具盛名的有数魔头,老朽何可邀天之功,
不过是一场大火吓破了他们的胆,又误吸了火中潜留的余毒,神智已是昏迷,心
慌则授人以降,就是不待老朽出手,他们亦逃不出千里之外,便会自毙倒地。」
说着用手指了一指群魔面上,道:「三位请看,他们面色呈现出青紫。显然毒性
已深入脏腑,发作只是迟早问题而已,与三位交手的人,亦是一般。」

  葛天豪心下信得踏实,其实也是一半真情,还有一半是青衣老者为避免震骇
听闻,致成众矢之的。火势转弱,山饭林河已调保殆尽,那所大宅变成了残垣断
壁,空气中充满着烟焦,屁臭之味,中人欲呕。突然,青衣老者一鹤冲天而起,
升至五六丈高下时,身形一侧,穿空飞落在十上数丈外,足一沾地,疾驰而去。

  蒙蒙月色之下,出见老者形似淡烟,去势电疾,眨眼人踪俱沓。葛天豪等见
老者宛如天际神龙,不知由何而来,又不知从何而去,讶异不已。三人将地上尸
体夺掷火中毁迹后,当下往夏日奔去,疾驰如飞。

  九指神丐苍玺等人屡接传报,红旗帮暗坛已为火海淹没。全体趋出庭外眺望
天色,只见一片赤红,夹着万千火星四散飞扬,不由替谢云岳惴惴耽心。三位姑
娘变形于色,尤其是江瑶红星眸竟蕴有泪珠。雷啸天看在眼里,低声打趣道:「
江姑娘,老三还不回来,雷老二却饿辘辘饥肠,两腿酸软。准是他又去外面走走
桃花运,昏了头啦。」

  江瑶红羞涌双颊,狠狠地白了雷啸天一眼,骂道:「嚼舌根不得好死。」雷
啸天还要打趣,只见一条迅快人影,挟着一物从屋面上泻落,连忙把话咽住。

  苍玺朔声道:「三弟回来了。」

  只见青衣老者飘身落地,放下半死的魔尊者,微笑道:「我们去厅内再说吧。」
众人鱼贯而入,厅内已张好一席盛宴,相率落坐。

  青衣老者便将此行经过说了,又道:「这场武林杀劫万万不能使其掀开,小
弟务以全力遏阻。」

  武当松柏道长肃容笑道:「那是当然,少侠这等用心,阴德耳鸣,贫道焉敢
不遵,只是……」忽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不能出言。

  青衣老者已知就里,说道:「在下知道长心意,贵派心切北冥三魔及逍遥客
屠戮焚山之仇,掌门人及贵门高手一定会前来,这不要紧,道长只不能说出在下
之事便已够盛情了,贵派之事一切唯掌门之命是遵。」松柏道长点点头无语。

  青衣老者又向苍玺说道:「魔尊者已点上了残穴,且押至密室容后发落。」
正说之间,忽见一丐匆匆走入,垂手禀报,说是昆仑掌门相率门下多人到来。

  青衣老者当先立起,道:「小弟迥避,大哥你们前去迎待。」说着,大步走
入后面。罗湘梅、江瑶红,傅婉三女亦随着走入。

  朝阳正上,晨雾犹自霏霏,大江浩荡东流,江风轻拂,柳丝飘摇。黄鹤楼对
岸,一株垂柳之下,谢云岳已改扮成一满脸病容三旬上下粗汉,穿着一身庄稼蓝
布短服,满身泥渍,神情逼似,两目凝望江夏胜景。须臾,他手招来一只小船,
渡江而去。

  午正时分,谢云岳已自来在长江埠镇上,途中多半遇上了红旗帮匪徒,来往
快焉奔驰,他为不露痕迹,脚程时快时慢。他走进一家酒楼,向一个空座头坐下,
唤来几味时鲜吃食着,寥寥三两食客,醉醺醺地高声谈笑。忽然有两骑在酒楼前
停住,骑上人落鞍进入在谢云岳邻座坐下。

  谢云岳抬目往去,只见是个虬须汉子及一生像英俊的少年,背上均插有长剑。
这虬须大汉双眉微蹩,似不胜痛苦,但强自抑制着;少年不胜空惶,谢云岳忖道
:「这两人似乎不是红旗帮匪徒,但为何如此神情。」却见少年向外频频盼望,
更是心内疑窦重重。店伙趋了过去询问两人要何酒菜。

  虬须大汉双眉一振,朗声说道:「有什么上好时鲜,拿手好菜,挑几味送上,
再来五斤竹叶青。」

  店伙诺诺应声离去,少年悄声道:「何大叔,你打熬得住吗?」

  虬髯大汉瞪了少年一眼,低声喝道:「青侄,你真少不更事,这点伤要不了
命,你空自形于颜色引人疑心。」少年俊脸一红,垂首不语。

  大汉意有不忍,便低笑道:「还有三十里就是云罗紫城,屠龙老前辈说好在
东郊吕祖朝会面,这点毒伤请他老人家治疗,不算一回事,青侄,你无须为愚叔
耽忧……」

  少年轩眉一笑,店伙已送来酒菜,大汉闭口不语,执起酒壶倒了两碗酒,咕
噜噜饮了两口,举筷挟菜入嘴,豪迈之极。两人语音甚微,但谢云岳听来字字清
晰如常,忖道:「这大汉不知受了什么毒伤,暗自掩饰着,又不急急赶路求治,
大概有什么顾忌,与自己一样,恐引匪徒疑心,易招杀身之祸……他所说的屠龙
老前辈,莫不就是与一元居士胡刚同名的屠龙居士蒋太虚,若然是他,自己却要
见识见识他那独步海内的五十八招屠龙手法……」

  店外又进入五人,三道两俗,据案而坐,大声谈笑,意兴飞扬,旁若无人。
其中一红巾扎额,目光阴险的汉子道:「这家酒楼小弟常来,所供菜看到也清新
可口,小弟负责接待,如三位真不忌荤腥,叫他们包制几样小弟认做得最拿手的
菜如何?」

  一长须至腹,背插云帚的道者答称:「贫道们不忌荤腥,只是不好让邹香主
破费。」

  目光阴鸷汉子道:「理当如此。」招来堂官呼唤了几句。

  谢云岳暗注那三道两俗形象,暗说:「那红巾扎额汉子定是红旗帮香主,其
余三道一俗不知是何来历?」

  但听红巾扎额汉子微叹一声道:「如今鄙帮正是风雨飘摇之秋,岌岌可危,
巧得诸位老师仗义,不辛跋涉,全力支持,这种隆情厚谊,令人感佩,在下谨代
字文帮主敬一杯……途中范香主那柄五毒爪镰上沾有血污,对方亦必负伤,谅逃
不出数十里外,不过还未接到回报,诸位老师神目如电,可知道这手法是出自何
派?」

  谢云岳忽瞥那少年神色微变,大汉夷然自若,酒到碗干,就知大汉是中途手
毙红旗帮匪,肩上负了毒伤。转眼望去,只见长髯及腹道人略一沉吟道:「这种
毒伤,与武林各大门派所用的毫无相同之处,外表无损,只现出极浅的掌印,其
实内脏俱碎,方才贫道也曾思忖很久,只有一人练有这种掌力,就是三十年前名
震一时屠龙居上蒋太虚,不过范香主之死并非蒋太虚所为,出为伤痕现示火候不
够,尚可见钱印,对方如不是蒋大虚门卜,就是蒋太虚私淑传功之人。」谢云岳
暗暗点头,微称这道人好锐利的目力。

  眼角转处,虬髯大汉面色突变得惨白,冷汗如雨,双肩微微颤抖着,但仍强
自支持身形不倒下。那少年只急的六神无主,又不敢妄动,深恐被三道那张桌面
发现。谢云岳亦深感棘手,他敬佩虬髯大汉强毅,不禁油然泛起同情之心,脑中
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一锭银放在桌上,大步走出。

  三道两俗座头在窗,窗外植有一株古松,将阳光遮没,微风起处树影婆娑。

  忽地——窗外随风飘入冰冷的语声道:「牛鼻子,你敢妄论屠龙手法,快点
出来受死。」

  五人登时一怔,纷纷立起怒喝出声,各个双肩一振,疾如闪电穿窗而出。几
乎在同一时间,谢云岳又大步而进,若无其事股把一粒药丸放在大汉面前,低喝
道:「快服下,可治毒伤。」身形略未停顿,又在原位坐下。

  虬髯大汉及少年听得窗外语声,不胜惊疑及至谢云岳走入飞快地放下药丸,
不禁恍然大悟,这人有心相助,毫不怀疑,将药丸服下。只觉一股茶香热流,霎
时间密布全身,肩上伤痛立时消失,真元比未受伤前更为充沛,知为珍奇医药,
心中暗暗感激。

  那少年向谢云岳凝望着,只见谢云岳满脸病容,黄腊腊地毫无生气,两眼黯
淡无神,嘴唇就着碗沿浅浅啜饮,面向着店外,对自己两人不置一眼,心头甚感
奇怪。立在旁侧的店小二,也忖测不出谢云岳为何去而复转,他正忙去收拾碗盏,
及谢云岳放在桌上那锭级银之际,却见谢云岳又大步进入。

  令人讶奇的是,谢云岳竟不向自己坐的桌上走去,却绕过虬髯大汉那桌面,
可是他没瞧出谢云岳放药丸的举动及语声,因为被隔着一张桌面醉酒喧哗声所掩
没。谢云岳这种庄稼粗蠢装束,在别处可能引人起疑,尤其是出手大方,一锭白
银至少也有五两,当时食用便宜,最多有五千钱就足够了。

  但是在这云梦沼泽辖境之内,红旗帮来往频频,奇事几乎司空见惯,何况红
旗帮在这区域相勒不得侵犯民众一草一木,这正是兔子不食窝边草,是以多年相
安无事。店小二也懒得多想,走在谢云岳面前,哈腰笑道:「客官,可要添点什
么酒菜?」

  谢云岳冷冷答道:「红烧圆鱼,炸虾球,再来三斤竹叶青。」

  店小二诺诺连声,心内感觉是异常诡异,天下竟有连续进食的人,然而开的
是饭店,讲究是多卖多赚,其余的事是多余的关心。须臾,那三道两俗带着一脸
懊丧的神情走了进来,这只有谢云岳心内明白。那两俗中除了红巾扎额姓魏的汉
子外,是一矮胖五旬老者,两眼瞪得滚圆,气愤愤地道:「中原的人都是诡计多
端,既然叫阵,又不敢现身。看来,中原人物品格又逊我们漠北豪爽多矣。」他
这句话太形容过甚,三道面色阴沉不语。

  红巾扎额汉子忙笑道:「余老师话虽然不错,但不可一概而论,这武林之内,
本是诡异波谲,变幻不测,倘尽如余老师这等爽豪肝胆,则武林纷争不平也自然
平了。」说着,哈哈一笑,又道:「这等无关重要之事,用不着多费心,既然这
人无胆,就当做狗吠好了,来来来,在下要敬酒三怀。」谢云岳鼻中微哼了一下。

  只见一面色紫黑,双目眯成一丝的道人说道:「听说贵帮宇文帮主竟将他的
师尊萨多和陀请来,这位西竺高僧武功深奥,号称无敌,难道丐帮约请助拳的人,
竟有这么利害么?」

  红巾扎额汉子一脸诡笑道:「诸位老师不明内情,难怪有所猜疑,鄙帮主目
的不在外患,却在内忧咧。」

  那道人忽地睁开双目,慑人神光暴射而出,望了红巾扎额汉子一眼,说:「
魏香主,这话贫道甚是不解,请道其详?」

  红巾扎额汉子双眼四外一顾,忽悄声道:「目前鄙帮总坛到的贵客,其中一
中均是不请自来的,明是仗义助拳,暗中则对鄙帮有所图谋,鄙帮主既不能拒人
于千里之外,又不可不防患未然,故而不惜为里传言,将萨多和陀大师傅请来。」

  道人惊诧问道:「不请自来的是些什么人?」

  红巾扎额汉子道:「北冥三魔,逍遥客,长白魔尊者,高黎贡山四魔,半半
叟,黑白双怪,还有一些江湖久闻其名的绿林怪杰。」

  那道人呵呵大笑道:「武林之内大半邪魔皆已到齐了。」谢云岳不禁暗中了
然,为何自己火焚那座山拗大宅,不见红旗帮中奔来救援,原来有此原因,半半
叟之死,系你们暗中倾轧的结果。

  这时,红巾扎额汉子语声又起:「事情尚不仅如此,鄙帮创始之初,云梦沼
泽,连天高苇之内,宇文帮主发现其中有座小三清道观。」

  「鄙帮主见这河池纵横,蔽空芦苇中有此道观,不言而知内中必隐有卧虎藏
龙人物,忖量再三,终于单人前去拜观,果不其然,观内竟有两个髯发霜白的道
人……」

  说至此,三道不禁竖起双肩凝耳静听,只听得红巾扎额汉子说下去:「鄙帮
主走入观内,只见两老道静坐蒲团上,双目紧闭,对于鄙帮主入内,置若无闻。
但等鄙帮主走近时,其中一道突然睁开双目,射出精芒如电,缓缓伸出右掌,鄙
帮主只觉有一片无形潜劲逼来,身不由主地退出三步。鄙帮主大为惊异,立时生
起一个念头,建帮不久,千万不能推树强敌,便说出此来本意,请二道长协助建
帮。那道人答道:「你要在此云梦沼泽建帮,贫道绝不阻障,但需应允三个条件。」
鄙帮主就问三个什么条件,那道人道:「首先须将他们道观五里方圆之内,列为
禁区,任谁不得妄入,就是帮主也不例外,妄入者死。其次不得暴露他们两人形
象,说出在此云梦沼泽内潜隐。」」

  顿了一顿,接着道:「最后帮主件件应从,最初数年平稳相安,但近来本帮
所擒仇家,禁囚私建刑堂地牢,往往无故失踪,连追踪线索均无,帮主就疑心是
他们所为,便遣人以礼求见,然而所派去的人不是断肢,就是残腿。最后帮主忍
无可忍,亲身前往,不想两道冷漠异常,道出当年与帮主约法三章,两不相涉,
帮主盛怒之下出手拼搏,怎奈两道武功诡奥异常,不敌而退,临行之际,两道竟
出冷峭讥讽之言,说是红旗帮如敢再骚乱他们道观,便是红旗帮瓦解之日,纵目
当今武林,堪受他们一击之人,也寥寥无几。帮主既伸量他们武功,腹中自然有
数,知他们所说并非虚语,是以将萨多和陀大师请来,意在对付他们。」

  那长髯及腹的道人突然站了起来,逼视着红巾扎额汉子说道:「魏香主,你
可见过这两道人么?形象长得如何?」

  红巾扎额的汉子经他一问,立时怔住,只觉他这句问话大不寻常,缓缓说道
:「那两道人只有鄙帮主见过,其余的人连面都没见过,就残去一肢一腿,在下
不便虚妄臆测,莫非含光道长知道这两人来历么?」

  长髯及腹道人也不作答,只闻睛思索一会,缓缓坐下,目光移向其余二道说
:「难道是本门那两个老不死的……」说到此处,目光突然泛出冰冷寒电,望谢
云岳瞪着。

  原来谢云岳听得红巾扎额汉子说那两道人自称当今武林之中,甚少堪他一击
之人,不禁心头微微一动,又见这长髯及腹道人神色有异,更是生出好奇之念,
由不得转面望去。这长髯所腹道人说话之际,忽觉谢云岳那神情大异常人,语声
倏然中止,双目逼视着他。

  谢云岳和他目光一触,赶紧别面,若无其事般端起酒碗,仰饮了一口酒。微
风飒然,那长须及腹道人却已迅速闪电落在谢云岳的身侧,吐出冰冷语音道:「
你望着贫道是何用意?」

  谢云岳似张惶不虑有此,目光一接,打了一个寒颤,一口酒食在口中尚未咽
下,喷了出来,哎呀怪叫,座位倾倒,人也跌了下去。那口酒喷了道人满身满脸
都是,道人瞪着双目射出怒光,只是发作不得。原来道人发现谢云岳是个毫无武
功的人,那口喷出来的酒一丝力道都没有,深恐传扬出去,说他欺侮一个手无缚
鸡之力庄稼粗汉,站在那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红巾扎额的汉子走了过来,向道人笑道:「无知之人,道长犯不着因他恼怒。」

  道长哼了一声,趁机下台,缓缓地走了回去,那红巾扎额汉子望了倒在地下
的恐骇惊惧的谢云岳一眼,随着道人身后走回。虬髯大汉及那少年,眼见道人身
法极快,就知这道人身上有卓绝的武功,深恐谢云岳不是对手,少年不禁义愤于
色,正待立起出手,却被虬髯大汉眼色制止,眼看着谢云岳倒了下去,不禁怔了
一怔继而大悟是谢云岳故意做作,以免被他们疑心。

  只听得红巾札额汉子道:「这事久为鄙帮秘密,不得外泄,但如今已不再成
为一件秘闻了,所以在不敢在这酒楼畅言无忌……」

  突然那长髯及腹的道人阻住话头,道:「魏香主,烦请带引贫道去至那道观
一行如何?」

  红巾扎额汉子大为作难,但终于答道:「那么在卞领道长去在三清道观之外
八步,在下断不敢犯鄙帮禁条。」三道两俗霍地离座,向店外走去。

  谢云岳这时已颤巍巍爬了起来,喃喃咒骂,在五人离去片刻后,向店外走出。
虬髯大汉向少年急道:「咱们走。」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急行闪出。

  阳光照耀大地,绵连无尽岗陵,挟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呈现一片金黄之色,
只见那三道两俗往云梦方向疾驰而去,身形似豆,愈远愈小。满脸病容庄稼粗汉
却不知踪迹,不由大为惊异,少年走了出来,亦是一愕。虬髯大汉叹息一声道:
「这位真是玩世不恭,风尘异人,竟无法叩谢他踢药全命大德。」说着,解了系
马的鞭绳,道声:「我们也走吧。」双双一跃上马,云飞电掣奔去,马后卷起一
股黄尘滚滚荡荡,似云似雾。

  两匹马如飞的转过两个大弯,虬髯大汉不禁嘘了一声,只见那长须及腹的道
人靠在道旁一株树干上坐着,汗流满面,尚有一道蹲在一侧两手按拿这道的腰臂
各大要穴,显然是受了人家暗算无疑。其余三人却不知所踪,虬髯大汉与少年略
驻马瞥了一眼,又不顾而去。才驰出未及数丈,道旁山坡上忽疾泻下两条身影,
捷如鹰鸟。

  两骑骤然受惊,扬起前蹄,昂首同声长嘶,骑上两人飘身落地。抬眼望去,
却是那红巾扎额大汉与那矮胖老者,目光灼灼瞪着自己两人。虬髯大汉怒道:「
尊驾何事阻住在下去路?」

  红巾扎额汉子面目深沉道:「阁下可会见得暗算崆峒含光道长的鼠辈么?」

  虬髯大汉怔得一怔,继而放声大笑道:「尊驾与那位道长同行,向未见得,
试想我两人离得这远何从贝过,这不是问道于盲么?」

  红巾扎额汉子摇首道:「阁下误会了,我指的鼠辈就是方才在酒楼中,那面
色腊黄庄稼蠢汉,喷出一口酒后趁机暗算,含光道长当时未曾发觉,途中猛感「
期门」穴下真气受阻,呆滞不能运行,阁下出来时,定然见得那鼠辈,故而动问?」

  虬髯大汉暗暗心惊,面上不露形色,笑道:「这个么?

  在下实在不信粗蠢病汉有此功力,暗算崆峒含光道长,不过病汉先我们离开,
却无法瞥见他向何方走去。」说时,双手一抱拳道:「在下还要赶赴云梦友人之
约,容再相见?」与那少年掠向道旁嚼草的两骑之前,一提缰绳,便要纵身上马。

  忽见矮胖老者双肩一振,捷逾飘风般在马前落下,口中喝道:「且慢。」

  少年不由气往上冲,迈前两步,剑眉一扬,厉声喝道:「你这是做甚么?一
再相阻,有心故意生事不成?」

  矮胖老者目光摄人望了那少年一眼,满脸鄙视之色,冷冷说道:「娃娃,老
夫向你大人说话,站开些。」右手一拂而出,一股猛烈无伦的潜劲,望少年逼去。

  少年微一错步闪身,让开掌力,左手两指一式「流星奔月」,迅如电光石火
般向矮胖老者拂来腕脉戳去,非但快绝无伦,而且拿穴奇准。矮胖老者不禁暗暗
吃惊,猛撤右掌,不料虬髯大汉见他无礼欺人,一掌振腕飞出,口中怒喝道:「
好个狂妄无礼的老贼,竟敢出手欺人。」那矮胖老者撤回右掌,又出两股潜劲,
一卷两人齐皆退出两步。

  红巾扎额大汉飞窜上前,大叫道:「唐老师……」

  矮胖老者哼了一声,接口道:「魏香主无须劲阻,今日老夫要教训教训这两
眼高于顶的人。」红中扎额汉子不禁受形于色,闪在一旁。

  矮胖老者目泛怨毒,狞笑道:「老夫有生之日,今天才有人敢面叱老夫老贼,
事虽无知,也需残去一肢一腿,略予薄愆。」语言森冷,听来不寒而栗。

  少年望了虬髯大汉一眼,朗声大笑道:「韩二叔,今日可算长了见识啦,居
然撞上了这大言不惭的人。」

  矮胖老者气得一脸发赤,目涌杀机,暴喝了一声道:「娃娃,你也不知老夫
是谁?老夫是白步拘魂唐泰,向例手下无全尸之辈,念在事出无知,自残一肢好
了。」这一自报姓名,少年与虬髯大汉面色倏变,要知西川唐门善使百毒,著称
武林,这唐泰不仅是毒器出手奇绝,无法可避,而且一身武学也渊博浩繁。

  两人心中凛骇之际,忽闻不远处随风传来一朗朗笑声道:「连台好戏,不可
不瞧,反正四川后门今日塌台丢脸已经丢定了,娃儿,这有什么迟疑的,以你那
是武功,还怕唐泰不成。」

  众人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红葛色长衫,短山羊须老者倒悬在一
株白杨树枝上,露出两截毛茸茸的胫骨,荡秋千般来回晃动着,脸上带出诡秘的
笑容。少年与虬髯大汉眼露喜色,百步拘魂唐泰与红巾扎额汉子心头大大一震。
这红葛色老叟既不见其来,又未听出半点声息,来人轻功超绝可知。

  百步拘魂唐泰几曾受过奚落,目光一转,趁着身形微晃之际,两臂蓄凝真力,
突然迅快绝伦地遥遥推出,一股猛烈潜力向红葛衣老叟直击过去。那红葛衣老叟
视若无观,嘴角含笑,仍是倒悬来回晃动着。唐泰顿感推出掌力被卸于无形,不
禁微微一怔,却听红葛衣老叟朗声大笑道:「唐泰,你要与我老人家交手还差得
远咧,眼前的娃儿你就对付不了,你身旁那些弹、针、镖、梭零活儿,自以为是
绝毒无伦,其实是无用之物,你如不信,便与那娃儿试试,看我老人家说话是否
是虚?」百步拘魂康泰也不答话,只目光闪烁,脑中掠起千百个念头,毒计丛生。

  这时三道如飞行至,长须及腹的含光道人经他同伴以真气打通阻滞穴道。三
道眼见这种场面,惊愕小已,红巾扎额汉子飞步窜在他们身前悄语数句,六道目
光同时移注在红葛衣老叟的面上。红葛衣老叟侃侃说道:「三个牛鼻子,不要在
我老人家身上起歪念头,沼泽内那座三清道观就是崆峒多年隐患,你们来此,正
好自动送上虎口。」

  三道不由神色大变,心中忖道:「他怎么会知道?」

  忽闻悬在树枝上老叟大喝道:「娃儿,怎不招呼唐老贼,等个什么?哼哼,
早知道你是这般胆小无用,我老人家就该撤手不管了。」

  少年早就蓄势以待,闻言倏地欺身进掌,一式「犀牛望月」五指斜伸,向唐
泰「玄极穴」,迅快无伦地扫去。百步拘魂唐泰未曾预料到这少年不出声息,说
打就打,而且迅如鬼魅,出手凌厉异常,心巾暗暗一惊,大喝一声,双掌迥旅劈
出,狂风飞涌。

  那少年身手显然是高人传授,心知本身功力火候均远逊于对方,打定以抢制
先机及诡奇手法,不让百步拘魂唐泰有缓手之机。唐泰掌力一出,少年滴溜溜身
形_ 闪,已到了唐泰身后,右手两指疾点胸后「心俞」穴,左掌快如电火般望「
精促」穴按去。

  只听唐泰一声大喝,身形一鹤冲天而起,蓦然掉首,双手平胸疾突打下。那
知唐泰身形腾起之时,少年两招本是虚着,如影随形地跟着腾起,拾指箕张望唐
泰胸后数重穴点去。唐泰凌空扑下,对方身形已沓,心里说了句:「不好。」

  蓦然劲风袭向胸后,不禁大骇,身形疾往下沉,两臂旋力,身形「怒龙翻江」
而起,呼地双掌劈出。唐泰真气得须发怒张,颜面如赤,暗道:「老夫今日如不
令这乳臭未干小子丧命,那就枉称百步拘魂了。」足尖一滑,登时滑开少年飞来
拾指,疾出左掌攻向少年「肩井」穴又在同时右腿飞起,径望「会阴」穴踢去。

  这一腿一掌堪称唐门绝技,疾逾闪电,劲道奇猛,使少年无法闪避。少年哼
得一声,不退反进,视攻掌腿如无物,戟步而指,向唐泰「心俞」重穴猛戳而下。
这一来,唐泰心头大震,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少年使出这两败俱伤的险招,想也
来不及,一掌一腿硬往回撤,疾飘后一丈。

  虬髯大汉一面欣悦之色,崆峒二道及红巾扎额汉子眼中露出惊愕光来。悬在
枝上的红衣葛巾老叟呵呵大笑道:「好娃儿,这一招用得奇绝,当心唐老贼恼羞
成怒,谨防他身旁的零碎儿。」

  只见唐泰大喝一声,双掌迅快绝个地攻出三掌,劲力奇猛,气流旋涌。少年
心知有红衣葛巾老叟在此自己准保不吃亏,胆气豪勇顿生,身形连晃,双掌连续
攻出,击走偏锋。两人打得激烈,但见石飞沙走,气流旋荡,两人衣袂飘飞,一
片尘沙漫涌中身形倏隐倏见。

  此刻红巾扎额汉子对崆峒三道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一阵悄语了后,突然
四人身形疾展,往云罗方向驰奔而去,将唐泰置至不顾。虬髯大汉见这情形,崆
峒三道等扬长离去,有违武林道义,心中大是气愤,张口欲待叫出,忽瞥见树上
老叟摇手制止,于是强行忍住。

  百步拘魂唐泰专心一意应付少年,崆峒三道等人悄然离去,竟未发觉,招式
更自愈发凌厉。忽地一声哈哈长笑声起,在距红衣葛巾老叟悬身那株白杨树处不
远处,疾窜出来一条迅快无论的身影,往路中落下。身形定处,只是是一位面色
病黄庄稼汉子,寒着一张脸,冷冷说道:「唐泰,我看你还是自刎的好,一个小
娃儿都打不过,算得什么成名露脸人物?」

  庄稼汉子不闪不避,修地手掌一翻,指风射出,罩向唐泰肘间「曲池穴」,
百步拘魂唐泰突喝一声,一掌逼开少年,身形往庄稼汉子面前落下,右掌「毒蛇
出穴」穿出。唐泰不禁心神一凛,只觉这种手法奇党绝伦,毕生罕见,疾撤右臂,
陡闪三尺。谁知那汉子手影犹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但却未向自己「曲池」
穴抓下,相距三寸之处,突然收回。

  唐泰不明其故,一时怔了怔,只见面色病黄汉子笑了笑,说道:「唐泰,你
无自知之明,笨若木牛,你虽受宇文雷邀约,但红旗帮却不看重你,仅聊备一格
而已,你不见他们都置你于不顾离去了么?」

  唐泰目光一楞,赶紧四外一瞄,那里有崆峒三道及红巾扎额汉子的身影,不
由大叫一声:「气死我了。」

  这时红葛衣老叟见得面色病黄汉子手法甚奇,身形一荡已自飘下树来,立在
丈外,凝目观察那庄稼粗汉毫无可异之处,不由大为惊异。那面色病黄汉子冷冷
说道:「你气又有什么用,红旗帮已礼邀岷山二毒,使毒手法较你四川唐门高明
百倍,故而他们想法是有你不多,无你不少。」

  百步拘魂唐泰一脸愤怒之容,道:「岷山二毒有什么比唐门高明之处,你不
要信口诬蔑……」

  病黄汉子朗笑一声,截住他的话道:「你如果使出无形剧毒,将萨多和陀及
宇文雷毒倒,命岷山二毒无药可解,我就见信,你若有胆,我也是受字文雷礼邀
之人,我们不访同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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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劝不如激云梦心毒心狠致招祸由术中有错魔僧借刀杀人反而成全

  要知武林人物,最是心高气傲的了,四川唐家毒名震慑武林数百年,享誉迄
今,故唐门以擅用百毒自豪,举世不作第二人之想。百步拘魂唐泰一听病黄汉子
讥损激语,不由暴跳如雷,怒极狞笑道:「唐某岂能受你之激,做下不齿武林之
行。」

  病黄汉子不由朗声大笑道:「你别自打嘴颊,胡充胖子吧,红旗帮既不看重
你,反不如束手返回四川,闭门自娱,江湖道上既有了岷山二毒,就再无有你唐
门名号。」说着,转目望在红衣葛巾老叟的脸上,眨眨眼睛道:「屠龙老前辈,
你说对吗?」这红衣葛巾老叟正是屠龙居土蒋太虚,蒋太虚闻言一怔,不知这病
黄汉子为何认得自己,情不自禁哼得一声,心下疑云顿生。

  百步拘魂唐泰越听越不是滋味,气得眼花耳鸣,连最后问屠龙居士一句话,
也未听清楚,接着便仰天哈哈怒笑道:「朋友,你瞧得我四川唐门如此一钱不值,
唐某定会要朋友开开眼界……」

  病黄汉子冷笑一声接口道:「口角逞勇,算得什么。唐朋友,你得忖量忖量
看,权衡利害得失,事关唐门荣辱得失,不可妄逞匹夫之勇,免落得个画虎不成
反类犬之讥。」

  唐泰老脸胀得血红,目蕴凶光,身躯震颤。他纵横武林已久,邪盗宵小见之
无不退让三分,尊称唐老不名,是以养成目空自大,傲性骄骨。哪还会受得住这
般讥笑讽激之语,为之气结难伸,只连道几声:「好、好、好。」

  此时,唐泰气极神昏,本身智慧已为愤怒所淹,大凡愤极冲动丧失理智之人,
做下之事必绝毒残忍之极。当下百步拘魂唐泰连说了几个好字后,狞笑一声道:
「朋友,我们同去红旗总坛如何?」

  病黄汉子斜睨一眼,面露不屑之色道:「唐朋友,不是我轻视于你,你的脚
程无论如何赶不上我,走慢了乏味之至,倒不如唐朋友先行,我准比你早到一个
时辰。」

  百步拘魂唐泰大怒道:「朋友,别以为你武功出奇,屡屡出言讥损唐某,你
忘怀了唐某百步凌风,拘魂闪电之名么?」

  病黄汉子面露笑容,凝视唐泰面上片刻,慨然道:「唐朋友你既如此自负,
你我就同行吧,不过你脚程若赶不上我,你得自认晦气,没得说我甩下你不管。」
说着,右臂一伸,示意唐泰先行。

  唐泰狞笑了一声,施展百步凌风身法,倏的身形一动,已自如矢离弦般射出
了五六丈开外,振足急驰。转瞬间已奔出了二三十丈左右,忽觉身侧一股急风掠
过,定睛望去,只见到病黄汉子,形似淡烟一束,疾逾电闪,超越身前而过,不
禁大骇。

  半盏茶时分过去,唐泰身形落后里余,但见病黄汉子绕过山嘴身形杳然。唐
泰才知比起人家差得太多,情不自禁废然长叹一声。那边屠龙居士目睹病黄汉子
奇诡电疾的身法,不禁赞叹道:「此人不但智计绝伦,而且武功别走蹊径,唐泰
此去,非将红旗帮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虬髯大汉颔首道:「老前辈所见不差,晚辈肩中五毒爪镰,如非此人赠药施
救,此时能否面见老前辈尚不得而知咧。」

  屠龙居士微微一笑,面向着少年说道:「秋儿,果然不出为师所料,你杀父
仇人就是红旗帮主宇文雷。」

  那少年不禁目眦皆赤,大叫道:「徒儿这就找那宇文狗贼去。」

  屠龙居士面目一寒,沉声喝道:「孽徒,你才学了几日武技,就敢目中无人,
妄逞血气之勇,红旗帮内目前到得妖邪高手甚多,无一不是身手卓绝之辈,就是
为师也要见机而行,这是你能胡来的么?」少年情知太过忘形冲动,不禁低首噙
泪不语。

  屠龙居士见状,不由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于你,但凡事不预则难为谋,
此去宜应命而行,切不可轻举妄动,知道么?」那少年点点头,屠龙居士喝了一
声:「走。」三人如飞向云梦驰去。

  云梦沼泽内,芦苇接天连碧,绿望千里,水道纵横隐藏其内,隐闻淙淙之音,
鸥鸟翱翔空际,升沉追逐为嬉,诚属桃源世外之境。这时芦苇从中嗖嗖窜出几条
人影,现出方才酒肆中的三道一俗,身形疾逾飘风,只在芦苇中兔起鹘落。

  突然四人身形猛然煞住,红巾扎额汉子面露歉然之色,道:「踏进一步就是
禁区,恕我魏某不能有违帮主严谕,相送到此为止。」说着手望前面一指,又道
:「五里之外,绿云一瞥,就是那片环绕道观之垂柳,魏某就在此处伫候,静听
三位道长佳音。」

  三道只说了声:「有劳魏香主了。」话落,身形暴长,穿空斜掠而去。

  这时红巾扎额汉子身后忽闪出一人,两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向他「命门穴」上
点了一指,红巾扎额汉子声都未出,就倒在芦苇内气绝身死。那人手指尚未撤,
人即飞身而起,向那三道身后蹑去,疾如飘风鬼魅,一瞥即形影杳然。三道身形
一落在垂柳之外,目睹着紧闭门户之三清道观,不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
敢向前。

  踟蹰了一阵还是含光道人首先悄声道:「含清含云两位师弟,看来魏香主所
说不虚,果然这片绝无人迹之沼泽内,竟有片道观,料不到这两个叛门老不死的
藏在此处,如今我们如何行事?」

  含云道人沉吟一阵说道:「如真是那两老不死在内,你我三人非其之敌,不
如我们赶返崆蛔,禀明掌门再作道理。」

  含光摇头道:「不行,远水济不了近火,他们一闻讯逃之夭夭,再想找他则
杳如黄鹤了,想当年师祖坐化之前,意欲让这两个老不死的分任掌门护法,但他
们两人,竟乘着师祖弥留之际,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失去掌门护法之位,群
情愤激,欲以门规治罪,岂料这两个老不死的一怒叛门,窃去本门武功心法秘谱,
多少年来掌门恩师耿耿于心,亟思找回心法秘谱,无奈探听不出下落,传谕得回
秘谱之人,即立为下代掌门,如今天从人愿,我们不可坐失良机。」

  含清道人望了含光道人一眼,说道:「师兄可是欲取得下一代掌门人之位,
小弟们必助师兄完成心愿,但非我们所能力敌,必需慎为之计才好。」

  含光道人说道:「无妨,百步拘魂唐泰送愚只两枝五毒断魂香,我们翻入后
墙,潜伏在内,乘机燃着,等两老不死发觉已自不及。」说时,取出三粒黑色丸
药,又道:「这是唐泰独门解药,燃香之前,塞入鼻中,可得无虞,两位师弟,
我们蹑入观中,千万别弄出来半点声息,两个老鬼耳目最尖,如为发觉被擒,定
然折磨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含清含云两道不由机伶伶打了两个寒噤,战
战兢兢与含光道人同时斜身一闪,绕着绿云柳树掠向道观之后。

  红霞落日,微风飘摇柳丝,鸥逐碧苇,鸟回云空,意境之幽美,令人醉怡其
中。且说崆峒三道在外商论之时,一条迅捷无伦身形落入三清道观后院,身形现
处,却是一个面色病黄庄稼汉子。只见他略一迟疑,便向前屋掠去,他一踏入前
面一间正屋,目光凝处,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发现两个白发清癯老道倒在蒲团上,面如死灰,双目圆睁,神光已是黯
滞。病黄汉子走上前去,手一扶两道脉息,尚有微微跳跃,心脉未绝,尚有可救。
他仔细察看两老道形状,知是为人暗中施展隔空打穴手法暗算所中,两老道才一
发觉中人暗算,已自无及,急护住心脉真气不散,待人施救。

  但暗算之人必是一武功绝伦的妖邪,不然两老道也非是武功凡俗之辈,何能
为他所算,然而却有一点令人百思不解的,就是那人既暗算两老道后,为何不进
入室内取他们性命。他本聪明绝顶之人,微一忖量之下,不由恍然大悟。

  暗算两老道之人,必是宇文雷之师萨多和陀,误因宇文雷见两道就隐居在云
梦沼泽内,而且总坛囚禁之人,往往无故失踪,认定是两道所为,又不敢轻于照
惹,但如芒刺在背,除之后快,为此请其师来制之。却又防同道群雄责其无容人
之量,自违诺言之故,一面柬邀崆蛔派人到来,明为助其应付丐门,暗中派魏姓
香主述说三清道观潜伏两老道之事,使其堕入术中而不自觉,借刀杀人,心意毒
绝。

  病黄汉子悟出此中道理,暗说:「救醒两老道不难,但非片刻之间可以,此
刻崆峒三个牛鼻子,必已潜入后院,不如打发了他们后再说。」忖念之间,忽闻
后院传来落足微音,鼻中冷哼一声,身形疾晃,似一缕飞烟般从侧门掠入。

  含光道人等三人落入后院中,正凝思进入之策,忽见一人由门中电射而出,
不禁大吃一惊。那人来势好快,转瞬已落在三人身前,见是方才所遇的病黄汉子,
不由登时怔祝只见面黄汉子哈哈朗声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三位道长
驾临蜗居,不知有何赐教。」面上浮起极其讥笑不屑之色。

  含光道长目光一寒,沉声道:「真人不说谎话,这片三清道观岂是施主你能
居住的。」

  病黄汉子剑眉一剔,冷笑道:「胡说,三清道观就只你们牛鼻子所能居住吗?
俗话说僧道能吃十方,在下身为丐门,能吃十二方,在此栖息五年,朝出晚归,
无人骚扰,今日难得三位道长驾临,在下见远来是客,故而以礼相见,怎么道长
说出这句无礼之话来。」

