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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三折剑】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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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大湖君庙

  黑虎神洪笑一声道:「大师言重了,兄弟确是奉敝主人之命,替诸位送信而
来……」

  说话声中,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红封套,分给了无住大师(少林)、飞
虹羽士陆飞鸿(终南),甘玄通(八卦门)、秃顶神雕孟达仁(六合门)、游龙
剑客史傅鼎(武当)和未文俊等六人。

  无住大师接到手中,首先从封套抽出一张正楷请柬,上书:「来宾少林寺无
住大师,请于腊月初八驾临黄山掷钵禅院。」下面并无具名,只盖了一个金色小
印,赫然是「武林盟主之铃」六个篆文、这印章,无住大师自然认识,庄是昔年
八大门派共铸的盟主金印,用的盟主信物之章,但已有多年不曾使用了。

  无住大师目光一抬,问道:「赵老施主分给老衲这份请柬,不知腊月初八,
在掷钵禅院举行的是什么集会?」他这句话,正是大家想问之事。

  黑虎神道:「大师见询,兄弟只是替诸位送信,至于什么集会,请柬上既未
明说,兄弟抱歉得很,这就不知这了。」说完,略一抱拳,说道:「兄弟信已送
达,那就告辞了。」一面回头道:「索兄似乎也该走了。」

  狼山一狈索毅夫连连点头道:「是,是,兄弟该走了,那兄弟告辞了……」

  「慢点。」宋文俊喝道:「姓索的,你们劫持家父,现在何处?」

  黑虎神拱手道:「少庄主放心,床老爷子现在敝主人处作客,腊八掷钵禅院
之会,令尊自会与会,届时少庄主不就可和令尊见面了么?」

  宋文俊道:「我要你们立即领我前去。」

  黑虎神道:「这个敝主人没有交代,兄弟作不了主。」

  宋文俊道:「那就连你一起留下。」

  黑虎神洪笑一声道:「就凭少庄主,只怕未必留得住兄弟。」

  狼山一狈道:「兄弟那就要先走一步了。」说完,耸耸双肩,正待开溜。

  霍万清大喝一声:「走得了么?」霍地跨上一步,五指箕张,朝索毅夫肩头
抓去。

  他是鹰爪门高手,这一抓之势,自然使出他从未轻施的独门绝技鹰爪擒龙,
一招之间,隐含九个变化,无论你如何闪躲,如何破解,都难以逃得出他钢钩般
的五指之下。那知就在他五指堪堪抓落之际,突然闷哼一声,一个高大身躯,砰
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史傅鼎站立之处,就离门口不远,睹状来不及拔剑。右手一圈,挥手拍出一
掌,向索毅夫迎面击去。索毅夫苦笑道:「史大侠怎么也难为起兄弟来了?」举
手轻轻一格,架开了史傅鼎的一掌,回头道:「赵兄,你先请吧。」

  黑虎神洪笑一笑道:「好,好,索兄是怕兄弟和他们冲突了。」说罢,果然
从容举步,往门外行去。宋文俊剑眉一剔,正待闪身截住。

  索毅夫忙道:「少庄主有话慢慢好说。」伸出两个指头,一下夹住了宋文俊
的剑尖。

  秃顶神雕和史傅鼎立得最近,眼看史傅鼎一剑挥出,就站立不动,心中觉得
奇怪,轻声叫道:「史道兄,你怎么了?」史傅鼎依然凛立如故,一动不动,也
没有作声。

  索毅夫忽然阴森一笑道:「回孟大侠,史大侠只怕是被兄弟不小心,碰在穴
道上了。」

  秃顶神雕冷哼一声,伸手之间,拍出两掌。但见史傅鼎瞪眼望着自己,不但
依然无法开口说话,也不能转动身躯,而且脸上似乎隐有痛苦之色。

  心下不由得一怔,回头看去,跌坐下去的金甲神霍万清,也没有站起来,宋
文俊正在替他推宫过穴,似乎毫无效果。无住大师走了过去,说道:「少庄主快
请住手,霍老施主只怕是中了拂穴手法,不是推宫过穴所能解得开的。」

  宋文俊抬目道:「不知大师是否能解?」

  无住大师微微摇头道:「老朽也只是猜想而已,拂穴手法,独门奇技,老朽
如何能解?」飞虹羽士、甘玄通二人,同时朝狼山一狈逼近过去。

  索毅夫后退一步,说道:「大师说对了,兄弟使的正是拂穴手法。」

  飞虹羽士冷声道:「你以为拂穴手法,就无人能解么?」

  索毅夫道:「拂穴截脉,技虽小道,但各有独门之秘,兄弟学的,旁人只怕
无法解。」

  飞虹羽士道:「贫道点你五阴绝脉,看你如何?」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那就只好拿兄弟一命,换他们两条命。」

  无庄大师道:「索施主之意,替他们解开穴道,是有条件的了?」

  索毅夫道:「大师言重,兄弟解开二人穴道,并无条件,只要有大师一言就
好。」

  无住大师道:「施主要贫衲说一句什么话呢?」

  索毅夫道:「方才赵光斗替主人送来的请柬,诸位都收到了。」

  无住大师道:「自然收到了。」

  索毅夫道:「不知诸位是否前去赴会?」

  无住大师约作沉吟,说道:「请柬上印了盟主金印,不论真假,八大门派既
然收到这份请束,自然要前去赴会的了。」

  索毅夫长长吁了口气,说道:「这就是了,宋老爷子是敝主人请去的,自然
也会在掷钵禅院,和诸位见面,兄弟假扮宋老爷子,只是奉命行事,诸位似乎没
有留难兄弟的必要了。」

  秃顶神雕冷哼声道:「你想大师答应放你?」

  索毅夫道:「不错,无住大师佛门高僧,一言九鼎,只要大师答应一声,兄
弟立即先替史大侠,霍总管解开穴道。」

  无住大师望望众人,说道:「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索毅夫道:「史大侠、霍总管二位身中拂穴手法,全身营卫均已停止运行,
如果十二个时辰不解,就会血脉僵曲,终身残废……」

  竺秋兰低低道:「岳大哥,咱们没有掷钵禅院的请柬,向他要两份才好。」

  岳少俊道:「那请柬只有八大门派的人才有,咱们又不是八大门派中人。」

  竺秋兰道:「你没听狼山一狈说么?宋老爷子也会与会。你自然要去,才能
和他见面呀。」说到这里,不待岳少俊口答,叫道:「喂,索毅夫,我们没有掷
钵禅院的请柬,你给我们弄两份来,好不好?」

  索毅夫道:「请柬是敝主人按照拟定的名单发出来的,而且你们也看到了,
是由黑虎神赵光斗亲自送来,二位不在敝主人名单之中,兄弟也无能为力。」

  竺秋兰道:「那我们就不同意放你了。」

  索毅夫深沉一哂道:「兄弟捏着史大侠、霍总管两条性命,你不同意,兄弟
并不在乎。」

  竺秋兰气道:「你当我们不能把你拿下么?」

  一面口头叫道:「岳大哥,你过去让他见识见识,一招就把他拿下了,待会
等他解开了霍总管二人的穴道之后,咱们就到门口等着他。」

  竺秋兰道:「岳大哥,快去呀。」

  索毅夫看了岳少俊一眼,说道:「岳少侠要一招拿下兄弟,兄弟倒是有些不
敢相信。」他自然不相信,连鹰爪门高手金甲神霍万清的擒拿手,他都不在乎,
何在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

  竺秋兰道:「岳大哥要是用第二招,就算咱们输了,咱们立对就走。」

  索毅夫淡淡一笑道:「岳少侠真能在一招之下,把兄弟拿住,兄弟就答应给
你们设法。」

  竺秋兰咕的笑道:「你说话要算话。」

  索毅夫道:「兄弟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竺秋兰叫道:「岳大哥快去呀。」

  岳少俊朝前走了上去,说道:「在下只要第一招,抓住你就算了?」

  索毅夫道:「不错。」

  岳少俊道:「你准备好了?」

  索毅夫道:「岳少侠但请出手。」

  岳少俊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索毅夫的右腕脉门,说道:「在下这不是抓住
你了么?」索毅夫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毫无防范之下,被岳少俊轻易的一
把抓住,心头一怔,左手正待拂出。岳少俊比他更快,手腕一抬,抖手把他摔了
出去。

  索毅夫被他摔得翻了一个筋斗,才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似有不信之色,说
道:「岳少俊,这一招果然高明得很,不过兄弟还想试一招。」这一招除了宋文
俊,在场的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但谁也没有看得清楚,当然谁也不会相信,只道
岳少俊趁他说话分心,才得手的。

  竺秋兰道:「你可是想赖了?」

  索毅夫道:「兄弟说话算活,说了自然不赖,只是兄弟心有不甘,故而还想
讨教一招。」

  竺秋兰道:「岳大哥,咱们要他两张请柬咯,你就再试一招给他瞧瞧。」

  岳少俊道:「好,你可准备了。」

  索毅夫这回自然有了准备,点头道:「有请。」两个字堪堪出口,突觉手腕
一紧,又被岳少俊扣住了脉腕,一抖手,反把他摔了出去。

  索毅夫依然没看清楚,糊里糊涂的彼摔了一个筋斗。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灰
尘,目中闪过一丝厉芒,呵呵笑道:「岳少侠有此惊人之艺、不用兄弟设法,敝
主人也一定会欢迎二位莅临掷钵禅院的了。」岳少俊两次出手、把狼山一狈连摔
了两个筋斗。手法奇奥,直看得无住大师、飞虹羽士等人,莫不耸然动容。