  崆峒三道见这面色蜡黄庄稼粗汉两目锐利,宛如两道寒芒冷电,慑人心神,
闻言面面相觑。只听病黄汉子又说道:「三位道长如无赐教,请即返崆峒闭门清
修,兔得日后遇上了,难免身丧名裂。」

  含清道人一听,立即双眼一翻,冷笑道:「施主说话也太狂妄,似乎生死均
操诸施主手上。」

  病黄汉子大笑道:「我这栖隐之所五里方圆之内,号称鬼门关,常人能入不
能出,三位道长如不见信,方才我所出之言一笔勾消,三位请试试,能否逃出五
里之外。」

  含清道人大怒道:「施主想把贫道三人留下,只怕未必见得。」

  含光道人长笑一声道:「师弟,目前还未至动手之时,我们且去前院察视一
下,再来领死不迟。」说着身形一动。

  病黄汉子忽五指飞攫而出,迅如电光石火般地扣在含清道人腕脉穴上,大喝
道:「你们再敢妄动一步,就是死数。」

  含光,含云两道已跃身窜前,闻喝一怔,沉身落地,回面一望,不禁大吃一
惊。含清道人猝不及防,吃病黄汉子扣紧脉门,只觉真气逆窜,浑身酸胀,宛如
虫行蚁走,喉头干渴枯涩,不禁满头冷汗如雨淌下,颜面发青。

  含光道人心急师弟安危,背上一支云帚疾拂而出,人也跟着扑去,左掌抖腕
猛击。同时含云道人踹足飞起,身形凌空,长剑挥出一片寒电,直向病黄汉子头
顶劈去。两人攻势雷厉电闪,配合无间,无论如何,病黄汉子似不能逃开这一击
之下。

  岂知含光道长云帚拂出之际,忽见含清一条身形被那病黄汉子抖飞而出,向
自己帚势撞来,两下里却是急如星火,迫得含光道长一个大旋身,云帚随着旋了
出去,才算让开含清道人撞来的身形。只见含清道人被甩出三丈开外,蓬的一声
大震,尘飞四涌,象一条死蛇般仆在尘埃一动不动。

  接着含云道人凄厉惨嗥声出,摇曳云空,入耳惊心悚然,含光道人飞快旋面
一望,只见含清歪躺在院中一丛修竹之下,目眸发滞,面色苍白如纸,显然被点
了晕穴。病黄汉子立在丈外,目如寒电凝视着自己。含光道人饶是武林高手,此
刻也不禁心中发毛,三十六计走为上着,急长身一掠,疾逾飘风般望屋面上落下,
但见眼前一亮,病黄汉子沉凝如山,立在身前不足三尺之处的瓦面上,笑道:「
你就不管你两位师弟生死,忍心一走了么?」

  含光道人一张老脸竟羞得通红,暴喝一声,灵巧无伦地将云帚随手甩出,双
掌猛推向前,潜力如山涌迫而去。只见病黄汉子单掌望外一引,猛感推出潜力卸
于无形,人也不由自主地望前冲去,「天枢」穴上已中了一指,人已晕眩仆倒。
病黄汉子冷笑一声,一把捞住挟在肋下,跃落地面,将他撩在尘埃,反身入观而
去。

  暮霭苍茫,天边已升起一颗亮晶晶寒星,晚风习习,蚊鸣如雷。病黄汉子踏
入两老道清修之室,室内漆黑如墨,他亮开火摺燃亮了案前油灯。只见两老道仍
僵卧在蒲团上,不由太息一声,将两道身形仆卧,双掌分按着每人「命门」穴上,
以「菩提掸掌」疗伤之法,贯输真气透入。

  约莫一顿饭时,两老道忽睁目醒来,只觉后胸有一只手掌抵住,一股热流透
入,气流百穴,全身凝滞的气血立时通畅有如往昔,心知为人所救,一道吐声道
:「多蒙施救,贫道飞霞、飞雷铭感大德。」病黄汉子霍地收掌。两道长身立起,
躬身稽首为礼。

  「拯危援手本我辈份内之事,在下谢云岳不敢当道长如此重礼。」病黄汉子
身形一挪,说话时面带微笑。

  飞霞飞雷两遣闻言一怔,面面相觑。只见飞霞子眼露疑惑之色,道:「贫道
两人十年来避世独立,外间无人知得,绝无交往,只有一望年之交衡山两仪剑客
徐东平,每年一度来此,观中应用物品均是他按时送来,前次来观,徐东平盛道
谢施主卓绝武功,令贫道两人不胜景仰,只是形象与他所说迥异。」

  谢云岳微笑谦逊道:「何敢当两位道长崆峒耆宿如此谬赞。」说时,抬手揭
去脸上一张人皮面具。

  两道只觉眼前一亮,谢云岳虽然仍是庄稼粗汉模样,但画具一除,却显得玉
树临风俊逸不群,气宇潇洒之极。飞霞子望着飞雷子道:「徐东平所言不虚,谢
施主果然人中仙品,浊世神龙。」说时忽转向谢云岳问道:「施主何以知道贫道
出身崆峒?」

  谢云岳却微笑反问道:「两位道长何致受人暗算,谢闻其详。」

  飞霞子长叹一声,脸上泛出愧赧之色道:「也是贫道自惜羽毛,养痈成患之
过,昔年宇文雷建帮之时,曾来此拜望,贫道师弟立意杀之,是贫道劝阻,订下
互不相犯之约。」

  飞雷子忽眉头一皱,接口道:「当年被逐崆峒,也是师兄一念之仁所致,师
兄絮絮唠叨,不怕谢施主厌烦,让小弟说了吧,宇文雷不能容人在卧榻之旁鼾睡,
又不敢招惹贫道两人,故颁请其师萨多和陀除去贫道两人。」

  「贫道两人深知萨多和陀号称西域第一能手,其武功之绝伦诡异自不待言,
故立意应付强敌,又不能借助外人,是以将崆峒独门玄清真气数十年来未曾悟彻
心法,勤加以研修,每日错开时辰各自彻悟奥秘,闻讯萨多和陀东来,贫道两人
不禁情急,想在他未来之先,苦练少清真气,在短短时期中只要练得七成火候,
或可联臂抵御,无奈情急过切,疏于防患,贫道两人在返浑入清之际,突觉「精
促」穴上一缕奇寒之气透入,欲待闭封穴道已是不及,奇寒之气电速窜行,所幸
贫道等勉强护住心脉,等待救助,这本是听天由命之事,再过两个时辰,必然全
身筋络僵硬,多承谢施主及时赶到,想来贫道两人命不该绝。」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这偷袭之人多半是萨多和陀是么?」飞雷子赧然点点
头。

  谢云岳目望着飞霞子道:「道长如须知道在下为何知道两位出身崆蛔,请去
后院一观便知究竟。」飞雷子飞霞子两人闻言怔了一怔,转身快步向后院走去。

  谢云岳并未随在身后,待两道转回来时,谢云岳身形已杳,香案上留下一纸
笺,说明还有要事需赶赴红旗主坛,不克候教,望自珍重,又请勿泄露他的行踪
来历。两道阅罢,平静已久的心情不禁泛出一些波澜,帐惘默然。

  红旗主坛,依山傍水而建,险胜秘幽,屋宇参差栉比,迄逦不荆月寒中天,
疏星明灭,水苇沙沙生涛,哗啦一声,苇中不时冲出一只水鸟,低翔追逐,清冷
月色映照之下,将这一切衬托出一种艨胧梦境之美。东崖之下,一座小石屋内相
对而坐两葛衣长衫老人,眉宇之间时现一缕忧郁,在喁喁低语。

  案上一支红烛已将燃尽,蜡泪成堆,烛光暗淡摇红生影,烛蕊袅袅升起一缕
浓烟,弥漫全室。这两位老者正是岷山二毒,不知在说些什么,语声轻如蚊响,
不可闻及。蓦地,两扇门窗无风自开,烛焰猛生摇晃。岷山二毒不禁大吃一惊,
霍地出掌往窗外击出,身形尚是坐着,一片狂飙,卷涌而出,呼啸如潮,宛如巨
浪排空,威势凌厉已极。

  窗外忽传来清朗低沉笑声道:「岷山旧友功力精进,远胜从前,在下能入室
与两位一叙否?」

  二毒闻言一怔,互望了一眼,大毒滕清,答道:「尊驾何人?既承见访,何
不敲门?」语声未了,一条人影疾闪而入,烛焰一定,映着来人形象面目森冷阴
沉,眉睫均无,活似一张死人面庞,黑色长衫瑟瑟振拂,使人一见生出阴森恐怖
之感。

  岷山二毒凝目久之,只觉此人生平未谋半面,为何口称自己两人岷山旧友,
大感惶惑。那人见状,冰冷的面色上泛出一丝笑容,道:「两位滕老师,为何老
志不坚,助纣为恶,不怕天下武林耻笑么?邙山一别,至今匪遥,料不到两位健
忘若此。」

  滕清滕冲同时诧声道:「阁下真是谢少侠?少侠语声依稀耳熟,只是形象有
异,不禁楞住。」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在下易容来此,贤昆仲自然不识,红旗帮转眼瓦解,
贤昆仲何必留此,落得与人玉石皆焚。」

  二毒陡现黯然之色,滕清忽凄然长叹一声,道:「谢少侠,你道老朽真个甘
心情愿在此,昧良施毒么?无奈身受宇文雷挟制,迫不得已了。」继而说出两人
遭遇。

  原来岷山二毒在邙山退回岷山时,决意今后不问武林恩怨,每日笑傲烟云,
枕泉漱石,作终老岷山之计。二毒幼遭孤露,受尽冷漠歧视,后天之性格养成不
无乖僻,行事待人往往以好恶为主。似此浑浑噩噩度过半生,终为他俩挣来二毒
恶名,渐渐悟出己非,善恶之分,原系于一线,世人难得十全,何来尽善,他们
这一悟出道理,立时敛恶向善,但毕生污名总是瑕事,不可抹除。昔年结怨太多,
强仇大敌交相纷至,令他们不胜苦恼惭疚。

  一日腊月廿八,岁暮之际,大雪封山,凛冽砭骨,二毒在房中饮酒,欣赏着
窗外大雪纷飞,玉龙翔闹,正在怡目夺神时。三条身影疾逾飘风般掠入室中,该
因三人身法轻绝,宛若落絮,悄无声息,二毒丝毫未曾察觉。

  一声阴冷的笑声传入耳中,二毒大吃一惊,回首探望之际,三人已并掌推出
一片绝伦威猛掌力,二毒背后如受重击,气血逆翻,亏得他们功力精湛,借力翻
在屋角,滕清正待施展独门毒药暗器,膝冲已瞥清老人是谁?大声喝阻道:「且
慢。」

  滕清此刻也瞧清了来人是昔年自己误听人言,一怒杀死的陇西大侠戴孟杰之
后人,不禁收手,檄动已极,大笑道:「老二,咱们不用打了,昔年一时意气误
杀戴大侠,至今仍是耿耿不安,反不如成全他们之志吧。」

  「老大,且慢出手,免落得终生愧悔,梦寐难安。」

  三人中一人大喝道:「既是你们认命,是就拿命来吧。」双掌奋推而出。

  二毒登时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三戴门后人正欲更出一掌,击毙
二毒,忽闻暴雷一声大喝,一具庞大身形窜入,扬掌如飞,将三人逼开丈外,趁
机将二毒身躯抓起,闪电穿出。这时,岷山二毒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知觉未失,
耳旁只闻风声呼啸,人似腾云驾雾般悠悠飘飞,知是遇救,心中一阵激动,又昏
迷了过去。

  待两人自己醒来,发觉存身在一山洞中。洞外积雪反映入洞,光亮异常,洞
口一块山石上,坐着一人,方面大耳,狮鼻虎口,晶莹双目露出神光,凝视着自
己两人,一见二毒醒转,立起大笑道:「两位可觉内腑痛楚好些了么?方才在尊
处听得二位勇于认过,不惜舍命相赎罪孽,此等胸襟,当今之世未可一见,宇文
雷感动异常。」

  岷山二毒听得相救之人,竟是苏皖鄂三省绿林巨擘,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
雷,大感诧异,宇文雷竟会找上岷山自已居处,来意如何,一时之间忖测不透。
只听宇文雷说下去道:「不过愚意却认为两位此举不甚明智,人生处世,过失在
所难免,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何必一死赎罪。」岷山二毒闻听宇文雷所言,似
乎强词夺理,但处于此种情境之下,不好置辩,只有苦笑一声。

  宇文雷笑笑道:「想来此话二位不甚中听,但事过境迁,自无需饶舌,宇文
雷此来造访用意,是欲邀请二位驾临敝帮救助一位友人,这位……」

  话尚未完,滕清已自摇头答道:「愚兄弟深感宇文帮主救命大德,理当遵命,
无奈愚兄弟曾立下誓言,决不过问江司湖是非恩怨,有碍尊命之处,望乞宇文帮
主海涵是幸。」

  八臂金刚立时放颜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平生行事,决不勉强别人心事,
这点二位请放心就是了。」即着从怀中取出二粒赤红如火药丸,又道:「这丹药
是宇文雷师门奇药,具有起死回生之能,今赠二位服下,免得终生残疾之苦。」
岷山二毒大感为难,不伸手接下,面面相觑。

  宇文雷见状,下禁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可放心,宇文雷决不挟恩索惠,两
位只管放心,宇文雷立时就走。」二毒闻言,不好过份使人难堪,谢了一声,接
过吞入口中。

  宇文雷立时转身向洞外走去,才走出洞外三四丈,只见他身形顿住,缓缓别
面道:「有句话几乎忘了转告二位,宇文雷这位身怀毒伤友人,自称与二位是刎
颈之交,请宇文雷代致问候。」说罢又转身走去。

  岷山二毒大为愕然,滕冲大叫道:「宇文帮主请留步,令友是谁?姓名可否
见告?」

  八臂金刚宇文雷止步回身笑道:「郭洛山神鹰葛益。」

  二毒面色大变,滕清道:「愚兄弟不知是葛恩兄,如此愿随帮主同去。」

  宇文雷微笑道:「既是二位自原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但葛益身受百毒门中
百步拘魂唐泰所害,现在苟延残喘中,望二位将一应物件携带前去,以好对症下
药,宇文雷用尽心计,只是查不出他受了何种毒伤,无奈用本门灵丹暂维心脉真
气不散,葛益说此种毒伤仅有两位可以疗治,是以兼程赶来。」二毒不知有诈,
跃身立起,只觉内伤已愈,同着宇文雷奔向自己居处,将全部药物打成两包裹,
赶往云梦沼泽。

  谢云岳听到此处,不禁接口问道:「想必二位见到葛益了?」

  二毒相望苦笑一声,滕清道:「见是见到,人却死了,我们眼见落棺下葬。」
神色之间,似不胜黯然。

  谢云岳道:「既是如此,二位就该返山才是。」

  滕清跟中神光陡然一暗,凄然长叹一声,这叹声中似蕴含有无穷愤怨,只听
他续说道:「少侠责之甚是,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了。」

  谢云岳不禁诧异道:「这却是为何?」

  滕清道:「葛益已死,我们见无可留连,向宇文雷告辞,宇文雷竟说为着葛
益的事,与唐门结下不解之仇,约定元霄在云梦总坛双方了结恩怨,唐门一干好
手均会到来,知我等立誓不问江湖是非,不能相强,只求留赠无形剧毒配制之方,
将唐门一网打尽,免得累及帮中无辜,亦可使令恩兄葛益瞑目。是以我们慨然书
下这配制之方,解药之方同时书下,不料宇文雷趁虚出手,将我等点了昏穴。」
说着苦笑了笑,手望膝部一指道:「待我们醒来时,两腿尾已成瘫痪,少侠,不
见我们尚是坐着,不责失礼么?」

  谢云岳早已感觉二毒一直巍然坐着不动,只道他们恃大安坐,也不以为怪,
却不料他们两腿竟已瘫痪,不由目中露出愤激之色。滕清又道:「年逾花甲,死
不为夭,本想自刎而死,但想着无形剧毒之方流入邪魔的韵手中,贻害无穷,是
以暂为苟延,密议设法取回毁去,并制死宇文雷,只有他一人知得秘方,此人不
除,我岷山二毒恐将长沦冥狱,永世不能超生。」滕冲目蕴泪珠,簌簌淌下,老
来遭逆,羹遇可悲。

  谢云岳心中不胜怆然,正待劝慰出言,忽地冷哼一声,悄声道:「有人来了。」
身形一晃,移隐壁角烛光映射不及之处,收敛眼中外露神光。

  岷山二毒闻言不禁一怔,室外但有风拂芦苇,蛙鸣如雷,除此之外,余均杳
无所闻,沉寂异常,但知谢云岳必有所觉,两人端坐椅上,一动不动,宛如老僧
入定模样。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忽闻门外起了一声沉咳,房门启开一线,只见闪
进来一人,缓缓向二毒身前走去。

  这人长须及腹,气度威武,目中神光闪烁,未语先笑,笑声充满了虚伪、勉
强,使人内心不禁生出厌恶之感。但闻那人道:「二位滕兄,你我交情素笃,不
忍见二位在此受苦,人生不过百年。弹指即逝,何必任性倔强,有道是识时务者
为俊杰。」

  滕冲不待他说完,眉头一皱接口道:「灵飞兄,人各有志,不必相强。」灵
飞号称丧门剑客,武林推崇为邛峡派第一剑手,谢云岳暗中凝目打量了两跟。

  只听灵飞轻笑一声道:「二位千万不可误会,灵某乃出诸好意,无形剧毒落
入宇文雷手中,流毒无穷,不如虚与委蛇,俟机取回脱身,江湖之大,何处不可
容身。」

  二毒怔得一怔,滕清冷冷说道:「灵兄好意,滕某心感,不过灵兄敢说此话,
就不惧他们加害于你么?」他怀疑丧门剑客灵飞奉了宇文雷之命,有心试探。

  灵飞面目陡变阴沉,烛光摇晃之下,分外显得森厉可怕,只听他冷笑道:「
逢人只说三分话,莫可抛尽一片心,二位你不想想,身怀各物,无一不是奇毒天
下,均被宇文雷搜去,如若施展对敌,从此武林血腥浩劫之因,莫非始肇于你们
的毒物,哼哼,灵飞也懒得与二位废话,浪费时光。」说着,身形向外走去。

  滕清低笑一声道:「你如不是也受宇文雷挟制,怎会来找我们?再说我们已
成残废,心有余面力不足,多说也是徒然。」

  灵飞身形已走在门边,闻言霍地旋身,狞笑道:「灵某此来云梦沼泽用意,
却是为着江湖传闻一怪少年有关,据说这怪少年狂称剑术举世第一,与红旗帮结
下不解之仇,灵某就是为着要伸量他,不然,灵飞早就走了,宇文雷岂能挟制于
我。」

  蓦地,门外飘入一声阴沉的冷笑道:「灵飞,你莫说大话,帮主瞧出你包藏
祸心,替你点上「三阴穴脉」,你自知逃不出百里之外,即将阴火焚身,每日赐
用三颗药丸暂遏酸筋蚀骨之苦,帮主无非观察你知悔与否,故暂时保全一命,想
不到你竟鼓动如簧之舌,怂恿两位滕若师与你狼狈为奸,哼!灵飞,你是死到无
常自不知。」其声阴峭森冷,似玄冰深穴扬起寒风,入耳不禁凛凛冷噤。

  丧门剑客自闽得那人出言,即面无人色,冷汗顺颊而下,身躯微微颤抖。只
听那人语音一落,突闷哼一声,身形倒地之音,立时腾起。灵飞面色忽变喜容,
飞步走出门外,岷山二毒瞥见谢云岳身化轻烟,紧随着灵飞而去,诡疾无伦,宛
如附骨之蛆,不由嗟异不已。

  丧门剑客灵飞一跨出室外,即见一人仆在尘埃,他此时不及忖思何人相助,
一意毁尸灭迹,将来人挟起,北向疾望山崖扑去。红旗帮主坛重地,暗椿密布,
灵飞熟知形势,迂回闪跃,避重就虚,如行无人之径,他却不知谢云岳来时,已
将这方暗椿悉数制祝夜风轻拂,月涌中天,云梦沼泽如披上一层淡白雾彀,只见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疾逾飘风掠去。

  丧门剑客灵飞自始至终就未发觉身后跟着有人,到得山崖之下,霍地振肩「
潜龙升天」而起,登足崖上,使劲向前飞奔着。他到得一片断崖之前停住,只见
数十丈削壁堑献,笔立危耸,下临无际无休沼泽,芦苇瑟瑟迎风翻浪,水道蜿蜒
白练生辉。灵飞略一踌躇,将那人身形撩下,水花声响,已自毁尸灭迹。

  此时,灵飞心情渐趋平定,他方忖思是何人相助戳死那人,为何一路奔来,
红旗帮暗椿无一发现自己,这大异常情之事,令他揣测不透,负手凝望云天,眼
中不觉闪出惘惑忧郁之色。灵飞转念到自己无法解开「三阴穴脉」,目中忧郁之
色愈发加深了,仰天长吁了一口气。

  蓦然一声冷笑,从身后随风传来,灵飞不禁大惊失色,闪身一挪,侧飘出去
七尺,顺势甩出一掌,呼啸潮涌而出,竟然劈出九成真力。灵飞顿觉那凌厉掌势
被卸于无形,就知来人武功卓绝,旋身一瞧,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面目森冷,身着
黑色长衫的少年,临风屹立,宛如鬼魅,不由心神一凛。那怪少年冰冷地一语不
发,双目吐出慑人寒芒,逼视着丧门剑客。

  灵飞定了定神,沉声喝道:「尊驾何人,灵某与尊驾素昧平生,掩在身后,
迹近有意无事生非,请快退回,不然休怨我灵某手辣心黑。」

  怪少年冷然一笑,说道:「不料丧门剑客灵飞竟是忘恩负义之人,方才如不
是我制死你刚撩在沼泽的那人,现在想来你已丧命在宇文雷掌下,那会让你在此
自说自夸?」

  灵飞惊得倒退了一步,道:「那王天鹤是尊驾戳杀的吗?」言里话中,似有
不信之意。

  怪少年道:「我怎知他是王天鹤?杀一邪匪,似乎用不着那么费事,先问后
杀。」

  灵飞只觉此人说话,令人有种说不出恐怖之感,只见那怪少年顿了一顿,又
道:「你不是正要找我吗?我就是那江湖传闻的怪少年。」

  丧门剑客灵飞闻言几乎惊叫出声,凝目打量怪少年数眼,料不到盛嚣武林,
身手卓绝的怪少年就是面前这人。夜风拂袭在灵飞的身上,由不得生出砭寒刺骨
的感觉,稍一犹豫,笑道:「灵某生平行事是无怨不仇,无德不报,前出之言,
是一时好奇,非真欲与尊驾较量强弱,现尊驾既救灵某于危,灵某誓供尊驾驱策
十年,聊报大德。」

  怪少年似乎一怔道:「在下乃一江湖无名小卒,灵老师系武林卓着盛名之辈,
焉可当此,灵老师这话休提。」

  言未了,丧门剑客灵飞竟斩钉截铁道:「我灵飞已暗中立下誓言,决无反悔
之理,灵飞如有口不应心,甘当万箭穿身。」

  怪少年愕然良久,做声不得,心中为难之极,蓦地,忽从心底泛上了一个念
头,暗道:「白色江湖奔波一年,一事无成,落得个情孽山积,步履艰难,难以
自主,父仇未报,何以为人,听雷啸天曾说,当年围袭先父之事,恐系邛崃主谋,
灵飞乃邛崃高手,或能知道详情。」当下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强
灵老师的心意,不过最好你我还是朋友相交才是。」忽然鼻中冷哼一声,道:「
红旗帮人来了。」

  灵飞闻言纵目一瞧,果见得数条黑影在林中隐现扑来,忙道:「尊驾且请闪
避暗处,待灵某应付他们。」

  怪少年摇首道:「无须,灵老师背后长剑暂借一用。」灵飞立时解下长剑,
怪少年接过,身如电射而出,迎向来人。

  所扑奔而来数人眼见一条黑影飞至,正要喝问出口,只见电芒飞奔,颈脖一
凉,声都未出,悉数首项分成两处,鲜血喷出宛若涌泉,洒下红花万点。丧门剑
客灵飞这时已赶至近处,见状不禁大骇,只觉这怪少年虽只一式挥出,但诡奇无
伦,旷绝千古,自己万不能及,尤其出手迅捷如电,拿捏时分及方位先后,尤称
毕生罕睹,深深暗自庆幸。

  这时怪少年将剑递还灵飞手中,道:「灵老师,我等清理尸体后,速至岷山
二毒处。」不消片刻,尸体己弃置山涧,两人如飞掠去。

  四更将尽,西月斜挂柳梢,凉风习习,月静似水,石屋内忽窜出四条黑影,
身形快捷,向南扑去。原来怪手书生谢云岳以回春妙手,打通岷山二毒及丧门剑
客灵飞阻滞的穴道,功力恢复如常。四条黑影聚在一处,只听谢云岳悄声问道:
「两位滕老师得手么?」

  滕清答道:「我们两人所携带毒物差不多已全部收回,其余的他们也不会用,
妄自施展,适以作法自毙。」说着一顿,目露淆惑之色又说道:「天到这般时分,
一干魔道匪徒尚聚在议事厅内,灯烛辉煌,滕某瞥见西川唐门百步拘魂唐泰亦在
其中,神色恭顺已极……」

  谢云岳悄声接道:「在下将见云梦沼泽之中,遍地伏尸。」岷山二毒与丧门
剑客闻言不胜惊疑,谢云岳也不详加解释,只道了声:「三位请随在下去议事厅
一行。」说时人已飘风闪出,三人一愕之后,互望一眼亦随着掠去。

  议事厅外巡扩帮匪,事先均被岷山二毒迷魂药物制倒,四人隐在窗外暗处,
厅内景物,匪徒举动均可瞧得一清二楚。厅内摆下三桌盛宴,一干魑魅魍魉均端
坐于席上,静听红旗帮主宇文雷说话。上首一席端坐的一位是一身扳红色袈裟,
身躯肥硕老僧,目中不时泛出慑人心魄的神光,一望而知是西域魔僧萨多和陀。
谢云岳只注意百步拘魂唐泰神色举动,宇文雷话一说完,立有数人相继发话,无
非是后日对付各大名门正派高人之策。

  洒过三巡,笑语喧哗,兴高采烈之际,忽见百步拘魂唐泰举杯立起笑道:「
唐泰今晚得能瞻仰各位丰采,实乃三生有幸,唐泰为示尊敬各位前辈老师,挨次
敬酒一杯,以表区区之意。」

  谢云岳悄声道:「瞧唐泰这老毒物如何施展诡计。」岷山二毒不禁望了谢云
岳一眼,不知谢云岳何所指。

  只见唐泰斟了—杯满酒,走到萨多和陀身前,面色诚敬无比,说道:「萨多
和陀老前辈,晚辈唐泰这杯水酒,不成敬意,聊表晚辈诚心而已。」说罢将酒倾
入口中,然后翻腕杯口朝下,以示余沥无存,再将酒杯搁在席上。

  萨多和陀微笑了笑,缓缓举起酒杯倾入口中。百步拘魂唐泰致谢了声,提起
酒壶在自己杯中斟满了酒,又与坐在第二位席次敬了敬,引颈长饮。这样依次敬
了七八位,谢云岳暗中发现了唐泰每次斟酒时手指微微一伸,红润的面色上显出
一丝苍白,不禁为之心疑不已,忖测不出是何缘故。

  邻席上忽有一人呼道:「唐老师这样不嫌费事么?倒不如每席统敬一杯为是。」

  百步拘魂唐泰头摇得似博浪鼓般道:「如此不好,反显得我唐泰简慢少礼。」
待等三席挨次敬完,唐泰已醉意醺醺,睁着充满红丝双眼,摇摇晃晃走回自己席
次。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唐老师这般无用,四十来杯酒就醉得这样。」

  百步拘魂唐泰眯着小眼,醉颜笑道:「唐泰本来力不胜酒,这叫做舍命陪君
子咧。」话音方落,厅外勿疾逾飘风般掠入五人,群魔不禁大吃一惊。

  身形定处显出崆峒二老飞霞子飞雷子,屠龙居士,虬须大汉及生像英俊的少
年等五人目光如电,扫视三席群魔一眼。萨多和陀魔僧口中露出骇然之色,忽地
吐出一声怪笑,笑声中,坐式不变,人已平平飞起,坐众魔头顶掠越,势如闪电。
只见红影一闪,人已落在崆峒二老身前。

  飞霞子冷冷说道:「大师只道贫道两人已是僵硬如死,再引来崆峒门中,借
刀杀人,那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师心意落空,贫道两人已不问武林杀孽,如今也
只好开戒一次。」

  萨多和陀傲然呵呵笑道:「二位道长既然知道是老衲所为,老衲也不否认,
然而老衲凌空戳穴手法普天下难有几人可解,就有也非中原武学能够解开,如说
是两位道长自行运功解穴,简直是匪夷所思,可否说出是何人施救,老衲……」

  屠龙居土蒋太虚突然冷笑接口道:「老贼秃岂能藐视中原武功,你那西域杂
学焉可与我们中原武功相提并论,哼!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真是恬不知耻。」

  萨多和陀面色镇静如恒,丝毫不露怒容厉色,望了屠龙居士一眼,道:「你
是何人?想必有点实学才敢如此自负,稍时老衲便以「凌空戳穴」手法向你施展,
瞧瞧你有何门道抵敌。」屠龙居士蒋太虚嘿嘿冷笑不答,仰面傲视,一付夷然不
屑神情。

  此刻厅内群魔纷纷将所来五人田在当中,红旗帮主宇文雷忽由萨多和陀身后
闪出,沉声道:「擅闯红旗总坛者,无殊不世仇敌,如想生出云梦沼泽,除非自
断双臂。」

  屠龙居士冷笑道:「狂言无益,想必你就是宇文雷。」说着手指在长象英俊,
背剑少年道:「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宇文雷不禁一怔,凝目打量了那少年两眼,仿佛面目甚熟,只是一时想他不
起,心中疑讶不已。蒋太虚冷笑道:「他就是你丧心病狂,毒手杀害之金环手甘
众之子甘小秋,你万万想不到吧。」

  甘小秋目眦欲裂,星目中迸出杀机大喝道:「宇文贼子,还我父命来。」双
掌平胸猛推而出逼出一片无形劲气,宛如一堵钢墙压罩宇文雷胸前。

  八臂金钢宇文雷实如屠龙居士蒋太虚听说,万料不到甘家还有遗孽,不禁呆
了一呆,见甘小秋突袭出手,浓眉一剔,冷冷狂笑道:「本帮主索兴成全了你吧。」
单掌劈出,劲风呼啸如山。

  那甘小秋双掌推至中途,突然变式凌空飞起,双臂上下飞攫而出,分攻两处
部位,劲力依然有增不已,掌影连晃,竟然奇诡之极。宇文雷一见他招式,猛然
撤招,横闪五尺,大喝道:「你是屠龙居士什么人?」敢情他认出那是独步海内,
群魔丧胆之五十八招屠龙手法。

  甘小秋身形凌空旋了半弧,飘然落地,冷笑道:「你这贼子居然眼力不差,
认出少爷施展的是屠龙手法,少爷恩师屠龙居士人已在此,你瞎了眼不成。」

  宇文雷不禁望着屠龙居士沉声道:「难怪你敢口出狂言,原来你就是蒋太虚。」

  屠龙居十傲然道:「不错,正是老夫。」群魔目光均投在屠龙居士面上,骇
然微微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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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年屠龙居士蒋太虚以五十八招屠龙手法,打遍八荒,并无对手,轰动整个
武林,是以群魔胸头均微微一震。蓦地,群魔中有一人发出凄厉惨嗥,众人不禁
大惊,均注目在那人面上。那人双手捧胸,面上肌肉扭曲变形,肤呈青紫,眼睛
睁得如铜铃大,狞恶无比,只见他身如软蛇般缓缓颓倒于地,两手不停地向地面
乱抓,似是毒火焚心难耐。须臾,那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只嗥的一声,便气绝
身死。

  宇文雷神色疾变,不知那人为何身死,在此一霎那间,群魔中又有四五人惨
嗥声起,此扬彼落,与前见一人毒发身死之状一模一样。此刻不但屠龙居士崆峒
二老为之色变,群魔也魂飞胆落,宇文雷心知中了对头暗算,无疑问的便是岷山
二毒,但岷山二毒两腿瘫痪,无所逞其毒技,除了他们还有何人。

  萨多和陀面色虽保持镇静,心内亦微生凛骇。群魔顿生兔死狐悲之念,说不
定稍刻会轮到自己身上,不禁身形缓缓散了开去,躯体猛生颤抖,只有百步拘魂
唐泰神色自若,立在墙隅。宇文雷双日电扫四外,一见唐泰神情,便知有异,心
内愤激如炸,大喝一声,飞扑而去。

  屠龙居士与崆峒二老挥掌劈去,宇文雷只距唐泰身前一尺,猛感身后潜力重
如山岳压下,顾不得再伤人,自救要紧,双掌望下一捺,身形突然升高七尺,一
个施身,由承尘之下擦过坠在萨多和陀身侧。萨多和陀见蒋太虚崆峒二老联臂出
掌,猛袭爱徒,不由大怒,双袖猛拂,红影生辉中,蒋太虚崆峒二老施掌相抗。

  一声大震,屋宇撼摇中,崆峒二老蒋太虚不由撤出半步,萨多和陀身躯只晃
了两晃,显然萨多和陀武功比他们三人略胜二分。就在此际,群魔相继发出惨嗥
之声,血如泉喷,倒地死去。不到片刻时分,群魔有廿余人丧生,这间议事大厅
立时被一种死的气氛所笼罩,令人汗毛悚立。

  宇文雷忽目光投在唐泰面上。冷冷说道:「唐老师这是你所为的么?」

  唐泰冷笑道:「不错,正是唐某所为,谁叫你等对唐某轻视,须知蜂趸有毒,
适以亡身,你与萨多和陀也中了剧毒,不过仗着功力深厚,潜伏未发,那也不过
是前后之间而已,反正活不到黎明五更。」

  萨多和陀突然冷哼一声,双指朝唐泰虚空点出,只见一缕淡得无法瞥见的白
气,飞芒电射般望唐泰「心俞穴」上射去。此是萨多和陀西域绝学虚空戳穴手法,
一经点上,唐泰必死无疑。哪知萨多和陀双指陡然如受重击,飞撤垂下,只闻哈
哈数声长笑中,窗外疾如鹰隼掠入谢云岳,岷山二毒,丧门剑客灵飞四人。

  宇文雷一见四人,神色变得惨白,强笑望着谢云岳道:「今天不是你,就是
我。」

  唐泰冷笑说道:「宇文雷,你别作梦了,片刻之后,你也要口喷鲜血而死,
此时此地你还逞什么武勇。」

  宇文雷此时已将死生置之度外,耳若无声,转眼向萨多和陀道:「徒儿所说
的就是此人。」

  萨多和陀沉声道:「为师知道。」双目射出逼人神光,朝谢云岳打量一眼,
徐徐说道:「方才化解老衲的凌空戳穴手法就是你么?」语音方了,厅内半数群
魔均发出断肠嗥声,翻在地上,乱滚乱爬,相继喷血而亡。

  谢云岳见状,微微皱皱眉头,冷冷答道:「萨多和陀,于今大势已去,还不
束手受擒为何?」

  忽然宇文霄亦神色惨变,踉跄晃了数步,只感脏腹剧痛欲裂,手足麻痹,心
知毒发身死在即,惨笑一声道:「恩师,我们这笔怨仇,只有待诸来生相报了,
徒儿乘在未死之前,欲问明唐泰何时何地施展毒计,免得死在九泉也是一个糊涂
鬼。」

  萨多和陀忙从怀中取出一小红葫芦,倾出来十数颗异香扑鼻药丸,分出一半,
飞掌向宇文雷口中倾入,另一半则向自己口中吞下,道:「徒儿,决死不了,你
快行功将毒性逼在空穴上,再闭封附近数处穴道……」话犹未了,自己丹田小腹
中也是炙热如焚,忙止口不言。

  唐泰冷笑道:「宇文雷,唐某要叫你死得明白,昨日午正,唐某自告奋勇,
称四川唐门毒药暗器无敌天下,用来对付即将来到各大门派的人,稳操胜券,你
不结纳还自罢了,你还声言有岷山二毒所留的毒药,无形无色无味,可将对头一
网打尽,唐门毒器虽奇,尚不能与岷山二毒相比,分明藐视我唐门,哪知我唐泰
大智若愚,大诈若诚,谎言唐某需此种无色无味毒药一观,你一时不察,竟取出
这药粉。也是你心意太毒,明知这药粉剧毒无比,一沾人身,即侵入肤内,浑身
青紫而死,反问唐某敢用手沾触否?」

  「唐某佯装无知,右掌即伸入瓶中,大概你意有不忍,即拿出一粒解药与我
服下,却不料唐某自幼与毒药为伍,手臂之下,肤若坚钢,毒性不能侵入,唐某
指爪内已贮有大量这项无形剧毒药粉。先前唐某尚未起杀机,只是你又劲逼唐某
投效红旗帮下,甘作不二之臣,遂种丧身之祸。唐某另将断肠剧毒药亦藏在指爪
内,两项奇毒之药渗和,趁着敬酒时,以本身纯阳之气输贯指爪,将药粉化成气
体,注入你们杯中,使你们不知不觉服入剧毒,现在你才知道中毒,那你纵有解
药,服之亦属无效。」说着哈哈狂笑不止。

  宇文雷在唐泰将话时,已自面现青紫,目光呆滞,仍强行支持未曾倒地,待
到唐泰话声一落,宇文雷七窍冒出鲜血,狂嗥一声,身形倒地。萨多和陀大袖微
拂,身形如矢离弦,向窗外电飞而出,夭夭逸去。甘小秋悔恨不能亲自手刃大仇
敌,眼看着八臂金刚满地,翻滚挣命,气忿不过,呛螂一声龙吟响处,—道寒芒
应手飞出,戳入宇文雷胸口。只见宇文雷手臂一阵痉孪,头一歪气绝身死。

  屠龙居士蒋太虚一声慨叹,道:「秋儿,恭贺你大仇得报,今后为师也了却
牵挂了。」

  议事大厅,仍然灯烛辉煌,但是地面尸横狼藉,血污盈流,秽腥之气弥漫厅
内,直扑入鼻,中人欲呕。谢云岳心内不由感慨良深,这些尸体片刻之前,均是
当代枭豪,不可一世,如今已成墓中枯骨,昙花—现后突然萎凋,人生蜉蝣,宛
若梦幻,争什么名,动什么强。思念及此,如有所触,不由万念成空。