  大家方才听岳少俊说过,他师傅叫无名老人,武林中根本谁也没听说过有这
么人位高人。紊毅夫道:「二位只管准时赴约,兄弟会在掷钵禅院前恭候二位大
驾。」

  竺秋兰道:「那就谢谢你了。」

  索毅夫干笑道:「竺姑娘不用客气。」回头朝无住大师抱抱拳道:「不知大
师和几位商量好了没有?」

  无住大师道:「贫衲答应了。」

  索毅夫道:「大师保证兄弟离开此地。」

  无往大师合掌道:「索施主但请放心,贫衲既然答应了,自是没有人会留难
施主的了。」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大师说的话,兄弟自然信得过。」说完走近史傅鼎、
霍万清两人身边,分别在他们身上,举手轻轻一拂。两人果然应手而解,同时睁
开眼来。

  史傅鼎大喝一声,正待翻腕掣剑。

  无住大师急忙摇手道:「史道兄暂请歇怒,贫衲答应他离去就让他去吧。」

  索毅夫拱拱手道:「诸位大侠,容兄弟告退。」从容举步,朝门外行去。

  宋文俊大声道:「索毅夫,今天便宜你了,再要和本公子遇上,那就没有这
么便宜了。」

  索毅夫跨出门外、回头笑道:「以后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吧。」声音渐渐远
去。

  宋文俊切齿道:「这厮……」

  无住大师道:「此人深藏不露,以贫衲看,一身所学,绝不止此。」

  甘玄通道:「大师说得极是,狼山一狈,一向在西北一带,很少到中原来,
此人城府极深,贫道看他身法、手法,都极怪异,咱们一对一,只怕谁也无法留
得住他,咱们着是联手把他留下,他又只不过是他主人的一名手下而已,大师放
他离去是对了。」

  宋文俊道:「他主人隐身幕后,不知是谁,家父……」

  秃顶神雕道:「少庄主不用担心,试想连黑虎神赵光斗,狼山一狈索毅夫等
人。都甘心投靠,他们主人的身份自然高过他们二人甚多。他们把盟主请去,又
和咱们订下腊八之会,虽然必有阴谋,但说穿了,无非企图称雄武林,也想利用
盟主在武林中的隆誉,以作号召,因此。据贫道推测,盟主决可无事。」

  甘玄通道:「孟道兄此话不错,方才索毅夫说盟主是他主人的贵宾,自然参
加掷钵禅院之会,绝非空言,少庄主不如暂且忍耐,等到会期,见了盟主,再作
计较。」

  飞虹羽士道:「如今离会期虽然尚有一个半月,但此人身居幕后,咱们不但
对他一无所知,而且盟主又为他们所劫持,据贫道看来,此中必有极大阴谋,咱
们八大门派,应该事先妥筹对策,才不致为人所乘。」

  无住大师合掌道:「贫衲奉掌门方丈令谕,晋谒盟主而来,盟主遭人劫持,
对方又有腊八掷钵禅院之会,兹事体大,贫衲须得赶回敝寺,禀报方丈。诸位道
兄大概也都得赶回去向掌门人请示,但陆道兄说的八大门派,应该妥筹对策,甚
是有理,因此贫衲想到了一件事,不知诸位道兄意见如何?」

  秃顶神雕道:「大师请说。」

  无住大师道:「贫衲觉得掷钵掸院之会,关系盟主和八大门派甚矩,大家势
必都要赶回去请示,但咱们必须在腊八之前约定一个地点作为咱们聚会之处。」

  秃顶神雕道:「大师是否已有腹案?」

  无住大师道:「诸位道兄此刻立即各自赶回贵门,路有远近,往返需时,依
贫衲之见,咱们就以一月为期,定在十二月朔日,大家务必赶到。」

  甘玄通道:「地点呢?」

  无住大师道:「敝师弟佟世昌,世居南陵,离黄山不过两日路程,而且对诸
位道兄来说,地点适中,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秃顶神雕笑道:「好极,乾坤手佟老哥,和在座诸位,都是旧识,到佟家庄
集合,地点适中,谁也不吃亏。」

  飞虹羽士道:「那就这样决定。」

  无住大师起身道:「诸位既然同意,贫衲那就告辞了。」

  飞虹羽士跟着起身道:「贫道也要走了。」

  霍万清忙道:「大师、道长请留步,厨下酒菜业已备妥,方才因变起仓猝,
没有送上菜,二位用了素斋再走不迟。」

  无住大师道:「不用,盟主失踪,贼人又定下了会期,这是何等重大之事,
贫衲急于回寺,凛报方丈,不克稍留,少庄主保重,贫钠告辞。」说罢,合十一
札,举步往外行去。

  飞虹羽士、甘玄通、孟达仁,史傅鼎等人也急于赶回山去,同时纷纷告辞。

  宋文俊站起身,回头朝岳少俊、竺秋兰二人道:「岳兄、竺姑娘且请稍坐,
兄弟去去就来。」他一直把众人送出大门,才行口转。

  这时宋老爷子卧室前面的一间小客厅上,红烛高烧,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莱。
岳少俊、竺秋兰也由霍万清陪同,坐在小客厅上。

  宋文俊匆匆回入,立即招呼道:「岳兄,竺姑娘请随便坐,酒菜快要凉了,
咱们熟不拘礼,不用客气,请、请,霍总管,你也请坐。」随着话声,就在主位
上落坐。

  岳少俊、竺秋兰和霍万清,也依次落坐,早有一名青衣使女,手捧银壶,替
四人面前斟满了酒。竺秋兰道:「我不会喝酒,霍总管,你和岳大哥喝吧。」霍
万清也不勉强,敬了岳少俊一杯,岳少俊也敬了宋文俊。

  大家边吃边谈,霍万清道:「岳相公,竺姑娘,对方才之事,有何高见?」

  岳少俊道:「在下初走江湖,除了觉得对方早有阴谋,武林中乱象已萌,将
有大变,看不出旁的来,还望霍总管指点。」霍万清连说不敢。

  竺秋兰唁的笑道:「岳大哥这句早有阴谋,说得对极,照今天的情形说,凭
黑虎神赵光斗,和狼山一狈索毅夫两人,是万难脱身的,若非事前早有安排,他
们那能安全离开天华山庄么?」

  床文俊愕然道:「竺姑娘看出什么来了?」

  竺秋兰道:「自然是掷钵禅院之会的请束了,要是没有这份请柬,宋老爷子
失踪,无住大师等人,能放过索毅夫不迫么?正因盟主失踪,掷钵禅院之会,会
期又已极近,各大门派的人,遇上这种大事,能不赶去向掌门人请示么?这一赶
回去请示,往返费时,算来已经十分紧迫,一时之间,自然无暇再插手管旁的事
了。」

  霍万清听得连连点头道:「竺姑娘观察入微,说得一点没错。」

  竺秋兰道:「霍总管夸奖了,只不知霍总管可有什么安排?」

  霍万清一怔道:「竺姑娘怎知老朽会有安排?」

  竺秋兰赐然一笑道:「宋老爷子遭贼党劫持,少庄主、霍总管忧心如焚,此
时那有心情饮酒?不是另有安排,那一定是在等待什么消息了。」

  霍万清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竺姑娘兰心意质,料事如神,老朽确是小有安
排。」

  宋文俊接口道:「家父遭劫持,兄弟五内如焚,遇上各大门派中人,又不论
缓急,事事都要请示,自是无法求他们相助,岳兄……」

  岳少俊没待他说完,慨然道:「宋老爷子遭贼人劫持,救人如救火,只要用
得着在下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文俊感激的道:「岳兄高义,请受兄弟一拜。」说着,果然起身作了个长
揖。

  霍万清道:「此时言之过早,岳相公、竺姑娘且请用些酒菜,再说不迟。」
岳少俊看他说话吞吐,心中觉得奇怪,还待再问。

  竺秋兰附着他耳朵,低低的道:「霍总管是怕隔墙有耳,你不用再问。」

  岳少俊眼看屋中只有一个手捧银壶的使女,心中不禁暗道:「看来霍总管对
天华山庄,每一个人都不敢相信了。」

  霍万清几杯下肚,忽然得意一笑,说道:「不瞒岳相公说,贼党落脚之处,
老朽已经查清楚了,可能老庄主也在那里……」岳少俊口中噢了一声。

  霍万清接着又道:「目下时间还早,咱们不妨慢慢吃喝。」

  岳少俊问道:「霍总管准备何时动身?」

  霍万清低笑道:「这里没有外人,说也无妨,老朽预定二更之后再行出发,
给贼党一个措手不及,也许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举杯一饮而尽,说到这里,
回头吩咐道:「春梅,给岳相公斟酒。」

  青衣使女答应一声,手捧银壶,给岳少俊面前斟满一杯,再待给霍万清斟酒
时,银壶余沥已尽,这就躬身道:「待小婢到厨下添酒去。」

  霍万清一挥手道:「快去。」青衣使女应了声是,捧着银壶退了下去。

  霍万清等她走后,也跟着起身,往外行去。过不一会,霍万清大步走入,回
到坐位之上。宋文俊抬目朝他看去,霍万清微微点了点头。岳少俊看在眼内,心
里暗暗纳罕,忖道:「看他们好像有什么事情?」这时青衣使女已经捧着银壶走
入,替霍万清杯中,斟满了酒。

  霍万清忽然目光一抬,问道:「春梅,你到天华山庄来,已经有多久了?」

  春梅手捧银壶,低首道:「小婢来了己快两年了。」

  霍万清口中唔着,一手捋须,又问道:「是什么人引荐你进来的?」

  春梅道:「是厨房烧火的崔嬷嬷。」

  霍万清又道:「你有没有念过书?」

  春梅忸怩的道:「总管问小婢这些干么?」

  霍万清一手捋须,道:「你如果念过书,老朽正有一件事,要派你去做。」

  春梅依然低着头道:「小婢念过几年书。」念过几年,那是极愿意霍总管派
她工作了。

  「那好。」霍万清从怀中取出一张很皱的字条,随手一扬,递了过去,道:
「你去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春梅没有去接。她不用去接,就知道字条上,
写的什么?因为这张字条,是她刚才转过长廊时,匆促之间,用眉笔写好,暗中
递给侍立在檐前的宋福生的。宋福生早已被自己收实,绝不会出卖自己,那一定
是自己的行动,被霍总管识破了。

  这段话,说来较长,实则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春梅一张清秀的粉脸,微微
变色,疾快的往后退了两步。霍万清虎的站起来,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老朽
本还当你只是个传递消息的人,没想到你还是派来咱们天华山庄卧底的主持人,
老朽当真看走了眼了。」

  春梅冷笑一声道:「你到现在才知道,不嫌晚了么?」她这一瞬之间,居然
立时镇定下来。态度从容,似是有恃无恐。

  宋文俊也已跟着站起,问道:「霍总管,她字条上写些什么?」

  霍万清把手SIS001管理组郑重提示:这个帖子内含有的内容为病毒,点击即丢id,为了您账户安全着想,请不要点击本贴条递了过去,说道:「老朽真没想到宋福生十几年的老人,
会给他们收买,这张字条,是老朽从未福生身上搜来的。」

  宋文俊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行踪已泄,限二更前撤退。

  这下,直看得宋文俊剑眉一剔,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凛然喝道:「好个贱
婢,你们的人,藏匿在何处?」

  春梅冷然道:「霍总管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

  霍万清洪笑一声道:「老朽不是这么说,你还不会显露出原形来呢。」

  春梅冷笑道:「霍总管果然很有心机,但即使不被你识破,姑娘今晚也打算
离开这里了。」

  霍万清道:「你现在还走得了么?」

  春梅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想把我怎样?」

  霍万清道:「老朽自然要生擒了你,追问老庄主的下落。」

  春梅冷笑道:「霍总管觉得一定能够胜我么?」

  霍万清道:「不信你就试试看,霍某是否能把你拿下?」

  宋文俊道:「霍总管,这贱婢由我来对付她。」

  霍万清道:「不用公子动手,老朽自问足可拿得下她。」

  春梅冷哂道:「好吧,你要动手,尽管出手试试……」

  霍万清沉哼一声,倏地跨上一步,右手横起,五指半张半合抓向春梅右腕。
春梅柳腰一挫,横闪半步,右手骄指若就,朝霍万清抓来的掌心戳去。霍万清被
迫得收回掌势,左拿一阑,猛劈出去,手法威猛,而且一掌之中,还含看几个奇
异变化,正是金甲神的厉害杀着。春梅一看无法拆解,急忙上个疾旋,娇躯轻盈
得确如柁螺一般,很快就旋闪出去。

  宋文俊喝了声:「回去。」抬手一剑,迎面洒出,挡住了春梅的去路。

  春梅冷笑道:「你们要一起上,亦无不可。」

  霍万清虎目圆睁,威光暴射,怒喝道:「贱婢少逞口舌之利。」

  双手扬处,高大身形跟着扑起,右手一记劈空拳,左手却施展鹰爪门的大擒
拿手法直欺过去。他不但双手各自使出绝学一招,同时也发挥了他深厚的功力,
刹那间,掌力排空扫荡,一团罡风狂飚,凌空直撞而出。随着这一掌后面,五指
箕张,幻起一片错落指影,大有非把春梅活捉不可之势。

  春梅冷声道:「你吼什么,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她每句话都说的口气
极大,自然是有意要激怒对方,但她本人却保持着十分冷静之态。娇躯又是一个
柁螺般的疾转,巧妙的躲闪开霍万清劈出的掌力。

  直待霍万清一记威猛劈空掌力,宛如浪潮般从她身侧擦过,地才身形一晃,
双手同时从向前翻起,迎着霍万清挥出。霍万清紧随劈空掌力之后,是一记暗藏
变化的大擒拿手法,指影迷离,使人不可捉摸,但春梅这双子一翻之势,两只纤
纤柔夷,忽掌忽指,忽拍,忽拂,同样手法奇奥,前后呼应,甚是奇妙,看去有
守有攻,正好拆解了霍万清的擒拿手法。

  霍万清怒不可遏,口中连声暴喝,右掌劈扫,左手擒拿,连环击出。春梅身
子轻盈得有如柁螺,只要遇上对方威猛掌力,无法力胜之时,就轻旋而出,同时
双手指掌齐出,似点似拍,招术奇妙,也往往把霍万清逼得后退不迭。两人乍分
乍合,互相拆攻了十几个照面,依然难分胜负。

  岳少俊仔细察看春梅施展的身法,分明和仲飞琼手下四个使女,如出一辙,
心中暗道:「看来霍总管纵然武功高强,内力雄浑,但春梅身法十分奇妙,只怕
再打下去,也无法把她生擒的了。」

  心中想着,这就回身朝竺秋兰说道:「这丫头的身法,和仲姑娘四个使女颇
相近似,还是我去把她拿下,免得拖长时间,你看如何?」

  竺秋兰看他连出手都要和自己商量,心头一甜,嫣然笑道:「宋公子邀你相
助,你出手去把她擒下,也是应该的了。」

  岳少俊点头道:「你说的极是。」随着话声、倏地站了起来,叫道:「霍总
管且请住手。」

  霍万清听是岳少俊的声音,果然停住攻势,回身道:「岳相公有何见教?」
春梅在这一瞬之间,忽的柳腰一扭,转身朝门外疾冲过去。

  宋文俊本来一直在监视着春梅的行动,但因岳少俊出声要霍万清住手,不觉
也转脸瞧去,等到发觉春梅趁机冲出,已到门口,再待拦截已是不及。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叱道:「你走不了的。」一片指影,迎
着春梅洒来。

  春梅没想到有人拦在门口,她一心只想冲出门去,骤睹指影迎面洒来,急急
一个轻旋,向旁闪开。原来说话的就是竺秋兰,她当门而立,笑吟吟的道:「我
早就料到岳大哥叫霍总管住手,你会趁机逃走,果然不出我所料。」

  春梅气得粉脸通红,哼道:「你敢不敢和我来一场单打独斗?」

  竺秋兰淡淡一笑道:「你不用急,有人会和你单打独斗。」

  春梅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岳少俊接道:「是在下。」

  春梅望了他一眼,缓缀的道:「你就是岳少俊吧?」

  岳少俊道:「不错,原来姑娘也知道区区岳某的名字。」

  詹梅冷笑一声道:「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那就是你的死期近了。」

  竺秋兰听得大怒、伸手一指、叱道:「丫头你咒诅我岳大哥。」一缕劲风,
直向对方樱桃小嘴射去。春梅一偏头,避了开去,但听夺的一声,一枚暗器,钉
在她身后的粉墙上,那是一支三寸长的小箭。

  春梅望了小箭一眼、冷冷的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若是不放心他,就要他
从此退出江湖,可保无事。」

  岳少俊大笑一声道:「姑娘虚言恫吓,那是怕在下和你们作对了?」

  春梅冷晒道:「你少臭美,咱们连武林大老宋老爷子和八大门派都惹得起,
何在乎你一个姓岳的,姑娘告诉你的只是明哲保身之道罢了,信不信在你。」

  「岳菜从不信邪。」岳少俊逼近的面前。冷然迫:「今隐之事,姑娘如果不
肯束手就擒,在下要出手了。」

  「你要和我动手,是不?」春悔一双俏目望谷他,说道:「那好。」突然双
手连扬,指掌齐发、洒出一片错落掌影,夹杂着缕缕指凤,失发制人。这一片掌
影、指风,说打就打,出手奇快,宛如风飘雨洒,凌厉之中,使人有轻灵美妙之
感。

  但就在她出手抢攻之际,瞥见岳少俊右手一抬,好像毫无招式,笔直从自己
掌影指风中伸了进来,抓向了自己右腕脉门。明明看到他五指抓来,生似梦魔一
般,就是避不开,只觉脉腕骤然一紧,全身力道顿失,掌影,指风,自然也随着
消失,口中尖叫道:「快放开我。」

  岳少俊右手扣住了春梅的手腕,这回并未抖手把她摔出,只是冷然道:「在
下说过,要把你擒下。」

  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喝道:「岳少俊,你放开她。」

  岳少俊转脸看去,但见门口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灰衣老妇,一手抵在竺秋
兰的身后,面露狞笑,两道眼光,直向自己投来。原来竺秋兰方才挡戳春梅,一
直就站在门口,没想到螳螂捕蝉,忽略了黄雀在后,被人用手掌按在后心之上。