  百步拘魂唐泰眼见红旗帮内群魔身死,不禁露出得意之色,狂笑一声,人已
激射而起,穿出窗外,两足一弹,翻上屋面不见。在唐泰射出之际,飞霞子立时
掌吐太清罡气追袭唐泰,谢云岳右掌一翻,望飞霞子发出太清罡气一送。

  飞霞子顿觉自己所发「太清罡气」望外引去,不禁一怔,朗声说道:「施土
为何拦阻,此人心意绝毒,留下终成武林大患,不如除之为妙。」

  谢云岳微微—笑道:「道长之言甚是,但今晚之事,姑无论唐泰本意如何,
但总替武林之内消弭了一场血腥浩劫,未始不可免除一死,日后唐泰若犯恶行,
再除他也不迟。」

  飞霞子听出谢云岳语声,惊愕地望了飞雷子一眼,道:「施主可是相救贫道
两人之……」

  谢云岳微笑接道:「不错,正是在下,些许小事两位道长请无须挂齿。」说
着目光移注在屠龙居士面上,道:「在下与一元居士相交甚密,闻得蒋居士侠行
仁风,不胜景仰企慕,本当亲近,日夕承教,只缘在下尚有要事待办,西行入蜀
不克羁留,他日有缘,再行拜望。」说着向岷山二毒,丧门剑客微打手式,身形
一动,即跃出窗外。

  岷山二毒与丧门剑客灵飞相继穿出窗外,屠龙居士蒋太虚愕然久之,才回面
向飞霞子问道:「这是何人?身法诡奇已极,年岁轻轻,就有如此卓绝武功,较
我们这班老不死的毫不逊色,可否见告。」

  飞霞子尚未作答,甘小秋已插口道:「此人就是我前在途中,所遇的面色病
黄庄稼粗汉,不是他激动百步拘魂唐泰,红旗帮焉能遭此惨覆。」

  屠龙居士更是一愕,道:「是他么?」

  飞霞子点首应道:「不错,正是他。」

  屠龙居士道:「此人来历姓名,道长能否见告?」

  飞霞子摇首说:「贫道也不知,但令高足所说病黄庄稼双手,与相救贫道两
人的同是一人。」屠龙居士蒋太虚心中嗟异不已。

  忽闻厅外诮声大笑道:「屠龙老友,多年不见,不料英风如昔,使小弟欣羡
不止。」

  蒋太虚一怔,目光投在厅外,只见一元居士胡刚,捻髯含笑立在门外,身旁
盈盈侍立貌美如花的爱女胡若兰。只见胡若兰翠袖罗衣,亭亭如仙,风华绝代,
清丽脱俗,宛如嫦娥谪尘。旧友今逢,欢欣神情洋溢于罗浮二逸眉宇之间,手掌
互执,寒喧问好。

  一元居士与胡若兰向众人见礼已毕,胡刚望了厅中惨景一眼,微皱眉头说道
:「蒋兄又大开杀戒了么?云梦沼泽红旗帮匪悉数制住,厅内群魔均死于非命。
若非二位道长及蒋兄三人的卓绝功力,焉能致此?」

  蒋太虚摇首微笑道:「此事非蒋某所为……」继将此事始末一一说出。

  一元居士胡刚闻得屠龙居士蒋太虚说及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之时,不禁一
怔说道:「他已经来了么?唉……」

  胡若兰星眸中露出焦急之色,娇声道:「蒋伯父,他人现去何处?」

  屠龙居士答道:「他已西行入蜀。」

  胡若兰急道:「爹,我们追去。」娇躯一晃,人已跳出厅外。

  一元居士胡刚见爱女掠出,即道:「蒋兄,你我容图再晤。」大袖一扬,捷
如飘风般赶出厅外,杳然不见。

  月已西沉,疏星数点,黎明曙光微露一线,晨风如吟,云梦沼泽蛙鸣如潮,
繁嚣一片。只见数条人影此起彼落,疾掠而去,愈远愈杳。

  「云哥哥,等等我……」谢云岳正准备赶去与岷山二毒、丧门剑客会合,突
然听到身后传来娇声呼唤。

  谢云岳转头一看,竟是一元居士胡刚和爱女胡若兰,不由大喜道:「你们怎
么来了?」

  一元居士胡刚和胡若兰转眼已奔至近前,胡若兰娇嗔道:「你还说呢,明知
道我们要来,为什么不等我们一下?」

  谢云岳正要回答,一元居士胡刚笑道:「先别急着说了,咱们到镇上找个地
方住下,再慢慢说。」

  于是三人朝镇上驰去,找到一家客栈住下,谢云岳才将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
两人,一元居士胡刚和胡若兰这才明白,胡若兰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
不想见我们呢?」

  谢云岳大呼冤枉道:「怎么会呢?前辈,你评评理吧。」

  一元居士胡刚微笑道:「你这称呼是不是也应该改了?」

  谢云岳脸一红,叫道:「岳父见谅,云岳……」

  一元居士胡刚笑道:「别解释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若兰是
我唯一的一块心病,现在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若兰就交给你了。」

  谢云岳红着脸道:「岳父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对待若兰妹妹,不让她受到
一点委屈。」

  一元居士胡刚满意地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话题转为轻松,三人闲聊一番,夜已三鼓,各自回房歇息。胡若兰却不避嫌
疑地跟着谢云岳走入了房中,谢云岳吃了一惊道:「若兰,岳父就在隔壁,你…
…」

  胡若兰羞红着脸:「爹才不管呢。」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对于谢云岳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两人已非第一次,谢云岳自然不再迟疑,双手搂抱着胡若兰丰满的胴体,热辣辣
的吻着她的红唇。从胡若兰身上发出的阵阵肉香,幽香扑鼻,谢云岳被胡若兰身
上的肉香,迷得飘飘欲仙。胡若兰将丁香小舌,伸入谢云岳的口中,二人吸吮搞
翻,四只手在对方全身上下抚摸着。

  谢云岳吻着胡若兰的粉颊、颈子、酥胸、乳沟而乳房,再含吸吮着那两粒艳
红色的大奶头。胡若兰的乳房别的饱满、胀挺,胡若兰被谢云岳挑逗得,媚眼如
丝,艳唇娇喘,周身火热,酥痒,道:「云哥哥……别再挑逗我了……我周身难
受死了……妹妹要……要云哥哥……的大……大……」

  谢云岳不理她的浪叫,依然是我行我素,低头吻向她两条粉嫩大腿中三角地
带,伸出舌尖,舐吮阴核、阴唇、阴道。胡若兰被舐得淫水直流:「云哥哥……
我被你弄得全身都软了……下面更难受死了……妹妹要云哥哥……先来插插我吧
……别再逗了……快……」

  谢云岳见胡若兰那一副骚浪的样子,使自己再也忍受不了欲火的亢奋,急快
压在胡若兰娇嫩的胴体上,分开她两条粉腿,手握粗大的宝贝,先用大龟头在她
那毛茸茸、湿淋淋的阴户口,粉红滑润的阴唇上,磨擦着阴核、阴道口,胡若兰
被他磨擦得浑身麻痒,说不出是难受呢,还是舒服呢。

  「云哥哥……好哥哥……别再磨了……我小穴痒死了……求求你……做做好
事……快插……插下去吧……快……」

  谢云岳看她一付淫荡骚浪的表情,自己也不忍心再逗她了,于是把臀部狠力
的往前一挺,只听「滋」地一声,同时,胡若兰也妖媚的叫声:「哎呀……云哥
哥……痛死我了……」谢云岳七寸左右的宝贝已整根没入,大龟头直顶到胡若兰
的子宫口。他用大龟头在胡若兰的子宫口上面,先搞磨了一阵,猛的往外急抽,
在桃源洞口及阴核上又磨了几下,猛的再狠狠插下去而直捣花心,胡若兰的阴户
口也发出「滋」、「滋」的声音。

  胡若兰被谢云岳这一阵猛抽猛插,算是先解了一点饿,但是离饱还有一段距
离。谢云岳见胡若兰粉脸含笑,媚眼半开半闭,知道可以用力操了,于是先来一
阵狠的让她先止止痒。淫水不断的潺潺而出,胡若兰被谢云岳一阵猛抽狠操得全
身颤抖,忍着胀痛,肥臀向上一阵挺迎,配合爱郎的抽插。

  「啊……好痛快……云哥哥……我已经不痛了……你……尽量的操吧……操
重点我才舒服……」

  胡若兰小穴里面的阴壁肌肉,开始在爽着大龟头,谢云岳知道她是要丢身的
讯号,但是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小心的,改用九浅一深的战法轻轻抽插七、八下
后,再猛的一插到底,在花心上研磨一阵,再又回复轻轻的抽插,周而复始的来
运用这个战术,直弄得胡若兰似有骚不到痒处的感觉,拼命的把臀部上挺,越顶
越高,嘴里淫声浪语的叫道:「云哥哥……别这样的整我嘛……里面痒死了……
动快一点嘛……好哥哥……求求你……」

  谢云岳被她嗲声嗲语的叫得心神欲火高升,改用快抽猛插的操法,一连二十
多下,胡若兰在这一阵急攻猛打之下,已受不了了,一股淫液直冲而出:「呀…
…我泄了……哦……好舒服……云哥哥……」

  胡若兰丢了以后,无力的躺在床上,猛喘大气。谢云岳一看,也暂时停止了
抽插,压在胡若兰的身上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全身:「好妹妹……怎么了……痛快
了吗……」

  「嗯。」

  「别嗯了,好妹妹,你痛快过了,哥哥我还没有消气呢。」

  「云哥哥……让我休息一会……再给你玩好吗……」

  「嗯,好吧,」休息了一阵之后,二人又热烈地亲吻,欲火再次上升。

  「好妹妹,来你在上面玩,我要吃你的奶,比较方便些。」

  胡若兰很快的翻过身来,伏在爱郎的身上,玉手擎着大宝贝,就向自己的小
穴里套,连连的套动了三、四次,才使太宝贝全根尽入下去,使得小穴被涨得满
满的全无一点空,嘴里娇哼道:「哎呀……好胀呀……」粉臀一上一下的套动着,
全身乱扭。

  「我的云哥哥……呀……你……的大宝贝……真要了妹妹的命了……」

  谢云岳眼见胡若兰那股淫荡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对大乳房,随着她身体一阵
扭动,左右上下的摇摆,真是性感极了,于是两手抓住两个大乳房又揉又捏。揉
捏得乳汁潺潺而出,他马上挺坐在床中,改用坐插的姿式,双手抱紧胡若兰的柳
腰,使胡若兰照旧的坐套在自己的宝贝,低头含住了大奶头,猛吸猛吮。

  「云哥……轻点吸……吸得我奶头好痛……妹……妹被你吸得……又痛……
又痒……我又……要泄了……喔……」胡若兰在一阵像疯了似的套动中,全身一
抖,淫液又喷射而出。

  谢云岳见胡若兰又泄了,那热热的淫液,烫得自己的龟头一阵阵酥麻,无比
舒服,见她伏在自己的怀中突然停止不动,自己本身也快要达到高潮,那里还能
忍受,忙抱起胡若兰一个大翻身。胡若兰那娇美的胴体,被谢云岳压个结实,他
双手抬高胡若兰的两条粉腿,提起大宝贝就狠命地抽插起来。

  胡若兰连连泄身数次了,昏昏欲睡被其爱郎一阵猛抽狠插醒过来,娇喘着:
「云哥……妹妹被你操死了……我要死了……不行了……我真……受不了了……」

  谢云岳此时已快达到顶点了,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大宝贝上,拼命的抽
插,口里大叫道:「好妹妹……快用力……挺动屁股……云哥……我要……要射
精了……」胡若兰于是鼓起余勇、拼命的扭挺着肥臀,并用力收夹小穴里地阴壁
及花心,紧紧地一夹一吸他的大宝贝和龟头。

  「啊……好妹妹……夹得我好舒服……哇……我……我射了……」二人都已
达到了热情的极高境界,紧紧的搂抱在一起,全身还在不停的颤抖著,连连的喘
着大气,魂游太虚了。

  半晌,二人才悠悠醒了过来,谢云岳抚摸着胡若兰的粉颊,频频的亲吻着她
的红唇:「好妹妹,不舒服?痛不痛快?」

  「云哥哥,我好舒服,好痛快,你真棒,也真厉害。」

  「好妹妹,你也不错啊,小穴的吸功真迷死我了,我好爱你。」

  「云哥哥,我也是好爱你呀。」胡若兰搂紧谢云岳嗲声嗲气的说。

  二人经过了一阵缠绵之后,才相拥寻梦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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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三峡天险瞿塘湍流邻舟无意瞥仇迹剑阁危道蚕径峡谷洞天诧闻话当年

  「长江三峡,险胜天下。」由鄂西宜昌南津关上溯,为三峡西陵峡终点。西
陵峡迄至宜昌,始自巴东,再上溯为巫峡,始自巫山县,遂为瞿塘峡终端,始自
川西云扬县。三峡为其总称,沿江峡名不可胜计,重崖叠障,堑壁突岩,危峰耸
天,江流险湍婉蜒萦洄,其中滩石林立,两岸峡壁,老树参天,藤萝密虬攫垂,
蓊郁蔽日,险幽壮丽之极。

  这日,晨曦初出,江水暴涨,啸流澎湃,一泻千里,巫山县江岸上驶出十数
只大船,溯江而上,纤夫何止数百,一声「抗唷」,缓缓上行。此际三峡行船,
视为畏途,但商贾挟货囤货,非乘船不能入川,是以才重金买舟,三分靠福命,
七分仗滩师。

  这帮船只中,有一艘舱中是谢云岳及岷山二毒、丧门剑客灵飞搭舟入川。岷
山二毒与灵飞踞坐舱中,面前酒肴纷陈,正在酌酒谈心。谢云岳侧卧在舱板,面
向着里首,闭目假寐,脑中思绪潮涌纷歧,耳内听得舱底水流潺潺,如怨如诉。
他忆起昨日船渡巫山城,四人登岸走遍巫山城内外,览胜眺奇,曾谒大宁河「又
名巫溪」畔神女庙,心乱如麻中,不禁随口低吟道:「……山色未能忘宋玉,水
声犹似哭襄王……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自斗眉长。」

  胜清问得别面开朗笑道:「人生本是烦恼,何必自苦惆怅,且效老朽等把酒
一醉,笑谈地北天南,将前情往事一笔勾销多好。」谢云岳苦笑了一声,将身爬
起,也参与酌酒慢饮,放开愁肠,互诉武林趣闻。

  舟行一日,已临近瞿塘峡入口,三峡就属瞿塘形势险恶,峡石壁立堑峭,石
色青黄红黑分呈,景色极为壮丽。谢云岳等四人驻立船头,眺赏奇景,忽然谢云
岳瞥见了丧门剑客灵飞,目光落在邻舟舱中,久久不移,眉梢微蹙,似有所见。

  他不禁心疑,循着灵飞目光望去,只见邻舟舱中坐定三人,一为庞眉皓首,
胸前银须飘拂,鼠目炯炯生威的老叟,一是面色黧黑,瘦削中年汉子,另外是一
勒须头陀。灵飞面色阴晴不定,谢云岳悄声问道:「此三人是谁?」丧门剑客灵
飞摇了摇头不语。

  谢云岳暗暗忖道:「必是灵飞昔年的仇家,不然他神色怎会如此不宁。」亦
不追问。他与灵飞由云梦沼泽一路行来,已熟知灵飞为人不恶,但好武恃勇,轻
言贾祸,睚眦必报,故恶名满武林。不过灵飞自云梦沼泽深受被制于人苦痛,经
谢云岳解救,怀恩图报,悔悟已非,与前判若两人。要知由恶向善,非具有莫大
的智慧毅力不可,谢云岳对灵飞暗加尊敬,此时,灵飞虽然不答,但留下心来。

  上溯三峡,险流激湍,舟行甚慢,每日绕行不过十数里水程,皆因自入瞿塘
峡水流逼仄,涨水时极为险恶,不似巫山至瞿塘四十里水程江面较阔,枯水时期
险滩甚多,涨水时石礁淹入水底,航行反而较便。如此,有度日如年感觉,灵飞
自见得邻舟舱中三人后,似坐立不安,频频去船首窥视。谢云岳见状更是怀疑,
问他又不说,不禁暗哼一声,决意探出个中原委。

  舟行三日,已到达夔门,岷山二毒忽动念欲先行赶返岷山,于是告辞登岸而
去。忽见那邻舟所见三人也乘船就路,登上江岸,灵飞急向谢云岳说道:「少侠,
我等蹑这三人行踪如何?」

  谢云岳不禁一怔,道:「灵老师尚未告知这三人是谁,得放手且放手,何必
又自招烦恼?」

  灵飞急道:「此三人与当年令尊之死有莫大的关连。」说时,人已登上了岸
阶,谢云岳闻言胸中大震,忙追上前去。

  前面三人入得夔州城门,便走入一家客栈,谢灵二人迟疑了一下,也向这家
客栈走去,忽见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叟与一白衣背剑少年,先一步抢入门。灵飞眉
头皱了一皱,低声道:「西川道上,又有热闹瞧啦。」

  谢云岳不知他是因何而指,望了他一眼,灵飞已迈步跨入,唤来店伙,引入
一间上房。灵飞似猿性脖发行动不停又匆匆走出门外,谢云岳见他举动不宁,更
是心头纳闷不已。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从外回转,身后随着一店伙,一手提着食盒,
另一手却提着一把大铜壶。

  店伙将食物和酒肴端上桌面,问明无事,才躬身告退而出。谢云岳笑道:「
灵老师出去就是为着命店伙送来酒肴么?」

  休看灵飞五十多岁了还是童心未混,面上竟浮起天真的笑容,说道:「少侠,
有什么事,喂饱了肚子再说。」说着,在谢云岳面前斟了一杯满酒,再与自己斟
了一杯。

  谢云岳怔着眼道:「灵老师,你这般诡秘不宣,实令在下食难下咽。」

  丧门剑客灵飞似是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声,道:「不料少侠如此心急,由不
得灵某不说,数日前少侠问起灵某知道当年令尊被害之事否,灵某即推称风闻,
不知详情,少侠总该记得?」

  谢云岳颌首道:「灵老师是否真不知情,在下对此颇为怀疑,忖料灵老师必
有难言之隐,是以暂且按捺住。」

  灵飞道:「其实少侠数日前相问,真的灵某不知情,如今情形又自大大不同
了。」

  谢云岳闻言大为诧异,眼中露出惘惑的神光,只听灵飞接下去道:「此事说
来话长,少侠如愿饮酒进食,灵某自当和盘托出。」他说话时,目光却落在热香
扑鼻的菜肴上,大有垂涎欲滴之意。

  谢云岳不禁朗笑一声,取箸向盘中失去。灵飞酷嗜口腹之欲,三杯酒下肚后,
面上微现红光,望着谢云岳道:「这陈年大曲,的确是后劲无穷。」见谢云岳不
答,尴尬地笑了一笑,又道:「武林之内,甚多不可思议之事,亦甚多不可思议
之人,邻舟舱中三人灵某迄至现在,尚无法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其武功之高诚不
可思议。」

  谢云岳愕然问道:「那么灵老师却何以知道他们与先父之死大有关连呢?又
何以知道他们的武功高绝呢?」

  灵飞接道:「灵某说出,措词如有不妥之处,少快不可见气。」

  谢云岳正色道:「如蒙灵老师据实相告,使先父得以不含恨九泉,在下感激
还来不及,哪有见气之理。」

  灵飞鲸饮了一杯酒,似是极难以出口,欲言又止,但终于说出道:「令尊昔
年在生时,追魂判之名几乎可说威震宇内,名慑神州。令尊铁面辣手,毫不容情,
正邪双方死在令尊手下的不下千人,整个武林为之震慑,是故无不以除去令尊为
快,但以令尊形踪飘忽,神龙隐现无定,不易捕截,武林中多主查出令尊来历再
行谋捕,但可惜并无人知得令尊来历,直至如今,恐怕少侠也不知情,是么?」
谢云岳不禁黯然颔首无话。

  灵飞又道:「在暗中酝酿除去令尊期中,灵某方在盛年,以灵某胸无涵蓄,
口舌又快,诸事不给灵某与闻,只为主其谋者是敝派人,蛛丝马迹,不无落在灵
某眼中,然而在当时灵某却不以为意……」

  他说着,又自在杯中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一大块红烧牛肉送入嘴咀嚼出声,
眼中神光闪动,似对当年之事有所思索,良久,长叹了一声道:「正在密谋除去
令尊之时,本门弟兄被令尊屠戮之事频频传上邛崃,于是谋划日急。一天,大师
兄由山外运转,随同两人前来,其中一人正是邻舟所见的银须皓首的老叟,事隔
多年,形像未因年事增高有所变更,是以记得……」

  谢云岳接道:「另一人咧?」

  灵飞道:「另一人是骨瘦如竹,秃顶蓝眼,甚是好记,只是舟中未见,这两
人自称是令尊师弟,在山习艺时与令尊发生争执,令尊一怒将他们点了残穴,永
锢洞穴,此事灵某只听大师兄吐出片言只字,详情非但不知,而且连他们姓名来
历均无法知悉,甚至于迄至如今,掌门人亦不知他们来历姓名。」

  他一顿,又接道:「那须眉皓白老叟,出言狂妄,与大师兄言捕获令尊非他
们不可,自称武功卓绝,灵某心中气忿,托称赐教,哪知一招不到,灵某例已脱
手,九处穴道被制,骨瘦如竹之人走了过来,伸手解了灵某穴道,目光中似有不
满他那同伴之意。翌晨,这两人与大师兄及本门高手多人下得山去,三月之后,
盛传令等与少侠被害之事,本门高手及大师兄均弃尸于洞庭湖畔,只有一人未死,
将本门死者火化成殓后,扶伤奔返邛崃,但到达后只说了两句话,即倒地气绝身
死。」

  谢云岳道:「说了两句什么话?」

  灵飞摇摇头道:「这个灵某不知,灵某已远赴黔南,三年后才返山,日久淡
忘,因事不关己,也懒得问了。」

  谢云岳紧接着问道:「如今贵山可有什么人尚记得这两句话吗?」

  灵飞略一沉吟;道:「依灵某臆测,这两句话一定是关于本门弟兄之死,无
关宏旨之事。」

  谢云岳剑眉一剔,霍地立起,道:「那么在下去找那三人当面询问,父仇不
共戴天,万一离去,在下则抱恨莫赎了。」

  灵飞叹息道:「他们已走了。」

  这无异惊天霹雳,谢云岳神志似乎有点麻木了,目光发怔得半晌,才大声道
:「什么,你怎不再告知?」

  灵飞知道他的心情,徐徐说道:「少使切忌浮躁,此事灵某也出于意料之外,
方才外出,却无巧不巧遇那三人出往店外,越城而去,灵某情急之下在三人身后
急急跟蹑,到达一所蔽日葱郁森林中,身形顿住,灵某唯恐发现,隐身树后,只
听一人语声道:「贤弟,你去邀徐瞎来,七日后我们在翠云廊盘龙峡见面。」说
完,只见人影疾晃,待灵某惊觉时三人形踪已杳,灵某出得树林时,却又见矮胖
老叟及背剑少年向西奔去。」

  丧门剑客灵飞长长吁了一口气后,道:「现在,我们能在七日以内赶抵翠云
廊盘龙峡,必可找出他们行踪,不过,灵某不敢保证须眉皓白老叟及骨瘦如竹之
人是否主谋,或参与围袭令尊之举,掌门人三年前亦已仙逝,昔年知情之人俱已
凋零,灵某只知一鳞半爪未必于事实真像有补。」

  谢老岳微笑道:「灵老师仅只如此,在下已心感万分,方才失札忿言,请予
原谅,那翠云廊盘龙峡在何处,灵老师可知么?」

  灵飞答道:「剑阁南至阆中,西至梓潼,凡三百余里栈道,统称翠云廊,因
其两侧植有柏树数十万株,笼翠如云,荫蔽天日,故有此名,至于盘龙峡,据灵
某臆测,剑阁之南有鹤鸣、垂钱、盘龙三栈道,当在盘龙峡道附近。」谢云岳自
中闪出幻变光彩,凝望窗外。

  「蜀道难,难上于青天。」三峡行舟难,但莫过剑阁栈道天下险,山从人面
起,云傍马头生,凿石架空,下悬万寻,稍一不慎失足,粉骨碎身,尸体无存,
人行其中,只见削壁陡崖,耸立千仞,寻峰参差叠出,苍翠巍立,山环水复,林
壑幽邃,风景奇绝,惊险处更胜十分,鸟道蚕丛,栈道飞渡,诗人笔下有:「连
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峰崖转石万壑雷。」虽刻划入
木,事实上远非笔墨可形容其万一。

  剑门山中,群峰削立如刃,丽日晴空,万里一碧,风荡峡谷如雷,暮见一条
人影现出在一笔形奇峰之上,吐出一声清啸,声如龙吟,回谷穿云,袅袅不绝。
啸音未绝,这人一鹤冲天而起,拔起了四五丈高下,但见他两臂望后一撤,身化
天龙八式,疾旋而下,轻飘飘落在栈道上,现出一个猿臂蜂腰,丰神如玉,青衫
飘飘,儒雅潇洒的少年。只见他立在凿石架空的阁道上,朗目环顾了有如剑尖胪
列群峰一眼,喃喃自语道:「我谢云岳就不信寻不到盘龙峡。」

  那日中午,他与丧门剑客灵飞即由夔州起程,两人脚程本快,第三日傍晚已
自赶抵剑阁县城。但他们一去盘龙栈道,问讯之下,井无盘龙峡在此,不禁大失
所望,于是他们略略计议,由谢云岳踩探剑阁以北,灵飞踩探剑阁以南,约在第
六日在剑阁县城中相聚。

  这已是第五日午初时分,谢云岳已在剑门山脉万山群壑中奔寻了一日一晚,
立身之处在剑阁南五里栈道上。他心中郁郁不乐,垂目寻思,暗道:「灵飞在林
中闻听得在翠云廊盘龙峡相见,则盘龙峡定是在三百里翠云廊附近不远不会错的,
怎么我小心过度,竟分途寻觅,空势跋涉。」

  正在忖念之际,忽听耳后飘送过来一声清朗的笑声道:「方才那声啸音,是
不是阁下所发的,内力充沛,高明之极。」

  谢云岳不禁心神一凛,怎么有人来到身后,还自未觉,显然来人是一武林顶
尖高手,别面一望,只见一人年在三十上下,面白目朗,神态雍容,黑袍飘拂,
似乎俊雅之极,却在鼻嘴之间,两条法令纹深勒,令人一见,有森冷之感。

  那人身后紧随着一黄衣大汉,虎目虬髯,神情威猛,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
短剑,长不及尺五,吐出寸许的芒尾,的是一柄切金断玉的宝刃。谢云岳扫视了
两人一眼,冷冷说道:「这啸声么?正是在下所发,但似乎不干尊驾何事?」

  那人尚未待言,一旁的大汉哼了一声,厉声喝道:「你说话傲慢无礼,敢是
嫌命太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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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岳剑眉方自一挑,那人哈哈一声朗笑,又自怒视了黄衣大汉一眼,再回
向望着谢云岳道:「我那仆随是个粗人,无知冲撞,阁下请勿认真。」

  谢云岳神色一霁,接道:「在下何至与贵仆一般见识。」

  随即一笑道:「在下尚需寻觅一人,无暇亲近,尊驾有事请自便吧。」

  那人神色一楞,道:「原来阁下在此找人,好极,兄弟来此亦为着访寻一人,
但不知此人是谁,或许与兄弟所寻着同为一人也末可知?」

  谢云岳无心与她纠缠,托言寻人,不料对方有此一问,目光一转,微笑道:
「尊驾访寻的是何人?在下极愿一听。」

  那黄衣大汉又自豹目一翻,喝道:「我家公子问你,你怎么不答复?」

  那人朗声接道:「无妨,兄弟所找的友人,就栖隐在附近峡谷中,他与兄弟
一般,身怀武功,却又不愿扬名江湖,是以武林之中没没无闻,想必阁下在武林
中久负盛誉,不知可否将大名见告?」

  谢云岳听他主人栖隐在峡谷中,心中不禁一动,微笑道:「在下初出师门,
武林末学,何可当尊驾谬赞,贱名许万,尊驾尚未将令友姓名见告,不知是否同
是一人。」

  那人大笑说道:「这一定是了,此处剑门山中只有敝友一家栖隐,你我何不
结伴同行一见,如若不是,阁下再去寻觅也还不迟。」

  谢云岳佯装为难之色,道:「这个……在下难以从命……」

  语声未了,黄衣大汉倏地身形欺近,手中短剑一晃,暴喝道:「你这人叫做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何敢违抗我家公子意旨,分明是不要命了。」短剑「毒龙
出穴」,毒芒如电中,只听到黄衣大汉啊了一声,那人目光一惊。

  原来剑光一闪中,谢云岳人已离开栈道,立在左面高约五支一块凸出一块崖
石上,朗笑道:「若非在下闪避得快,岂不伤在贵仆剑下,这等切金断玉的宝刃,
岂可持在一无知武的粗人手中。」

  那人竟没瞧清谢云岳是怎样闪离的,不由暗暗大惊,口中含笑道:「阁下轻
功绝伦,兄弟益发地要亲近承教,这种粗人何必与他见识,非是兄弟那友人之名
吝与阁下知道,只是他不愿人知,又不知是否即阁下所寻的人,不过他所居处离
此甚近,大约有五里之遥,片刻功夫便可抵达,于阁下也不会有所耽误。」说时,
身形已自腾起,眨眼间人已轻飘飘落在崖石上,谢云岳迎面对立。

  黄衣大汉跟踪而上,身法极见轻捷,两目怒视着谢云岳,为了谢云岳,竟然
被他公子数说了几声粗人,不禁恨得牙痒痒地,暗存毒念,待找一机会趁机伸量
伸量谢云岳。那人沾足崖石上,轻咳了声,自责道:「兄弟这么糊涂,阁下大名
已承见告,兄弟贱名怎能不与阁下知得,兄弟姓墨,如蒙不弃,就唤贱名墨含英
就是。」

  目光极轻快地落在那黄衣大汉身上,又道:「兄弟仆随名唤羊崇盛,说起来
蛮荒一带也是个大名鼎鼎人物,身为黔南青藤寨主,手中缅钢短剑乃千年世代承
袭之宝刃,武功之高,中原道上恐无几人可与之相比。」说着哈哈一笑道:「但
与阁下一比,却又当别论,只缘他身受家父救命之恩,志愿为奴,家父勉强他不
得,只好由他。」

  谢云岳望了羊崇盛一眼,仆道:「知恩必报,本是英雄行径,只非豪杰心胸
不可,贵价此举颇为难得。」语里话间略有贬抑羊崇盛之意。

  墨含英哪有听不出之理,只微微一笑,羊崇盛也不是什么粗人,暴怒喝道:
「传闻中原之人,俱是阴损诡刻之辈,看来一点不错,羊某涌泉报恩,自是磊落
心胸,要你妄加评论则甚?」

  谢云岳大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墨兄,你我同行恐难以相处,请从此一
别。」说着微微一拱手,即待腾身而起。

  墨含英急道:「许兄请勿介意,他说话只当耳边风好了,我们即刻动身赶往
敝友处……」

  谢云岳忽然动念,暗忖道:「我与他未有一面之识,他为何一再坚清同至他
友处,莫非是他另有用意?」不禁心神微凛,但又非探出究竟不可,略略颔首笑
道:「那么墨兄请先引路吧。」

  墨含英也不再多说,振臂穿起半空,变式斜掠,形如旋飞落叶,奇快绝伦,
转瞬之间,已自越过栈道,往两峰之下峡谷泻落而去。谢云岳暗惊此人轻功卓绝、
也不怠慢,人已平平飞起,全未变式,随在墨含英身后,星丸电泻,只听身后急
风啸掠,料知羊崇盛接踵飞来,两腿一沉,更自加速。

  及至垂目一瞧,不由微微色变,发觉那道峡谷下临百丈,愈下愈狭,局仅容
身,落足稍一不慎,必撞在锋锐凸壁石上,筋断骨折不可,当下真气一提,掌心
下按,身变落絮,缓缓落了下去。墨含英不然,全身急泻而下,不过拿捏时间奇
准,距谷底三丈左右,突然一个云里翻身,将下泻的重力尽行卸去,悄无声息落
足谷底。

  及至他仰面一瞧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只见谢云岳形式浮云般,缓缓飘落而下,
这种绝伦非凡轻功,可称毕生罕睹。谢云岳转眼即将沾足谷底,身感一股猛烈无
俦的劲风压体而至,料知羊崇盛淬然加击,暗哼了声,意随念动,弥勒神功已自
护定周身。

  原来羊崇盛紧随谢云岳跃落峡谷,他心内越想越气为谢云岳贬辱,非要谢云
岳吃点苦头不可,他望见谷底形势不禁心神猛凛。他武功不弱,但轻身功夫显然
比墨谢两人逊弱,一落百丈,越泻越沉,丹田真气提聚有点不继,任由坠下非出
乖露丑不可,是以他暗起毒念,将全身重力加在谢云岳身上,再借力弹起,必可
卸去一部分重力,两掌平推而上。

  羊崇盛只觉掌力一推出,顿被卸于无形,下坠之势更速,不由魂飞胆落,突
感一片奇猛绝伦的潜力逼来,胸腹之间宛如撞上万斤钢铁,禁不住大叫一声,身
形望上震起五六丈高下,翻翻滚滚歪送出去。此时谢云岳已自飘身落地,意定神
闭,似对羊崇盛之事竟若无知般。

  墨含英见羊崇盛情状,莫明其故,长身嗖地拔起,疾逾闪电,一把抓住羊崇
盛,落地后问道:「崇盛,你怎么的?」

  羊崇盛有苦说不出口,苦笑道:「没有什么。」右掌微微揉搓胸脯,幸亏谢
云岳意在暗惩,弹字诀只用出五成真力,虽然如此,羊崇盛还是气血被震得岔入
旁径循走。

  墨含英虽觉情形有异,但察不出所以然,膘了谢云岳一眼,只见谢云岳负手
含笑,凝眼眺望峡谷形势。羊崇盛心中难受已极,愧恨欲死,这猝然暗袭,本是
自己小人之行,无论如何却羞于出口,更惊谢云岳那有如此诡邪的武功。头一次
吃了哑巴亏,却又不能发作。

  墨含英眼珠转了几转,略有所悟,但也不说什么,朗声笑道:「阁下竟身蕴
绝世轻功,兄弟有幸目睹,钦佩之极……」忽转而唤道:「崇盛,你在前引路。」
羊崇盛垂首应了一声,缓缓越过墨谢二人身形,大踏步走去。

  墨含英又道:「兄弟这友人就住在谷底不远,许兄,请。」谢云岳微微一笑,
便随在羊崇盛身后行云流水般走去。

  这道峡谷宛如深壑地穴,两旁壁立千仞,仰面只见到一线天光,黝暗异常,
天风穿峡而掠,怒啸猛烈。谷底蚕径鸟道,两崖相隔最狭处仅宽三四尺,光线愈
来愈暗,前行二里,连续转了几个弯,突然暗不见天日,抬眼一瞧,峡壁之上俱
是密虬藤罗,层层覆盖,翳蔽天日,他再也不会料到竟有人居住在此阴暗深邃峡
谷之处。

  与其说是峡谷,毋宁说是壁隙来得妥切些。羊崇盛手中这柄短剑大有用处,
青霞闪闪,具有照明之用。谢云岳故意叹了一声道:「唉,在下有这一柄缅钢短
剑多好,若遇昏夜,可作火熠之用。」寓言于讽,墨含英在身后大笑不止。

  羊崇盛知他有意在奚落,心中更是气愤,浑身连生战颤。只见羊崇盛走至一
处洞口,只是斧削峭壁中一个洞穴罢了,正当峡谷转弯处,是以一眼瞧得清楚。
忽听墨含英道:「崇盛,你率先进入吧?」

  青光一闪,羊崇盛已自入去,谢墨二人坦然相率走入,借着剑光可以察出四
壁光滑洁莹。迂回曲折,深入很远,蓦地现出十数条腹道,犹如蛛网连接,横直
相通,但见光华大盛,壁顶每隔丈余,嵌着一粒径寸大珠,白光凝凝,隐隐可见
远处有许多石室。

  谢云岳不由暗讶道:「这间洞穴,显然由人工琢凿出来的,如此浩大的工程
非是一二人之力可以臻此,天下名山洞府甚多、此人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辟此洞
穴,栖隐其中。」

  十数条腹道如扇形展开,羊崇盛朝左首第三条腹道走去,虽然珠光闪耀,但
他手中剑并未回鞘,仍自紧紧握在手中。三人踏入一间石室中,四面俱有门户相
通,石室中桌几井然,俱是紫檀木所制,纹理细密,形式古雅,名贵非凡。桌上
摆一盆珠络兰,红白纷呈,垂络连珠,显出淡淡幽香,沁人肺腑。

  此时,突闻邻室扬出语声道:「什么入擅入洞府?」

  人影一闪,邻室走出一少年来,面如冠玉,英俊不凡,却两道浓眉带煞,眼
角扫起了数条鱼尾纹,为这俊美的面庞生出缺憾,身上穿着一种奇异丝质的长衫,
薄如蝉翼,经壁顶珠光一映,散发出五彩奇光,耀目欲眩。

  那少年一眼瞧出墨含英,羊崇盛两人,即浓眉一轩,朗声上笑道:「小弟计
算墨兄及羊总管明午定可赶到,却不料今日竟然到了。」目光一转,落向谢云岳,
打量了两眼,即向墨含英问道:「这位何人,想是墨兄之友?」

  墨含英微笑道:「这位兄台名唤许万,在峡谷之上遇见,说是在此附近寻觅
一人,向许兄询问所寻之人姓甚名谁,偏又不说,是以小兄认作许兄相觅者就是
贤弟……贤弟,你竟不认得他么?」

  那少年面色疾变,厉声道:「你找的是何人,如敢虚言,定教你溅尸地府。」

  谢云岳冷笑一声,目中慑人寒光逼射,道:「我所寻的何人,你怎能管得着,
我本无意来此,是这位墨兄强邀而来,凭你这份浮躁倔傲,我还不在眼内,现无
暇与你纠缠。」顿着转眼道:「墨兄,你这番好意在下心感了,日后如若遇上,
当为拜谢。」他痛恨墨含英居心叵测诱他前来,出自愤言,话音一落,扬长走出。

  身后忽听那少年朗朗大笑传来,道:「我这洞府易入难出,只怕你难以走得
出去啦。」笑音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谢云岳不禁一怔,抬目一瞧,去路与来时迥异,腹径密如蜂巢,目迷生眩,
暗道:「这洞穴真个奇怪,好似按着什么奇奥阵式建成,万一困在此处,误了大
事怎么办?」心中懊悔不已,忽转念道:「何不制住那少年,命他带出洞穴?」
忽地转身大步走回。