  霍万清目光一抬,哼道:「崔嬷嬷,是你。」原来那灰衣婆子正是天华山庄
厨下烧火的崔嬷嬷。

  崔嬷嬷没有理他,只是冷冷的道:「姓岳的,你再不放手,老婆子只要掌力
一发,立可震断这丫头的心脉。」

  竺秋兰笑道:「反正我不会吃亏的,你震断我心脉,岳大哥也会杀了春梅那
丫头。」说话声中,横向旁侧跨去。她刚一出声,崔嬷嬷按在她后心手掌,大拇
指徽一用力,竺秋兰背上筋骨,又酸又痛,忍不住啊了一声。

  崔派掩冷声道:「小丫头,你给我安静些,少吃小苦头。」

  霍万清在她说话之时,迅如电光石火,一下欺到崔嬷嬷身侧,右手扬处,使
了一招疏影斜横,手指连弹,分取崔嬷嬷三处穴道,三缕指风劲直如矢,激射而
出。

  崔嬷嬷沉哼道:「霍总管,咱们还没交过手。」身子一侧,避过指风,按在
竺秋兰后心的左手不动。右手使了一记手挥五弦,暗含擒拿手法,向霍万清手腕
抓去。

  春梅趁岳少俊这一分神之际,暗暗吸了口气,功运右腕,五指突然向上翻起
也抓住了岳少俊的右腕脉门。她自然知道自己虽也扣住了岳少俊的腕脉,但部位
较高,吃了失去先机的亏,如果岳少俊及时逼攻内力,自己就无法再抓得住他。
因此在右手翻起,反抓岳少俊手腕的同时,左手五指,舒展如兰,玉手轻旋,忽
拿忽戳,拍了过去。

  岳少俊身子斜退半步,左手一招顺风送帆,划起一片掌影封开春梅的指掌,
突然骄指如乾,朝她将台穴点去。要知两人右手互相紧扣,双方相距,只在咫尺
之间,他这斜退半步,春梅一个人也只好身不由己的跟了上去。这一来,他点出
的手指,几乎触上了春梅鼓腾腾的玉峰,岳少俊心头一慌,急忙缩手。春梅口中
「嘤」了一声,手掌一挥,啪的打在岳少俊脸颊之上。

  岳少俊冷不防被她一掌掴在右颊,登时火辣辣的浮现起五根指痕,心头不禁
大怒,右手突然一紧,喝道:「小丫头,你敢打人?」

  春梅也劲运右手,冷笑道:「谁叫你出手轻薄来着?」

  岳少俊一张俊脸,胀得通红,锋哼一声,突然抬头叫道:「宋兄,接着。」
猛地一抖手,把春梅朝宋文俊摔去。

  要知他这记擒拿手法,扣住对方手腕之后,下半招就应把人摔出去,方才为
了生擒春梅,下半招就没有使出来。这是他从小练熟了的手法,春梅虽然同样扣
着岳少俊的手腕,但他这一抖手,内力同发,春梅如何扣得住他,五指一松,一
个人应手而起,被摔出去四五尺远,一个筋斗,跌倒地上。

  宋文俊猛的跨上下步,剑尖突落,连拍了她身上三处穴道。

  再说霍万清一连抢攻了两招,均被崔嬷嬷一只右掌,就化解开去,她一只左
掌,却依然按在竺秋兰背后,丝毫不动、心头又怒,大喝一声,双肩微晃,重又
冲了上去,高大身躯,快似奔雷,右手一招直叩天门,迎面击出。这一招含怒而
发,一团强劲凌厉的掌力,随掌拍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威势之强,
极为惊人。

  崔嬷嬷抬头望着他,白发飘飞,嘿然笑道:「姓霍的,你当老婆子不敢接你
么?」身形一侧,右子横臂出掌,一招横架金梁,架封霍万清的掌势。但听蓬然
一声大震,双方掌势接实,各方自身不由主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霍万清心头暗暗吃惊,忖道:「这贼婆子一身功力,居然会有如此深厚,她
潜伏天华山庄,这些年来,自己竟会一无察觉,她们这批人,究竟是何来历?」
崔嬷嬷似是早已料到,这一掌接下来,必会后退,因此在她后退之时,左手五指
一拢,一把抓住竺秋兰的背后衣衫,硬把她拖了过去。

  霍万清和她硬拼一掌之后。须发如就,洪笑道:「贼婆子,你再接老朽一掌
试试。」

  正待发掌,崔嬷嬷忽然发出一阵干笑,嘿嘿说道:「你瞧清楚了。」原来在
她退后之际,右手已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右臂一环,挟住竺秋兰的脖子,锋利
匕首,抵在她咽喉之上。

  霍万清睹状,只得收住掌势,喝道:「要怎样?」

  崔嬷嬷目射凶光,厉声道:「我要你们放了春梅姑娘。」

  霍万清道:「好,咱们放了春梅,你也放了竺姑娘。」

  崔嬷嬷冷笑道:「老婆子不会要她命的,但这里是你们天华山庄,老婆子还
要她送咱们出去。」

  宋文俊怒声道:「崔嬷嬷,你欺人大甚了。」

  崔嬷嬷道:「这是你们逼我老婆子不得不如此,这里如果不是天华山庄,咱
们可以立时交换人质,各走各的,但是在天华山庄之内,老婆子不得不防你们一
着。」

  宋文俊道:「你放了竺姑娘、我保证你们安然退出天华山庄。」

  崔嬷嬷笑道:「江湖上诡橘多诈,老婆子有人质在手,何用少庄主保证?」

  宋文俊怒声道:「这么说,你是不信任本公子了?」

  崔嬷嬷道:「彼此,彼此,你们也未必信得过老婆子,对不?」说到这里,
大声喝道:「霍总管,你们放不放人?」

  岳少俊道:「霍总管,你就放了春梅姑娘好了。」

  霍总管道:「既然岳相公同意了,那么咱们就先放人也好,只是……」目光
一抬,向道:「崔婆子,你倒说说看,要到了那里,才释放竺姑娘?」

  崔嬷嬷毫不思索的道:「这样吧,委屈这位竺姑娘,送咱们下船吧。」

  霍总管点头道:「好,就这样决定。」

  崔嬷嬷道:「一言为定,邓你们就该先放开春梅姑娘了。」

  霍万清抬目道:「公子,咱们该先放了春梅才是。」宋文俊勉强点了点头,
手起剑落,用剑尖拍开了春梅身上三处穴道。

  春梅穴道一解,足跟用力,一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掠掠鬓发,目含怨
毒,恶狠狠盯了岳少俊一眼,切齿道:「岳少俊,你给我记着,咱们没完。」

  岳少俊微哂道:「随姑娘的便,在下随时候教。」

  春梅回头朝崔嬷嬷道:「崔嬷嬷,咱们走。」

  崔嬷嬷道:「姑娘只管先走,老婆子断后。」

  春梅没有再说,转身出门而去。崔嬷嬷挟着竺秋兰,紧随春梅身后而行。宋
文俊看她们从容出门而去,气得俊脸通红,手持长剑,当先跟踪而出。

  岳少俊、霍万清也相继跟出,但因竺秋兰还在崔嬷嬷手中,不敢逼得太近,
和前面两人,保持了七八丈远近的距离。天华山庄各处都有站岗的庄丁,他们看
到崔嬷嬷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挟着一个姑娘,和春梅姑娘匆匆朝外行去。

  稍后紧跟着走出少庄主、总管,和姓岳的客人,也匆出门,一时不知庄上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故,谁也不敢出,手阻拦。不多一会,春梅和崔嬷嬷已经奔近湖
边,春梅举手击了三掌。但听暗影中也有人击了三记掌声,接着从树影间划出一
条快艇,朝岸边驶近。

  春梅当先纵身飞起,轻轻落到船中,崔嬷嬷放下竺秋兰跟着纵身跃落小船,
快艇不待吩咐,立即驶离湖岸,冲浪而去。宋文俊、岳少俊,霍总管三人,掠到
岸边。那艘快艇早已驶出去数十丈远,烟波渺渺,在夜色之下,船身渐远渐小,
只剩下被快艇划破的一道水花,还在荡漾生波。

  岳少俊赶紧俯下身去,在竺秋兰身上,连拍带摩,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竺
秋兰突地睁开眼来,一跃而起,举手理理鬓发,问道:「岳大哥,她们已经走远
了么?」

  岳少俊点头道:「她们贼党,早已在暗处停着一艘快艇,乘船逃走了。」

  宋文俊气愤的直是跺脚,恨恨说道:「真气人,在咱们庄上,还眼睁睁的被
她们从容逃走,天华山庄,真是砸定了。」

  霍万清走近他身边,含笑道:「公子,人已去远,急也无用,咱们不如先回
庄去,再作计较。」

  宋文俊道:「难道咱们这样罢了不成?」

  霍万清道:「当然不能就此罢休,但此处不是谈话之地,不如先行回去,谋
定面动的好。」

  竺秋兰在旁道:「宋公子,霍总管说得对,贼党狡狯如狐,而且早已渗入贵
庄,故而处处占了先机,要对付他们自然也要顾虑周详,知已知彼才有胜算。霍
总管追随宋者爷子多年,老谋深算,想必已成竹在胸,咱们是宜先回去为是。」
宋文俊没有多说,大家折返庄中,庄丁们早已撤去酒席,沏上新茗。

  宋文俊忍不住问道:「霍总管,计将安出?」

  霍万清笑了笑道:「少庄主别急,老朽已有安排,大概再过片刻,也许会有
消息来了。」

  岳少俊道:「方才之事,好像都在霍总管预计之中?」

  霍万清道:「不瞒岳相公说,索毅夫假扮老庄主,被竺姑娘揭穿,但据老朽
观察,索毅夫并不是潜伏在咱们庄上的主持人,不禁使老朽怀疑到了侍候老庄主
的使女春梅身上,只是一时毫无佐证,故而设计相试,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出潜伏
在庄上的主使人。」

  「但没想到春梅这个丫头,竟然就是主持劫走老庄主的贼人,而且她身份之
高,可能还在黑虎神赵光斗和狼山一狈索毅夫之上。更没想到的是连厨下烧火的
崔嬷嬷,一身武功,居然不在老朽之下,因此才使老朽应付失据,为贼婆子所乘
了……」说到这里,忽然住口。

  岳少俊问道:「那么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霍万清还没回答,竺秋兰抢着道:「霍总管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再过片刻,
就会有消息来了,你急什么呢?」宋文俊本来也待向霍万清问个清楚,但给竺秋
兰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再问了,伸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霍万清忽然浓眉微攒,沉吟道:「老朽方才想到了一体事……」

  宋文俊问道:「总管想到了什么?」

  霍万清说道:「姑老爷昨日派人送信,要表小姐回去,那封信会不会也是假
的?」岳少俊心头方自一震。

  宋文俊急急说道:「总管觉得可疑么?」

  霍万清道:「表小姐,昨日动身之际,贼党还潜伏在本庄,形迹尚未败露,
可能……」

  话到一半,忽然一转,唉了一声,续道:「纵使那封信不假,姑老爷派人急
促赶来,催着表小姐回去,说不定归云庄只怕也出了什么岔子,亦未可知……」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身穿水靠,渔人扛扮的汉子,急步走入,在门外躬身
道:「启禀总管……」

  霍万清没待他说完,立即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似是制止他再往下说,匆匆
举步往外迎了出去。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霍万清便自回入屋来。

  宋文俊注目问道:「霍总管,方才那庄丁行色匆忙,可是有什么事么?」

  霍万清在椅上坐下,喝了口茶,含笑道:「方才老朽要他准备船只,他是进
来回报,船只已经备妥了。」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着。

  宋文俊追问道:「霍总管这时准备船只,还追得上春梅她们么?」

  霍万清一手持须,笑道:「贼婆子和春梅,已经去了多时,追是追不上了,
但她们总有一个落脚之处,咱们只要找到了,要救出老庄主,也并非难事。」只
要看他说话神色,似是智珠在握。

  宋文俊不信的道:「霍总管知道她们落脚之处么?」

  霍万清道:「目前还很难说,但也不会差得太远了。」

  宋文俊道:「那么咱们要何时动身?」

  霍万清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说道:「现在就可以走了。」他这句话,来
得十分突兀,宋文俊、岳少俊二人都觉得有些意外,同时跟着站了起来。

  宋文俊惊异的道:「现在就走?」

  竺秋兰咕的笑道:「我早就知道霍总管早已有了妥善安排。」

  霍万清笑了笑,说道:「老朽带路。」说罢,当先往门外走去。

  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三人,跟着出了天华山庄,匆匆赶到湖滨,果见一
排老柳树下,停着一艘小船。两个全身水靠的庄丁,一前一后,坐在船上等候。
霍万清脚下一停,说道:「公子、岳相公、竺姑娘请上船。」

  宋文俊问道:「霍总管,不多带几个庄丁去么?」

  霍万清低声道:「人去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有咱们四人,已经足够了。」

  宋文俊一抬手道:「船身极小,容易动荡不稳,还是竺姑娘先下去吧。」

  竺秋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当先跃落中舱,宋文俊等三人,也依次下
船。

  这条船船身极狭,中舱地方不大,四人只能促膝坐下。两名庄了不待吩咐,
立即撑开船头,运浆如飞,朝湖中驶去。宋文俊自然看得出来,霍总管好像早有
安排,只是没有明说,不觉问道:「霍总管,咱们庄中,隐伏内好,每一个人都
有被贼党收买的可能,你守口如瓶,一直没有把这一行动说出来,现在已经到了
江心,总可以说了吧?」

  霍万清笑道:「眼前马上就要到了,不用老朽说,公子也立时会明白了。」
他还是不肯说,但越是不肯说,就越显得神秘。

  宋文俊笑了笑道:「好吧,总管既有安排,一切都听你的。」

  霍万清略有歉意,说道:「公子恕罪,实因此行关系重大,咱们只要稍露行
藏,让对方警觉,今晚的行动,就付之东流了。」

  宋文俊看他说得如此郑重,点点道:「我早已说过。一切都听你的,我不问
就是了。」

  小艇破浪前进,你看起来水天一色,烟波浩渺之际,还以为横越太湖,那就
大错而特错。太湖三万六千顷,光是由胥口到东山,舟行就有四十里,他们这条
小艇,只是沿着马迹山的边上行驶而已。当然,所谓边上,少说也和岸上距离了
足有半里多路,这样,在夜色之下,才不容易被岸上的人发现。

  如今小艇行驶了不过一刻工夫,两个划桨的庄丁,已经减速行驶,缓缓地朝
峭立的石壁下驶近过去。宋文俊真弄不清楚,霍总管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这
里不就是秦履峰,从天华山庄到秦履峰何须兜上这么大一个圈子?小艇悄无声息
的在一处石洞中停泊下来,一名庄丁迅速一跃上岸,拢住了船。

  霍万清压低声音叮嘱着道:「从现在起,一路不可再说话了。」说罢,打了
个手势,意思是要大家迅速上岸。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相继纵身上岸。

  回头看去,只见霍万清并没跟着上来,他走到后舱,打开一块舱板,俯身抱
起一个黑忽忽的东西,才双脚一点长身而起,跃登石崖。大家因今晚天色太黑,
从岸上看去,谁都看不清他抱着的是什么东西?直等霍万清登上崖岸,才看清他
怀中抱的原本是一只全身黑毛的小猎犬。

  这下,大家才明白过来,敢情在春梅和崔嬷嬷还没有离开天华山庄之前、霍
总管早已派出心腹,乔装渔人,驾着小艇,在离天华山庄不远的湖面上,加以监
视。春梅,崔嬷嬷虽有贼党早已准备好的,船只,但沿湖居民,多半打渔为业,
她们没想到霍总管早已有布置,因此纵然遇上沿湖的渔船,自然也不会去注意。

  贼党临时落脚之处就在秦履峰,她们之所以准备船只,就是为掩人耳目,快
艇沿湖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就是在这里舍舟登陆的。因为他带来了一只小猎犬,
狗的嗅觉最灵,任她们奔向何处,它都可以一路凭嗅觉追踪下去,自然可以找到
贼人的落脚之处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现在每人心里都已钻出一个大悟,就用不着问了,何
况霍总管方才已经叮嘱过,上了岸,就不可再说话了。

  霍万清俯下身,还没放手,那只小黑犬早已一跃而下,不待吩咐,就在附近
地上,到处一阵乱嗅,就边嗅边跑,往前窜奔过去。

  这只小黑犬自然是久经训练的猎犬,做而甚是机警,虽在边嗅边跑,但却一
声不吠,奔出去数丈之外,就停下来等人。霍万清也没有说话,只是朝三人打了
个手势,就当先随着小黑犬掠去。四人施展轻功,身法何等快速,自然用不着领
路的小黑犬等他们,因此小黑犬边嗅边跑,也就跑得很快。

  山路一直盘曲而行,山势渐逼,到处都是危岩峭壁,石窟累累,状若马蹄。
奔行了约莫三五里光景,一片果林间,隐隐现出一角红墙,那是太湖君庙。小黑
犬边嗅边奔,穿林而出,霍万清四人循着林间小径,一直奔到庙前,这时差不多
已有三更天气。

  荒山深夜,庙门自然不会开启。小黑大奔到门前,双爪直抓着木门,口中发
出呜呜之声,似是要破门而入。霍万清怕他惊动了庙中贼党,急忙过去在他头上
轻轻拍了两下,口中同时轻嘘了一声。小黑犬好像懂得他的意思,直摇尾巴,果
然不再抓门,也不再叫了。

  霍万清抱起小黑犬,朝三人打了个手势,当先长身跃起,登上围墙,目光迅
速朝四周一掠,然后飘然朝大天井中落去。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三人,更不
怠慢,同时飞身而上,越过围墙,跟着飘落地面。霍万清才一落到地上,他抱着
的小黑犬,后腿一蹬,跃落地上,一路乱嗅,往大殿上奔去。

  霍万清艺高胆大,朝身后三人打着手势,举步跨上大殿。就在此时,只听一
个压低的声音说道:「四位施主三更半夜,进入小庙,不知所为何来?」

  霍万清没想到黝黑的大殿上,隐伏着人,心头暗暗一怔,急忙回头看去,只
见大殿左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衲僧人,双手合十,一双炯炯目光,黑夜之
中,有如两点明星,盯注着自己。这就略为抱拳,说道:「老朽霍万清,大师傅
怎么称呼?」