  哪知才跨入石室,羊祟盛倏出剑飞来,撒出千百朵寒星,涌袭周身重穴,墨
含笑与那少年同时并推双掌,一片重通山岳的劲风奔雷压体。谢云岳武功再高,
已失先机,加以这三人均是此功绝伦之辈,顿成挨打之局,怒哼了声,玄天七星
步一动,闪出圈外跃向壁角而去。

  那少年掌势未撤,如影随形跟至,谢云岳正待回身施展那「轩辕十八解」旷
世奇绝于法,蓦地,一条白影激射而入,娇叱道:「你是怎么啦?」少年哼得一
声,顿的闪后七尺。

  谢云岳转身凝目望去,只见是一娇美若仙,肌肤如雪,风华绝代白衣少女。
少女两道秀眉微微一皱,道:「这人与你有仇么?竟施出雷霆掌法,你真是越来
越讨人厌,我去告诉你爹去。」

  少年干笑了两声,道:「柳妹妹,你不知……」

  少女接道:「你别说啦,小妹全听见啦。」

  墨含英跨前一步,笑道:「柳贤妹,一年不见,你益发出出落清丽出尘了。」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那玉哥哥怎还不见来?三月前与你带了一个口信,
可是你瞒住不与他说么?」

  墨含英一怔,尚未作答,羊崇盛接口道:「崔少侠三月前已来此了,姑娘怎
还未见上?」

  墨含英急道:「玉弟三月前本赶此来处,临时有事闽越,大约也就快来了。」

  白衣少女轻垂粉颈,幽幽叹息道:「我说玉哥哥怎地将我忘怀了,原来他到
闽越去了。」

  谢云岳冷眼旁观,见那白衣少女说出玉哥哥三字时,这浓眉少年目中竟射出
妒恨火焰,他虽不明其中究竞,但已瞧料出三分。

  正待猝然出手扣住那少年时,忽地室中珠光一暗,身形骤感地转天旋。闪电
之间,落入沉暗之中,旋转之势已定,凝目四望之下,不觉一震,原来眼前景物
大变,发觉存身在一间密缝四合石室中,沉沉黑暗,生像紧束着身体,使人一时
气闷难伸。

  此际,突闻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飘来,声如蚊吟,似在若有若无之间。他不禁
一怔,忽然珠光一线射出,只见面前立定方才所见白衣少女,玉掌中放有一颗龙
眼大小的明珠,环眼一顾,石室仍是四面严密合缝,并无出入通道。

  少女眸中露出一种悯恻神光,轻叹了一声,道:「你可是想以掌力震毁石室
吗?莫说你不行,就是普天下之武功再高的人,也难以办到了。」

  谢云岳愕然道:「姑娘此话怎讲?」

  白衣少女又是一声幽怨的叹息,道:「你真不知道么?这洞府是蜀汉诸葛武
侯所辟,按先天正反八封阵图而设,奥妙难测,难入难出,名唤藏军洞,三国纷
乱,武侯因剑阁一带危山峻崖,兵需转运颇困难,预辟此洞以为贮备,相传剑南
山谷共有九处洞府,阵式不一,数千年只寻到了两处,其一就是此洞,另外在翠
云廊盘龙峡中……」

  谢云岳突然眼中一亮,急道:「这盘龙峡中洞府亦有人居住么?」

  白衣少女郎轻点臻首道:「非但有人居住,而且与此洞主人有仇,这盘龙洞
府主人,生得是体瘦如竹,秃顶眼中闪出靛蓝光辉,生像甚是骇人,却又性情和
善无比……」

  谢云岳不料误打误撞,竟在此白衣少女口中获此梦魂难忘的消息,正想问她
可知盘龙峡在翠云廊何处,又听白衣少女说下去:「因为靳腾辉与穆云有仇,是
以他们误会你是对方所遣来之人,故将你囚禁于此。」

  谢云岳朗声问道:「姑娘说话令在不似有点困惑不解,靳腾辉是谁?穆云又
是堆?他们之间又为何结伙?」

  白衣少女轻抬洁腕,掠了鬓间云发一下,展眉嫣然一笑道:「你怎的这么笨,
靳腾辉就是此间洞府主人,而穆云却是那盘龙峡洞主……」

  谢云岳道:「靳腾辉敢就是那浓眉少年么?」

  「不是。」白衣少女摇了摇臻首道:「是他父亲,说起他们结仇之事,源由
十数年前。唉!这又何必哩!我是极同情穆云的,他这种用心仁厚义诚,但却不
能获得他们谅解,看他们的神情,是非要杀死穆云不可。」

  谢云岳还是英明其妙,紧紧问道:「姑娘,究竟是因何事结仇呢?」

  白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眸,望了谢云岳卜眼,似乎对他如此情急求解有点惊
诧;但终于一笑,道:「我只是在靳腾辉口中得知的,十数年前,武林之内出了
一名怪杰,秉性方正,嫉恶如仇,武功更是渊博浩海,卓绝无伦……」她说至此
时,眸中不觉流露出钦仰之色,她忽然转口惊诧道:「看来你似乎不急于出洞?」

  谢云岳呆了一呆,忙道:「自然在下要急于出洞,不过仍想听完姑娘说完这
段结仇经过,不知道这武林怪杰是谁?」

  白衣少女道:「那是追魂判谢文。」谢云岳闻得其父名字,眼中顿觉一黑,
只感一阵天晕地转,有如雷轰电击一般。

  白衣少女见状,道:「你怎么啦。」

  谢云岳急收敛激动的心神,笑道:「没有什么?姑娘请说下去。」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谢文与穆云彭灏本是同门,艺出一师,谢文居长!
其师亡故后,三人同下山行道江湖,各奔来西,谢文独来独住,惩杀武林败类、
江湖宵小闻名丧胆,为此积怨不少,三人同那穆云彭灏投身绿林,吃黑,坐地分
赃,谢文闻听之下大怒,找上门去,将穆云彭灏闭住七处穴道,废除一半武功,
念在同门,宽贷一死,着令悔悟潜修,这样彭灏恨谢文如同切骨,后来穆云彭灏
恢复功力,立意报仇,闻听谢文结怨甚众,正邪各派都有除去谢文之意,所以他
们两人纷纷游说,由他们秘密主持暗袭,为防泄露,参与之人均蒙面换装,彼此
二不相识,分头儿袭谢文,直至洞庭湖畔方才围上………」

  说着嫣然一笑又道:「本来谢文父子两人准死无疑,参与围袭之人均是武林
数一数二高手,但事诚有意外,穆云自经谢文点住穴道后,潜修秘谷,深悟已非,
知不可劝服彭灏复仇心意,乃佯装与彭灏等人同进退,暗中助谢文化险为夷,中
原至洞庭湖畔途中,穆云不知在暗中击毙了多少匪徒,洞庭湖畔也是穆云有意网
开一面,让谢文父子从容逃去,就是武功山一双老小尸骨亦是穆云安排,本来是
天衣无缝的事,怎奈三年前有次穆云与彭灏发生争执,酒后愤然泄露口风,一场
拼搏之后,彭灏被穆云掌击重伤,靳藤辉亦在侧,斥责穆云忘义卖友,亦被穆云
一掌打断七个肋骨,为此结下不解之仇。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这总该心满
意足了吧。」

  谢云岳听得如痴如呆地,想不到自己这条性命,也是穆云救回来的,闻得白
衣少女说完,方如梦方醒,躬身谢道:「蒙姑娘见告详情,铭谢不尽,谢文就是
在下生父,还望姑娘告知盘龙峡在翠云廊何处,在下没齿不忘。」

  白衣少女一口气说完了这多话,玉靥酡红,微微气喘,闻听对方就是谢文之
子,不禁星眸睁得又圆又大,道:「原来你就是……」忽然眸子突变幽怨之色,
低声说道:「我不知道盘龙峡在何处,但是我那玉哥哥知道,可惜他被靳文龙所
害了。」说时眸子珠泪欲滴。

  谢云岳诧道:「墨合英不是说过他有事闽越去了,这靳文龙又是谁?」

  白衣少女低垂粉颈,无限凄楚说道:「你怎可信墨含英的话,倒是羊崇盛的
话是真的,我那玉哥哥诚实不欺,也最爱我,他说了来,定不会走向他处,定是
那靳文龙所害,靳文龙你还想不出是谁吗?」说时,白衣少女珠泪盈颊,断线般
滴坠地面,这少女一派率真无邪,纯洁筠清,使人一见即生爱怜之念。

  谢云岳心知这是一幕争爱的悲剧,靳文龙也恍然知道是谁,于是他叹息一声
道:「姑娘无须悲苦,也许姑娘的玉哥哥如同在下一般,被靳文龙诱囚石室……」

  一言未了,白衣少女眼中突现出惊喜之色,娇叫道:「怎么我竟想不及此,
你帮我救出玉哥哥,我一定叫石哥哥带你去盘龙峡。」

  谢云岳道:「墨含英等还在洞府么?姑娘只指点在下出室之法,在下为你阻
住他等,姑娘尽管放心去救人。」

  白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他们均相随靳腾辉去盘龙峡去了,你只替我挡
住靳腾辉的手下,让我放手去救,至于这间洞穴本是依先天正反八阵图而设,虽
然幻离莫测,蔽人眼目,只谨记住门方位左走三步右走三步,当可通行无阻,来,
随在我的身后。」伸出一只柔荑,拉着谢云岳手腕,向严密合缝的石壁闪去。

  谢云岳一愕之余,暮然眼前一亮,已出得囚禁石室,只见已立在原来与墨合
英等所立之石室中,不禁哑然失笑,又暗暗赞许诸葛武侯胸罗天人之学,渊深似
海,可惜天不假年,致使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忽见白衣少女已穿
出石室,谢云岳紧随身后,但见她向密如蛛的网腹道走去,身法轻捷无比。

  谢云岳始终距这白衣少女身后尺许,防她意外被人突袭,忽左忽右驰进数十
文远近,突然闪出个持刀锦衣大汉,道:「柳姑娘何往?」一眼瞥见谢云岳,两
大汉目中露出愕然神光。

  白衣少女嘴一噘,嚷道:「姑娘要去坎方石室中见玉哥哥,你们能管得着吗?」
两锦衣大汉大吃一惊,不由面面相觑,齐皆纳罕,怎么被姑娘获知真情,一时为
难之极。

  其中一人垂手诡笑道:「非是小的胆敢拦阻姑娘,无奈奉了洞主之命,任谁
不得入内。」「啪」地一声脆响,那说话大汉右颊被姑娘二个耳光括得火辣辣地
灼痛。

  「胡说。」姑娘娇叱道:「姑娘岂是你能拦阻得住吗?」娇躯一扭,闪过两
大汉,径自走去。

  谢云岳见白衣少女出手飞快绝伦,以他的目光几乎无法瞥清她怎样出手的,
不由大大惊佩。此时,另一大汉持刀向姑娘追来,口中喝道:「姑娘不留步,恕
小的冒犯了。」

  挨耳光的锦衣大汉怒目视着谢云岳,一腔怨气看来要在谢云岳身上。谢云岳
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欺向内去,大汉急将钢刀一挥,刀势乍出,大汉猛感腰眼一
凉,唉得一声,噗隆倒地不起。另一大汉闻声回顾,又见眼前一黑,「期门」穴
上被点了一指,连声都未出,巳自扑倒于地。

  两声倒地大响,震得回嗡不绝,白衣少女回面瞥了一眼,娇笑道:「墨含英
说得不错,你的武功卓绝不凡,由此入内的约还有十六名好手,我一生就怕杀人,
就由你替我打发他们吧。」

  谢云岳含笑道:「姑娘你率前带路,何人阻拦自有在下替你出手……」

  突闻前面阴恻恻飘来一声冷笑道:「柳姑娘你心意好毒,居然引来外人对付
老朽等。」语音未落,横径中突走出六人来,为首一个面如蟹赤,蓄着一部长长
红须月中逼人寒电,缓缓走来。

  白衣少女格格娇笑道:「朱叔叔,这哪里怪得侄女,你还说最疼我,连玉哥
哥被囚三月你竟忍心不与侄女知道。」

  老者神色一怔,继而叹息一声,道:「非是老朽不与姑娘知道,你知道少洞
主用意较老朽清楚,如告知姑娘反而不美,说不定崔世玉一条性命无法保全,三
月来老朽无不极力设法保全崔世玉。」说着重重咳了两声,笑道:「既然已被姑
娘知道,老朽当然不能隐瞒了,姑娘要与崔少侠见面自是可以,待洞主返回,老
朽一定晋言释放崔少侠就是,柳姑娘,你自进去吧。」言下用意欲阻止谢云岳不
准入内。

  谢云岳年来见闻增进不少,武林之内,均是鬼蜮藏险,笑里藏刀,只顾利害,
不认亲疏,听那老者咳音,就知有对白衣少女不利意图,只听老叟话音一完,白
衣少女盈盈一笑道:「那么侄女进去啦。」柳腰一晃,即将走入。

  谢云岳遂大喝道:「姑娘,且慢进去,不怕他们骗你么?你那玉哥哥安知不
是被他们所诱?」

  白衣少女闻言呆了一呆,暗道:「这话不错,玉哥哥武功绝高,并不逊于靳
文龙,不是骗诱哪能将他擒住。」不由停下步来。

  老者立时色变,两足一点,疾逾飘风地闪过白衣少女落在谢云岳面前,厉喝
道:「你是何人,擅闯洞府就该死罪,又在柳姑坡面前挑技是非,你还个纳命来。」
右掌倏地扬起,径劈一掌,朝谢云岳胸前击去,劲风沉浑凌厉。

  谢云岳暗哼一声,身形疾闪,竟贴在洞壁之上,让过掌力,左手五指穿出,
迅如电光石火,向老者未曾回撒的右臂抓去。老者眼见对方身法神速,出手之快,
大吃一惊。他本身也是武功绝伦之辈,应变捷迅,矮身一挫,右腕如电一翻,反
向谢云岳抓来手臂攫去。

  他哪知谢云岳「轩辕十八解」千古绝学,当今之世,恐怕未有数人能化解,
老者一手反攫而去,只见谢云岳抓来五指迅变无数指影,攫势竞然抓空。老者一
愕之间,谢云岳五指已扣至右臂「极泉穴」上,只觉半身二阵酸麻,宛如万虫涌
穴,不禁身形颤战,喉中呻吟出声。

  谢云岳朗笑一声,五指松开,倒腕闪电出指,在老者胸前「阴都」穴上戮了
一指,冷冷说道:「你快领柳姑娘前去释放崔少侠,若妄逞内力,则脏腑离位,
七窍喷出鲜血,还不能即时死去,全身慢慢缩小则婴儿,毕受缩骨蚀筋之苦,你
当谙晓「搜阴穴脉」手法厉害。」

  老者不禁胆魂飞落,只见谢云岳语音甫落,长身一跃,落在五个老少不一面
露慑容的人面前,两手疾挥之下,连续几声唤叫声出,纷纷倒下,更是胆寒,只
有苦笑一声道:「柳姑娘,请随老朽来。」目中竟然满出二点泪珠。

  白衣少女目但谢云岳出手之快,不但玄诡绝伦,而且变化莫测,眸中泛出惊
奇光辉,笑道:「想不到你身手比我玉哥哥还高。」转身随在那步履踉跄的老者
身后走去。

  谢云岳随在白衣少女后,来到一间石室内,忽听白衣少女一声娇呼,蓦然惊
醒过来,只见白衣少女拥抱着一个蓝衣少年,伏在少年肩头嘤嘤啜泣,不胜凄楚。
这少年一头乱发,长长垂肩,面色显然为三月禁囚,忧愁悲苦瘦削不少,但掩不
住他那朗眉星目俊秀丰仪。赤须老者已然不支倚在壁上,似软蛇般颓然仆地,瞳
孔内呈现痛苦之容。

  谢云岳心知这少年就是崔世玉,微微笑道:「柳姑娘,崔少侠已然被救,应
该欢喜才是,在下相求崔少侠之处,还望姑娘细为转告。」白衣少女闻言收住悲
泣,回面望了谢云岳一眼,面上红红地,附着崔世玉耳旁悄语了一阵。

  崔世玉哦了一声,跨前两步,长施一揖,谢道:「承蒙兄台搭救,如需用我
崔世玉之处,无不应命效劳。」说时,急转目注在蟹面赤须老者身上,冷笑道:
「老贼,你也有今天。」随起一拳击去。

  老者此际已是耳目昏花,只感胸前如受重击,声都未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
仆地气绝身死。崔世玉击出一掌后,面色苍白如纸,谢云岳在怀中取出一粒色如
琥珀丹药来,微笑道:「崔少侠,你久疲之身,不可妄用内力,使真元亏耗过巨,
这粒丹丸虽不是仙丹妙药,却功能益元提气,望崔少侠笑纳。」

  崔世玉大为感激,伸手接过服下,道:「在下与柳姑娘稍为收拾一下,洞中
尚有余党容在下一并收拾,免得后患无穷,请谢少侠稍待,在下当同至盘龙峡。」

  谢云岳道:「二位请便,你我一见如故,还宜兄弟称呼,小弟先去洞外立候。」

  白衣少女道:「你能出去吗?」

  谢云岳不由一怔,继而—笑道:「蒙姑娘方才点破先天正反八阵图奥秘,在
下自信勉可出得洞府。」抱拳一拱,身如行云流水般向洞外走去。

  谢云岳驻足洞口,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白衣少女与崔世玉双双走出。崔世
玉神仪焕然一新,白衣少女娇颜如花,盈盈含笑,与崔世玉倚肩而立,明眸皓齿,
婷婷玉立,谢云岳有感于胸,感叹一声道:「两位一双壁人,在下预祝月圆花好,
鸶凤和鸣。」崔世玉朗声大笑,白衣少女白了谢云岳一眼,羞不自胜。

  大笑声中,三人联袂出得峡谷,循剑门栈道如飞向剑阁县城弄出。谢云岳与
崔世玉一见投机,倾腹畅言,谢云岳得知崔世玉亡师与断腾辉本为总角之交,为
隐世武林高人,他去之前托靳腾辉照顾,是以崔世玉对靳腾辉一如其师,尊敬备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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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女名柳翠苹,与靳腾辉之子乃中表兄妹,七岁时父母亡故,靳腾辉抚
育长大,被视为未来爱媳,但柳翠苹见靳文龙心术不端,又觉自己不爱他。男女
之间,情爱二字本不可勉强,柳翠苹对靳文龙若即若离,从不假以颜色,使靳文
龙心痒难熬,自崔世玉一来,眼见柳翠苹与崔世玉形影不离,喁喁情话,是以靳
文龙醋火中烧,诱囚崔世玉,想活活将他困死,使柳翠苹断了这条心念,再不然
逼迫成婚后,再放崔世玉出来,木已成舟,崔世玉也只好徒唤奈何。靳文龙心意
打得满好,岂料为谢云岳一言点破柳翠苹,顿成幻梦泡影。

  栈道迤俪剑门群山中,虽险峻万分,却处处奇峰层峦,叠翠蓊翳,古柏耸入
云霄,怪松天矫,石斛兰垂挂老树,嫣红艳紫,散出淡淡幽香,泉声淙淙,天风
啸吟,引人入胜,剑门称为蜀中六大名山,风景绝佳,不身入其境,否知其幽胜
于万一。

  谢云岳目不暇接,有感于胸,慨叹一声道:「浮生难得一日闲,一入烟霞梦
亦清。兄弟但求报得大仇后,在此剑门山中择一常人不到之处,牵萝补屋,种竹
留云,安享余年。」

  崔世玉朗声大笑道:「只要能除身外浮名,这还不容易。」

  剑关以南,峡壁如削,四望群山削立如锋刃,一至剑关来,削壁中断,两崖
相连如门,险峻万分,是为剑门称谓来敌,东控嘉陵峡谷,西望龙门群山,天生
危险,一线羊肠,昔张载剑阁铭所云:「一夫受险,万夫趑趄。」信无虚诞。

  三人疾行如飞,由剑关至剑阁县城几八十余里,栈道路径险绝,多凿石架突
成阁,两侧松柏蓊郁蔽日,翠云龙回,沿途甚多蜀汉遗迹,风景绝佳。黄昏日落,
瞑云渐合之际,三人抵达剑阁县城。谢云岳道:「兄第尚有一友人在客栈等候,
此人昔年身为盗恶妖邪,如今已改恶向善,不知二位可愿一见么?」

  崔世玉含笑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善入恶易,去恶向善难,其人
非有大智大慧,何可臻此,如此崇高的人品不见,还要见谁?」

  灯火明灭,炊烟袅袅,山城居民稀少,石板街道行人寥寥,二人漫步潇洒进
入一家屋檐低垂客栈。谢云岳本投宿过这家客栈,故店小二认得,一面垂手哈腰
迎人,一面恭顺笑道:「姓灵的客人在此已守候一天了,茶饭无心饮用,神情甚
是不宁,想是忧心爷台安危之故。」

  谢云岳漫应谢了一声,心中疑念顿生,莫非他已遇见彭灏等人,发现他们已
离去,是以不宁,若然如此,一番心意,又呈梦幻泡影了。店小二已飞越入内,
报与丧门剑客灵飞知道,三人一跨入院落中,即见灵飞长须飘飘,立在廊外恭候,
微笑道:「少侠一路饱受风霜,老朽则偷了一日懒了。」

  虽然暮霭昏沉,谢云岳却瞥见灵飞眼中神光游离不安,眉带紧蹩,深知灵飞
有着很沉重的心情。当下暂不追问,四人跨入室内,与三人再为引见,寒喧一阵
后,谢云岳连声催促店小二送上一桌酒席。灵飞望了谢云岳一眼,叹息道:「数
日来,老朽连日奔波于群山峡谷,抱歉未能觅出盘龙峡……」

  谢云岳微笑道:「灵老师无须耿耿于怀,这位崔兄已知盘龙听在,非但如此,
连隐居之人崔兄俱巳知道……」继说出经过详情。

  灵飞闻知,惊喜万分,笑道:「恭贺少侠仇迹已明,大化当能得报,难怪昔
年见穆云神情冷冷,不赞一词,亦不反对围袭令尊之举,原来他是阳和阴远,意
在保全。」说此眼中神光突转黯然,长叹了一声道:「只可惜老朽不能奉陪少侠
翠云廊,亲眼目睹少侠手刃仇人了。」

  谢云岳惊愕得跳了起来,道:「方才入店之际,在店伙旧中得知员老师心情
不宁,在下犹是不信、但一见面却瞥清灵老师眉宇之间含有隐忧,莫非有事令灵
老师困扰么?在下当代你分忧,可否使在下恭聆详情么?」

  灵飞张口欲言,突见店伙二人送入酒席,遂笑道:「待酒醉饭饱后,老朽自
当—一禀明少侠,现在说出徒增烦恼而已,崔少侠柳姑娘远来是客,老朽极尽地
主之谊,把盏接风。」

  崔世玉忙道:「在下武林末学,灵老师如此相待,实在有点不敢当。」灵飞
朗声大笑,豪风雄气,复又洋溢面上,催请三人入席,自己坐于下首,推杯敬酒。

  片刻之后,谢云岳又旧话重提道:「我辈身入江湖,自应胸襟开阔,伺事不
可与人言,也无不可解决的事,灵老师腹中隐忧请快说出,在下似乎有点食不甘
味,否则灵老师酒入愁肠愁更愁了。」

  灵飞苦笑一声道:「少侠一定要听,老朽敢不尽情告知,只是老朽昔年所行
所为,都是些大悖人情之事,固然曲不尽在我,一次为恶,终生洗刷不清,纵然
少侠有心相助,老朽也是不肯,深恐少侠为人指责大悖侠义道。」

  谢云岳皱了皱眉道:「在下向来行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武林是非难论曲
直,善恶之分仅限于一线,灵老师且说出详情,看看有无办法可想,纵然在下不
能明中相助,难道一你忘了在下有千面之称」?说着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套上。

  灵飞愁眉一轩,道:「老朽岂能忘怀,只是需求少侠相助,问心有愧而已,
老朽只能简略说出,两月前豫省七大镖局联合护送一批重镖,均是价值连城之物,
只因他们事前安排慎秘,黑道中鲜有人知,由豫入陇,间隔千里,行程日久,消
息总免不了走漏,为两拨绿林巨魁获知了,纷纷追踪,相好地点下手,老朽正在
陕甘边界陇山作客,陇山盗魁金戈铁鞭沈镇奎最先获知,强邀老朽相助,待老朽
赶到扶风金鸡岭上,只见尸骨狼藉,但是镖局中人,已然有人走在我等头里,沈
镇奎深恐替人背上黑锅,传令疾退,然金鸡岭上尚隐藏得镖局能手,星月皓洁之
下,老朽形像已被人认清……」

  「事后闻讯,镖货并未失去,而镖局中镖师当场击毙达十九人之多。拦截兰
人均是黑衣黑巾蒙面,无法辨出是谁,只知来者均是武功玄桅,卓绝群伦的黑道
高手,但他们误认老朽参与,昨日在鹤鸣山中遇上中州镖局总镖头神拳姜申等人,
一时分辨不清,约在五鼓夭明时分在距此二十里处武侯祠内理论。」

  谢云岳朗笑道:「灵老师只说未参与其事就够了,此不过仅是适逢其会而已,
那么由在下代你出头就是。」

  丧门剑客灵飞还未答话,户外忽传出了一声冷笑道:「灵飞任你舌翻莲花,
也难洗脱罪名,淆惑视听,煽动别人去死,岂是大丈夫行径了?」

  谢云岳不等此人话音落定,立时身如闪电穿窗而出,已瞥见三劲服中年武师,
一列横立在屋面上。只见谢云岳身形未朝下落,反往上飞,疾如鹰隼般在三人前
落下,悄无声息。三中年武师,见谢云岳这种神化玄诡身法,毕生罕睹,不由相
顾失色,目中露出惊异光芒。

  谢云岳逼视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是非曲直,总有真相大白之时,灵飞已
允在武侯司五鼓天明时当面理论,到时自会前去,三位来此监视,岂又是英雄豪
杰行径?」

  三人面色颜对一红,中立二人道:「阁下一言九鼎,我等在武侯司恭候就是。」
三人同时转身,穿空跃飞而起,落下屋面身形杳然。

  四更不到,谢云岳与灵飞二人已到达武侯祠内。月已西科,祠内一片膝黑,
阒无人叫踪,谢云岳火折中刷地然着熊熊火焰。闪闪光辉中,映出祠中诸葛武侯
塑像,羽衣纶巾,星目隆准,三绺长须,儒雅凝重,栩栩如生。两席壁间满留墨
痕字迹,均是千百年来骚客词人游经于此所留吟咏佳作。

  谢云岳笑道:「想此时尚早,不妨暂候片刻。」目中落定武侯塑像座前一只
残烛,嗖地窜前取过,只觉触手微温,笑道:「不久之前,尚有人来过。」继摇
摇头道:「且莫管他是谁,反正五更时分当可分晓。」说时将残烛就在火折子燃
亮,漫步眺赏壁间所留琳郎诗词,其中不乏脍炙人口之佳句,其中一阕更是佳绝,
谢云岳不禁朗朗出口吟道:「剑江春水绿云云,五丈原头日又熏,旧业未能归后
主,大星先已落前军。南阳祠芋空秋草,西蜀关山隔暮云,正统不惭垂万古,莫
将成败论三分。」

  不禁颔首再三道:「的确是佳作,自古英雄生前不论成败,千秋万世之后,
自有定论。」正在忖念之际,突闻祠外传来数声长啸,划破沉寂的夜空,四山回
应不绝。

  谢云岳回面向灵飞道:「我们立在祠外,瞧瞧来的是什么人物?」双双跃出
祠外,斜月光辉之下,只见侧面不远一片峻岭上十数条黑影,疾如闪电凌空扑下。

  来人中一五旬老者,炯炯虎目暴射怒光喝道:「灵朋友一身抵十九命,似嫌
委曲,还要拉一个垫背的是么?」

  灵飞正色道:「姜老师,灵某惧者不来,来者不惧,身死又何足惜,只怕正
凶逍遥法外,死者不能瞑目,含恨于地下,诸位于心何忍。」

  神拳姜申怒喝道:「灵飞,事到如今,你还撒赖做甚么?」呼地一拳,撞向
灵飞胸前而去,劲风凌厉迫人。

  突然,谢云岳闪身而出,拦在灵飞身前,右掌微微向外一送。姜申立时如受
重击,踉跄倒出数步,不禁大骇。谢云岳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一朗声唤道:「
司马老镖头,别来无恙,可记得在下么?」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已早发现谢云岳体形甚熟,只是为一张人皮面具蒙住,及
至听得口音,恍然忆起是谁了,眼中陡露惊喜之色,飞步抢出,执住谢云岳双手
道:「真是老弟么?想死老哥哥了。」谢云岳就在司马仲明耳畔低声说了片刻。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哈哈大笑道:「就凭老弟一句话,无不可解决之理。」急
急转身走入群雄中商量了一阵,姜申奔了过来,抱拳施礼道:「久仰少侠大名,
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倘得少侠为助,则可迎刃而解,姜某当在成都
武侯词恭候莅临。」

  司马仲明也走了过来,长施一礼道:「老哥哥喜获一双孙儿孙女,皆老弟回
春圣手之功。」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此皆老源头盛德所致,天降样麟,在下何可言功。」
说至此一顿,又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急需赶去,好在相见非遥,叙阔有期,
诸位请珍重。」说着同灵飞双双一鹤冲天而起,拔出四五丈高下,弓身平射,疾
如流星奔矢,一前一后,落在苍茫月色中,转瞬,身形杳然……

  晨雾霏霏,岫云飘浮,阳光迷蒙若幻异常,垂栈道上两列柏树参天,隐蔽天
日,回柯垂枝,绿云横空,苍翠欲滴。

  只见绿云深处,石筑驰道上,谢云岳等四人震飞驰来,突然四人身形止住,
崔世玉闪眼四顾了一阵道:「是这里了,盘龙峡是穆云老前辈自取之名,故山民
土著亦茫然无知,灵老师更不消说找不到了,依在下之见,到达穆老前辈所居洞
府之前,暂不现身露面,只藏在暗处,彭灏等人必来,谢兄只全力搏击彭灏,在
下非除得墨含英靳文龙两人誓不甘休,这几人都是武功绝伦之辈,稍纵即逝,不
可与他们有后手之机,谢兄意下如何?」谢云岳略一沉吟,点首道好。

  崔世玉用手一指不远处两峰之间道:「这两座峰头之下,就是盘龙峡,此刻
已是云封峡谷,不可瞥见,请紧随在下下得峡谷,露浸苔滑,慎加小心。」说时
当先走去,穿出柏丛之外,奔向峡谷入口。

  四人手足并用,攀落谷底,只见云雾缭绕,扑面潮湿,谷底乱石峨峋,棱角
锋凸,饶是四人武功盖世,也要摸索而行了。半个时辰过去,只听崔世玉悄声道
:「到了。」

  谢云岳凝目望去,隐隐辨出这片谷底甚为开旷,约有六十丈宽,洞穴只在三
丈外远处,仰面上望,陡峭壁立,岫云封横不见天日,峭壁之上俱是石茁老树,
横丫垂攫,枝叶翳密,隐蔽异常。崔世玉道:「你我四人分做两起,藏身老树攫
枝上,来人无所遁形,亦可互为声扰。」

  谢云岳当即同意,与灵飞冲霄而起,身形一翻,落在浓柯密叶中。谢云岳只
觉心弦无比的紧张,谷中一片死寂,几乎可听得自己心脏跳跃声。时间一分一分
过去,蓦然听得峡谷中步履声传来,由远及近,空谷足音,分外清晰。

  谢云岳就知他们来了,步履凌乱迭起,来的人数显然不少,两臂蓄势待击,
眼中露出欣悦坚毅的神光。只见勒发头陀当先走来,谢云岳双手食中两指缓缓伸
出,朝头陀胸前左右两「乳中」穴点去。那头陀做梦也未料到头顶树上藏得有人,
更未曾猜到谢云岳展出的,竟是千古绝学「轩辕十八解」中从未一用之「凌空点
穴」手法。蓦感两乳一冷一麻,神志立时一昏,栽倒于地,峡谷中立生轰然震音,
嗡然不绝。

  雾中一声大喝,道:「孙贤弟,你是怎么了。」

  陡然现出庞眉皓首,银须飘拂的彭灏,谢云岳一见,不禁怒心如焚,疾如鹰
隼一声不发地扑下,挟雷霆万均之势,宛如星河下泻,巨飙狂涌,声势刚猛骇人。
彭灏一见勒发头陀情状,便知受了暗算,暗呼了一声不妙,蓦感劲风压体,心中
一怔,疾如飘风闪出三丈,双掌回环击出一片内家罡气,身形跟着掠了过来。

  谢云岳掌势未撤,如影随形扑至,掌力一接之下,只听得一声惊天霹雳似的
大震,气流回旋涡涌,山石溅飞如雨。两人各各震得身形摇晃退出三步,雾中迅
快捷伦地掠出墨含英等七人,见状惊愕止步。彭灏当穆云藏身树上,先发制人,
及至定睛一瞧,原来是一面像甚怪的青衣少年。立时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穆
云贪生畏死,竟邀来小辈相助。」

  口中虽如此说,其实心中甚是骇然,这少年所使的掌力,竟几乎震散他护身
罡气,因为普天之下堪当自己一击的,还没有几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谢云
岳既认他是伤父的罪恶魁首,非亲手刃之而后称快,也不说话,手掌望腰旁一搭
一翻,乌光一闪,已亮出出道以来从未使用的乌金软剑。轻飘飘地起手式一晃,
彭灏已看出玄奥非凡,不禁心中更是凛骇。

  彭灏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喝音中,谢云岳已一剑电漩星飘挥来,略不
带出风声。

  一近彭灏胸前,蓦然散出无数碗大乌星,袭涌彭灏环身诸大穴。彭顾怒哼一
声,骈掌推出一片排空驳云的内家罡力,宛如巨浪澎湃,谷底巨石激飞飙出如雹。
靳腾辉墨含英等人本有心相助彭灏,经此一来,立时闪退十数丈。

  彭灏骈拳击出,哪知谢云岳「玄天七星剑法」与「玄天七星步法」均是武林
旷世奇学,只身面前人影一晃,已失去对方踪影。他心中一凛,蓦感三缕劲风透
破护身罡气,向自己左肩后抓来,忙挫身一挪,左手迅快无伦旋出扣去。手才一
出,右肩肿突觉一凉,乌金软剑巳贯穿而人,只见谢云岳狂笑一声,剑势猛沉,
彭灏一条石臂被切下喷出一股鲜血。

  彭灏究竟功力精深,横身一挪疾闪出三丈,闭住断臂附近穴道止血溢流,身
还未落定,只见谢云岳如附骨之蛆般跟到,不由机伶伶一个寒噤,张口欲喝问对
方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怨。谢云岳存心制他于死,左手五指攫出,如同电光石火,
彭灏身形连闪,却不能让开谢云岳那奇幻不测的轩辕十八解制龙手法,左臂「曲
池」穴已被对方五指攫住,只感全身气血激翻,逆窜飞走,如同由行蚁走,骨骼
松散卜卜作响,这感觉比死都要难耐,禁不住呻吟出声,目中露出惨厉之色。

  谢云岳冷笑一声,手中乌光一闪,一条左臂齐肩截下,带出一蓬血雨。彭灏
身形摇摇欲坠,紧咬钢牙迸出一声大喝道:「朋友,武林之内强存弱死,本是常
见之事,但老朽并无与朋友有不解之仇,总要令老朽死得瞑目。」

  谢云岳震天狂笑,一张死人面庞愈显得狰狞骇人,手腕疾翻,剑尖已触在彭
灏的胸口之上,沉声说道:「你要知道,也好,让你死得明白。」忽低声道:「
你当记得追魂判谢文之事,子报父仇,现在你该死得不冤吧。」

  彭灏闻言如受雷击,叹息一声道:「罢了,成全竖子之志吧。」猛往前一仆,
剑尖已贯胸而入,只听一声凄惨的厉嗥,荡谷扬空,奔回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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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载发含齿负义良朋天夺其魄自吐蜮谋投德报恩不仁恶友覆载不容罪之胜诛

  嘉陵江,婉蜒如常,水色澄碧,两岸青林垂影,万花争姘,层壑飞峦,苍翠
欲滴,风光极佳。时当夏初,丽日横空,潼南至安岳道上,灰尘扬天,四座健骑
蹄声如雷,风驰电掣奔去。骑上人伏在马背上,反臂扬鞭捧起「叭叭」连声,神
色紧张,似是有什么危难急事临头,一骑之后尚伏着一小童。

  沿途两山夹峙,峭壁悬崖,绵延不绝,四骑正奔向一条峡谷危径中,忽闻崖
上传出数声异啸,响澈山谷,缭绕不绝。骑上人霍地一勒缰绳,只见四匹骏马前
蹄高举,希聿聿发出数声长嘶,骑上人闪电般飘身离鞍,纷纷亮出兵刃。其中一
人面色淡金,猴脸流须,目中神光乱闪,仰面四下打量。

  同行三人护定一个八九岁小童,只闻猴睑疏须老者微微叹息一声,道:「想
不到贼子竟恁的赶尽杀绝,看来我侯履冰无力保全稚子了。」

  同行三人均是劲装捷服、气态轩昂的大汉,同声答道:「侯老师,今日吾等
宁为玉碎,不可瓦全,说怎么也要一拼到底。」

  侯履冰苦笑了笑,厉啸声再度扬起,愈来愈近了,倏然之间,只见崖壁之上
闪电一般泻下十数条人影,飞扑而来。所来诸人也不打话,蜂涌地向侯履冰四人
攻去,一具庞大的身影迅捷无比,单手疾若电光石火般伸出,抓着小童衣襟,左
掌扫出一片掌风。

  小童发出一声惊呼,这人已冲霄而起,侯履冰四人见状大急,无奈被人绊住,
不能分身抢救,空自高喝大骂。数声惨叫声出,血影刀光中十数条身影「一鹤冲
天」纷纷腾起,落向崖上密藤中,转睛不见。山道上四具尸体倒卧血泊中,在此
古道寂寞中,平添了无边恐怖。

  约莫一顿饭光景,来路上一条灰影扳逾流星奔矢而来,在四具尸体身前猛然
刹住。这人正是怪手书生谢云岳,一见金面悟空侯履冰倒卧血泊中,不由眉头紧
皱,俯腰伸手按了按侯履冰胸口,发觉心脉仍未断绝,连忙取出一颗长春丹喂入
侯履冰口中,并点了他的睡穴。