  反正已被人家觑破行藏,以金甲神的名望,自然只好报出万儿来了。

  灰袖僧人听得似乎微微一怔,说道:「施主原来是天华山庄的霍总管,贫衲
广明,诸多失敬。」他不待霍万清开口,合十道:「霍总管夜莅小庙,不知有何
见教?」

  霍万清道:「老朽是追踪两个人来的。」

  广明问道:「不知霍总管要找的是什么人?」

  霍万清一手持须,暗自沉吟道:「既然追到此地,那也不用客气了。」一面
徐徐说道:「老朽是追踪一名丫头和一个厨下烧火的老嬷子来的。」

  广明脸色微沉说道:「霍总管大概弄错了,小庙佛门清净之地,怎会窝藏贵
庄逃婢?」

  霍万清道:「老朽一路追踪至此,如何会错?贵庙当家大师可在?」

  广明寒着脸色,冷冷的道:「荒山小庙,只有贫僧一人。」

  竺秋兰微晒道:「大师好像知道咱们要来,守在这里的了?」这话是暗暗提
醒霍总管,这和尚的话,不可尽信。

  广明听得不期一怔,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横目道:「女施主此话怎说?莫
非诸位要恃强搜索么?」

  霍万清洪笑一声道:「不错,老朽正有此意。」

  广明冷哼一声:「天华山庄,被天下武林推为盟主,主持的是天下公道,霍
总管率众夜闯小庙,事无佐证,竟然以强凌弱,不怕传出江湖,贻人口实么?」

  霍万清道:「老朽若无佐证,也不会深夜闯来了。」

  广明似想发作,但却又忽然忍了下去,冷冷的道:「贫僧庙小憎孤,敌不上
天华山庄人多势大,但跑遍天下。都得占一个理字,霍总管坚持要搜小庙,贫僧
自然阻拦不住,小庙地方不大,霍总管要搜尽管去搜,只不知搜不致什么的时候
霍总管又当如何?」

  霍万清道:「老朽自当向你大师傅赔罪。」

  广明拎笑值:「太湖君庙,虽说小庙。但佛门清净,清规素严,霍总管给贫
憎按上一个窝藏良家妇女,贫僧就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赔罪又有何用?」

  竺秋兰道:「大师傅这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吧?」

  广明佛然道:「女施主这话就不对了,和尚庙窝藏妇女,这是何等罪过,霍
总管不把话说清楚了,岂能随便搜索?」

  霍万清道:「大师傅之意呐?」

  广明道:「霍总管搜到了人,贫衲生死,任凭处置,若是搜不到人,那也很
简单……」他忽然住口,投有再往下说。

  宋文俊道:「有话你尽管说。」

  广明看了宋文俊一眼,问道:「这位施主是谁?」

  霍万清道:「是敝庄少庄主。」

  广明道:「那很好,有天华山庄少庄主在这里,就更好办了,依贫僧看来,
小庄主自然是这位霍总管引来的了,若是搜不到窝藏的人,这里是太湖君庙,贫
僧只要霍总管留下一对招子,以谢太湖君,这样不算过份吧?」

  竺秋兰哼道:「大师傅出家人,说的好恶毒。」

  「阿弥陀佛。」广明合十道:「诬蔑小庙窝藏良家妇女,岂不更恶毒么?」

  霍万清道:「好,老朽答应了。」

  广明深沉一笑道:「霍总管不会后悔么?」

  霍万清道:「霍某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话,岂会后悔?」

  广明退后一步,合十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霍总管请吧。」

  宋文俊道:「霍总管……」

  霍万清道:「公子不用说了,咱们找人要紧。」说罢,挥了挥左手。

  那小黑大跃进大殿之后,待往后进窜去,但因霍总管站停下来,它一直蹲着
不动,这时霍万清左手一挥,它不待吩咐,立即连嗅带奔往后进奔去。

  广明冷笑一声道:「霍总管原来有畜生带路。」

  霍万清没有理他,跟着举步,直奔后进,宋文俊,岳少俊,竺秋兰依次鱼贯
而行,广明也跟在几人身后,一同往后进行来。

  小黑犬一路嗅着进来,丝毫没停,穿过后殿是一个小天井,后面一排小屋。
已是厨房、柴房。天井西首有一道木门,门上锁着一把铁锁,敢情好久没人开启
了,锁上长了铁锈。小黑犬一直奔到木门,又用双爪抓着木门。

  霍万清站停下来,回头问道:「大师傅,这外面是什么地方了?」

  广明道:「那是小庙后山了。」

  霍万清道:「麻烦大师傅把它打开来。」

  广明道:「霍总管不是要搜索小庙么?外面已是秦履峰了,小庙的范围,就
到此为止。」

  霍万清道:「你打开来让老朽去看看。」

  广明阴笑道:「霍总管只怕看不到了。」

  霍万清道:「为什么?」

  广明道:「贫僧方才不是说的很明白么?后山不是小庙范围之内,霍总管在
此搜不到人,就该把招子留下了再出去?」

  霍万清怒声道:「大师傅不肯开门么?」

  广明道:「霍总管可是想赖了么?」

  宋文俊道:「这后山直的不属于贵庙的么?」

  广明道:「不是。」

  竺秋兰道:「如果有人从庙中逃出去呢?」

  广明道:「小庙后山并无通路。」

  竺秋兰冷笑道:「后山既无通路,何用装上这道木门呢?既无通路,而你们
庙中又开了这道门,那就是说这道门的外面,仍然是太湖君庙的范围之内了,大
师傅不肯开门,大概是心虚了吧?」

  广明轻哼道:「贫僧何用心虚,只是这道门已有多年不曾开启了,诸位一定
要出去瞧瞧,把铁锁扭断了就是。」

  霍万清没有作声,伸手一扭,铁锁果然应手而落,手掌上还沾了不少锈蚀的
铁屑,当下也并未在意,伸手推启木门,小黑大如飞纵了出去。门外是一片空旷
的草地,杂草丛生,果然已在太湖君庙的围墙之外,除了一道高耸的峭壁,也果
然并无通路。

  高峰插云,峭壁平滑如镜,纵然有一等轻功,也不易攀登而上。峭壁前面,
左右各有两张长形的石凳,敢情是给游庙的人休息之用。此时虽在深夜,但星月
之下,已可一目了然,自然隐藏不住人了,但小黑大怎会把大家引到了这里来的
呢?

  霍万清心头止不住暗暗起疑,不觉朝小黑大看去。小黑大纵出木门,在草丛
间乱嗅乱寻,一路朝峭壁下嗅去,但只嗅到一半,就伏在草丛之间,不嗅不动,
好像在草丛中发现了什么?

  霍万清看得奇怪,忍不住举步走了过去,这一走近,才发现小黑犬敢情是中
了暗算,伏着不动,极可能已经死去。举脚一拨,小黑犬四肢已僵,随着翻了过
来,只要看它一声不作,就伏地死去,显然是中了极厉害的毒药。

  霍总管冷哼二声道:「广明大师傅,你用什么毒药杀了小黑?」

  广明站着不动,冷冷的道:「霍总管今晚怎么了?可是找不到人,怕赔上一
双招子,故而乱入人罪,又给贫僧扣上一顶毒杀家大的罪名?诸位都在这里,第
一个跟着贵庄的狗,走出来的可是霍总管你,贫僧走在最后一个,脚步都未曾移
动,如何能使毒药?」他确实是随着大家身后,最后一个走出,此刻还站在岳少
俊和竺秋兰的身边。

  霍万清冷晒道:「大师傅不用狡辩了,出家之人,怎会说出江湖切口,要老
朽留下招子?老朽这对招子,可没有瞎。」

  广明大笑道:「霍总管这话就不对了,你们是追查贵庄逃婢来的,可不是追
查贫僧底细而来,就算贫僧说了一句江湖切口,贫僧承认昔年曾在江湖上混过,
但佛门广大,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这还是与贵庄逃婢无关。」

  竺秋兰冷笑道:「只怕大师傅并未放下屠刀吧?」

  广明道:「女施主,古人说得好,捉贼捉赃,小庙是否窝藏了贵庄逃婢,总
得拿出凭据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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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铁菩提打高空

  竺秋兰说道:「霍总管,小黑一路追踪至此,忽然遭人毒毙,这里又并无通
路,事有可疑,咱们何不仔细搜搜看看有无蛛丝马迹可寻?」

  霍总管点点头道:「竺姑娘说得是,小黑突然遭人毒毙,事出离奇,咱们先
搜搜再说。」

  广明站在一边,冷冷的道:「贫僧早已说过,诸位尽管请搜。」其实这里,
方圆不过十丈,一面是陡立的峭壁,一面是高耸的围墙,中间一片草地,杂草没
径,一望之下,就可一目了然,自然藏不了人。

  霍万清估计那座峭立的石壁,平楚光滑,还生了不少苔藓,看去约有十丈上
下,就是轻功再高,也难攀登而上。何况石壁以上,也是一座光秃秃的悬岩,寸
草不生,无处可以藏身。但除了这座大石壁,实在没有使人可以怀疑的地方,他
缓缓走下石壁,举手轻轻敲了两下。只觉石质坚硬,并无异处。

  竺秋兰也走了过去,低声道:「霍总管可是怀疑这堵石壁么?」

  霍万清道:「老朽也说不出来,但看小黑一路嗅着石壁跑来,似乎是有着蹊
跷。」

  竺秋兰道:「我看和尚大有可疑。」

  霍万清微微点头,攒眉道:「但事无凭证,咱们……」

  话未说完,忽然口中咦了一声,倏地转过身去,嗅目喝道:「好个秃贼,也
敢在老朽身上下毒?」

  竺秋兰急忙问道:「霍总管,你怎么了?」

  霍万清举起右手,说道:「老朽……这手……」他伸出右手,星月之下,但
见整只手掌,色呈乌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宋文俊转身喝道:「贼秃,果然是你。」