  之后再细察另三人,这三人已气绝多时,匆匆在道旁推土葬埋完毕,牵出散
在路边山草之四匹骏马其中的一匹,将侯履冰躯体横搁在前鞍,反手戴上了一张
人皮面具,一跃上骑,猛力挥鞭,叭的一声脆峋,座骑顿时亮开四蹄,疾奔而去,
蹄后荡起一片浓浓黄尘,人骑渐远,转瞬已杳。

  三日后,日薄西山时,谢云岳人骑抵达成都万宝客栈门前,侯履冰仍自昏睡
不醒,谢云岳挟着候履冰昂然进入客栈,店伙迎着,哈腰笑道:「大爷可要住店?」

  谢云岳哼了一声,道:「我不住店,到此干吗来出啦。」其声阴沉森厉,使
人不寒而栗。

  店伙吓得一哆嗦,忙道:「小的这就带路……」急急转身,心说:「今日算
是触了霉头啦,这人脸孔真怪,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二更将过,室中一灯莹然,谢云岳望着榻上昏睡的侯履冰,眼中不时流露出
爱惜之色。因侯履冰内腑受阴毒掌力震成稀烂,虽经他疗治,亦须去瘀生新,费
时半月之久,而在此期间又说话不得,无法问出仇家是谁,深深懊恼不已。

  他抬面望了望中天皓月,蓦然想起今晚就是铁爪黑鹰邢天生所约之期,不禁
匆匆立而身起。忽然瞥见屋脊上腾起两条人影,一闪而没,谢云岳身法迅疾,穿
窗而出,落在屋脊上,毫不犹豫,身如激矢般朝那两条人影追去。

  眨眼,已追至两人身后,双手十指如电分出,抓向两人肩后。两人突感身后
微风飒然,不禁心神一凛,忙叫道:「四长老……手下留情。」

  谢云岳两手已触及两人肩上,闻声倏地回撤,怔得一怔,低喝道:「你们是
丐门弟子么?怎知我在此地?」

  两丐门弟子闻言,旋身回面,目中尚有惊悸之容,左侧一老丐屈膝为礼言地
:「小的万长吉及王迪乃川西分堂弟子,只因为四长老在云梦沼泽瓦解红旗帮之
后不告而别,为此大长老传今天下丐门弟子,探悉四长老行踪回报,并命探知后,
暗暗随让。」

  谢云岳心中激动不已,笑了一笑道:「大长老也真爱管闲事。」

  万长吉又道:「小的得知大长老已分头找到各位姑娘,现已在大长老一处兼
程赶来。」

  谢云岳闻言,笑道:「我尚要赶赴天山,恐怕不能等了,你们在我的房中,
将我那友人扶往分堂,调养半月后,向明其仇家是谁,并请大长老等代为伸手。」

  万长吉答了一声「是」,谢云岳已振肩掠出,万长吉手掌往暗中一挥。只见
暗处冲出几条黑影,身法快捷无比地向谢云岳身后蹑去。万里无云,月色如洗—
—成都东郊三里许,武侯祠内古柏苍郁,枝干参天,月映阴影,风拂涛吟,气象
分外肃穆萧森。

  古柏丛中,一条长长石板甬道中有一黑衣少年徘徊踯躅不时驻足眺望祠外,
神态之间略略现出烦躁不耐之状。中殿内突然掠出一人,疾如流星般闪在黑衣少
年身前,说道:「邢兄弟,那姓谢的多半不会来啦,何必苦等,这娃谢的与邢兄
弟有恩无怨,无须耿耿于怀恨他不愿助你恢复功力,一则他当时也曾说过功力火
侯尚浅,万一运用不当,使你含恨终生,况且他为其岳父危在旦夕,急欲赶返…
…」

  铁爪黑鹰邢天生目中闪出炬炬怒芒,截住那人话头道:「即使他对兄弟有些
许微恩,兄弟指点他脱困也可以抵消了,哼,他妒才嫉能,存心不助兄弟恢复功
力,害得兄弟多受半月痛苦,现在想起,恨如山积,临别之时,兄弟暗中许下重
誓,有望之日,不报此仇,难消此恨。」

  那人无语了片刻,又低笑道:「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邢兄弟,你在泰安万
德村临走之时,会留函与他,并在函上洒有剧毒药粉,但未能将他害死,可见姓
谢的功力高不可及,邢兄弟,愚兄庆幸你大仇得报,不可为此一念铸成大错,依
愚兄之见,我俩不如归返黄山。」

  参天古柏上,谢云岳屏息凝神静听着,闻言不禁暗叹一声道:「君子以德报
怨,小人以怨报德,人心有如此分异,良可差欢。」

  他不由悟出离了万德村,踏进辛壮时,手臂忽生麻软现象,幸经「菩提贝叶
弹功」将蕴毒驱出,先只道替邢天生疗伤时所染,原来竟是邢天生所设毒计所致,
暗觉此人留在世上,必将贻害武林,不如趁此除去。只听邢天生冷笑道:「兄弟
心意已决,为防他不会应约而来,兄弟已另有安排,途中做下了三件凶案,留下
他的姓名,最令他身败名裂的,就是闯上青城,掌劈五大弟子,并盗去一册秘笈,
纵使大错已铸,此时却箭已离弦,不能挽回。」那人似乎惋惜地望了邢天生一眼,
默不作声。

  存身老柏之上的谢云岳不由目眦皆裂,怒潮如涌,暗道:「想不到你竟如此
心狠意毒,哼,我谢云岳如不杀你,誓不为人。」正欲飞身扑下,猛一转念道:
「他说盗得一册秘笈,难道是在雾灵山闻得青城耆宿毕晓岚所说的那本风云真经
不成?但那本风云真经早为玉钟岛主窝去,想必是另一册青城科学了,不如此刻
是否在他怀中,倘他另藏在别处,岂不是武林又生大变,自己将成罪魁恶首,无
法澄清。」于是暗哼一声,且随他回到居处再作计较。

  只听邢天生又道:「有劳陈兄相伴苦候,为示取信与他,说不得要等待至天
明而返转客栈了。」

  那人笑道:「身入武林,以夜作尽,本是司空常事,那弟未免太多扎了。」
邢天生微笑不答,只在周边上来回踱步。

  皓月高悬中天,皎洁银辉映在武候词外,郊野如同积水空明,分外清澈。谢
云岳忽见一条矫捷身影,在田陇阡陌间疾如流星奔电般向武候祠而来,他看得清
切异常,来人正是丧门剑客灵飞不禁大吃一惊,为防他坏了人事,身形凌虚破空
而起,径朝灵飞迎上前去。

  原来谢云岳手刃了彭灏后,即闪电出手制住了靳腾辉、靳文龙、墨合英、羊
崇盛四人,穆云早已藏身洞侧,瞥员谢云岳一身武学震占烁今,不禁大为惊异,
现身出来,喝问谢云岳出身来历。谢云岳直说他是追魂判谢文之子,穆云大为惊
愕,继而转悲为喜,握手唏嘘良久,延请入洞,不胜感慨,互话当年往事,留连
三日,告辞出洞。谢云岳、灵长与崔世玉、柳翠苹分赋阳关,洒泪而别。灵飞有
事晤一友人,与谢云岳约在今晚在成都武候祠见面,他知道谢云岳与铁爪黑鹰邢
天生约见之事,但未知邢天生另有异图,谢云岳深思灵飞见上邢天生时说破,事
情则变化得不易收拾了。

  谢云岳身法迅绝无论,电疾风飘地掠至灵飞身前,低喝道:「灵老师。」

  丧门剑客灵飞只道有人猝然施袭,长剑已脱鞘而出,闻声一愕,诧道:「谢
少侠,难道邢天生并未应约前来。」

  谢云岳冷笑一声,与灵飞悄语一阵,灵飞满脸愤容,道:「人心叵测,有愧
市井小人多矣。」两人联袂掠至祠外,一鹤冲天而起,藏身柏翳丛中,只见邢天
生与同伴言谈在甬道中。

  灵飞尽量压低着嗓音道:「少侠,临事不可犹豫,迟则生变,不如老朽引开
邢天生同伴,让少侠猝然下手,至于那本青城秘笈,酷刑之下,何愁求之不得。」
谢云岳略一沉吟,含首赞同,灵飞疾飘下树,落在祠外形如飞烟似地掠至武候祠
正门而入。

  邢天生正与同伴谈得正兴高采烈时,忽见一气度非凡,长髯飘飘的老者,步
履从容地向甬道踱了进来,不禁四道眼神投向灵飞面上。丧门剑客灵飞面色凝重,
视若无睹,大模大样地走过两人身前。忽地,灵飞身躯猛然一蹶,一脚踩在邢无
生同伴脚背,灵飞似对此不理会,迈步如飞向中殿走去。

  那人脚背剧痛欲折,只痛得咧牙歪嘴,见灵飞不致谦词,分明有意寻事生非
而来,大喝一声,身如激矢地扑去,双掌推出一股凶猛凌厉的劲气丧门剑客灵飞
哈哈一笑,身形疾闪,一溜烟似地窜进中殿隐去。那人两掌打空,大喝道:「狂
徒,那里走?」电疾追入中殿。

  邢天生揣料灵飞有意而来,正欲举步向中殿掠去,忽闻身后生出了一声阴森
森的怪笑,不禁心神一凛,蓦感后胸「灵台」、「神堂」、「长强」正处重穴各
中了一指,只觉一阵天晕地眩,望后倒去。谢云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震
古烁今、旷代绝学「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点倒邢天生。

  他右手一翻,将邢天生挟在肋下,长身一纵,一式「游龙升天」拨起五六丈
高下,把邢天生搁在柏梢叉之中。身形毫不停顿,闪电流星般穿泄中殿而去,一
落人中殿,只见灵飞与那人弓腰凝式,蓄势欲劈,立时朗声说道:「朋友,且慢
逞意气,暂听在下一言。」

  那人蓦然旋身回面,眼中爆出惊愕之色,藉着中殿祀案前的长明灯光,谢云
岳这才看清对方形象。对方生得威武不凡,方面大耳,剑眉虎目,眸光正而不邪,
谢云岳跨前一步,用手一指灵飞,道:「在下这位同伴有意相诱,只为朋友人甚
正派,不愿朋友落个玉石皆焚,存心保全,朋友,你难道仍怀恨在心么?」

  那人目中惊愕之色益发加浓,诧问道:「尊驾此话究是何意?」

  谢云岳笑道:「朋友,你觉得邢天生为人如何?」

  那人默默无语,眼中忽闪出凛骇光芒,道:「尊驾莫非就是谢……」

  谢云岳沉声道:「不错,正是在下,邢天生以怨报德不说,反冒在下之名劫
盗凶杀,掀起武林大变,在下为洗刷冤名,逼不得已出手将之点倒,送往青城。」

  那人脸上泛起惋惜之容,叹息道:「久闻等驾侠名威括宇内,一身武学更是
震古烁今,出神入化,企慕不已,在下赵懋功,出身赤城,与邢天生本是世交,
只为他天性乖僻,为所欲为,在下屡劝不听,也是无可奈何。」

  谢云岳微笑道:「赵老师想是赤城四友高足,在下不久之前西行奔蜀,途中
不期而遇赤城四友,聚谈两日,四友为人风趣,有缘获睹,实感快慰平生。」

  赵懋功长施一礼道:「不敢,在下就此赶返赤城,今宵之事在下只有置身局
外,终生不予吐露,以报有意成全之德。」转身又对灵飞抱了抱拳,身形一动,
掠出殿外。

  谢云岳望着灵飞道:「司马仲明、姜中谅就在这两日来到成都,在下同灵老
师前往丐帮分堂须丐帮弟子协助查访,务于短期中查出盗魁何人,在下立即动身
赶去青城,灵老师暂请在此主持一切。」丧门剑客灵飞含首应允,两人立即如飞
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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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移两天,繁星明浩,夜风轻拂,松音松涛,如琴如萧,武侯祠一片静萧,
气象肃穆。青城山在灌县西南三十里,为道教名山,与峨嵋佛门胜地,驻誉国内。
青城有「天下幽」之称,群山滴翠,万树凝烟,一片绿海,人行其间,须眉尽碧。

  蜀中六大名山以峨嵋青城两山为最,峨嵋得天下秀名,青城独以「幽」称,
以山形如城郭,多丛篁修竹,四时常青,故名青城,道书列为第五洞天,山有三
十六峰,七十二洞,暗含天罡地热之数。晨曦初上,云幻异彩。

  谢云岳背负着一只大麻袋,衣袂飘飘,自出得灌县导江门经往西南向青城走
去。身形步法如行云流水,迈步不疾不徐,路人瞧得他形状怪异,又背着一只大
麻袋,不禁停步注目,面露惊奇之色。谢云岳行若无事,径自大步走去,沿途阡
陌葱绿,水廓烟村,一如江南。

  他脚程飞快绝伦,不消半个时辰,已自抵达青城山脚长生宫前。长生官红墙
一角隐现在一片万杆修篁之内,只见漫空笼翠,竹叶婆婆,摇曳起舞中,涛吟如
萧,令人神清气爽。谢云岳尚未踏进长生宫门,倏地宫内人影一闪,走出一个凤
目长髯道人,手执着一柄雪白如银的云帚,两道眼神有如冷电,上下打量了谢云
岳一眼,道:「施主何来?」说时,眼神定在麻袋上。

  谢云岳微笑道:「在下欲往玉皇顶,请道长指点路途。」

  那道人闻言之下,面色顿时一愕,忽转怒容道:「请施主慎勿说笑,本山虽
倒不禁游人观赏,但玉皇顶百年来并未有游人涉足。」

  谢云岳道:「道长这句话在了颇费猜疑,玉皇顶是否险峻难登,游人视为畏
途,抑或是贵派列为禁地,不准外人登临?」

  那道人沉声说:「施主既然知道,就无须贫道绕舌。」

  这无异是说两者都可说,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倘是前者,还难不到在下,
至于后者,在下今日实有要事非去不可,纵然有犯贵派干禁,也说不得了。」

  那道人朗声一笑道:「施主要去玉皇顶,贫道已把话说明,只怕本派上千弟
子要将施主当作强仇大敌,无法生卞青城的了。」

  谢云岳道:「道长好意,在下着实心感,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说自
转身哈哈大笑,扬长走去。

  正行之间,忽闻身后一声大喝道:「站住。」只听身后微风飒然,心知道人
赶来,身形电晃,门在三丈开外,旋身一望,但见那道人率领四个背负长剑道者
立在两丈开外,目中泛出惊诧光芒。

  谢云岳道:「道长追来何事?」

  那道人冷笑道:「施主所背麻袋内藏何物?」

  谢云岳阴沉沉地一笑道:「在下袋内之物,是贵派梦寐不忘,亟欲一得之宝,
是以在下负来面见贵派耆宿毕晓岚献纳。」

  道人不由面色疾变,大喝道:「那么请施主解开麻袋与贫道一视,究是何物?」

  谢云岳笑道:「道长尚不配瞧。」

  廖廖数字,极尽其讪笑鄙薄的能事,那道人如同面罩寒霜,眉宇之间,泛起
阵阵杀机,云帚一抡,四名背剑道人霍地身形一分,长剑同时出鞘,四道匹练寒
光矫疾飞出,洒下一片剑雨,袭向谢云岳周身要害大穴。四人出式沉厉,而且轻
灵无比,配合无间,一片呼啸之声托着万点寒星,蜂涌而出,劲气逼人。

  谢云岳死人脸孔森冷已极,单掌沉式不动,待得剑芒近身,突然身形滴溜溜
地一转,臂腕飞抡。只听一片咣啷啷的金戟交擎之音而出,四道同时惊呼了声,
身形散开,但见谢云岳手中多出了四柄长剑。凤目长髯道人见状不禁大感凛骇,
这等绝诡无论武功,在他出生之中堪称罕睹。

  怔得一怔,默喧了声「无量寿佛」,知来人孤身欲闯玉皇顶,必有所为而来,
青城是福是祸,尚不得而知,呆得一呆,迈脚走上一步,稽首问讯道:「施主武
功卓绝,贫道多有得罪,然则施主此来是友是敌,烦倩相告。」

  谢云岳微笑道:「在下如是贵派强敌,眼前那有全死之人?在下实有难言之
隐,如今暂不说出之故,就是为防贵派有所误会,是故须面见毕晓岚老师。」

  那道人沉吟了一阵,道:「既是施主如此说法,贫道也不便再多问,施主请
自宫侧竹林小径,转至宫后,过引胜桥即入上山正途,但途中多有阻截,因近日
本山遭遇变故,望施主切勿生出误会,猝施煞手。」

  谢云岳笑谢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敢不遵命。」缓缓转身向竹林小径走
去。

  那道人目送谢云岳形影消失后,才率领四道人飞步奔入长生宫内,片刻之后,
宫中忽放出数十只白鸽,在宫檐之上略一盘旋,张翼鼓风飞入青翠蓊翳中,响起
了嗡嗡哨声,钻绕天际。

  谢云岳振步如飞来到引胜桥,桥畔巍然矗立着赤城阁亭,飞檐流舟,古雅壮
丽。过桥沿溪而行,只见满山苍松翠竹,漫空碧绿,流水淙淙,鸟语啁啾,音生
天籁,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忽见三只白鸽疾振双翅向山中飞去,哨音摇曳
长空,心知长生宫放鸽传警,只微微一笑,更自身形电疾而去。

  正行之间,只闻林隐深处传出一声嘹亮的钟声,心中一怔,脚下毫不停留,
迎面赫然呈现一座壮伟道观。观门上立匾直书「丈人观」三字,殿宇三进,宏伟
洁幽。这「丈人观」又名「建福宫」,始建于北宋,为守封真人修道之所,观在
赤城崖下,四周悉为松竹柏楠拥围,浓荫蔽日,阴壑生寒,东望丈人峰,丹嶂千
寻,层层翠绕,真个山丽之极。

  谢云岳见观门以外静悄悄的,并无一人,心中正感讶异之际,突然从两旁翠
竹叶中嗖嗖窜出十数道人,只见一面色凝肃老道迎面走来,道:「请问施主,意
欲面见敝派毕长老究为何事?」

  谢云岳道:「适才在下已向长生宫主持说明,来此并无恶意,但必需面见毕
老师方可言明,道长阻截不知为了何故?」

  道人微微踌躇后,说道:「施主是否与敝派毕长老相识?」

  谢云岳冷笑一笑,道:「听道长话意,欲求见毕老师,一定要相识不可么?」

  道人双眉皱了一皱道:「这个……」

  谢云岳又冷笑接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面见毕老师后即行下山他去,无
暇与观主纠缠……」说时,忽见左侧一道暴喝一声,伸剑飞刺谢云岳背负麻袋,
疾如闪电。

  谢云岳鼻中浓哼一声,目迸怒芒,右手飞快一抡,五指宛若电光石火般攫去。
那道人一剑刺出,忽见谢云岳五指电攫而来,不禁大吃一惊,飞撤长剑,岂知对
方手法旷绝千古,那能避得开的,只觉剑身猛烈一震,虎口酸麻一裂,长剑立时
脱出了手外,一溜寒光,飞向翠篁叶中坠去。

  谢云岳手腕一翻,推出弥勒神功震字诀三成真力,道人闷吭一声,身形立时
震得翻了出去,只听喀嚓之音连续响出,一片竹林被谢云岳真力残余威势所及,
断竹倒下,只见竹叶溅射如飞,声势骇人。丈人观主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目中
泛出凛骇之色。

  谢云岳冷笑道:「不料忝为正派之青城,竟也出些不肖之徒,偷袭暗算,无
耻已极。」

  丈人观主闻言愤怒莫名,放声大笑道:「无论施主来意是何,贫道青宁,有
幸目睹施主绝伦武学,不觉技痒,且请施主将麻袋放下,以免损伤,贫道想见识
见识施主掌法。」

  谢云岳傲然一笑道:「无须放下麻袋,在下只需以单掌与观主周旋已自足矣。」

  青宁道人不由气往上冲,沉声道:「施主,请赐招。」双掌当胸,作「童子
拜观音」式。

  谢云岳见状,只觉青宁迫人虽然怒极,但丝毫不缺礼数,这种架式,是武林
中极崇敬的起手法,当下微笑道:「在下与道长既无仇怨,何必动手致失和气,
方才无礼贵观手下,在下谨此致歉就是。」

  青宁道人颜色稍好,垂目沉吟了一阵,慨然道:「施主如此坚决欲面见毕长
老,当系重大要事,贫道即命飞鸽传书请华长老等来此,施主也可稍事减却劳累
跋涉之苦,但贫道仍请施主赐教为幸。」

  谢云岳心说:「这青宁道人仍脱不了争名好胜之心,无怪佛家常说七情六欲
最是难泯了。」当下微微叹息一声,道:「观主定要在下现丑,敢不遵命。」

  青宁道人立时用手一招,一年青道人疾闪掠在青宁道人身前,青宁道人低语
了数句,那年青道人即向丈人观内奔去。只见青宁道人仍然是摆出「童子拜观音」
架式,显然使得谢云岳大题为难,他知本身武功在当今武林中,罕有人能与其匹
敌,一出手即稳占胜算,倘与青宁道人交手得不相胜负,而实际上是逊让青宁道
人,但从此要张扬开去,这一来无异是助青宁道人成名,成全他人本是好事,然
而青宁道人恃强好胜之念未混,反倒害了他,月后定必丧生好名之中,心念一转,
决定使他知难而退,当下毫不迟疑右掌轻灵无比地穿出,虚飘飘地巡走中宫擎去。

  青宁道人只觉一片柔风袭向自身,却又丝毫不占力道,只道对方是极阴毒的
掌力,心中一凛,迅疾无伦地双掌一翻,推出一片潜厉的劲力。拿出立生狂飙急
风,宛如巨浪排空,汹涌逼来,凌厉骇猛。但见谢云岳手势未撤,只微微向外一
弧,青宁过人猛感自己推出的掌力顿时被引向外侧,身形也不由自主地冲出了两
步。

  只听得一声蓬地大响,一株围可合抱,高的十丈的楠树齐腰而折,跟着哗啦
之声大作,枝叶横飞之中,密竹修篁被压倒了一大片,地面亦为之震撼不止。尘
飞漫空中,青宁道人,不禁瞠目失色,暗道:「这是什么怪异的武功?」心犹未
死,朗声说过:「施主再接贫道一招降魔出力试试。」话声中两掌上下分袭而出,
捷逾闪电,身形猛欺而进。

  谢云岳心中冷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身形一动,亦自电欺而进,
两条人影一接,青宁道人闷哼声中,身如激矢地斜射了出去,到得半空,一个翻
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青宁道人虽然了无负伤模样,但一阵灰白,愧恨欲死的神色在他双目之中表
露无遗。原来谢云岳身形电欺而出,暗中已凝用弥勒神功「卸」字诀,对方所推
出的劲力,顿被消于无形,迅如电光石火般五指飞扣在青宁道人腕脉上,一牵一
甩。青宁道人只觉腕脉一麻,人即被一股巧劲甩了出去。

  此际,天际忽然飘送过来几声情啸,高自云宵,清越嘹亮,啸声传来疾似闪
电,声音甫歇,只见赤城崖上电泻而下八九条身影。谢云岳目光锐利,远远瞧出
最后的清癯老叟就是无影神掌毕晓岚,除了七个老道之外,尚有一个身瘦如柴,
胸前银须飘飘的老僧。青宁道人见得九人前来,顿时大喜,飞步趋前躬身稽首后
低语了一阵。

  谢云岳只见华晓岚目露疑讶之色,一瞬不解地注视着自己,眼神熠熠若电。
忽见一发须斑白,神威奕奕的老道,手执着云帚大步走来,谢云岳心中思念百转,
尽力在不生误会中解释此来用意,他已瞧出青城对自己已有视如仇敌之意。

  那道人步法飞快,眨眼功夫便在身前立定,沉声问道:「施主可否将姓名来
意见告贫道?」语音森厉,咄咄逼人。

  谢云岳不由怒气陡炽,闻言冷笑道:「青城忝为名门正派,代出奇人,武林
为之侧目,但如今每况愈下,看道长此等气量偏狭,神宇不宏,由此可见斗肖之
器,难成大局,致日趋衰微,令人浩叹。」

  这老道被讥骂得面红耳赤,目蕴怒火,只是发作不得,突然又飞步走来一个
生像奇古、长须若漆的老道说:「寒竹师弟不可如此疾言厉色对待这位施主。」
继而望着谢云岳微笑道:「施主远来荒山有何赐教?贫道千叶忝为青城掌门,施
主但请明言。」

  谢云岳道:「在下来此只是想解释一件事。」

  千叶道人顿时一愕,问道:「不知为了何事?」

  谢云岳答道:「不久之前有人冒在下之名闯上贵山盗去一册秘笈,并掌劈五
大弟子……」

  语尚未了,一旁的寒竹道人已自大喝一声道:「掌门人休听他一派胡言,那
日就是他……」说时,云帚猛击而出,帚丝散开,根根笔直,如同万千钢针袭来,
带出一片如涌如潮的劲气,来势若电。

  谢云岳冷笑一声,身形左滑,右掌骈立如刃,往寒竹道人手腕飞劈而下。寒
竹道人只见面前手影一幻,猛感手腕如中利斧,痛得唤了半声,云帚飞出手中,
人也痛得昏倒了下去。虽只寥寥一式,青城诸人均不由惊得面如土色,瞧出这怪
少年身手绝伦,那老僧口中高喧了一声佛号,两道雪白如银的眉毛紧皱在一处。

  此时无影神掌毕晓岚更是骇然,前次在千松崖险被梁丘琪屈辱至死,现在想
起来尚且不寒而粟,如今又是一个怪面少年,年纪甚轻,却有一身惊世骇俗、出
神入化的武功,不禁生出英雄老暮、穷途末路之感,当下暗中太息了一声,身形
掠前,向谢云岳说道:「阁下既是有心向敝派为敌,何必定要面见老朽,不久之
前,阁下闯山施展毒手,狂妄已极,如有宿怨,何不直言相告?」偷眼一觑倒于
尘埃的寒竹道人,一条右腕尽成青紫瘀肿,面上汗目如珠,心下甚是凛骇。

  谢云岳道:「毕老师当真相信不久以前闯山闹事之人定是在下么?」

  毕晓岚手指了倒卧地面的寒竹道人一指,沉声说道:「寒竹师弟虽则生性刚
暴,但从来不作狂语,休看阁下勇武绝伦,本派力虽不敌,必要与阁下破死周旋
到底。」

  在毕晓岚说话声中,老年僧人已飘然走近,单掌问讯道:「老纳少林掌门法
逸,擅樾虽一身武学超凡,但应稍加饮制万勿任意出手伤人,上干天和,后衲默
察施主眉宇隐泛煞气,上冲天庭,应在最近期间遭受困厄或致杀身,但……」至
此忽而住口不语,眼神落在谢云岳面上,久久不移。

  谢云岳知少林掌门误指脸上人皮面具当作自己本来面目,这张人皮面具本是
其父诛杀黑道穷凶恶极之辈,剥下制成,其杀身之祸早成陈迹,但不知事隔多年,
仍能被法空上人瞧出,心中不由赞佩这一代掌门,领袖武林,果然不虚,当下微
微一笑道:「大师真能断定在下必死无疑了?」

  少林掌门口中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对谢云岳之言,似乎茫若
无闻。

  谢云岳不想为着此事闹成僵局,转顾毕晓岚笑道:「毕老师纵不识得在下,
但在下却与毕老师有过一面之雅。」

  毕晓岚面上不禁泛出愕然不解之色,半响才道:「老朽自问与阁下素昧平生,
请问阁下不知何时何地见过老朽了」

  谢云岳道:「那日在雾云山止止庵中,在下见得毕老师与燕山神尼被人暗算,
昏在佛堂上,适身怀有药,救醒毕老师与燕山神尼后即匆匆离去。」

  毕晓岚大惊道:「是阁下么?老朽面对救命恩人,尚且视若仇敌,真是该死。」

  青城掌门向前稽首道:「贫道不知少侠驾到,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谢云岳大笑道:「好说,好说,只要贵派不拿在下当做不世之仇,在下也就
心感不尽另外。」

  千叶道人面上一红,忙说道:「岂敢,岂敢。」

  谢云岳忽然疾逾飘风般门在寒竹道人身前,扶起寒竹道人,左手疾弹了「至
阳」穴一指,只见寒竹道人唉了一声,悠悠苏醒,面色转红,右腕淤肿亦缓缓消
退。这时,少林掌门法逸上人袍袖一展,落在谢云岳面前,问道:「敢问檀樾是
否本来面目?」

  谢云岳笑道:「大师佛门高僧,当知面目本是虚幻,不着色相,我即是我,
有何面目可言?」法逸上人不禁一怔,暗忖此少年慧根天生,他日造诣成就,必
然冠冕武林。

  寒竹道人一回醒,睁开双目,又是暴喝一声,双手十指如钩,凌厉无伦地往
谢云岳两肾抓去。蓬的一声巨响过处,寒竹道人只觉两手如中败革,十指绵软之
力,突感一股无形潜力向胸前逼来,身形被逼得连连退后十数步,方始拿椿稳住。

  青城掌门面色一寒,道:「师弟不得无礼,此位谢施主并非那日闯山之人。」
寒竹道人默默无语,但仍然满脸悻悻不忿之容。

  毕晓岚趋前急问道:「少侠所负麻袋内所装何物?本来少侠之名,威望武林,
必不会平白无故杀害,敝派弟子误会就在此麻袋身上,因敞山无故失踪一人,料
定其中藏有尸体,益发断定少侠就是那日扰山之人,假冒谢少峡之名,遂其蜮谋。」

  谢云岳朗声一笑道:「袋内就是扰山生事的凶手,此人名唤邢天生,为黄山
始信老人门下。」

  千叶道人不由望着毕晓岚露出愕然之色,毕晓岚皱眉重重咳之一声道:「老
朽知道了,九年前,始信老人与敝派全门在黄山天都峰绝顶论武,彼此发生冲突,
结果闹得不欢而散,秉性方正的始信老人竟怀恨在心,真是始不及料的。」

  谢云岳忽然感觉这邢天生不能留下交与青城,否则,为青城带来无边危难,
须知武林之内,冤怨相报,无时或已,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下此来用意,就
是欲洗刷冤名,现真象大白,误会冰释,邢天生由在下离此处置,贵派佯装未知
就是。」

  毕晓岚抚须大笑道:「少侠你把敝派看得太轻了,老朽也不是懦弱怕事的人,
无论如何应该把邢天生留下。」谢云岳见毕晓岚如此说话,只好解开麻袋,将邢
天生倒出。

  只见邢天生仍是昏迷不醒,面色纸白,谢云岳迅如电光石火般飞出了两指,
在那天生肾下疾点了两指,然后一掌劈向脊心。「叭」地一声大响,邢天生喉中
唤了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两目睁齐,张面四顾,只觉自己落在青城手中,
不禁面色大变。一聚真力挺身跃起,四肢乍动,即有一种麻痹袭涌全身之感,不
由暗自骇然,缓了一口气,爬了起来。

  邢天生至此处境,仍然忘不了蜮谋,目光闪烁了一下,移注在少林掌门法逸
上人面上,微笑说道:「请问大师,在下身在何处?」

  法逸上人垂肩答道:「青城。」

  邢天生故作惊讶道:「在在下不慎为不仁恶友所算,自分必死,承蒙解救,
在下感恩不浅。」

  谢云岳暗暗冷笑不止,毕晓岚见多识广,知这小子尚不知死活,朗笑道:「
老朽偶经武侯祠,见尊驾倒在甬道中,故而老朽将尊驾带回青城施救,尊驾大名
可否见告?」

  邢天生答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果报不爽,在下如非贵派之事,也不
至于被恶友所算,但还为贵派所救,可见天道有凭,在下邢天生。」

  毕晓岚目露惊诧之色道:「尊驾怎么说是为着敝派而起?」

  邢天生笑了一笑道:「恶友谢云岳自恃武勇绝伦,野心勃勃,一心欲在武林
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遂其日后自立门派,君临武林之念,不久之前独闯贵山,
掌劈五大弟子,并盗去一册秘笈……」

  语犹未了,毕晓岚露出怀疑不信之色,接道:「谢云岳,老朽颇有耳闻,敝
派与他并未有冤隙可言,单单挑上敝派做下此事,不知他在心为何,老朽对此颇
为怀疑?」

  邢天生微笑道:「方才在下不是说过,谢云岳此举是遂其野心么,他最近做
下多宗擢发难数的恶行,贵派尚是不幸中大幸者,在下得知此事,苦苦相劝他不
要倒行逆施,到得终了还是免不了自食苦果,无奈在下言之谆谆,他不但不听,
遽尔反颜成仇,实施暗算。」

  毕晓岚道:「尊驾可知他在何处做下什么恶行么?」

  邢大生搔首道:「宁教他不仁,不可我负义,日后终有真象大白时,在下实
不愿卖友。」

  谢云岳心中激动异常,只觉此人留在世上,终必贻害苍生,遂阴沉沉地冷笑
道:「好个不要倒行逆施,终食苦果,这无异是你天夺其魄,自食其报。」

  邢天生听得口音甚稔,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利猛震,别面一顾,只是一
个面目森冷的少年,眸中两道慑人心魄的神光逼着自己,情不自禁冲口问道:「
阁下是谁?」谢云岳冷笑一声,抬手抹去人皮面具,露出俊俏如玉,神采迷人的
面庞。

  众人眼中一亮,邢天生不禁浑身颤抖,目露悸怒之色,狞笑一声道:「邢某
落在你手,生死由你。」

  蓦地——数声清啸随风收来,众人不由一怔,忽见山道下十数条人影疾跃奔
来。来势如风,转瞬便到近前,谢云岳瞧出那是丧门剑客灵飞,丐门三老,乾坤
手雷啸天,矮方朔荆方及八九名不知姓名的武林高手。灵飞一跃至前,见邢天生
仍活着,不禁额手称庆道:「天幸此贼尚未死去,此贼做下数宗恶行,均是冒着
少侠之名。现丐门三长老邀清被害的几位老师来此对证,与少使洗清冤名。」

  此时丐门三老等人与青城诸道,少林掌门寒喧一番后,九指神丐苍玺纵身飞
跃至邢天生面前冷笑说道:「始信老人有眼如盲,错收了你这不肖弟子,你与谢
云岳有何不共戴天的冤仇,冒名诬陷与他?」

  邢天生为人最是阴险深沉,一见丐门率着几家事主飞奔而至,就知今日凶多
吉少,矢悔方才在谢云岳面前自吐实言如今想挽救自己性命,索兴来一个矢口否
认诿诬谢云岳,凉他们不敢在青城取自己的性命,因青城与其师曾有怨隙,不能
背上借刀杀人之嫌,当下冷笑道:「欲加人以罪,何患无同,想我邢天生也是名
门正派弟子,敢作敢当,何必冒他人之名?哼,谢云岳如今料知自己不能见容于
武林,为攀回逆势起见,不惜施用卑鄙了手段,图陷在下至死,在下死虽不足惜,
只怕哀哀诸公今后恐难以安枕了。」说得悲水铿锵,大有慷慨赴义之概。

  少林掌门与青城诸道闻得此言,不由相顾愕然,均觉此子果然诡诈极深,来
个抵死不承认,永无对辩,莫奈他何。苍玺闻言呆得一呆,谢云岳身形疾闪,立
在邢天生身前,沉声道:「善恶之别,原在一线,谢云岳行事素来斩钉截铁,不
畏前后,只要行之所安,便不惧他人蜚言,原来你也是个畏死之辈,抬出名门正
派弟子的身份,使在场诸位心有顾忌,不敢向作施出煞手,殊不知我谢云岳根本
不理会这一套,你承认与否,就看你能不能熬住七日搜阴断魂手法。」

  此言一出,群雄均感心神凛骇,这「七日搜阴断魄」手法是武林久已失传的
旷古绝学,为何竟出现在谢云岳身上。只见谢云岳活声甫落,运掌如飞,奇奥无
比地在邢天生胸腹之间戳了十三指。邢天生听得谢云岳使出这阴毒手法对待自己,
不由神色惨变,无奈功力全失,闪避不掉,只感胸腹等处一股奇寒劲力直透而入,
全身酸软乏力颓然倒地。

  倏忽之间,邢天生的神色大变,浑身抽蓄,骨骼剥剥作响,口中哀鸣出声,
两目瞳孔张大,黯淡无神。那哀嗥之声,宛如羊鸣,随风传入众雄耳中,惊心动
魄。法逸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欲待动止,忽然瞥见谢云岳目中杀极四溢,知尤
法动止,心中暗叹了一声,隐忍不言。

  片刻之后,邢天生忽掩面高叫道:「谢兄……小弟做错了,量仄负义……实
在该死,小弟自知无颜……偷生……就请给我……一个痛……诀吧。」说时,一
身肌肉抽缩扭曲,皮绽肉开,迸出一缕缕鲜血,厥状至惨,不忍卒睹。

  谢云岳冷笑道:「我这「七日搜阴断魂」手法易发难收,最多可使你减少些
许痛苦,终久难免一死,你要死得痛快容易,只要你当着众人面前将最近冒我之
名所做恶行一一说出。」话落,两指飞出,在邢天生「精促」穴点了两下。

  邢天生只觉抽筋缩骨痛苦减轻不少,可是体内虫行蚁走之感反而更甚,犹若
千百条毒蛇在周身穴道内飞窜奔行。他这时满腔毒意早就消失殆尽,唯求早死能
解脱痛苦,心知不说出也是不行,逐将所做之事断续说出。日正当中,邢天生方
始说完,谢云岳不由气得俊面泛白,钢牙咬得格格直响,掌飞出,当胸压下。只
见邢天生口中喷出一股黑血,狂嗥一声,气绝死去。

  真象大白,谢云岳心头抑郁,气愤已然清释了大半,由于少林掌门与青城掌
门等邀群雄去天帅洞一叙,无法推辞,只得上山稍坐。途中,矮方朔荆方傍着谢
云岳悄语道:「贤侄,到得天师洞后,请坐一会,立即告辞赶奔峨嵋而去。」

  谢云岳不由一怔,惊诧万分地问道:「这是为何?」

  荆方望了他一眼,露出悯恻之色,太息一声,正待出口,苍玺忽然说道:「
荆老师,现在说出,不过徒乱人意,还是下山时再商对策吧。」矮方朔荆方眼皮
霎了霎,倏然住口。

  谢云岳见状,预料足为了耿玉修之事,金顶上人护犊情深,大兴问罪之帅,
遂淡然一笑。群雄正行之间,忽见少林掌门法逸上人停步转身望着谢云岳道:「
老衲险些忘怀了一事,消问少使可是替少林取回「无相金刚掌经」之人么?」

  谢云岳微笑道:「些许小事,何值掌门人挂齿。」

  法逸上人面现感激之色道:「老纳因闭关三年,不问外事,经法异帅弟偶对
老衲盛赞少侠为人,老衲习性健忘,方才想起,请恕老衲不敬之罪。」

  谢云岳道:「掌门人德高望重,在下武林末学,焉敢当此谬赞。」

  法逸上人道:「少侠紫芒眉宋,神清气秀,一生顺遂,虽略有颠沛困踬,都
能逢凶化吉,不过老衲奉劝少侠少造杀孽,得饶人处且饶人,要知茫茫人海中,
无处不是阴谲欺诈,挺而走险之辈,世风所然,只宜凡事作退一步想。」

  谢云岳恭谨答道:「掌门人教言,在下当长铭于心。」

  群雄过得青城侨,由此起均为登山危坡,虽经整修,但曲折峻滑,群雄纵有
绝乘轻功,仍然颇感吃力。青城幽胜天下,众人只在幽篁冷杉之中穿行,四顾一
望奇峰秀隽,排闼拥翠,古柏苍松,巍立虬柯,空翠宜人。危坡石径陡仄,前望
绿树阴中,红墙一角露出,再行一段,琳宫紫府突然现出,青城掌门千叶道人驻
立肃客,群雄心知已然到了天师洞。

  天帅洞为青城首刹,建于隋初,原名延庆观,宋曰昭庆观,逊清一代改称长
道观,俗称天师洞,背倚百丈悬崖,前临万仞绝壑,黑虎与青龙两峰夹恃左右,
海棠与白云双溪分流两峰之下峡谷,观前有数百株大柿树,交枝结叶,翳日参天,
景幽险绝。

  谢云岳对千叶道人赞叹道:「青城幽胜天下,如非亲身目睹,不能领略其中
妙处,身入此境,令人俗虑尽涤,惜为贵派重地,若是无主之物,在下愿长居斯
处,永不涉履凡尘一步。」

  千叶道人朗声大笑道:「终谢少侠之世,少侠当为青城贵实嘉客,随意来去,
唯恐少使嫌夺。」

  谢云岳微笑道:「掌门人既然如此见重,在下日后定当经常来往。」

  谢云岳离开青城,却在青城山半山腰遇到了「一元居士」胡刚、胡若兰、乾
坤手雷啸天、苍玺等人,原来他们是听说谢云岳到了青城,所以赶了过来,众人
一起下山。

  途中乾坤手雷啸天道:「三弟,我知道你急需赶往天山,无奈眼前有椿急事
须待你亲自解决,我雷老二无计可施,现在要问问三弟意欲如何处理?」

  谢云岳不由一愕,正待向雷啸天追问,忽然苍玺沉咳了一声,眉头一皱道:
「有什么事待下山后再说吧。」

  雷啸天道:「老三,妙手昆仑齐鸿也来了,因他未出家前与青城结怨,所以
并不同行,他在灌县二王顾中等你。」谢云岳只噢了一声,并未答话,心智却陷
入一片沉思愁绪中,默默无言。

  灌县都江堰为泯江上流一极宏伟巨大之水利工程,系秦代李冰父子所建,「
深淘滩,低作堰」为其治水之要诀,江水下灌之成都平原,乃川西富庶之区,天
府之国,有以致之。都江堰流域两岸,山明水秀,风景绝佳,堰右万木参大,其
中为楼台金碧之李冰父子专祠「二王庙」。

  二王庙为蜀人思念李冰父子之德,建庙奉祀,重檐复宇,势极壮丽,有书为
记:「六字炳千秋,十四县民命食天,尽是此公赐予。万流归一区,八百里青城
沃野,都从太守得来。」

  二王庙中,大家此刻已在客堂落坐,只听雷啸天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道:「
老三,金顶上人逼使江瑶红、罗湘海、姜宗耀、东方玉琨四人返回峨嵋待罪,老
秃驴怀恨你下手绝毒,毁了耿玉修面容,临行扬言,如你不亲至峨嵋谢罪,也亲
手毁去江瑶红之容貌,使你心愿难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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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岳不禁剑眉一挑,星目中射出慑人神光,只见雷啸天手掌一挥,制止谢
云岳说话,接着说道:「赵、周、顾、傅四位弟妹因此赶往峨嵋曼因师太处,哀
求曼因师太救出红瑶红,怎奈曼因师太碍于掌门令出法随,却也无计可施。愚兄
知你在八月初一前赶抵天山,分身乏术,你想想看,叫愚兄等如何处理。」

  谢云岳闻言,只觉胸头激动难平,良久无言,渐渐心气已定,思索半响才道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弟师命难违,无法分身,欲
请求荆世伯及齐老师去峨嵋一次,施出空空妙技,将峨嵋掌门信符窃出,使金顶
上人暂时无法行使其掌门职权,窃得信物后在此二王庙中相候小弟返转。」

  矮方朔荆方呵呵大笑道:「为了世侄心愿,老朽也不惜在峨嵋捣一次鬼。」

  当下计议已定,分道扬镳而出。

  北天山,长年积雪,白皑皑地一片,山谷间对面刮起狂风,掀起冰粒雪片,
漫天匝地,怒潮飞涌,有如晨雾,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七月末,谢云岳独自
赶抵插云崖下,只见漫天飞雪,无边无际,寒气澈骨,凛冽难耐,那狂风在冷谷
中扬行,有若千军万马,呼吼厉啸,使身形推进乏力。

  天山绝顶,长年飞雪,寸草不生,鸟兽尽蜇,饶是谢云岳一身纯阳功力,也
难忍受这天寒地冻的气候,幸亏他到了迪化后,买了一身重裘穿好,只露出眼鼻
口等处。他埋首疾行,只闻震耳破空锐啸,挟着怒潮汹涌的冰粒,扑面如割,双
眼难睁。

  插云崖笔立于仞,高不可仰,冰崖冻壁,危削峻峭,猿猴难攀,错非谢云岳
连续使用「七禽」,「梯纵。」「天龙八式」三种举世无比绝来轻功,亦必无法
登越。一登上插云崖绝顶,只感强风袭体,儿乎稳不住身形,尖啸急掠扑面而至
的雪片冰粒,呛口难禁。

  眼前如同一片雾境,忽见一条白影一晃,耳中但闻得一声:「是云儿么?」

  音若蚊蚋,几不可得闻,谢云岳已分辨得那是明亮大师口音,不由喜呼了一
声:「恩师。」

  冰雪飞舞中,只觉伸出一双手掌,捉住自己右腕,身不由主地被一股大力拉
得倾向前去。须臾,忽觉眼前风雪突然息止,只觉自己存身在一石室中,温暖如
春。抬眼一瞧,见明亮大师较前略显苍老外,而神态仍是那么肃穆,眼中流露出
怜惜之意,不禁跪伏在地,一种无由的感触泛起,使他热泪盈眶,哽咽出声。

  明亮大师慈祥无比地扶起谢云岳含笑道:「云儿,你半年来经历如何?」

  谢云岳将详情—一禀明,并将峨嵋之事一并禀出,明亮大师含笑道:「云儿,
恭贺你大仇得报,可慰你双亲在天之灵,峨嵋之事早成定局,不可挽回,为师也
不愿深责于你,只望你上体天心,勿造杀孽,免步你父后尘就是。」

  谢云岳不禁一凛,忙说道:「徒儿遵命。」眼珠向外一望,不见无量上人形
影,心中起疑问道:「师叔祖呢?」

  明亮大师闻言,面上立时泛出重重优戚,长叹一声道:「为师自随你师叔祖
返回插云崖后,你师叔祖镜为师调治半年才得全愈,不过你师叔祖在此半年期中,
先天恶质慢慢消泯殆尽,渐悟己非。不久,师叔祖及为师无意中发现你师祖留下
一份手谕,内云:「老衲无为上人自称曾降伏雪山人魔韦巽,费时几尽三载,才
将其囚禁插云崖后洞地穴中,韦巽功力高不可及,老油曾对韦巽有言,百年内不
可妄出地穴,出则必死无疑,须待悟澈佛理之后,期满百年,方可出穴,但老衲
算出今年七月十五日,韦巽必谋蠢动出穴。无量师弟,秉赋深厚,但恶极太重,
终老衲有生之年,犹未能动化泯威。老衲一意得保全无量师弟之故,一即令他自
悟己非,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再即是暗中使无量师弟制止韦巽出穴之想。祸福
无门唯人自召,于致祥和或自重覆灭之极,只在师弟一念。」」

  「发现这对手谕时,已是七月十五日明,悉感后洞一阵猛烈撼震,为师与你
师叔祖急奔去,只见后洞地面石块已被震飞,露出一大缺口。为师当时就欲下穴
制止韦巽,被你师叔祖阻住,道:「无为师兄早有遗命,还是让我前去才是。」
为师不能违抗,只得由你师叔祖下穴,三日后洞穴中仍是寂然无闻,为师担心你
师叔祖安危,飞身下穴,却见韦巽与你师叔相相对盘膝而坐,虚空对掌,双方尽
展平生真力,一丝不容分神,看来他俩只有落个两败俱伤了。」

  谢云岳闻言惊诧道:「计算起来,现在二人已对掌半月之久了,难道尚未见
出胜负么?师父,你怎未想到助师叔租一臂之力呢?」

  明亮大师接着叹息道:「为师怎未想到,怎奈两人环身两丈之外,已凝成一
片气墙,坚通钢铁,无从伸手,又恐一经助力,韦巽固然不保,但你师叔祖也不
能全命,是以为师踌躇无计,每日飞身下穴三次,揣测有何化解之法,但每次均
是知难而退。」说话时,明亮大师忧虑之容愈见沉重。

  谢云岳想了一想,道:「可否让徒儿下得地穴,试试有无良策歼除韦巽。」

  明亮大师沉吟一阵,才道:「也好,为师令你下去,不过慎勿妄自出手,免
得误伤你师叔祖性命。」

  谢云岳答道:「这个徒儿知道。」

  两人加快步至后洞,只见地面露出一丈许方圆缺口,谢云岳立于穴缘,凝目
下望,黑呼呼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禁问道:「师父,由此至穴底究竟有多
深?」

  明亮大师道:「约莫二十丈,以你的功力,展出「梯云纵」法尚不难出穴,
韦巽本可出穴,但慑于师祖警言,心中不无疑忌,坐失良机,竟被你师叔祖绊住。」
说着一牵谢云岳手腕,纵身跃下。

  但觉两耳风生,须臾同站地面。谢云岳凝目一望,隐隐只见两幢黑影,宛若
泥雕木塑,一动不动相对而坐。虚空生明,渐渐瞧得清晰,韦巽长年幽梦洞穴,
毛发浓覆头面手脚,宛如人猿,两眼射出浓绿的慑人寒光,双掌平胸望前虚按着。

  无量上人亦是双掌前推着,两眼垂竿,神色肃穆凝重。谢云岳伸手略略前推,
只觉二种反震之力甚大,赶忙缩手,脑中一霎那间生出千百种念头,思忖有何化
解之法。他感觉平生之中从未有此艰巨之事,既需歼毙韦巽,又要保全无量上人,
术无二用,不禁大感为难了。明亮大师只在一旁凝视着他,看出谢云岳够沉思,
也就不去惊动于他。

  忽然,谢云岳猛地触动灵机,暗道:「何不施展「菩提贝叶禅功」,无形无
相,救人伤敌,只在运功入意念中?」心念既定,连忙盘膝坐下,默念经诀,神
化其中,两掌则缓缓抬起。

  明亮大师瞧见谢云岳此种举动,心中大感惊异,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只
有静观情势变化。韦巽倏感一阵柔风吹拂全身,心中不由暗暗凛骇,只觉这片柔
凤渐渐逼束全身,愈来愈形沉重,犹若巨潮密涌,重过山岳,气血亦觉微现翻迸,
不禁大骇,移目一瞥,只见一少年向自己虚空推掌。

  他大骇之下,心知再不反掌,必将坐而待毙,猛然生出两败俱伤毒念,喉间
大喝一声,右掌加增十二成功力。推向无量上人,左掌电飞一旋,径向谢云岳擎
去。只见谢云岳身躯猛然撼震了几下,哼了一声,盘坐之式仍然不动,却觉全身
逼束的重力并未减轻,反而有增未已。

  韦巽这一骇当真非同小可,索兴撤出右掌,一个变式,双掌往谢云岳推去。
谢云岳目中突然暴射奇光,身形激射而出,凌空猛力下擎,洞穴中立时生出漩涡
巨飙。只听得一声大震,韦巽狂喝一声,身形翻倒,谢云岳被震飞坠落。

  明亮大师大吃一惊,只见无量上人倚在壁上,闭目运功调息,谢云岳仰面躺
于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面色如常,只是一动不动。韦巽挣扎欲起,明亮大
师身形一跃,落在韦巽身前,待举掌下击。只见韦巽惨笑一声:「老夫片刻之后
即将魂归地府,大师还要出手么?」明亮大师尚恐其中有诈,掌势未撤,两眼迫
视着韦巽。

  韦巽又惨笑一声,道:「无为老和尚真乃神僧,料定老夫必不耐等候百年之
期,他说只要老夫一生出穴妄念,必死无疑,果为其言所中,老夫死也瞑目。」
至此一顿,问道:「你是无为和尚何人?」

  明亮大师答道:「无为上人乃是家师。」

  韦巽又指谢云岳道:「他呢?」

  明亮大师沉声道:「老衲之徒。」

  韦巽大叫道:「老和尚真乃神人,韦巽当真愚不可及。」

  张嘴喷出一股鲜血,颓倒于地,惨笑一声道:「老和尚曾经说过韦巽将死在
他徒孙之手,委实不虚,老夫只道除老和尚之外,宇内均无敌手,谁料……不过
令徒亦是无救,差可两报,老夫亦可瞑目。」说毕,又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
气绝死去,洞穴中顿时扬起阵阵禅唱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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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悔悟减前愆十万功德谆谆嘱咐补修佛家如来毁容恨难忍护犊情深不明偏听痛失掌门至尊

  明亮大帅目睹韦巽气绝死去,默诵了一声佛号,转面向无量上人及谢云岳望
去,只见无量上人倚在壁角运功调息,但面色惨白如纸,显然真元已亏损将竭,
就是以灵药救治,数年之内也难以形动如常,明亮大师目力锐利,医道通神,一
望即知。然而谢云岳仍是一般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鲜血已凝成紫块,不见丝毫
动弹之状。

  明亮大师明知谢云岳福泽深厚,不是夭折之相,却听信韦巽之言说是谢云岳
亦是无救,心内感伤不已,不禁诵出天龙禅唱之声,缓步向谢云岳走去。师徒之
情,亲如父子,出自天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中不禁潮湿,淌出两粒珠泪。

  谢云岳见明亮大师走来,双目倏地盼了开来,面上泛出一种极勉强的笑容。
明亮大师不禁一怔,因他瞧出谢云岳目光中有焦急不宁,似制止自己走前之意,
由不得止住脚步,暗自纳罕猜忌,口中仍然底诵天龙禅唱。忽然,无量上人吐出
微弱声音道:「明亮,不用念了,老衲罪孽深重,自问不能证果极乐,也用不着
超度消除罪孽,只是你那徒儿……唉……」

  目光注视在谢云岳面上久之,无神的目光中突然闪出一抹惊诧的光芒,问道
:「明亮,你瞧出来了么?你那徒儿面色此刻已转呈红润,分明是在行功疗伤,
他那内伤无疑地比老衲更为深巨,但他那来的这般深厚的功力?老衲就不信你能
教出比你还高明的徒弟来?」

  明亮大师凝目仔细察看,果然如无量上人之言,谢云岳面色转现一丝红晕,
心中不由宽心大放,也不禁为之疑讶不已。但听无量大师叹息道:「看来,光大
北天山一脉非此子莫属了,老衲此时才知天命有定,一丝迟逆不得。」

  明亮大师听出无量上人语音愈来愈弱,忙道:「师叔此时不宜多说话,弟子
怀中尚有数颗长春丹,赶紧一并服下运功调息,必可转安。」

  无量上人惨白无神的面庞上陡现出苦笑,道:「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
缘人,老衲知你医道通神,比之华陀扁鹊也不为过,但老衲也有自知之明,这才
与韦巽对掌之时,真元已亏耗将竭,此刻老衲已将油尽灯枯,纵有九转仙丹,也
挽回不了性命,何必糟塌长春丹则甚?」明亮大师一闪近前,执起无量上人右臂,
一搭腕脉不禁皱眉。

  蓦然,谢云岳挺身跃起,面上神光焕发,笑道:「恩师不必为师叔祖发愁,
让徒儿代劳,或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

  明亮大师见他无恙自愈,闻言惊喜于色道:「你真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么?」

  谢云岳尚未出言,无量上人苦笑一声说道:「老衲寿逾百龄,孽重难偿,偷
生人生,又有何味,云岳,你不必为老衲费神,只望你上体夭心,多种善果福因,
老纳冥下也可稍减罪愆。」说着,又微微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
光中寄此身。」

  伤感嗨叹之情,虽然在是撒手尘寰顷刻之前,唯其是人,泯灭已久的与生具
来的善良心性,不管是穷凶恶极,到得终了,也不禁流露出惭悔之念,鸟之将死,
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云岳诚敬地说道:「医乃仁术,弟子总不能
见死不救。」

  无量上人深受感动,凝注了谢云岳一眼,干瘦无神的脸上现出慈样的微笑道
:「老衲真元已枯,你未必有此能力救我,但老纳不能拂你一片好心,不过老纳
罪孽深重,你须替老衲积修十万功德,能答允么?」

  谢云岳答道:「师叔祖有命,徒孙焉敢有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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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量上人道:「十万功德未满,切不可出手杀人,增添老衲罪孽,现在你可
疗治老纳吧。」

  洞外朔风怒吼,澈骨奇寒,洞内温暖如春,只见谢云岳盘膝坐在无量上人身
后,两掌紧抵无量上人「命门穴」上,施展「菩提贝叶禅功」疗伤。明亮大师待
立在侧,眼中不禁泛出惊喜光芒。

  三日之后,谢云岳步下冰雪吼飞,峻拔穹苍之插云崖,向灌县都江堰二王庙
赶去。谢云岳心忧峨嵋之事,恨不得一步飞到二王庙中,瞧瞧矮方朔荆方盗得峨
嵋掌门信符未曾?空自忧心火焚,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得进灌县时,已桂子飘
香,中秋佳节。

  夕阳残照,都江堰右巨木参天之中,楼室金碧之二王庙前,矮方朔荆方及巧
手昆仑齐鸿两人负手峙立,若有所待。巧手昆仑齐鸿忽地眼中吐出奇光,道:「
荆老师,你瞧桥上走来的是否为谢少侠?」

  矫方朔荆方凝目一望,见一潇洒身形在安澜铁索桥上如飞走来,白眉一掀高
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谢云岳身形电疾,片刻就飞奔在二王庙前,一眼瞥见荆方、齐鸿二人,即道
:「荆世伯、齐大侠,峨嵋之行怎么样了?」

  矮方朔荆方眨眨眼微笑道:「贤侄心急无用,有道是急事缓办,细流紧汇,
水到渠成,贤侄风霜劳顿,入内再谈吧。」谢云岳怀着一腔忐忑心情,走人二王
庙内。

  落坐已定,齐鸿目睹谢云岳手把着茶蛊,目中闪出优郁之色,一付不安神态,
遂笑道:「少侠,齐某与荆大侠幸不辱命,将峨嵋掌门信符偷来,赵、周、顾、
傅四位姑娘已经先行离开峨嵋,是怕引起金顶上人疑心信符是四位姑娘窃去,是
以待她们离去,再下手盗取。」

  说着将一双袋形革囊交与谢云岳,又说道:「内贮峨嵋掌门信符,少侠必须
妥存,江罗二位姑娘仍待罪峨嵋,金顶上人定八月十八日举行执法大典,尚有三
日之期,少侠定可赶至,金顶上人迄今为止似未发觉令符被窃,不过曼因师太已
知情,最好少侠……」说着把声音压低,细语了一阵,谢云岳点头不止,面色亦
渐呈开朗。

  矮方朔荆方眯着小眼,等齐鸿说完,倏地张开,抚髯呵呵笑道:「齐老师,
依得老朽就让他愁急半天,何必这快说出,谁叫他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又
有晴咧。人家柔情似水,百般温顺,他倒端起架子来,不但心如铁坚,又来个临
阵脱逃。」

  谢云岳不禁一脸通红,尴尬笑道:「世伯斥责小侄乃是正理,何必绕着弯子,
世拍可是认为小侄不堪造就么?」

  荆方大笑道:「就是你现在成为武林旷世奇才,试想以世伯之尊尚须绕着弯
子说话,不敢正面轻扫锋芒。」

  谢云岳红着面嗫嚅道:「世伯再说,小侄要汗颜无地了。」

  齐鸿立时接口道:「两位请至内空,齐某备酒与谢少侠接风。」荆方也就此
揭过不提,三人进入内室。

  第二日清晨,谢云岳独自前往峨嵋,与荆方齐鸿作别,衣袂飘飘而去。西蜀
六山,以峨嵋为最,其次为青城,再为锦屏、赤甲、白盐,五为剑门关,六为巫
山。两山相对为峨嵋,以象形得名,博物志以为牙门山,其脉自岷山绵延而来,
突起为大峨,中峨,小峨三秀峰,三山相连,又名三峨。

  大峨山岩洞重复,龛谷幽阻,登山之半须历八十四盘,山径如线者六十里,
而后至于峰顶。山中有石龛百十二,大洞十二,小洞二十八,以伏羲、女娲、鬼
谷诸洞著称于世,又有雷洞,时出云雨,俗以为雷神所居。峨嵋林木苍翳,峦壑
争奇,尤以峨嵋十景,脸灸人口,天下之名堪为不虚。

  金顶为峨嵋绝顶之一,虽较万佛顶略低数十尺,但时人心目中仍认金顶为峨
嵋之绝顶,终年雪海环绕,高与天齐,苍狗变幻,魄丽绝伦,尤为奇观。八月十
八清晨,金顶之上突然钟声缭绕响起,穿破云浪银堆,山谷鸣应。

  峨嵋高下悬殊,气温迥异,四季具有,金顶之下,黄叶秋风,瑟瑟飘飞,与
青松翠柏相映,秀丽中含有肃杀气氛。山径中人影纷纷,飞步趋上金顶接引殿,
只在云海中倏隐倏现。阳光穿破云层,透隙望上射出一线,接引殿崇檐璃瓦,顿
生瑰丽异彩,然而殿中聚集的众人却是容颜肃穆,面带愁容,曼因师太霜鬓黑发,
凤目之间不时闪出凌芒,面罩寒露,待立一旁的江瑶红、罗湘梅两女玉容惨淡,
目睫微赤,显然曾哭泣过。

  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屹立另厢殿角,神色之间也显出极度不宁之色。忽从
人群中走出一清癯老僧,走至曼因师太面前,合十微笑说道:「稍时师妹切不可
与掌门发生口角,恐益发闹得不可收拾,愚兄必从容化解就是。」

  曼因师太冷笑道:「如有转圜的余地,也不至于有今晨之事了,白象师兄不
必为小妹担心,小妹自有道理,当年恩师尝谓金顶师兄,如不化泯嫉僻心性,当
有自食恶果之日,他倒行逆施,恐怕稍时要无脸见人了。」白象大师微微叹息—
声,不再言语,退在一旁。

  这时金顶正殿又响起三响钟声,余音缭绕不绝,众人闻声之时,鱼贯出得接
引殿,向金顶而去。金殿之内端坐一长脸白眉白须老僧,凝重如山,目中射出熠
熠的慑人寒芒,身后侍立着耿玉修,清秀的面庞上多出无数瘢痕,垂目于地,心
情异常激动。

  两旁分立八个黑衣僧人,手持金棍,低眉垂帘,执法施刑无疑地是落在这八
僧手上。峨嵋三代弟子鱼贯而入,济济一堂,鸦雀无声,气氛异常严肃,银针坠
地,都会发出嗡然巨响。金顶上人双目注视了众人一眼,徐徐出言道:「老衲此
次执法,本毋妄毋纵之意,再也意在以儆后来,杜绝辈出不肖,以挽本门颓风。」
随即眼望着曼因师太说道:「曼因师妹,老衲无偏无私,力求公正,在未执法之
前,师妹你还有何话说?」

  曼因师太默然片刻,才道:「掌门师兄既然见问,小妹不能不说,方才掌门
曾言以挽本门颓风,但不知有何颓风可言?」

  金顶上人面色一寒道:「耿玉修为谢云岳毁容,谢云岳又出言藐视老纳,如
此无异是本门之敌,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四人反与谢云岳投契异
常,置耿玉修之事不间,对师门不啻存有不敬之意,本门颓风就在这四不肖身上,
若不正门规,恐怕群相效尤,师妹可是认为老衲处置公正么?」

  曼因师太抗声道:「掌门之尊,或有不当之处,门下焉能议论,耿玉修身受
乃自取其辱,倪婉兰及燕山神尼门下,与谢云岳相识有年,互相爱悦,后因小事
反目,负气各不相让,耿玉修见有机可乘,自作多情,对倪婉兰纠缠不休,但倪
婉兰从未示他颜色,本可及早抽身,然耿玉修不知进退,仍是追随不舍,在鲁省
辛庄时,恰巧遇上谢云岳,那时是谢云岳与倪婉兰误会犹未如释,耿玉修出言辱
骂谢云展轻薄无耻,衣冠禽兽。谢云岳当然不甘示弱,向耿王修出手为做敌,耿
玉修竟然打出一把黑蒺藜,为谢云岳震飞回扑,耿玉修作法自毙,顿被自己发出
之暗器击中面门,请问掌门,这过错罪在何方?」

  金顶上人心中大为惊愕,面上犹自不动声色,缓缓道:「师妹为何知道得这
般清楚?前时却未听师妹说过?」

  曼因师太道:「掌门无须盘问小妹为何知情,耿玉修人在此,掌门问他当时
之事是否如此?」

  金顶上人唤道:「玉修,可有其事?」

  耿玉修走了前来,面色惨白,他心中内愧惭疚,恨悔莫赎,但此时此地,由
不得他能作违心欺骗之语,眼前各人均是他同门长辈,何况他与江瑶红、罗湘梅、
姜宗耀、东方玉琨亦无利害关系,只痛恨谢云岳,他深怕事已做错,更料不到金
顶上人乖僻如此,竟问起执法大典,小题大做,招到同门师长极为不满。他发现
千百道锐利如电的目光,均投射在他的身上,似利刃,似钢锥,不禁胆寒战栗,
惨白的脸孔上泌出豆大汗珠,垂首不语。

  金顶上人目睹耿玉修神色,就知错在耿玉秋,但深恶曼因师太早不说,晚不
说,偏偏在此执法大典数责于他,分明是存心奚落他处置不公,有损掌门尊严,
怒视了曼因师太一眼,冷笑道:「曼因师妹心情,老衲深知,护犊情深人所难免,
江瑶红是你弟子,当然百般辩解以脱其刑责,老纳纵或偏听,曲在玉修,但谢云
岳为何不前来对质。」说着,又是一声冷笑,道:「为免得曼因师妹心怀忿怨不
平,老衲将玉修并付刑责就是。」

  忽然,人群中走出白象大师,躬身说道:「启禀掌门……」

  金顶上人白眉上掀,右掌一摆,沉声道:「老纳心意已定,师弟请勿多言。」
白象大师转身走回原处,低声太息。

  曼因师太冷冷说道:「掌门人如此刚愎自用,小妹又何言,本门执法大典已
有三十年未举行了,但记忆如新,掌门人自应肖规曹随,不得擅意更改法条。」

  金顶上人盛怒无比,压抑嗓音道:「师妹好意提醒老衲以免有所陨越,语重
心长,老衲心感不已。」说着继续扬声道:「请法典。」右侧侍立手执金棍之两
僧人快步走入殿后。

  跟着金顶上人又大声道:「请掌门令符。」左侧两僧如飞赴入。

  须臾,请法典之两僧托着一盘,盘上覆着一幅黄绫,慢步走出,然而请掌门
令符之两僧却神色惶恐地奔出大殿,躬身禀道:「令符遍觅不见。」这无异是惊
天霹雳,金顶上人心中大震,不由愕住,殿内一阵骚动。

  金顶上人口中黯淡,冷瞥了曼因师太一眼,见她那一付漠然冷淡、无动于衷
的神色,心知自己结怨太甚,稍时恐怕无有转圜之余地,不禁愁结于胸,但又想
不出掌门令符是何时被窃的?难道是曼因么?她竟敢触犯欺师灭祖的大罪么?为
着相护门下免除刑责不惜出此下策?真要如此,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他徐徐叹息一声道:「典守者有其责,令符失去,老衲难辞其咎,稍时老衲
在历代祖师灵前引罪领责,不过,令符个会无故被窃……」

  忽由众人口中传出一宏亮口音道:「据本门法典第五条,掌门信符倘为该代
掌门人不慎遗失,即不得行使掌门职权,由护法四长老代摄,该代掌门人以待罪
之身追回遗失令符,不得藉辞推卸及……」

  金顶上人叹息一声道:「苦修师弟不必再说下去,老衲甘领重责,但老衲还
有一言未了,信符必是本山弟子所盗,不忿老衲执法,因是不惜出此下策。」这
话虽是蕴藏不露,无疑地,他是指明曼因师太,千百道目光不由齐皆投射在曼因
师太面上。

  只见曼因师太面罩浓霜,冷笑一声道:「刚愎自用,德量不宏,何堪暨承掌
门之位,金顶师兄无须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小妹如若作下此不耻之行,立即自
刎于金殿之上。」

  斩钉截铁,语语惊人,众人在闻听掌门信符失去之际,暗中均有点疑心曼因
师太所为,不然那能这么巧法,但曼因师太为人不苟言笑,持重自谨,数十年如
一日,众所夙知,不可能为这一朝之忿,自坠清誉,是以均默不作声。但闻得曼
因师太之言,不由相互一望,金顶上人面色黯然,但心中怒气喷涌,不可抑制。

  突然,金殿外飞赴而入一灰衣中年僧人,手执禅杖,站在金顶上人面前禀道
:「山下有一人自称谢云岳师叔俞云,求见掌门人,并言他怀中有本门信物交还。」

  金顶上人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俞云现在何处?」

  「在教国寺中待茶。」

  语音尚未落,忽由殿外传来朗朗大笑声道:「在下俞云不请自来,望上人勿
见责为幸。」只见一中年文士,意态舒闲,潇洒漫步走近大庭。

  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心知是谁,不禁面上浮起一丝会心微笑。
金顶上人合掌一揖道:「老纳不知俞施主远来,未曾出迎,请勿见罪。」合掌之
间,暗吐真力一送。

  俞云含笑抱掌答道:「不敢,在下欣逢贵派大典,请准在下在旁瞻仰。」

  金顶上人只觉所发真力被卸于无形,不觉大骇,闻言面色一红,道:「大典
已过,方才闻听第三代弟子默悟禀道,称俞施主有本门信物交还,但不知是何物?」

  俞云故作失望之色长长哦了一声,道:「如此在下无缘瞻仰了,这信物么,
还是稍时再说,只不知上人紧欲敝师侄谢云岳登山谢罪为了何事?」

  金顶上人压抑已久的一腔怒气不禁迸发,沉声道:令师侄为何不来,债有主,
怨有头,俞施主此来未免有点登门欺人恃强出头。」

  俞云哈哈大笑道:「上人望重武林,一派掌门,竟说出如此稚幼之语,在下
此来无非是为了息事宁人,登门引咎,幸亏在下略其涵养,若系师侄到来,上人
岂不要自取其辱。」

  金顶上人不禁满面通红,须眉激动,沉声道:「闻施主所言,令侄武功足以
傲视天下武林,视敝派不堪一击,那么令师侄为何不来?老纳虽年逾八旬,见识
不广,犹若坐井观天……」

  俞云双眉一皱,微笑道:「上人无庸激怒在下,在下此来办非侮蔑贵派,不
过敞师侄天赋奇佳,造就与在下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言,他年少气盛,恐怕一时
激动,造成血腥浩劫,是以在下斗胆代为前来拜山,再也是说明理屈实在令高足
耿玉修,请上人不要以细故轻动无名。」

  金顶上人眼中怒火进涌,冷笑一声,方待启口时,曼因师太已自启口道:「
俞施主请稍待。」说着转向金顶上人道:「小妹不欲卷身于此是非之中,容退出
全殿;诸位同门有与小妹同感者亦置行事外,掌门一职请交苦修白象紫竹湛如四
位师兄代摄。」

  金顶上人叹息道:「老衲何忍因一己之忿,动摇本派根本,万事自有老衲担
当,谨如师妹所言。」说着高声道:「掌门一职请由四位师第代摄,老衲待罪之
身誓将信符取回。」

  人丛中立时走出四个银须飘飘,神态庄肃的老僧,向金顶上人一同稽首道:
「恕小弟有僭了。」

  金顶上上立对退在一侧,四老一并而立,左侧第二人合十说道:「老纳紫竹
有一事须问俞施主?」

  俞云微笑道:「大师有话只管说出,在下无不据实相告。」

  紫竹大师道:「施主前言有本门信物交回金顶师兄,不知是否本派掌门信符?」

  俞云微笑说道:「不敢,正是贵派掌门信符,前日晚间金顶上人礼佛诵经之
时,在下就在他身后取去。」

  四长老与金顶上人不禁脸色微变,尤其是金顶上人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以他
掌门之尊,来人潜入室中均不曾察觉,可见来人功力之高,心神小由猛震不已。
紫竹大师又道:「施主窃取信符是否含有用意?」

  俞云道:「大师明知,何必多问?」

  紫竹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恕老僧饶舌,如信符交回金顶师兄,则金顶
师兄立即重回掌门之位,自无庸老僧四人代摄。」

  俞云略略一沉吟,道:「那要瞧金顶上人武功如何,能否从在下手中夺回?」

  「阿弥陀佛。」紫竹上人叹息一声道:「如若金顶师兄不胜,本门估符岂不
归还无期了。」

  俞云微笑道:「大师放心,在下离山之时,当交四位大师手上。」

  紫竹大师道:「施主信人,但愿口能应心。」说罢合十一挥,大油一拂,四
位老憎联袂出金殿而去,峨嵋群雄相率鱼贯出殿。

  在俞云现身金殿后,江瑶红、罗湘梅均瞧破就是谢云岳化身,不禁忧喜交集,
憔悴玉容上现出关注之色。东方玉琨与姜宗耀也瞧料到了七分,与二女走出金殿
时,相互示了一眼色。转眼间,金殿之内走空了一大半,仅留下十数人,静静注
视在俞云身上。

  蓦地,俞云一声长笑,戟指在耿玉修脸上,沉声道:「今日之事,罪魁恶首
就是你,那日谢云岳留下你性命之故,就是念在你不是妖邪宵小,情有可恕,不
料你不但不知悔悟,反敢鼓动如簧之舌,挑起是非,你有何颜面尚留在这金殿之
中?」

  耿玉修方冷笑一声,金顶上人已自挥手制止,说道:「玉修,不必多言,俞
施主,咎在老纳不明偏听,然施主与令师侄也是太以盛气凌人,老纳决以本身功
力与施主印证,夺回信符,不过请施上宽限在今晚,且容老纳交待一些锁事,不
知能否应允。」俞云微微一笑,飘然出殿而去。

  八月秋风,峨嵋绝顶已寒透没骨,山中千重枫叶,朱红缀锦,与傲雪劲霜岭
青乔木,叠翠浓绿,相映成趣。俞云衣袂飘飞,步履从容,随意溜觉山中景色,
行至在一段峻陡石道上时,忽觉风力破空之声,正诧异之际,猛感头顶劲风压体,
不禁暗哼了一身,身形疾晃,电飞得十数丈左右。

  只听得身后掌风撞至山石轰然大震之音,跟着又是一声轻噫。俞云头也不回,
仍是步履从容向前走去,身后隐隐闻得破空之声,心知这人穷追不舍,暗中冷笑,
故意把脚步放缓了下来。只听身后急风飒然中传来冷笑道:「俞云你与我站住。」

  俞云转面一望,只见是一俗家打扮中年人,浓眉大眼,颔下一部密麻虬须,
眼中满含怒色,遂冷冷说道:「你也是峨嵋门下么?今天仅我俞某与金顶上人两
人之事,你用不着借事起衅。」

  那人哈哈狂笑道:「俞云,你狠狂无用,今晚你还能活着离开峨嵋么?」

  俞云剑眉一剔,冷笑道:「那倒未必,你此来是否出自金顶上人授意?」言
犹未了,那人突然欺身而进,右手迅疾凌厉地向俞云「肩井」穴上斜劈而去,左
手五指电光石火般望俞云右肋飞攫。不言而知,那人是意在俞云怀中信符,他所
以出此者,是不忍见金顶上人身败名辱。

  俞云那有不明白之理,将身一侧,让开这人右掌雄厚掌力,右手两指如剪,
一式「玄鸟划沙」划向这手攫来左手腕脉,带起锐啸风声,口中笑道:「尊驾何
必出此下策,俞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尊驾还是请回吧。」

  那人只觉俞云「玄鸟划沙」手法竟然诡奇无比,而且内力惊人,指未到,指
劲已自侵肤如割,赶紧飞撤右手。俞云猛一翻腕,改指为掌,迅疾无伦地向前一
送,展出「弥勒神功」推字诀。那人只觉胸前一震,身不由己地一个倒翻轻似落
叶般飘飘出去,落地后突然无恙,转脸望去,俞云已然走出十数丈外,不禁怔住,
摇了摇头,向一侧林中隐去。

  俞云地形不熟,随径而行,向山下走去,不时遇上峨嵋门下,但他们神态肃
穆,面色冷淡,视俞云于无睹。他不禁有感于胸,知此举有辱峨嵋过甚,难怪他
们,但一想起金顶上人与当年围殴其父谢文之人同谋,今日之辱理所当然。

  此时,他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忽见一少年僧人迎面走来,身形一闪,阻
住去路,微笑道:「请问曼因师太清修之之处在什么地方?」

  少年僧人面现为难之色,踌躇须臾朗声道:「正南奔去大峨寺侧,神水阁就
是。」说完一鹤冲天而起,掠过俞云头顶,落下如飞奔去。

  俞云折向正南。穿林拂叶,飞云纵电般奔行,片时,已至大峨寺前。只见寺
前一株高可参天,伞盖密翳的大楠树下,倚立着明眸皓齿的江瑶红,臻首翘望云
天,若有所思。她似为俞云脚步声惊动,低音瞥见俞云走来,不禁一怔,目中顿
时涌出幽怨之色,眼前一酸,泪水盈睫。

  俞云心知她已察觉自己是谁,电射落在江瑶红身前,悄声说:「红妹,不可
如比,免引起你师长同门疑心,令师呢,烦引我求见。」

  江瑶红凄楚一笑,道:「家师自金顶回庵后,即在禅堂早课,现尚未课毕,
待小妹试入禀明,请在阁外等候,慎勿远离。」说完转身往神水阁内走去。

  俞云眼送着江瑶红婀娜身影消失后,不禁暗中叹了一口气,一年余江湖奔波,
恩怨爱恨,心神似乎交瘁疲累,喃喃自语道:「绝意江湖,谈何容易,仇如山积,
恨似海深,均是人为而起,贪嗔爱恨,俯拾皆是,茫茫人世,那有清净寸土?」
耳中隐隐间听得青磐木鱼,梵呗禅唱由大峨寺中飘来,顿时生离尘逸世之念,极
目四外,只见秀峦揽奇,云山飘渺间,口中长吟道:「有幸伴得名山游,长眠若
壑人不知……」