  广明迅疾后退数步,大笑道:「霍总管,这是你自己找的,与贫僧何尤?」

  岳少俊喝道:「你还想走么?」

  广明后退了几步,已经站停下来,冷然道:「贫僧为什么要走?走不了的,
应该是诸位才是。」就在他说话声中,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四五条人影从墙
头飞掠而下。

  那是五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各自握一桥青钢剑,掠落地上,立时向四人围了
上来。宋文俊看得大怒,一面回头说道:「岳兄、竺姑娘,快护着霍总管退下,
这些人由兄弟来对付他们。」接着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见不得人的东
西、还能拦得住本公子么?」挥手一剑,朝他面前两个黑衣人扫攻过去。

  那两个黑衣人中左首一个很快向旁闪开,右首一个毫不含糊,青钢剑起处,
泛起一片青芒,封开宋文俊的剑势,立还颜色,一剑反腕刺出,两人就展开了一
场激烈的恶斗。岳少俊,竺秋兰护着霍万清缓缓退到石壁下面,让霍万清倚壁坐
下。

  这一阵工夫,金甲神霍万清已经神志恍惚,功力全失,只是还能行动,能启
己坐下而已。广明冷冷的道:「霍总管己无抵抗之力,剩下你们三个,还能逃得
出去么?依贫僧相劝,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竺秋兰手中暗掏了把暗器,口中娇叱道:「贼秃,你能把我们怎样,不信,
你自己过来试试。」

  广明微哂道:「你是卖花婆竺三姑的女儿,手里有些破铜烂铁,也想在佛爷
面前卖弄么?」

  竺秋兰道:「不错,你知道就好,敢不敢过来试试?」

  广明哼道:「连竺三姑都自身难保,你丫头又有多少道行?」说到这里,举
手一挥,喝道:「你们去把这两个小辈拿下了。」四名黑衣人没作声,迅快的身
法闪动,扑了过来。

  竺秋兰因宋文俊在前面和一个黑衣人动手,手中虽握了一把暗器,却不敢动
手。岳少俊抢先出手,「呛」的一声,撤出软剑,剑光如匹练般洒出,封住了三
个方位。竺秋兰也跟着短剑出鞘,刷的一声,攻向另一个黑衣人,但听一阵金铁
交呜,扑来四人的四柄长剑,尽为两人剑势震开。

  这时宋文俊和那黑衣人已激战了十几个回合,宋文俊知道对方人多势众,自
己这边,霍总管中了毒,只剩下三个人,和对方众寡悬殊,利在速战速决,因此
一上手,就连使杀着,剑发如风,十分神速,差不多他攻出二招,黑衣人才能还
击一剑。

  但黑衣人剑势沉稳,虽然不如宋文俊快速,门户却守得十分严密,尽管宋文
俊剑招有如电闪雷奔,一时之间也无法攻得进去。宋文俊口中大喝一声,手腕一
振,接连五剑,把对方逼退了两步,突然身形一个急旋,不进反退,长剑倏转,
一道剑光,闪电般攻向岳少俊侧面的一大黑衣人。

  这一剑去势奇速,那黑衣人冷不防背后会有人袭来,口中惨曝一声,中剑倒
地。宋文俊一击得手,剑势横扫,人已迅快的转入了己方阵地,和岳少俊并肩作
战。这时被宋文俊逼退了两步的黑衣人,也欺了上来,和其他两个黑衣人联手攻
上去。

  宋文俊、岳少俊两支长剑,力敌三个黑衣人,已然绰有余裕。竺秋兰挥动短
剑,和一个黑衣人动手,她兵刃比对方短了将近一尺,无形中就吃了亏,被逼得
左右闪躲,只能招架,无力还攻。那黑衣人沉笑道:「小丫头,你接着了。」

  长剑一翻「啪」的一声,把竺秋兰短剑压到一侧。身形转进,左手一探,直
向竺秋兰右肩肩井穴上抓来。竺秋兰格的笑道:「你来得正好。」左手扬处,指
缝间飞射出去两丝银芒。

  双方相距极近,自然不易躲闪,黑衣人虽然黑布蒙脸,但两个眼睛,却露出
两个窟窿,两丝银芒,恰好不偏不倚,射入黑布窟窿之中。那黑衣人大叫一声,
弃了长剑,双手掩目,痛得一个筋斗,栽倒地上,满地乱滚,痛昏过去。

  那三个黑衣人听到同伴惨号,稍一分心,被宋文俊剑锋一转又刺倒了一个。
五个黑衣人,已有三个受伤倒地,剩下两个,虽在挥剑恶斗,心头已虚,剑势自
然没有先前的凌厉。广明没料到宋文俊等三人武功竟有如此高强,心中也不禁暗
暗震惊。

  宋文俊因父亲被贼人劫持,对贼党恨之入骨,一柄长剑,使得风狂雨暴,记
记都是杀着。激战之中,卖了一个破绽,长剑突然一振,贯注内力,左右一摇,
一剑直刺出去。但听当、当两声,和他交手的黑衣人长剑悉被震开,一剑直入,
透腹而过,当场气绝。

  剩下的一个黑衣人,那里还敢恋战,舍了岳少俊向后跃退,但他堪堪纵起,
又是一声惨叫,被竺秋兰扬手打出的一枚子午针击中,仰跌下去。广明看情形不
对,正待转身开溜。

  竺秋兰大声叫道:「快截住他,不能让他逃走。」柳腰一搦,正待追去。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他走不了的。」只见从木门走出一个人来,挡住
了广明的去路。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长眉善目的青衲老僧,一手持着镔钦禅杖,
朝广明逼去。

  竺秋兰看清此人,不觉喜道:「是无住大师。」

  广明疾退数步,心头暗暗皱眉,凛然道:「大师不要逼人太甚。」

  无住大师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尔等劫持盟主,不是更过份了
么?」

  广明一脸俱是气愤之色,说道:「霍总管诬蔑贫僧,窝藏天华山庄逃婢,如
今大师又说贫僧劫持盟主,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贫僧那里得罪了诸位,
硬要把这些罪名,加诸贫僧的头上。」

  无住大师道:「那就要问你了。」

  竺秋兰冷笑道:「本来咱们搜不到人,真还相信与你无关,但方才你指挥同
党,妄想把咱们拿下,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还想赖么?」

  广明道:「那是贫僧几个徒弟,他们忍不住诸位一再的胁迫贫僧,才含愤出
手的。」

  竺秋兰道:「那么毒毙小黑,和在霍总管身上下毒,又作何说?」

  「唉。」广明叹了口气,道:「这是冤枉贫僧,贫衲若要下毒,怎会不把你
们三个一起毒毙,岂不省事?」他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竺秋兰一时无法反驳。

  宋文俊道:「不是你下的毒,那会是谁?」

  广明微哂道:「宋少庄主既没看见下毒的人是谁,贫僧自然也没看见了,宋
少庄主问我,贫憎又去问谁呢?」

  只听木门内有人应声道:「你们都不知道,怎么不来问问兄弟呢?」随声走
出来的,赫然是狼山一狈索毅夫,广明脸上不禁飞过一丝喜色。

  竺秋兰哼道:「姓索的,又是你。」

  索毅夫含笑道:「这叫做山转路不转,咱们才会在这里又遇上了。」

  宋文俊逼上一步,喝道:「姓索的,你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索毅夫阴笑道:「少庄主看到兄弟下的毒么?」

  竺秋兰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索毅夫道:「毒药倒是兄弟的,但兄弟可没下在霍总管身上。」

  宋文俊道:「那是谁下的?」

  索毅夫道:「霍总管自己。」

  宋文俊横剑道:「你还狡辩?」

  索毅夫干笑一声道:「兄弟是跟着诸位身后来的,兄弟趁诸位在大殿说话之
时,把毒药抹在铁锁上,这不是霍总管自己伸手去摸来的么?」

  宋文俊道:「解药呢?」

  索毅夫悠然道:「解药就在兄弟身上了。」

  无住大师道:「善哉,善哉,索施主有解药就好。」

  索毅夫道:「大师可是要兄弟交出解药来么?」

  无住大师道:「贫衲正是此意。」

  索毅夫微微摇头道:「兄弟可并不是送解药来的。」

  竺秋兰道:「那你做什么来的?」

  索毅夫笑道:「兄弟是请诸位立即离开此地。」

  宋文俊目光逼注,冷然喝道:「姓索的,你听说过杀鸡取卵,这句话么?」

  索毅夫道:「少庄主之意,是要杀了兄弟,取解药了,这就大可不必了。」

  宋文俊倏地逼上一步,冷喝道:「你可要试试?」

  索毅夫填:「兄弟可以交出解药,但诸位必须立即离开此地。」

  宋文俊道:「咱们为什么要离开?」

  索毅夫道:「这是条件,诸位可乘原船离开,等诸位下了船,兄弟立时奉上
解药。」

  宋文俊还没开口,竺秋兰道:「你好像不希望我们在这里停留了?」

  索毅夫道:「诸位找到此地,使兄弟极为难堪,兄弟当然不希望诸位在这里
停留了。」

  宋文俊冷然道:「要是我们不离开呢?」

  索毅夫道:「少庄主要这么说,就大使兄弟为难了。」

  宋文俊道:「你为难什么?」

  索毅夫道:「诸位下船之时,诸位几位朋友,兄弟也好叫人护送他们下船,
如是诸位不肯离开这里,兄弟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好了?」

  无住大师一怔道:「索施主说的是什么人?」

  索毅夫阴笑道:「大师可要看看他们么?」说到这里,回过身去,举手连击
三掌,喝道:「来人哪,把他们推出来。」宋文俊不知他说的是谁?心中还暗暗
纳罕。

  竺秋兰低低的叫了声道:「糟糕。」

  岳少俊问道:「兰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吗?」只见那道木门中,已经鱼
贯走出七八个人来。