  峨嵋胜景,举世无双,号称灵虚洞天,普贤菩萨道场,为我国佛教王大胜地
之一,名胜古迹,指不胜屈,珍禽异兽,奇木名花,难于枚举。他驻立于神水阁
前,凝目神注于阁前的巨石,一为吕纯阳画「大峨石」,另石有陈搏书「福寿」
苏东坡书「云水流春」,均翥龙舞凤,大气磅礴。

  正沉溺其中时,忽觉身后起了一种极轻微的脚步声,跟着起了清朗语声:「
云兄,别来无恙?」他缓缓别过而去,只见东方玉琨白衫飘飘立在六七丈开外,
面带微笑,眼神中却似蕴含着隐忧。

  俞云淡淡一笑,道:「东方少侠,你不避嫌疑么?」

  东方玉琨大步走来,与俞云并肩而立,悄声道:「云兄此举煞费苦心,实逼
不得已,本派师长大多均所深知,如非为此,金顶大师伯定然一意孤行,必造成
敝派分裂,但云兄亦成为众矢之的,因此举有损本派声誉,颜面攸关,云兄离山
时,难免遭受截击,望云兄稍有仁厚,点到为止。」

  俞云颔首道:「这个自然。」

  东方玉琨又道:「不过,云兄知道金顶太师伯为何将印证之期,改在今晚么?」

  俞云不禁一愕,转首道:「这倒不知情?」

  东方玉琨微微叹息一声道:「敝派有一长辈隐居在千佛顶,武学造诣精博绝
伦,为峨嵋近三百年来唯一奇才,只因性情暴戾怪僻,树敌太多,峨嵋从此多事,
是以由本派上两代掌门人将其禁足于峨嵋,辟千佛顶万寿寺为其潜修之所,这位
老人家从此长栖万寿寺,不但小弟无缘晋谒,就是师长辈亦未曾见过,仅有金顶
大师伯以掌门之尊,每月朔望去千佛顶瞻拜两次,只怕金顶大师伯耸慰他老人家
与云兄为敌。」

  俞云淡然一笑道:「关注之情,俞某心感。」

  东方玉琨正色说道:「云兄当代高手,武功卓绝,但须防暗算,今日已成敌
我之势,这四外就有不少眼目注视云兄,恕小弟无能相助,暂且告退。」略一拱
手,回身一跃,疾驰而上。

  忽然神水阁一条白色身形疾射而出,江瑶红已翻然落在俞云身前,盈盈含笑
道:「家师有请,小妹带路,云哥,你可随着来吧。」

  两人进入神水阁不久,离神水阁百余尺之大峨寺的松林中急闪出四条人影,
身显处,只见是一僧一俗。三增均是五十开外,身高魁梧,各手持一柄黑甸甸的
禅杖,俗穿打扮亦为五旬上下老者,肩插一双佛手拐,两眼有神,凛凛生威。

  俗装老者望了神水阁一眼,冷笑道:「无论如何,俞云此举有辱本门太甚,
藐蔑峨嵋太无人了,哼哼,俞云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挡我们四人之力,再加上三
头獒猩,獒猩力大无比,不难生擒。」

  一增说道:「此处不是动手的好所在,万一曼因师大现身相阻,我等则进退
维谷了,俞云既敢独自前来,武功必不同寻常,平师弟,你不可过于大意。」

  俗装老者稍一沉吟,点点头道:「松林外是必经之地,我等且去守候。」

  三僧一俗转身走去,松针密翳枝梢忽生刷拉声响,弹丸疾泻般落下三双身高
丈余獒猩,黄毛披体,赤睛獠牙,人立而行,巨灵一般,神态狞恶已极。三只獒
猩奔行若电,向三僧一俗身后赶去,眨眼无迹。

  丽日中天,松韵啸林。神水阁中掠出三条人影,一对娇小身形向山下闪去,
另外一人正是俞云,漫步从容走入大峨寺前一片松林中。俞云一步走出林外,忽
然面色一怔,只见林外立着三僧二俗,似冲着自己而来。那俗装老者忽然跨出两
步,道:「来人可是俞大侠么?在下平剑豪有缘瞻仰丰采,快何如之。」

  俞云微微一笑道:「平老师,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想必在林外守候俞某甚久,
请爽快说出。」

  平剑豪大笑道:「究竟是俞大侠快人快语,在下有个不请之求,望将掌门信
符赐还,使本门声誉保全,在下当永铭大德。」

  俞云不禁怔得一怔,不料平剑豪会以此相求,心中大感为难,如今势成骑虎,
知道这一交还,金顶上人立时就复登掌门之位,自己无妨,江瑶红等人必成峨嵋
叛徒,遂摇首笑道:「俞云于晨间面允紫竹大师当交回四长老之长,故碍难从命,
平老师尚请见谅。」

  平剑豪面色突变得异常阴森,沉声说道:「俞大侠你就自信能胜得了掌门人
么?」

  俞云傲然答道:「胜负难料,俞某如若不胜,令符立回金顶上人手中,否则,
金顶上人不幸落败,平老师,你自问功力能高过金顶上人么?」

  平剑豪冷笑一声,两手交叉向上一挽,一对佛手拐已持在手中,厉喝道:「
多言既然无用,在下愿以手中一对佛手拐,领教俞大侠卓绝武功。」

  佛手拐微微晃动,已撒出千重拐影,霍地推出,挟着劲风如山扑袭来。平剑
豪姜辣老练,一出丰就奇诡不凡了,招到半途,突然改式「指天划地」,双拐分
袭俞云上下两盘。俞云不愿多事结怨,拐风潜力堪堪逼近,脚尖一动,借着逼来
风力往斜里闪开。他身形尚未落地,猛觉一片急风,沉重若山的往肩头压下,耳
闻一声大喝道:「俞施主,贫僧得罪了。」

  俞云一身武功,无一不是精奥难测、震古烁今之奇学,用来对付三增一俗、
取胜制命易于反掌,但一来不愿结怨太深,再则谨守无量上人之诫,在未积满十
万功德之前,不得妄添杀孽,他知肩头袭来劲风是禅杖带起的,听风辨位,身躯
凌空一斜,五指反攫而出,正攫在杖端,借势飘起二丈高下下,身法之美,罕世
无匹。

  其余两僧此刻亦已配合攻势,风卷残云般劈到,但恰好俞云在杖势未到之时,
已然疾飘而起。三僧一俗目睹俞云绝伦上乘凌虚身法,不禁大骇,平剑豪待俞云
身形下坠的一霎那间,突然电射暴起,两柄佛手拐夹着劲风狂飙劈去,威猛已极。
俞云出道以来,到此刻才展出了崇高造诣的七禽身法,似巨鹰一般两臂一抖,突
又上升五尺,避过了平剑豪劲急威猛的拐势。

  忽听得大喝响自头顶:「俞施主,还不束手就擒?」

  俞云冷笑说道:「未必见得。」全身急沉落地,斜身一掠,如电闪出三丈左
右,三僧一俗跟踪而到,分立四方,凝神注视俞云举动,心内暗暗钦佩俞云一身
精奇武功。

  俞云垂手安祥而立,面带微笑,阳光轻洒,映在他脸上,神态奕奕。平剑豪
道:「俞大侠,趁着在下等未施出煞手以前,最好将本门信符赐还,免伤和气。」

  俞云淡淡一笑道:「平老师徒费唇舌则甚?俞某如非立下誓言,决不出于伤
人,这时平老师岂能安然无恙在此口出狂言?」

  平剑豪老脸不禁一红,厉声道:「俞大侠既是愚昧屈傲如此,恕在下要开罪
了。」嘬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哨声,回空远曳,林谷回应。

  突然在林中奔出体覆黄毛,宛如巨灵的三只獒猩,作品字形围住俞云,蹲腰
张口狺狺而鸣。俞云目睹这三只巨猛的獒猩,心中暗惊,忖道:「这种怪兽,不
但未曾目睹,而且一无耳闻,必是杂配而生,由人豢养,显然刀剑不入,力如金
刚,哼,用来对付我真是梦想。」他面上丝毫不变,漠然望了二只獒猩一眼,冷
冷一笑说道:「这就是平老师所谓的煞手么?」

  平剑豪冷笑一声,未及开口,东首站立僧人已自喧了一声佛号,说道:「俞
施主,这三只獒猩乃天生奇曾,力大无穷,能爪裂狮象,施中虽然武功奇佳,但
血肉之躯,未必能当三猩之力,望施了慎勿恃勇,三思而行。」

  俞云微笑道:「大师既慈悲为怀,就不说截伏在下,可见大师尚未能明心见
佛,嗔念长存。」那僧微微太息一声,不再出言。

  平剑豪蓦地吐出一声暴声大喝,只见三只獒猩怪鸣一声,如风扑向俞云。俞
云倏地双掌推出,施弥勒禅功的「震」、「弹」两诀,劲风密涌中只见两只獒猩
震飞而出,身形转翻,坠向十数丈外林中。两只獒猩震出之时,另只獒猩已扑向
身前,俞云飞快地望左一让,右手诡妙一抄,已扣住了獒猩右臂,五指一紧,一
拉一甩,顿时将之甩向半空。奇怪三只獒狸半丝嚎声都未叫出,先后叭地坠地,
一动不动,宛然已死。

  三僧一俗顿时面色大变,平剑豪嘿嘿两声干笑,吼道:「今日不是你,就是
我。」两只佛手拐随身涌出,狂风骤雨地攻出。

  平剑豪突觉面前人影一花,对方已失去身影,两手腕脉一紧,一双佛手拐顿
时脱手飞出手外,猛感臂股胯骨如中利刃,痛澈心脾,不住哼了一声,全身被一
股强劲推出,如同急弩离弦般,栽在六七丈外草地上,与三只獒猩般一动不动。

  三僧睹状,神色大变,相互望了一眼,同时跨出两步,一僧高声道:「施主
神勇盖世,武功卓绝,且接接贫僧三人合掌之力。」六掌同抬,缓缓推出,只见
气劲波动,草木向外偃卧。

  俞云微微一笑,双掌朝推来劲风迎去。合掌之力,实可推山移鼎,谁知竟是
泥牛入海,尽被卸去,三僧顿感一片清凉轻风环身袭来,心生凛骇之际,忽觉那
片清凉轻风变成一片无形暗柔潜力,愈来愈强。三僧情知不妙,六只手臂宛若冻
住,回撤乏力,陡感那片潜劲骤然一变,重通山岳,压挤周身,躯体渐成麻木不
灵。

  一种死亡的恐惧袭布三僧脑中,禅门弟子认死亡虽是种莫大的解脱,但面临
这永离尘世之前也由不得泛出莫名的感伤及悲哀。俞云施展出夺天地造化绝学弥
勒神功「化」宇决,将三僧推来掌力化溶于自己神功中,合而为一,缓缓逼送出
去,凝聚成无穷威力,试想三僧怎能受得住?

  当下,俞云眼中闪出怜悯光辉,朗声说道:「三位大师如再率性昧理,且请
回寺,俞某纵有不当之处,何不等过了今晚再说?」神功立时一撤,行云流水般
步上山径登道而去。

  三僧陡感周身压力一松,但却如大病初愈一般,浑身软绵乏力,相互苦笑一
声,步履蹒跚消失于树蓊翠翳。俞云翩然离去后,随处漫游,只未踏入寺院半步,
深恐峨嵋弟子一见他,即心怀不忿,行动出手,带来无边困扰。

  山中寺院繁多,他只好望洋兴叹,可望而不可即,心中难免生出无可奈何之
感。他伫足于中峰寺巍峨壮严鸣林之前踯躅久之,才向清音阁走去。清音阁前两
水环抱,弥碧清澈,游鱼可数,溪中有牛心石,神态逼似,赭红润洁,左右两桥
如虹,名双飞桥,书赞:「双桥两虹影,万古一牛心。」

  此处即为「双桥轻音」峨嵋十景之一,阁形古雅,虹桥卧漾,清音水淙,万
树凝烟滴翠,诗情话意均蕴含其中,俞云不禁神往。俞云衣袂飘飞立于溪畔,月
光流动忽见一黄衣老僧由清音阁中走出,缓缓向桥上先来。只见黄衣老僧手抚银
须笑道:「俞施主形单影只,必感孤寂,可容贫僧相伴一叙否?」

  俞云微笑说道:「在下远来贵山作客,唯恐亲近不得,只要大师不嫌烦赘,
视如仇仇,那有不愿之理?」

  黄衣老僧神色肃穆,目注俞云一眼,微微叹息一声,继又莞尔笑道:「贫憎
果因,不欲为今晨不欢之事情扫兴,愿与施主尽半日宾主之欢,撇开今日之事不
谈如何?」

  俞云道:「谨尊大师所命。」果因大师用手一让,两人步入清音阁而去。

  夜色四合,岫云烟笼。俞云离开清音阁后,疾如电闪星飘向金顶驰去,一落
在金殿之前,即见一僧从殿内闪出,高声道:「俞施主么?敝掌们因金顶为峨嵋
重地,为恐损毁,改在千佛顶与能主印证。」

  俞云心知东方玉琨所言不虚,逐冷笑道:「金顶上人呢?」

  那僧人恭身答道:「现在千佛顶上恭候施主驾临,命小僧领路。」

  俞云道:「好啊,这老和尚到了这般田地,还摆什么掌门架子。」

  那僧人怒道:「请施主小心出言,莫讨无趣。」

  俞云剑眉一挑,冷冷说道:「你倒好大的口气,金顶这老和尚还是膺掌峨嵋
掌门么?」那僧人不禁楞往,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这金顶上人失去令符,已
失去了掌门之位,是与否却有大不敬不罪。

  俞云见这僧面色变得难堪之极,故作不知地追问道:「你这是怎么啦?什么
人使你噤若寒蝉?」

  僧人大怒暴喝道:「施主无端唠叨,小僧拼受重责就此告退,请施土自去千
佛顶便了。」

  俞云哈哈大笑道:「你道俞云非面见金顶贼秃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么?」说完,
转身就待走去。

  那僧人不禁大急,忙在:「俞施主恕小僧卤莽无礼,小僧来头引路了。」急
掠越在俞云头里,快步如飞行去,不时回首观望。

  俞云笑了笑,随着而去,翻过了两座峰脊,到达一座绝顶之上,只见那僧人
伫立停身,他回头望了望,不禁诧异道:「这里就是千佛顶么?」

  那僧人用手一指对峰,道:「那面才是。」

  俞云循指望去,只见相距甘余丈外有座高插云霄的陡峰,星月映照下,只因
树木蓊翳,仍然黑压压的一片。自己立足之绝顶,脚下削壁千丈,危壑堑渊,非
但无路可藉以前往千佛顶,而且飞鸟难越,遂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走?」

  僧人答道:「千佛顶例为禁地,小僧不敢妄登。」

  「那么如何走法?」

  「俞施主功力超绝,岂不见这绝顶有两条铁索直到对岭岭腰?」

  俞云不禁一愕,穷极视力望去,果见两条细如儿臂的铁索延伸对面峰腰,一
上一下,可攀手踏行,然大风劲疾,摇摆不定,暗道:「这内中必有诡谋。」缓
缓转面向那僧人望去。僧人一与俞云冷电寒芒相触,由不得泛出一股寒意,心神
为之一颤。

  只见俞云冷冷说道:「除了这两条铁索外,就另无别条路径可资登上千佛顶
么?」

  那僧人答道:「另有上得千佛顶陡坡,不过百年来相例为禁,妄登者死,本
门弟子能由此条索道登上千佛顶者,除了掌门人外,不得一见,并非本门无人,
只缘恐误犯禁例,是以群相戒足。」

  俞云轻笑道:「这样说来,想必你身蕴武功不错,烦请引引路,俞某保证你
安然无恙下得干佛顶。」

  那僧人闻言,不禁脸色大变,眼中顿露出恐惧之色,惺栗栗答道:「小僧微
末武技,何能攀越铁索飞渡,俞施主取笑了。」

  俞云冷等一声,手出如风,疾点向僧人「气海」穴,僧人哼了一声,当即晕
死倒地不起。天风汹涌,万树生啸,宛如怒潮澎湃,呼吼震耳,那两条铁索急剧
飘荡,来回上下波动不已。俞云打量了这铁索两眼,暗暗忖道:「这必是金顶贼
秃安排的诡计,自己一攀至途中,两端暗中伏着的能手将索砍断,将自己粉身碎
骨,葬送于万丈绝壑之中,这贼秃子主意太以恶毒,幸亏自己识破诡计,把此僧
点倒,断除一端后患,但另端呢?」

  不禁踌躇无计,大感为难之极,猛一转念道:「似此首鼠两端,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两者之距,不过二三十丈,以自己「凌空虚渡」,「天龙八式」精奇
无比,不难飞渡。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他们未来及将铁劈断铁索时,已
跃登彼岸,岂奈我何?」

  忖念之际,目光落向绝壑之下,虽在夜晚,但有蒙蒙蟾辉之下,仍隐约可辨,
只见下临无地,谷风急劲,不禁目骇神摇。他微生气馁,举棋不定,半响忖道:
「其实由别途登上千佛顶还不是一样,但又何必让金顶贼秃小觑于我?」不由激
发万丈雄心,暗中默计自己飞渡对岸步骤。

  心计一定,突然一式「潜龙升天」斜飞而起,穿空激射。闪电之间,已跃离
绝顶七八丈外。只见他身形一平铁索,双足交互踏,「云龙翻身」,全身一个急
剧滚转,又自穿出三四丈远,蓦地身形一弓,头下足上,双臂伸出,欲待沉落铁
索时,忽闻大风飘来一阵语声传入耳中:「好玄妙的天龙身法。」

  他不禁大骇,眼角瞥见所离绝顶之上,突然跃起了一条黑影,带起一道光华
夺目的青芒,向铁索劈去。跟着,另端又是一道艳艳光华升起,这正是千钧一发,
生死决于俄倾之间。好个俞云,临危不乱,在两道剑芒刚劈未劈之际,右手五指
已把及铁索,借力一弹,疾射而出,两条铁索顿向茫茫无底深渊中飞落。

  俞云射出之势,疾如奔电,向千佛顶峰腰一块突出巨石扑去,他身离这块大
石两三丈高下时,眼前三道剑芒飞卷,寒气森森,破空轻啸。此刻,俞云已置身
危境,顾不得不能丧生之诫,双掌急挥而出,凌空罩下。三声凄厉惨嗥顿时腾起,
剑光一敛,只见三条身形翻出石外,望绝壑之下落去。

  俞云已飘身落在大石上,想起方才惊险情景,不禁冷汗涔涔。心惊方定,仰
面深深打量一眼,只见斜斜峭壁之上满山藤萝小树,除由此攀登外,别无他迹可
循,不由暗叹道:「金顶贼秃端的恶毒阴险,欲制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攀上未
必平安无事,由此距千佛顶上至少百丈高下,这比方才凌空飞越更为艰险。」

  苦苦思索,欲忖出安然登上千佛顶之策,忽然灵机一动,心说:「方才被自
己震飞的三人,他们一定有秘径出入,万一猝袭自己不成,也可安然而退。」他
心中想着,锐利的目光四处搜索,藉着明澈的蟾辉在突出大石方圆十丈之内细心
寻视,一丝可疑的痕迹都不放松。

  一盏热茶时分光景后,突然发现石旁二缕山藤附叶有数处磨脱痕迹,显然是
执手着力所致,可是两茎山藤垂向石下,不禁起疑,心说:「难道这石下另有秘
详么?」

  这一起疑,手如电光石火般向山藤抓去,手攫紧后跃身一荡,目光飞落在石
下。他目光锐利,已瞥清石下有一许方圆的洞穴,趁着回荡之势,疾如鹰隼般飘
射入洞,顿时眼前漆黑一片。俞云小心翼翼蹑步入洞,只觉愈进入愈是逼仄,阴
气森森,洞径曲折,地势似缓缓升高,无疑地是通往千佛顶,他进入百余丈后,
忽听得两人对话之声,赶紧停步,贴在洞壁上凝神静听。

  只听得有人说道:「他们三人还未见回转,只怕俞云是不会取道铁索了,千
佛顶另有蹬道直路,俞云又不是不知,如何轻身犯险,我等在此似乎有点守株待
兔。」

  另一人沉声道:「蹬道例为禁地,妄登者格杀勿论,百年来无人敢犯禁,俞
云怎敢妄登?」

  一声阴峭的笑声由先前说话之人喉中扬出,继道:「这禁例能使俞云畏惧却
步么?俞云功力卓绝,既敢孤身前来峨嵋潜入金顶偷取了掌门令符,似此股大无
畏的精神,千佛顶纵然是龙潭虎穴,就是你我,也要去上一趟,不过,只是金顶
掌门人揣摸熟透我们武林中人宁折毋弯的习仕,俞云自恃武功,心高气狂,明知
铁索攀渡有险,他亦要试一为之。」

  俞云闻言不禁心中一寒,忖道:「自己也犯了武林人心高气狂通病而不自觉,
以后行事尚须三思而行,君子安身立命之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瞻前顾后,
战战兢兢,犹恐有所陨越,恩师在插云崖尝谓自己「年少气盛,躁切激动」八字
当真一点不错。」

  这时,另一人冷笑道:「照你所说,俞云一定是由铁索而来么,此刻俞云只
怕已是粉身碎骨在万丈绝壑之下了。」

  「这也难料,他们三人武功虽属时下一流顶尖高手,机智绝伦,说不定尚在
守候俞云到来,否则俞云必是事先识破诡计不来了,唉,金顶掌门人心情之难过
不言而知,栖云师祖又不允相助,他不禁情急挺面走险,如若此计不成,俞云一
登上千佛顶,栖云帅祖必以俞云犯禁出手,他老人家是本门两百年来杰出人才,
俞云武功而高,也不是他老人家对手。」

  俞云心中暗惊道:「果然不出东方玉琨所料,这时金顶贼秃必已避匿秘处,
锈自己干犯禁例,我何不制住这两人,问出金顶贼秃现在何处?自去找他好了,
免得横生枝节。」他察出两人存身位置不过相距十丈左右,身形一动,向前掠去。

  洞中本静若上水,他掠去之势迅疾异常,气流顿生波动,微风飒然逼起。那
两人立时察觉,低喝道:「什么人,是……」言犹未了,俞云已欺至两人身前,
双手十指疾如闪电飞掣搭攫两人肩头。

  这「双龙喷水」本是前古绝学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一记绝招,那两人怎能
让得开来?立被摆个正着,哼得一哼,筋软骨酥颓倒在洞壁上,各自瞪着两眼望
着俞云。须臾,一人哑着嗓子道:「来人可是俞云么?暗算猝袭,我等有点不心
服,请放开穴道,一对一拼个高下,死而无怨。」

  俞云倏地回撤两臂,笑道:「不错,来者就是俞某,俞某就是不想妄生杀孽,
所以才趁隙制住了两位,无论如何俞某不会被激,两位还是委屈须臾吧。」那人
黯然无语,他只觉身上酸软感觉逐渐加重,不由暗试行运气功解穴,那知不如此
还好,这一运气顿感逆血飞窜,吓得赶紧停住,喘息不止。

  另一人亦哑着嗓子问道:「我等还有三人守在洞口,怎么未见返转,想必亦
遭阁下制住穴道了?」

  俞云点点头:「他们三位么?抡剑突袭俞某,被俞某让了开去,只缘他们攻
势奇猛,一个收势不住便葬身于万丈深渊了。」两人吃惊地互望了一眼,默不作
声。

  俞云又道:「俞某有一事相求,金顶上人现下藏匿于千佛顶何处?烦请见告。」
语意虽委婉,但听入耳中只觉森厉逼人。

  两人抬目望去,只见俞云目中神光,有如冷电寒霜,又两把利刃,剜人心胸,
不由自主地同时心神一颤。良久一人答道:「阁下岂不知与人留三分余地,即是
与自己多种一寸仁厚心田,得放手处且放手,金顶掌门又非与阁下结下不共戴天
之仇,再说金顶掌门武功亦不逊放阁下,到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依在下相劝,
阁下启步回身正是时候。」

  俞云微笑道:「两位不知道俞某来时有路去无门么?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
得不发,俞某向来行事不为已甚,二位只管放心,将金顶上人潜匿之处见告,俞
某自有区处。」

  那人惊道:「铁索已遭劈断了么?」说着哑声太息一声道:「掌门人现在万
寿寺东首藏经阁中,阁下自去吧。」

  俞云点点头道:「多谢相告,委屈两位在此将息一个对时,自会恢复。」飞
指迅点了两人睡穴后疾逾飘风般向前掠去。

  不久,俞云走出洞穴,只见处身于千佛崖房侧。月朗中天,星斗明灭,大风
呼吼汹涌,林口振涛回应,衣袂折折飞扬,俞云四面望了一眼,万寿寺就在身前
不远,肃穆宽敞,只是一点灯光俱无。他长吁了一口气,两臂一振,穿空斜飞掠
入万寿寺中而去。

  藏经阁上东厢室内,书架林立,架上胪列经卷万册,室中一老僧端坐于蒲团
上,低眉合十。这老年僧人正是峨嵋掌门金顶上人,胸中愁绪波涛纷涌,积念难
平,不时口中发出低声喟叹。他心想如俞云中计,葬身于深渊之下,在俞云尸体
怀中取回掌门令符,威望尊单得以保全,一切均可顺利解决,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正怔念之间,忽听有人冷冷说道:「俞某如命应约而来,上人沉凝若定,不愧为
掌门气度,俞某望尘莫及。」

  金顶卜人不禁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藏身此处,只道他在万寿寺中到处
搜索,惊动栖云师伯出手擒之,如此一来这番心意均付之流水了。他头也未回,
反臂一掌甩出,迅速无伦,跃身作势纵出。就在他掌力劲势方吐之际,猛感腕脉
一紧一麻,真力逆窜回攻内腑,只觉心神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俞云深知金顶上人蜮谋,一掌甩出是欲惊动栖云禅师,是以先下手为强,展
出轩辕十八解奇绝大下手法之「魁星点斗」一招,电闪星飞攫住金顶上人腕脉,
向上一带。那金顶上人跃起之势,经他一带,身形不由一个倒翻回去。

  俞云是用出巧劲,金顶上人落地悄无声息,更巧的是,金顶上人与俞云对面
而立,四日对视,一种愧惊惶恐之色在金顶上人目中不禁露出。金顶上人此时的
心情,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此情此景,何以为堪。俞云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道:
「上人如此蜮谋险诈,欲置俞某于万劫不复之地,用心可诛,现在还有何话说?」

  金顶上人良久方始挤出了一丝苦笑道:「施主徼天之幸不葬身岩壑,实命授
之于天,老僧夫复何言?但施主责斥老憎蜮谋险诈,未免不当,老憎执法本门弟
子,并无冒犯施主之处,施主使老袖威望尊严一扫无存,情急走险,实有出之,
设或施主与老僧易地相处,将亦不致谓老僧做得太过份了一点。」

  俞云淡淡一笑道:「上人,你是说俞某行事未免绝人太甚了一点是么?」

  金顶上人道:「施主明知,何必故问?」

  俞云语气变得沉厉无比的道:「今日之事,诚或如上人之言,倘上人平心静
气地回想生平所为,则可知俞某行事尚存下三分仁恕宽厚。」

  金顶上人不禁一怔,道:「老僧生平缺点只是执拗躁激,自问并无多大罪行,
如今落在施主之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俞云冷笑道:「上人可记得有一追魂判谢文其人么?当年湘江围攻,实上人
一力促成,难道上人对此事不觉得有一丝内疚么?」

  金顶上人面对着窗外,月色映及,闻言顿时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强作冷笑道
:「老僧两徒,为谢文剜目除肢,呆辱三日,惨嗥皿枯而死,了结恩怨,何谓不
当?」

  俞云听得怒血潮涌翻腾,喝道:「住口,令徒岂无滔天恶行,取死之处?不
然谢大侠一世侠名,怎可徒置无辜于死?」此时,俞云恨不得立时置金顶上人死
命,但想起无量师叔之诫,立时将一腔怒气压抑下来,但目中仍留有浓厚慑慑人
杀机。

  金顶上人心知难受,也是生不如死,遂冷冷道:「原来施主是谢文至友,替
友复仇,义风可敬,老僧当年设下以毒攻毒之谋,无人知得,却被施主侦知,极
是难得,不过,谢文当年如将两徒执交老僧,老僧自是执法无私,湘江围攻之事
也不会发生了。」

  俞云沉声答道:「前某那里是为友复仇,不过是受谢文后人之托而来罢了,
你当年之谋,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岂能不让人知?哼,你到此时,尚巧言
弄舌待紧,就拿今晨之事而论,姑息护犊,一如往昔,当年就是谢大侠亲执令两
狡徒而送于你,俞某却难以相信你能执法无私。」

  金顶上人不禁语塞,良久才冷笑道:「施主不要咄咄逼人,当年之事,是非
难论,谢文既有后人,何不来此,父仇不共戴天,老衲死而无怨,似施主趁隙制
住老僧,并非功力不如人,未得一拼,难以忍受。」

  俞云冷冷说道:「谢大侠后人现在山习艺,自有找你之时,你妄想与俞某一
拼,俞某此时可无这种闲情逸致。」五指倏地一松,又道:「俞某就此告别,但
愿相见有期。」金顶上人只觉全身宛若瘫痪一般,了无着力之处,身不由主像软
蛇般跌坐于地。

  俞某正待穿窗而出时,忽然由窗外随风飘来一缕苍老低沉口音道:「来人可
是俞云么?千佛顶百年来禁例闲人妄登你有意触犯,胆大妄为已极,你今有句话
说?」

  俞云不禁一怔,心悦:「终于还是惊动了栖云禅师,既来之,则安之,有什
么畏惧的。」探首外望,只见阁外坪中,一株合抱枝叶翳密,高耸霄汉的楠树之
下,立着一个银须白衣清癯老僧。

  他匆匆思量了一下,双足微一用力,人已跃穿了窗外,才射出七八尺距离,
倏地身形一沉,电泻坠地。抬目望去,只见栖云祥师目光炯炯地望了自己两眼,
大喝道:「你尚敢在老衲面前卖弄身法。」话音未落,手若闪电向前抓来。

  逼出潜力,罩压五丈方圆,俞云知道这种奇诡的手法一出,如影随形而至,
功力稍逊的入,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避得开去。俞云「玄天七星步法」移宫换位,
奥绝奇伦穿隙而出。栖云禅师只见面前人影一花,已失去俞云的身形,不禁怒哼
一声,右臂一环,旋身再度抓去。又是一式扑空,只有树枝飘摇,叶影闪动,那
有半个人影?

  牺云禅师心诧道:「普天之下能脱出老衲擒拿手外,此人倒是一个武林奇才。」

  忽听身后俞云微笑道:「老前辈怎不容晚辈解释,晚辈纵有冒犯之处,也是
个不知之罪。」

  栖云禅师缓缓转过身去,沉声说道:「当你真不知禁例么?」

  俞云恭谨答道:「晚辈从未在江湖行走,识陋闻浅,只在乡中藉歧黄之术行
医糊口,实缘这次受敝师侄之托,斗胆前来,应金顶掌门人之命在此千佛顶交手
印证……」

  栖云禅师沉吟了一声,接口道:「这些老衲俱已知情,藏经阁上你们谈话老
衲听得一字不漏,峨嵋之事,老衲已立下誓言永不过问,但妄闯这千佛顶者必死,
你真不知禁例么?」

  俞云道:「老前辈明见,如疑晚辈所言不尽不实,请问金顶掌门即知。」至
此略略一顿,望了栖云样师一眼,又道:「老前辈当是峨嵋前辈高人,晚辈有幸
拜晤,可否踢知名讳?」

  栖云禅师目注了俞云须臾,才沉声说道:「老衲禅名已不为人知,你也毋须
多问,不论如何,你登上千佛顶就是触犯老衲禁例,方才你能逃出老衲擒拿手法,
足见武功不错,老衲也不为难于你,只要能在老衲掌式百招走上之外,你便可安
然离去。」

  俞云沉吟一阵,慨然道:「晚辈自不量力谨如所命,望老前辈手下留情。」

  栖云禅师冷冷说道:「老衲之有今天,只因从不知慈悲为怀,多年习性亦不
愿改,老衲一出手就全力施为,绝不留情,一切只看你的造化了。」

  俞云不禁一凛,暗道:「这位老前辈真个刚愎自用,看来今晚之战,非要尽
平生所学不可了。」当下傲然一笑,足踏玄天七星方位,凝神蓄势,双掌交叉护
胸,微微欠身道:「老前辈请赐招。」

  栖云禅师银眉一耸,目中吐出慑人冷电寒芒,大喝道:「你胆敢蔑视老衲么。」

  俞云微笑说道:「不敢,是老前辈定欲赐教,言明晚辈能避过百招即可生离
这千佛顶,晚辈怎好出手?」

  栖云禅师面孔一冷,哼了一声道:「你要留心了,在这百招内老衲天下武学
奇招尽都融汇于内,只怕你逃不出百招之外。」说着两手飞攫而出,迅如电火石
火。

  俞云身形左晃,极其诡奇地移出丈外,可是栖云禅师两手拾指竟然如附骨之
蛆般抓到,俞云心中大骇,足下飞动,把玄天七星步施展开来。要知栖云禅师是
峨嵋近两百年来杰出人才,一生武学崇奥博绝,更在千佛顶数十年来潜移默化,
又参悟了不少奇奥难测之学。是以他一出手,即绵绵不绝,手法更是震烁武林,
宛如魅影满天,塞飞遂走,抓向俞云而去。

  饶是俞云身蕴奇绝武林之学,也感锐利指风永远在耳边身旁急啸划过,不禁
暗中骇然道:「这栖云禅师不愧为武林奇才,一代宗师,倘将一身所学,传授于
峨嵋门下,则今日峨嵋当可在武林称尊。」

  忖念之际,栖云禅师一式「五岳吞云」,手指上触在自己左「肩井穴」上,
只觉微微地一麻,不禁大骇,急忙身形一摆,右手五指一式「分水擒龙」迅疾无
比的回攫栖云禅师抓来手掌。听声辨位,拿捏奇准,俞云身随臂旋,这一式是「
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最奇绝之招,手出如电般,正好扣向栖云禅师脉门。

  栖云禅师蓦然一惊,而且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认出对方是生平唯一劲敌,
右臂倏地上扬,左掌呼地一掌劈出。劲势如潮,宛如巨浪排空,狂飙顿生。俞云
也是适可而止,攫式飞散,在他掌势未出之际,已横跨七尺,一式「金鲤倒穿波」,
仰射出八九丈外。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栖云禅师凌厉的掌力直撞至合抱楠树
上。但见树干撼摇不止,木叶横飞,激飘如雨,威势骇人。

  俞云遥朗声说道:「请问老前辈可满百招之数?」

  栖云禅师一掌劈空,目睹俞云精妙绝伦的身法及盖世旷代之制龙手法,不禁
暗中太息道:「果然上两代掌门人说得一点不错,说老衲自认是武林隽才,心高
气做,难免身入魔道,为本门带来一场无边浩劫,天下之大,奇才能人辈出,大
都韬光隐晦,遂隐林泉,不为所知那有自己情才尽傲,暴戾恣雎,一点不似佛门
弟子,树怨太多,不想峨嵋葬送自己之手才禁足于千佛顶。老衲曾在上两代掌门
人说下狂言,有生之年,峨嵋有甚危难,老衲决计袖手旁观。掌门人道:「你袖
手更好,一参与其事,峨嵋必毁灭在你手中。」如今想来,此话到言之不虚。」
胸中感慨万千,不禁出神,闻得俞云问话,怔得一怔,遂冷冷说道:「才得四十
九招,你可是心悸了么?」

  俞云淡淡一笑道:「晚辈功力浅薄,实不足与老前辈崇奥无伦、旷绝无下之
武学相抗衡,但老前辈想以百把内取胜晚辈,晚辈自信尚不至于此。」

  栖云掸师目中暴射杀机,大喝道:「这话是你说的么?」

  「老衲……」突然目中神光一敛,凄然叹息道:「你离开千佛顶吧,老袖不
欲妄起杀机,金顶已失去掌门之位,老衲也有个陪伴参解经文之人,了解山中孤
寂。」

  俞云哈哈一声大笑,人已穿空飞起,电泻飞坠至十余丈外,跃出万寿寺,去
势如电,眨眼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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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章恩仇了了此生不问江湖事一龙九凤只羡鸳鸯不羡仙

  洛阳城中,一男二女,有若金童玉女,羡煞路人,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谢
云岳和江瑶红、罗湘梅。谢云岳从峨嵋解救江瑶红、罗湘梅二女,一路行来,准
备赶到沧州赵家。江瑶红娇声道:「云哥哥,咱们今天就不赶路了,找个客栈休
息一天,明天再走吧?」

  转身看看周围行人稀少,谢云岳压低声音对江瑶红道:「小妮子,你以为我
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下面那张小馋嘴还没有吃饱啊?」

  「云哥哥,你坏……」被爱郎说中了,江瑶红羞红了脸不依。

  罗湘梅娇笑着道:「这可是在大街上,你们要注意一下影响哦。」

  江瑶红娇声道:「梅姐姐,我可不是光为自己哦,你要不帮我说话,晚上就
不让你陪云哥哥哦。」

  罗湘梅满脸通红:「你这小妮子,我算是怕了你了,好,好,姐姐支持你。」

  看着二女逗趣,谢云岳微笑不语。这段时间是谢云岳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父
仇得报,恩仇了了,二女如花解语,温柔似水,将自己服侍得无微不至,脑海中
浮现出赵莲珠、周月娥、顾嫣文、傅婉、张晓霞、倪婉兰、胡若兰诸女的绝世容
颜,谢云岳不由得憧憬起更加美好的未来。

  是夜,三人洗浴之后重新聚到了谢云岳的房中,谢云岳一把抱住罗湘梅,罗
湘梅双手搂紧他的脖子,一阵热情的亲吻,双手不停的在罗湘梅的身上抚摸着。
罗湘梅再也无法忍耐了:「云弟,快脱衣服吧。」于是两人相继脱得清洁溜溜。

  谢云岳见其罗湘梅,皮肤雪白细嫩,一双坚挺的乳房,娇艳无比。肥突的阴
阜上面,生满一片浓密粗长的阴毛。屁股是又白、又圆,那种风骚、娇媚丰满的
成熟美,迷得谢云岳失魂荡神。罗湘梅眼见爱郎身材雄壮,胸膛中间丛生一片黑
毛,一直下接着小腹下一大片粗长浓密的阴毛,高翘硬挺的宝贝,真像天降神兵。

  「梅姐,你的身体越来越迷人哦,尤其是两个紫红色的奶头,还有那一片乌
黑浓密的阴毛,真迷死人了。」

  「云弟,你真雄壮,宝贝又是那么的长,那么的粗,你也把梅姐迷死了。」
谢云岳双手抱起罗湘梅放到床上,伏身压在她的胴体上,抱紧了她猛亲狂吻,伸
手轻摸她光滑细嫩,雪白丰满的胴体,罗湘梅双手也没闲着的抚摸套弄着他的大
宝贝。

  「云弟,快开始吧,梅姐的小穴痒死了。」谢云岳看罗湘梅骚荡淫浪的模样,
于是低下头去,含住她的大乳头又咬又吮,手指插进小穴里又扣又挖,低头伸出
舌头,在她的阴唇上、阴蒂上和阴道里,又吸、又吮、又咬、又舐弄着。

  「哎呀……小冤家……我要被你整死了……哦……你好会弄啊……嗯……我
好舒服……好美……也好痒……哦……啊……」

  罗湘梅小穴里的淫水,像江河决堤一样,不断的往外流,浪声淫语的叫道:
「云弟……梅姐……好美……美死了……我丢……去了……哦……」她这时感到
自己的阴阜里是又酥、又麻、又痒的,畅美极了。她把肥凸高隆的阴阜用力的向
上挺,迎合谢云岳舌尖的舐吮。

  「啊……云弟……你舐得我好难过……真是……难过死了……我受不了啦…
…我要……大……」罗湘梅的浪叫声,还没叫完,急忙翻身把谢云岳压在下面,
玉手一伸,握住大宝贝,就向自己的小穴里套,连连套了三、四次,才将大龟头
套入。

  「哎呀……好胀啊……唉……」谢云岳一见罗湘梅性急的模样,知道她是饥
渴极顶了,看她只套入一个龟头就猛叫好胀,停下不敢再往下套,于是双手抓住
她肥臀两边,用力往下一按,同时自己的屁股往上一顶,「滋」的一声,大宝贝
全根尽入到底,使得她的小穴被胀得满满的,一点空隙都没有。

  「哎呀……我的冤家啊……胀死我了……云表……你想要梅姐的命呀……你
真是……要顶死我了……要命的……小冤家……」

  「梅姐……别叫了……快动吧……拿你最痒的地方来磨我的宝贝……包你乐
趣无穷……」

  「啊……云弟……你别顶……梅姐……动就是了……真要命……」罗湘梅的
粉臀开始慢慢一挺一挺的上下套动。

  「啊……还有点胀痛……哎呀……你别顶嘛……要命的云弟……你真坏……
哦……碰到我的子宫了……」谢云岳在下面不甘沉默,双手抚摸着那一对上下摆
动的大乳房,屁股也一挺一挺的配合著罗湘梅的套动。

  罗湘梅被他又摸又捏,小穴被他又磨又顶的:「哎呀……我的小冤家……你
操得梅姐……美死了……我的小穴要被你顶……顶穿了……我的奶头被你捏……
捏得痒死了……哦……啊……」

  「梅姐……弟弟好舒服……加重一点力……加快点……你的小穴真棒……套
得我的大宝贝……真爽……快旋……旋动你的屁股……对……对了……就是这样
磨我的宝贝头……」

  罗湘梅现在只要痛快,不管其他,一听爱郎的话,肥臀加快套上坐下,到底
时再不停的旋转,使小穴的花心磨撞着大宝贝的头,伏下娇躯用她的红唇,像雨
点似的吻着爱郎的脸和嘴。

  「啊……云弟……哎呀……云弟……小穴活不成了……又要……又要泄给大
宝贝……了……不行了……啊……天呀……」她又泄了,泄得谢云岳的小腹及阴
毛上面都是湿润润的一大片。在一阵颤抖过后,全身软棉棉的压在爱郎的身上,
一动也不动,香汗淋淋,急促的喘息着。

  谢云岳的大宝贝正感到无比的舒服时,被她突然的停止下来,使他实难忍受,
急忙抱着罗湘梅,一个大翻身,将罗湘梅的娇躯压在下面,双手抓住那两颗大乳
房,又揉又捏,下面的大宝贝则狠狠的抽插。

  「哎呀……云弟……我受不了啦……你真是……要了我的命……」罗湘梅泄
了数次,全身软棉棉的昏昏欲睡,连招架之功都没办法,更别说还手之力了。

  经过谢云岳大力的一阵狠抽猛插,又悠悠的醒了过来,爱郎那条又粗又硬的
大宝贝,还是胀满在小穴里抽插。急忙按紧他的屁股不再让他抽插,使自己得到
喘息的机会,轻轻的吐了几口气,用那双娇媚含春的眼睛,凝视着谢云岳一阵以
后,很激情的扶着他的脸颊,在他嘴上一阵狂吻。

  「云弟,你真是梅姐的心头肉,你好利害,玩了那么久还没泄精,梅姐刚才
差点死在你的手里。你呀,真是又恨又爱的小冤家,梅姐真是怕了你啦。」谢云
岳被她又淫又浪的荡劲,激发得尚泡在小穴里的大宝贝,是不泄不快,屁股再度
挺动抽插起来。

  罗湘梅被他抽得淫性又起,挺动肥臀配合他的抽插,嘴里娇声的哼道:「云
弟……梅姐又被你惹得发浪了……真要变成荡妇了……给你操死好了……云弟…
…好爱郎……用力的操吧……呀……碰得我的花心好……好舒服……梅姐……要
上天了……哎呀……哦……我又泄了……哦……泄……泄……泄死我了……」

  谢云岳将她的一腿抬高架在肩上,又急忙拿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肥臀下面,使
她肥隆的阴阜更显得凸出,他用长抽猛插的一招,长抽到口,猛插到底,是愈抽
愈快,愈插愈狠,操得罗湘梅的阴阜淫水直冒,湿了她的肥臀和床单的上半片。

  罗湘梅被他来上这一狠招,搞得她浪声大叫:「云弟……哎呀……我实在受
不了……啦……我的小穴……会被你弄破的……哎呀……求求你放……放下我的
腿……哎呀……轻点操……好嘛……要命的……云弟……梅姐……好舒服……好
痛快……啊……我又要……泄……泄了……」

  谢云岳亦到颠峰了,拼命的几个冲刺,也一泄如注了。二人都同时到达了性
的高潮、欲的顶点,那种舒服和畅快,说有多美就有多美,就像魂儿在云中飘荡
一样。

  江瑶红早就等不及了,终于,谢云岳伸出了强而有力的双手,将她搂抱在怀
里,炽热的嘴唇吻着她那桃红的小口。一股强烈的亲吻,使她快要窒息,心脏拼
命的跳动着。谢云岳亲吻着她的脸和颈子,又用舌头舐她,又酥又痒。她情不自
禁地紧紧反抱着他,深怕失去了他,她的心跳一直在加速跳动着,轻听他那急促
的呼吸声,一缓一快地跳动着。她在谢云岳的颈子上也拥吻到,她终于失去了感
觉,她的肉体似乎已不存在了,消失了。她全心陶醉在这热情的亲吻中,不停地
旋转。

  「红妹,搂紧我。」谢云岳轻声道。

  江瑶红那火花似的感情愈来愈烈,就像山洪,就像火山一样,快爆发了。她
开始感觉,愈来愈需要他,她开始紧紧搂抱着他,用力、用力、再用力,她的感
情开始头动,突然,火山爆发了,再也不能收拾了。谢云岳轻轻地将她按在床上,
紧紧地拥抱着她,围绕着她。那对湿热的嘴唇,又再度的亲吻在她的饥饿的香唇
上。

  谢云岳用劲吸吮着,不停地把舌头伸入她的口中探索着,搅动着。他又以右
手拨开她的衣服,接着解开她的衣服,乳房呈现在眼前,一个比一个涨的大、挺。
他用手来回不停地揉捏着,忽然把乳头握住,轻轻往上拉,使整个乳房高高突起,
然喉骤然放下,乳头往下一弹,一上一下往上垃,向下挤压,使得乳房一凸一凹,
忽高忽低。

  谢云岳就在乳房上大作文章,尽挑逗之能事,揉、捏、拉、压着。江瑶红的
呼吸渐渐地紧促,由慢而快,全身发酥,不时头动着。谢云岳见她呼吸加快,全
身战抖,晓得她芳心大动,性心已起。他俯下了身子,往下挪了一点,把头放在
乳头,用额头磨擦着,接着右手由乳边向身躯的下方摸去。

  那玲珑的曲线,使得胴体的大小分明,腰部的纤细,臀部的丰圆,真是上帝
所创造的尤物,实在是一件非常精美的作品。当谢云岳右手触摸到高凸丰满的阴
户,凹陷的谷底,那感觉太棒了。虽然已经有过多次交欢经验,江瑶红的胴体对
他还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轻轻地磨搓着阴户、谷底,他不停的搓着,她浑身
开始打哆嗦了,一切都抛弃不顾了。

  谢云岳把她的双腿拨得开开的,一头埋在阴户上,舐那个鲜红色的阴户,她
感觉到小穴尤如火烧一般地灼热。他双手配合得恰到好处,一边拨一边拉,还拧
着小阴核。江瑶红全身酥麻,如快碎了一般,疯狂似地颤抖,天地在旋转。她双
手抓着床单,声声作响,震动了天地,简直要了她的命。

  「咬呀……云哥……别舔了……我受不了了……」

  「云哥……换个方式吧……我真的不行了……快……快……」

  谢云岳俯在她的身体上,把宝贝对准洞口,插了进去。他双手把身体撑了起
来,如俯地挺身一样,双腿用脚尖顶在地上。他屁股一用劲,「咕滋」一声,那
根宝贝进了四分之三。他开始作俯地挺身,一起一落,一波一波往前推进,后浪
推前浪涌进。江瑶红觉得体内有一只铁棒触入,当时觉得难受不已,柳腰不停地
抖着,以便能适应。宝贝把阴道顶得凸凸地,好像刺刀一般,竖起了阴毛。整个
阴道壁被进入的宝贝绷得紧紧地,一阵阵地温暖涌上了心头。

  「唔……好……好……唔……不要停……好痒……好痒……再……再插……
我……我……」江瑶红还没说完话,谢云岳就急速地抽送着,似乎有心电感应一
般。他双手由她的腋下穿过,抓紧她的双臂,屁股奋力地抽上插下。每当他把宝
贝抽出,她就内心一片空虚。当宝贝在洞口轻轻地磨擦,爱意立刻又涌上心头,
希望实足。当宝贝重重插入,马眼抵达花心时,她觉得既饱满又充实,希望也成
现实了。她不禁浑身颤抖,哆嗦一番。

  江瑶红浪叫起来:「哎……哎……云哥……你好棒……好美……好美……咬
哟……咬哟……我快……快酥了……碎了……」谢云岳听到她的声,不仅觉得满
意,也就不再停止下来。宝贝来个直入直出,重重地插入,狠狠地拔起,返覆如
此。宝贝直插直入干得她全身无一处不爽歪歪,全身剧烈地战抖了起来。

  江瑶红一面浪叫不已,一面肥大的屁股随着插抽的节奏,上下晃动着。在这
深夜里,万籁无声,只听见淫水、精水与宝贝磨擦的「咕滋」、「咕滋」的作响
声。因身体起伏,肉体身肉体之间,互相碰撞的「啪」、「啪」之声音。再加上
就只有她们俩人喘气息的急促声音,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声响。

  三种美妙、扣人心弦的旋律,刺激他们的血脉、性欲更为暴涨。谢云岳收回
双手,双脚高跪在床上,搂起她的屁股,下半身悬在空中,双脚挟紧他的腰部,
两只大腿向外开着,谢云岳就这样地猛抽狠送,又插又搅,每次到底,次次撞花
心。

  江瑶红被他那狂野的动作和奇怪的姿势,刺激得浑身发烫,子宫发麻,只有
靠全身的摇摆屁股,来增加快感。返覆如此地插送了两、二百下后,突然他狠命
地往里一插,宝贝没入,龟头狠猛地顶住花心,使劲地磨擦。每当屁股一摇一转
地搓磨着她那最敏感的地带,一摇一摆都深刻在她的心灵里。

  江瑶红被磨搓着直打哆嗦和冷颤:「咬呀……云哥……好……太棒了……用
力顶……使劲……顶……用力磨……哎呀……嗯……嗯……嗯……喔……喔……
唔……」

  她的窘态、浪态、淫态、骚态刺激得谢云岳双手紧抱着她的腰死也不放,臀
部加足力气,一根粗壮的大宝贝,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在她洞穴里、花心上,
磨呀磨,转呀转地纠缠在一起,直转得她两眼发晕,双腿发软,全身乱晃,香汗
直下。

  突然,江瑶红一阵尿意涌上心头,子宫内一阵阵收缩,她自知不行了,赶忙
叫道:「云哥……快……快用力顶……快……用劲摇……太美了……太棒了……
我……不行了……要泄了……快使劲顶着……啊……啊……嗯……嗯……」谢云
岳一听到江瑶红说要泄了,连忙伏下身子,双手抱紧她的屁股,拼命地狠插急抽,
插插了有三、四十下。

  江瑶红叫道:「哎呀……哦……云哥……我好爽哟……我……哦……太棒了
……我受不了啦……哎哟……我……我……泄了……嗯……唔……」江瑶红的子
宫里一阵阵强而有力地收缩,阵阵莫名地快感传遍全身,一股股浓浓地热的精液,
「滋」、「滋」地向外冲了出来,随着他的抽插,溢出洞口。

  谢云岳受到阴液的刺激,龟头一阵阵酥麻,背脊骨有一点酸痛,一阵阵黏黏
地、热滚滚地精液,猛力射出,直浇在花心的上面,浇得江瑶红浑身麻麻地,如
酥如痒,几乎快跳了起来了。三人俱感体力疲乏,四肢软弱无力,连动也懒得动
一下,就这样赤裸裸地相拥而眠,沉沉地进入美梦中。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际,沧州赵家,张灯结彩,「怪手书生」谢云岳成婚大
典,新娘子竟然有九位之多,分别是赵莲珠、周月娥、倪婉兰、傅婉、江瑶红、
罗湘梅、张晓霞、胡若兰、顾嫣文,这自然是江湖上的一桩大事,整个沧州城更
是为此热闹了整整一月之久。

  话说成婚当晚,好不容易陪完贺客,谢云岳急急步入后院赵莲珠的房中,九
女全在,谢云岳心花怒放,一一解开红盖头,果然是九朵娇艳的花儿,一一喝过
合卺酒,成婚大礼终于大功告成,面对九个娇妻,谢云岳犯难了,今夜该陪谁呢?

  想不到,众女早已打定主意,罗湘梅年龄最大,算是大姐,她笑着对谢云岳
道:「云弟弟,是不是在为今晚该入哪个房而烦恼啊?」

  谢云岳不好意思地笑道:「这老婆多也是麻烦啊。」众女娇笑不已。

  罗湘梅娇笑道:「云弟弟放心,我们姐妹早有主意。」

  谢云岳感动很是惊奇,问道:「哦,什么主意?」

  罗湘梅娇笑着道:「我们姐妹九个,都早被你偷吃了,而且以后也面临同样
问题,我们早商量好了,以后每天由两位姐妹陪你,你满不满意?」

  谢云岳笑道:「那我岂不是每天都没得时间睡觉了。」

  众女又是一阵吃吃娇笑,罗湘梅笑道:「齐人之福岂是那么好享的?」停顿
一下,接着道:「今晚就由傅婉和张晓霞两位小妹妹陪你。」说完,对众女道:
「现在就让我们送新郎、新娘入洞房吧。」

  众女一拥而上,谢云岳、傅婉、张晓霞三人被簇拥着来到了傅婉的房间,罗
湘梅笑着对三人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姐妹就不打扰了。」说着,嘻嘻哈
哈地带着其余众女出了房,并且关上了门。

  谢云岳望着两位年龄最小的娇妻,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感觉,谢云岳笑着将二
位娇妻拥入怀中,柔声问道:「累么?」二女摇摇头。

  傅婉仰起头,娇声道:「云哥哥,这一切简直像是在做梦,我真不敢想象,
有一天能成为云哥哥的妻子,这实在是太美妙了。」

  张晓霞也幽幽地道:「是啊,云哥哥,我感到配不上你,我也比不上各位姐
姐,云哥哥,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谢云岳笑着亲了张晓霞一下道:「傻丫头,以后再不准说这种傻话,从现在
起,你们九个姐妹就是我的妻子,我对你们会一视同仁,你们每一个对于我来说
都是同样的重要,我是一样的爱着你们每一个人。傻丫头,答应哥哥,以后再也
不要说这种傻话,连这种想法也不能有,你能不能做到?」

  「云哥哥,晓霞听你的,晓霞的一切都是你的,哦……」她的小嘴被堵住了,
一场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张晓霞已经全身赤裸,躺到了床上。她此时春心荡样,全身发抖,真是太美
太诱人了。她的阴毛浓密鸟黑又粗又长,将整个阴阜包得满满的,下面一条若隐
若现的肉缝,红通通的少女的阴阜,肉缝上湿淋淋的挂满水渍,两片小阴唇,一
张一合的在动著,就像小嘴一样。

  谢云岳把她两条腿分开,用嘴唇先到那洞口亲吻一番,再用舌尖舐吸她的大
小阴唇,舌尖伸了进去舐刷一阵,再用牙齿轻咬她的阴核。

  「啊……啊……哎呀……云哥……你要弄死……晓霞……了……哎呀……」
张晓霞被谢云岳舔得痒入心底,屁股不停的扭动,双手抓住谢云岳的头发,屁股
不断的往上挺,向左右扭摆。

  「啊……哎呀……云哥……晓霞……受不了了……你……舐……舐得……晓
霞……全身酥痒死了……晓霞要……了……」谢云岳用舌功一阵吸吮咬舐,她的
一股热滚滚的淫液,已像溪流似的,不停的流了出来。她全身一阵颤抖,弯起双
腿,把屁股抬挺得更高,把整个阴阜更高凸起来。

  云哥翻身上马,手握大宝贝,先用那大龟头,在他的阴阜上研磨一阵,磨得
张晓霞飘痒难当的叫道:「好云哥……别再磨了……晓霞里面痒死了……快……
快把你的大宝贝插下去……给妹妹止止痒……求求你……快嘛……」谢云岳看她
那淫荡的模样,知道刚才被自己舐咬时已丢了一次,现在正处於兴奋的状态中,
急需要大宝贝来一顿狠抽猛插,方能一心中的欲火。

  「坏哥哥……晓霞都快痒死了……你还在捉弄妹妹……快点插进来啊……真
急死人了……快……快点嘛……」谢云岳不敢再犹豫了,立刻把大宝贝对准穴洞
猛的插下去,「滋」的一听,一捣到底,大龟头顶住了她的花心深处。

  「哎呀……胀死晓霞了……」

  「云哥……你真狠心……也不管妹妹受得了……还是受不了……就猛的一插
到底……差点都把晓霞的命……插死了……妹妹真是又怕你……又爱你……我小
冤家……啊……」

  谢云岳安慰道∶「晓霞,哥哥弄痛了你,哥哥真该死。」

  张晓霞见谢云岳轻言细语的安慰她,娇媚的笑道∶「晓霞怎么会怪哥哥呢?
现在你开始慢慢的动,别太用力,妹妹的小穴里面还有点胀。」谢云岳开始轻抽
慢插,她也扭动屁股配合谢云岳的抽插。

  「嗯……好美呀……云哥哥……晓霞的小穴被你……的大宝贝……搞得好舒
服……好哥哥……再快一点……」

  「哎呀……云哥哥……你的宝贝碰到人家的花心了……呀……妹妹被你的大
宝贝搞死了……妹妹又要给你了……哦……好舒服呀……」一股滚烫的淫水直冲
而出。

  谢云岳感到龟头被热滚滚的淫水一烫,舒服透顶,他改用猛攻狠打的战术,
猛力抽插,研磨花心,三浅一深,左右插花,把所有的招式,都使出来,晓霞则
双手双脚紧紧的掳抱著爱郎,大宝贝抽出插入的淫水声「噗滋」、「噗滋」之声
不绝於耳。

  「哎呀……云哥哥……妹妹……可让你……你……插死了……好哥哥……要
命的小冤家……哎呀……晓霞快死了……啊……」她这时感到有一股不可言喻的
快感,舒服得她几乎发狂起来,把谢云岳掳得死紧,把屁股猛扭猛摇。

  「哎呀……好哥哥……痛快死妹妹了……啊……晓霞……舒服得要……要飞
了……云哥哥……你是妹妹的宝贝……晓霞不行了……又……又要了……呀……」

  谢云岳是猛弄猛顶,晓霞的花心一之後,咬住谢云岳的大龟头,猛吸猛吮,
就像龟头上套了一个肉圈圈,那种滋味,真是感到无限美妙。晓霞这时候双手双
脚因连连数次身的缘故,已无力再紧抱谢云岳了,全身软棉棉的躺在床上,那种
模样分外迷人。

  谢云岳抽插停正无比舒畅时,见她突然停止不动了,使谢云岳难以忍受,双
手分开她的两条腿,抬放在肩上,拿过个枕头来,垫在她大屁股的下面,挺动大
宝贝,毫不留情的猛插猛抽。晓霞被谢云岳这一阵猛搞、粉头东摇西摆,秀发乱
飞,浑身颤抖,淫声浪叫:「哎呀……好哥哥……不行呀……快把妹妹的腿放下
来……啊……晓霞的子宫要……要被你的大宝贝顶穿了……冤家……晓霞受不了
啦……哎呀……妹妹会被你搞死的……会死的呀……」

  「好妹妹……忍耐一下……哥哥……快要射了……你快动呀……」张晓霞知
道爱郎也要达到高潮了,只得提起馀力,拼命的扭动肥臀,并且使出阴壁功,一
夹一放的吸吮著大宝贝。

  「啊……好哥哥……妹妹……又来了……啊……」

  「啊……霞妹妹……好妹妹……哥哥也射了……啊……」两人都同时达到了
性的高潮,紧紧的搂抱在一起,猛喘大气,魂飞不知何去了。

  不一会儿,傅婉也已经浑身光洁溜溜地上了床,谢云岳这时把傅婉的一双欺
雪赛霜、羊脂白玉般的娇嫩大乳,握在手中。傅婉遭他的魔手,把那粉乳抚弄得
酥痒难受,她便将身子不停的摆动着。这样的举动,牵动得那粉乳头峨峨活跃跃,
摇摆摆。谢云岳弄得她一双巨大乳房盈盈欲坠,那性欲之火,立即焚烧起来。

  谢云岳不停用力的握玩,但又觉得手心里,像是握了两个轻气球一般,又紧
又涨,在玩弄的当中,却把指头儿,按住了乳峰的乳头,不停地左拨右搓的玩着。
女人的乳房,本来就是与下面阴户,有着互相感应的妙处。每当男人的手握揉捏
着乳房,情欲便会亢进,而且底下的阴户,也就跟着会自然地流出了淫水来,这
是无法抑制的。所以无论是怎样端正的女子,只要她的酥胸粉乳,一落入到男人
的手掌里,那时她的思想,也就自然会成正比例,而至淫兴勃发。

  这时的傅婉,经过他这样的玩弄,只觉底下的阴户,那淫水也淋淋漓漓的流
了出来。同时,令她欲火,被他挑逗得蓬蓬勃勃,心里的酸痒好难受。谢云岳发
现傅婉的粉脸,已红晕了。他满脸春风的笑脸,立刻把另一只手,沿着腹部直落
下去。他用手撩开了那丛浓密的阴毛,还把两片阴唇的尖端——阴蒂,不停地一
搓一揉。

  这两片又温暖,又滑腻的阴唇,经过他的摸弄了以后,不由得使傅婉感到有
一缕特异的快感侵入了心坎里,令她的欲火,更加焚烧得春情荡漾,而风骚上了
眉梢之间。只见她把头斜靠在谢云岳的臂膀里,口里不时发出了「咿……唔……
咿……唔……」的声音,她嘴边淫声四起呼叫着。

  傅婉她的丰臀也摆动了起来,她那两条玉腿也乱蹬伸,她伸手抓住他的宝贝,
傅婉觉得谢云岳的宝贝,硬得似钢筋一般,热的似火一样。宝贝烫得她的手心,
非常的舒适,而觉得她的手心里,传来了一阵男性特有的热流。

  宝贝的温度,刺激到她的性欲,暴发不已,心里自觉得「卜通」、「卜通」
的加速跳动。她把那很宝贝不断地握着,而且上下地来回滑动,套弄着。傅婉又
将他的龟头用大指头轻轻地磨擦着,有时将马眼挣开拨弄,这一来,把谢云岳撩
动到他的欲火,也越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谢云岳见到她的俏眼,骚迷到喷出火来,一闭一开像在打招呼一般,那两片
小红唇,也欲开欲合,口里气喘的低声呻吟,一阵阵传入耳朵。她那纤细的腰肢,
也停不住地摇摆,就是那一团丰圆的屁股,也是一摇一摆的转动。他把持不住地,
低下了头来,用力吻了她一下,但见两唇相接,像胶似漆般地紧紧的吮住了。

  那傅婉还把那丁香妙舌顶了过去,进入他的嘴巴中。谢云岳将她的舌尖,在
一阵阵的吸吮中,顿时之间,使他们两人全入到了飘渺的天地了。两人经过了这
一番的调弄,到底傅婉忍受不了,因为她全身颤抖的十分厉害。

  傅婉便将自己的阴户,迎着谢云岳的宝贝而上,把他那宝贝塞到自己的阴户
里去。她那阴户得到宝贝的插入后,更感到有无限的愉快舒畅。于是自动的将阴
户迎揍着宝贝,不歇地上下插抽,挨挨磨磨着。宝贝和阴户之间,磨擦的发出响
声「吱吱」、「啧啧」的浪声。

  傅婉粉白的背部,她的腰肢与嫩臀,正在上下左右的摆动。谢云岳看到了她
这付模样,便知她的春情欲火,已经达到了极点。谢云岳自己正在气喘连连,汗
流夹背的把宝贝不停地向她挺命进去。而她也是竭尽全力地将纷臀,一迎一凑的
弄耸着、顶着,「吱唧」、「吱唧」之声不绝于耳。

  谢云岳用劲的把宝贝向她的阴户插了插,傅婉把屁股不停地用力,挺呀,挺
呀。傅婉一边把谢云岳搂得紧紧地,一边叫了起来:「唉哟……唉哟……」

  傅婉那腰肢也扭动得频频,叫道:「云哥……哎呀……这样的玩法……真好
……玩……你的宝贝插得……我……哎哟……我的阴户……热热痒痒的呀……不
过好像……还没有……使劲……的插……插……深……深一点……我们最好……
换一换……方式……插……送……」话一说完,只见她的粉臀向后一缩,身子便
转了过来。

  于是她坐了起来,分开了那两条雪白的玉腿,收回在床上,取出一条巾子来
揩抹。因为傅婉双腿擘开,只见她的阴户,正在桃源水涨,尤如雨后小溪,好一
个阴户,似春泥沾露,那淫水东一摊,西一片,白茫茫滑滑腻地糊成了一堆。

  但是,经过了她的巾子揩抹后,又重露出玲珑浮凸的妙处来。那丰隆的阴户,
中间的一条红缝,红得像珠砂一般,经过了弄耸之后,更加鲜红悦目了。好一个
娇美迷人的肉洞,傅婉风情万种,骚意千般的可爱。傅婉肥阴户揩抹之后,把腰
儿伸了一伸,走下床来,似有无限春意。

  傅婉把玉手握住他的宝贝,一种说不出的风骚入骨的样子。水汪汪的俏眼,
也显得半开半合的骚意,她的手也是爱不释手地搓弄着他的宝贝,一种又爱又恨
的神情,从她那白中透红的脸上,可以看出。她一手将他的颈子抱住,把左边的
玉腿抬了起来。谢云岳便把右手抱住了傅婉的腿,又把左手伸过去,围拢住她的
腰肢。

  这时傅婉垂下了左手,捏住了他挺直的宝贝,带至阴道。当傅婉把他的宝贝
带到阴道口时,他便将屁股用力一挺,只见将她顶得叫起来,道:「哎哟……哎
哟……云哥……你顶得人家的小穴……火辣辣的作痛……慢慢的来……」她说完
了,便自动地把自己的阴唇,用手指撑开大大的,将阴户凑了过来,把那两片阴
唇,含住了他的龟头后,便慢慢地轻磨慢搓着。

  这时的傅婉,心里只感到他的龟头热热烫烫的,灸得那阴唇十分畅快舒服。
那阴户里的淫水,受到了那刺激,便又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可是经过了傅婉的慢
搓轻磨之后,谢云岳的龟头,也感到像是被一团有温度,又暖暖热热的软绵花,
磨擦得那龟头酥痒起来。

  谢云岳便又把那屁股一挺,只听得「唧」的一声,宝贝进去了。傅婉感到自
己的阴道内,像插了一条粗大,而又烧红了的铁条儿,而且是长长的,直达到内
面深处的花心去了。他光这一挺,把她的阴道里撑得满满的,因为那只宝贝一路
沿阴道壁插进去,而直抵花心。

  傅婉不由自主的将身子一颤,阴户里的淫水,更如初涨了春潮一般,滚滚滔
滔的流出来。她口中也就低声呻吟着,那高高低低,断断续续的音韵,听来十分
悦耳。这时谢云岳兀兀挺挺的摇动着屁股,一边还乱吻着傅婉的粉颊。

  如此一来,傅婉因为玉腿高抬的关系,将阴户的腔道,收窄了不少。再被他
那粗大的宝贝,填满了她的阴道腔,而且连根尽没了。宝贝每一插入,着着贴肉,
就是一分也不留在外面,操的尽谤,因此撑得阴户胀胀的,不留一点空隙。而他
的特大号宝贝,每一抽送,总是擦进刮出,而且与花心接吻着,使她感到一阵快
感奇趣,只有增加,毫无减少。

  当谢云岳的大宝贝挺进时,傅婉的阴唇便被冲开两边,分了家。那时侯,淫
水就顺着玉腿直流而下的滴满了地上。但是,谢云岳也被傅婉窄窄的阴户,夹着
了宝贝,不得逃出。在抽送时,龟头的嫩肉,磨擦着她的温暖而滑腻的子宫。阴
道壁内起了微微地绉纹,擦得一阵子的酥酥痒痒地,那滋味直由龟头传到心坎里,
俩人同时感到了无限的快乐奇趣。

  两入便不约而同的各自把屁股,重重地摇动着,傅婉乐得叫起来道:「哎哟
……云哥哥……我的心头……被你这样弄得好痒……哎哟……热死我了……你这
要命的宝贝……把我的花心烫得又痒又酸……哎哟……我真的快活……快活……
死了……」

  谢云岳听了她的连声骚语,也气喘喘的,低着喉咙,怪声细语地叫道:「婉
妹妹……你那花心儿……像是一朵花儿一样……对着我的宝贝头吸啜着……唉哟
……吸……吸啜得……很……很……痒……真是……太棒了……你的水这么多…
…好多哟……把我的大腿……弄得湿淋淋的……婉妹妹……这样……真的好玩…
…正合我的心意呀……太妙了……」

  他们疯狂地抽弄着,插得傅婉的阴户「唧」、「卿」作响,顿时又把这幢房
子,弄得了浪语淫声一片,俩人迷迷糊糊,心神飘忽。谢云岳把宝贝,撑得高高
地隆起,兀立成雄壮武威的姿态。傅婉柔柔叫道:「云哥……这……这……不行
……了……痒死我了……」谢云岳听到了这种叫声,抵受不了,如此这样的引诱,
又重新冲刺起来。

  谢云岳把双手紧搂住她的腰肢,他再用宝贝齐根地插入她的阴户,将那宝贝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用力磨擦起来。他那一根棍子一样挺直的宝贝,就在傅婉
的阴户里插弄着。宝贝在四边的撬动磨擦着,她的阴户不停在颤抖着,摇动着。
他那一丛浓密的阴毛,也就不断地将傅婉的阴唇和阴蒂,磨擦着,由于这个突来
的刺激,更使小洞穴内的淫水也特别地多,阵阵流出,乐得她怪叫。

  傅婉双手拍打着谢云岳的屁股,要他多加几匹马力,冲刺洞穴。只见谢云岳
已经觉得筋疲力倦,气喘了起来,但是他的屁股,仍然是不停地在转动着,颤抖、
颤栗着,不由得又把傅婉乐得万唤千叫道:「云哥……不……不得了……我……
腰……快……快折断了……」说完了话,傅婉便用手推着谢云岳回到床上去干。

  谢云岳见了,也因为站立了这么多的时候,身子也感觉到了疲倦,于是,他
也松开了他那只搂抱她的手,把他的宝贝退了出来。他见傅婉站了直直地,伸了
伸她的大腿,又扭了扭腰,如释重负一般,吐了一口大气。谢云岳也弯弯腰,转
转头,甩甩手,筋骨活动了起来,顺便休息一下。

  谢云岳坐到了椅子上,用力地一把把傅婉一拉,便见她跌坐在他的怀里了。
谢云岳一边把自己的双腿分开,这样的使她站立在他的两腿中间。谢云岳便又抱
起了傅婉的左腿,把他那只挺直粗大的宝贝,斜斜地插入了她的阴户里。谢云岳
便用力地把她的身子搂得紧紧地,使她没法子把宝贝滑脱出来。

  傅婉将屁股坐在他的腿上,压下。谢云岳趁势用腰力,将宝贝微微地往上抬,
顶了上去,直抵花心。在谢云岳挺了几下之后,傅婉乐得不得了,也将臀部一挺
一挺地套弄了起来。傅婉还把一只玉手,抱住了谢云岳的颈子,另一只手拨弄着
谢云岳的阴毛。

  谢云岳也是一手抱住她的大腿,一手抱住她的杨柳细腰,他上面还用口吮吸
着她的乳头,吸完左边的,又吸右边的。这个时候,傅婉骚兴淫淫地,满脸媚笑
着,把头低了下来,紧紧的吻着谢云岳。这样的又弄、耸了一些时间,只听见了
一片片的撞击音响着,「吱吱」、「唧唧」,那种声音又再度发了出来。

  顿时,使得整个房间的屋子里,也关不住那些浪语淫声。一阵阵的传入了谢
云岳的耳朵里,使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傅婉强自忍受喜悦,弄着弄着,弄
得傅婉香汗淋漓,娇声细喘起来。谢云岳那一只巨大的宝贝,塞得她的阴户满盈
盈地,挺入着,宝贝一插、一抽、一顶、一转,又擦又磨着她的阴道肉壁。由于
他那个大宝贝,每一次在挺撞到尽根的时候,都顶到她的花心上。只见顶得她的
口里,不由得低声呻吟着,那一双俏眼,半开半闭的只余一缝。

  「哎呀……云哥哥……不要含吮我的乳头了……啊……哎哟……我……我感
到很酸……酸……痛……你那要命的宝贝……擦得我的花心……花心麻……麻的
很……你瞧……妹妹的水儿也不知道被你……弄出了多少来……云哥……你真棒
……我真高兴你能这样地插我……你真是乐死我了……」这一次的弄耸,傅婉不
歇地娇呼浪叫着。

  那谢云岳却仍是用手、口不断地玩弄着。这样的玩弄了许久,风骚的傅婉,
突然地挣脱了谢云岳的怀抱,扭了谢云岳一把。她滑下了他插在阴户里宝贝,软
着身子,走向床边去。她把身子俯下,用那淫荡的俏眼,对谢云岳说道:「云哥,
待我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们上床再来弄吧?」

  「好吧。」

  「现在我真的不行了,请你怜惜怜惜我吧。」

  谢云岳见她乞怜求饶,心里乐得格外高兴,道:「你终于投降,认输了吧。」
于是,他走上床去,抱住了香汗淋漓、娇柔无力的她同眠,作暂时性的歇息。

  这个时候那傅婉却闭住了眼睛,娇声细喘起来,一动也不动。可是谢云岳却
睁大了眼睛,向她的肉体四处地浏览,欣赏她的肉体地优美。只见她的肉体,一
身柔软软地皙白,真是白得跟雪一样。从那一身雪白的肌肤之中,又微微地透出
了红润的颜色来。再看她的高耸地大腿,圆大而又尖挺。那腰细如迎风弱柳,又
像蛇一样地柔软,那臀部浑圆结实,肥而润大,无一处不尽量表现出一个健康与
曲线美来。

  谢云岳越看越可爱,心里越觉欲火焚烧,不期然地,又蠢蠢欲动。待过了片
刻之后,乘她不知觉的时候,又将那只巨大宝贝对正她的阴户,用力地一挺,便
又插进了她的阴户里去。傅婉这个时刻,才缓缓地过了气,见他又把宝贝插入,
极力地挣扎起来。可是谢云岳见她一挣扎,已经抱住了她,仰天的把身体仰卧在
床上,双脚绕实她的双腿,双手搂着她的背部,使她不能挣脱出去。这样变作他
在下仰卧,傅婉在上面覆下了。

  傅婉颓然的伏在他的身上,好像疲惫极了,再也不能动了。谢云岳见她已不
再挣扎,还撑着疲倦的样子,把自己的屁股耸上去,抽动起来。谢云岳把臀部挺
了片刻之后,便感到异常的吃力,便叫:「婉妹妹,你在上面帮着我把宝贝,用
阴户上下套动。」

  但是傅婉已力不从心,喘气答道:「云哥,我今天被你弄得气力用尽了,让
我再休息片刻,与你再大战百合吧?」但是谢云岳也不顾她所说的,然后再连连
干着。他用手托住了她的两膀,用力地一阵阵托上按下,乱顶乱挺地下上抽下。

  这时浮水一响,他们俩人又是淫兴大发起来。也不知道傅婉是那来的力气,
发狂般地一起一落,套弄那只大宝贝。傅婉不再上上下下的套弄,只是把臀部用
力地,前后左右的用力地旋转着,她越转越起劲,她也不顾自己的阴户已受伤了,
使出了蛮力。她大干大磨擦着,谢云岳的龟头一阵酥痒,他怪叫道:「哎呀……
我……好痒……我快泄了……泄了……泄了……我泄了……」

  谢云岳把傅婉的身体搂抱得更紧,一阵阵的震动,那精液果然出来了。在精
液泄出来的时候,傅婉的阴户像被滚水烫到一样,花心烫得刺刺疼疼,好快乐。
他们仨人至此,都已筋疲力尽了,彼此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拥着,呼呼大睡,结束
了这持久的新婚大战。

  从此,江湖中「怪手书生」之名,渐渐被人忘怀了,而谢云岳再也不问江湖
中事,每日陪着九个千娇百媚的娇妻,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一代
大侠,归隐山林,傲笑河山,佳人相伴,不亦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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