  不,走出来的虽有八个人,但其中四人,却是被另外四人推着走出来的,一
个推一个。被推着走出来的四个人,赫然是武当游龙剑客史傅鼎、终南派飞虹羽
士陆飞鸿。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他们了个个阖着眼皮,身不
由己的被推着走出。

  推人的则是四个黑衣蒙面人,他们装束和方才四个蒙面人一般无二,显系同
党的贼徒。凭飞虹羽士、甘玄通等人在八大门派中,已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绝不可能轻易落在狼山一狈的手中。

  无住大师看得身躯猛然一震,沉声道:「索施主,你把他们怎么了?」

  索毅夫阴笑道:「大师看到了,这几位身上并未负伤,只是……」他一脸诡
笑,口气一转,续道:「诸位若肯离去,兄弟自会把他们送上船去,当然也会奉
上解药的。」

  无住大师凛然道:「你在他们身上使了毒?」

  竺秋兰道:「大师,他使的不是毒药,是迷药。」就在此时,只见靠壁瞑坐
的霍万清忽然睁开眼来,口中暴喝一声:「广明贼秃,霍某先劈了你。」

  喝声中,身形已从地上弹起,宛如大鹏凌空,朝广明当头扑去,人还未到,
双掌交击,掌风划起一片尖啸之声,势道凌厉绝伦。

  广明没想到金甲神身中剧毒,居然突起发难,一时骇然惊异,急忙纵身向旁
侧闪避数尺,让开霍万清扑击之势,身形一矮,右手呼的一拳,迎击出去,此人
避敌还击、出手拳势,也相当刚猛,一看即知武功非凡。

  霍万清落在地上,洪笑一声道:「贼秃,你再接霍某几招。」双掌挥舞,接
连劈出八掌。他外号金甲神,素以掌力雄厚著称,这八掌着着迫攻,宛如巨斧开
山,迅快凌厉,兼而有之。

  广明大笑道:「霍总管赐教,贫憎当得奉陪。」僧袍飘动,脚下连连移动位
置,双拳有守有攻,把霍万清一气呵成的八掌,完全封架开去。立时展开反击,
但见拳风呼呼,纵横交击,一个广明的人影,瞬息之间,幻化成四五个之多。好
像有四五个广明,围着霍万清动手一般。

  两人掌来拳往,片刻工夫,已动手相博了二,三十招,仍然不分胜负。宋文
俊,岳少俊等人,都不禁看得耸然动容,目光投注广明的身上,不知他使的究是
什么拳术?霍万清脸上也神情微变,忽然之间,好像想到了一个人,感到惊讶无
比,因此不断的增强掌力,全力迫攻。看看广明的武功路数,是否就是自己心中
想到的人?

  但见两人越打越快,各自争抢先机,广明四五个人影,更是此进后退,挥舞
着双拳,抢攻不休。斗到酣处,忽听霍万清洪笑道:「原来你是昔年横行川陕九
指罗汉祝祥符,居然来到江南,摇身一变,当了贼秃。」

  广明大声笑道:「霍总管想得起贫僧来历,足见高明,那就试试贫僧的夺命
九招如何?」随着话声,右手一探,摸出一支铁笔。

  霍万清道:「你有什么看家压箱的本领,只管使出来,让霍某见识见识。」
他口中虽是说得稀松,但心里却丝毫也不敢轻视对方。

  要知九指罗汉祝祥符乃昔年川陕巨盗,据说他原是唐门弟子,用犯了门规,
被断去一指,逐出门墙。后来又投入一位异人门下,学了一套怪异的分身术,更
是目空四海,目中无人,仗着一支铁笔,到处为恶,积案如山,自然在川陕立不
住脚,却不想他出家当了和尚,而且潜来江南,在秦履峰太湖君庙当了住持。

  广明既然说出夺命九招,那九招自然非同小可,霍万清掌势一变双掌当胸,
目注对方,以静制动。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广明喝声甫出,右掌握着一支铁笔,
左手突然张开。方才他双手握拳还看不出缺少了一个指头,这回左手五指箕张,
果然少了一个大拇指。只见他右手起处,拳握铁笔,突出一招画龙点睛,疾奔霍
万清眉心。

  霍万清眼看广明点来,立即转身左闪,右手探处化掌为爪,顺着对方笔势,
抓向他执笔右腕。那知就在他手爪抓出的同时,突觉几缕尖风,已然袭到胁下,
心头不禁大骇,他几乎没有看到广明的左手出手。不知这几缕暗劲,是怎样发出
来的?急忙右手一圈,收了回去,同时也运集内力,抗拒袭上身来的暗劲。

  等你收回右手,运劲抗拒之际,忽然消失,但广明点出来的铁笔,手腕蓦地
一振、洒出两点笔影,已然由上而下,快若掣电,袭向左右将台穴。观战的人,
看得都觉得奇怪,不知霍万清抓出去的手,何以半途撤回?这一撤,岂不是成了
挨打的局面?

  霍万清自然更为骇异,此时两点笔影,距胸前已不过数寸,封架已然不及,
只好微一吸气,向后疾退数尺。

  广明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铁笔上振直欺过来,人还未近,手中一支铁笔,
突然幻起七八支铁影,挟着丝丝尖风,像风吹雨丝,迎面飘洒而来。

  霍万清无法封架,只得再次向后疾退三步。但在疾退之时,力贯掌心,连环
劈出两掌。这两掌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掌风呼呼,宛如两团狂飚,一先一后,
势如雷奔,卷撞出去。广明居然不退反进,口中大喝一声,风飘雨洒的笔影,忽
然合而为一,有若一支尖锥,直向掌风中刺入。

  这是他把劲急的力道,集中一点攻来,劲势锐利无匹,但听「嗤」的一声轻
啸,霍万清第一掌劈出一团掌力,立时被他贯穿。要知所谓掌力,就是由他数十
年苦练的气功所凝结的力道,试想劲气凝成的一团力道。被对方笔尖透过,集中
一点的尖风贯穿了,这一团气,自然一破而泄,这和吹大了的汽球,碰上针尖,
立时会爆破的道理一样。

  霍万清陡觉第一掌掌力被对方破去,这一变故,自然大出意外,心中这份震
惊,自然非同小可。差幸他数十年的修为,内功精深,掌力收发随心,发危不对
左手一招,带转击出的力道,身随掌转,往左侧庭出,一道掌风,朝广明拦腰横
扫过去。

  广明又是一声冷笑,那振腕点出一支铁笔,随着笑声,又化作点点笔影,漫
天飞洒。不,这一瞬间,由一个广明,又幻化成四五个广明,餐自振腕挥洒,漾
起点点笔影,围攻而上。他夺命九招,果然变化莫测,人笔难分,环绕着霍万猜
身侧,倏忽进退,指指点点,忽劈忽抓、攻守迎拒,全力周旋。

  两人这番搏斗,当真出生入死,激烈异常,看得双方的人都为之屏息凝神,
目不稍睫,就在这时候,竺秋兰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喂,
竺小妹,你身边有没有带着黄豆、白米?我是说像黄豆、米粒一般极小的一类东
西。」那声音极细,极细,竺秋兰听不出这说话的是谁?他人在那里?心中方自
一怔。

  只听那声音又道:「你娘随身经常带着十七八种暗器,我想你竺小妹身上,
也一定不会少到那里去,这样,随便你什么,拣小一点的,取四颗出来,捏在掌
心,别让人家看到,听我叫你打谁,你就打谁……」

  竺秋兰心中暗暗纳罕,抬目四顾,又看不到什么人,但心中已经有些明白,
这说话的人,一定躲在暗处,而且绝非贼人一路。

  那声音又道:「喂,喂竺小妹,你别东张西望好不,狼山一狈比鬼还精,莫
叫他看出来了。」

  那声音接着又道:「哦,老哥哥我叫你把小玩意取出来,捏在掌心,你怎么
还没取出来呢?要知道这时候金甲神大战罗汉,好戏上场,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瞧
着他们,时间稍纵即逝,再过一会,就救不了人啦,我的姑奶奶,真急死人。」
竺秋兰听他口气,有些滑稽突梯,不觉抿嘴一笑,就依着暗暗掏出四颗铁菩提子
握在掌心。

  那声音好像看见了一般,低笑道:「这才对,哦,竺小妹,你认不认得武当
那个姓史小子,还有两个道士,一只秃雕?你认识他们的话,那就准备好了,听
你老哥哥的口令。」

  竺秋兰当然认得游龙剑客史傅鼎等四人,闻言暗暗吃惊,忖道:「他要我用
暗器打他们?这人到底是谁呢?他自称老哥哥,那一定是和我很熟的人了,但自
己却一点也想不出来?」

  她脸上这一犹疑,那声音立时看出来了,嘻的笑道:「竺小妹,你真是聪明
一世,糊涂一时,老哥哥怎会叫你用暗器去打四个已经昏迷的老小辈呢?老哥哥
不是告诉过你为了救人么?救人,自然要打那四个蒙了脸的小子了。」竺秋兰笑
着点了点头。

  那声音又道:「好,你现在总算明白了,不过这四个小子站在昏迷不醒的老
小辈身后,不能打他们正面,那就非得取他们背后的灵台穴不可了。」这话听得
竺秋兰又是一怔,那四个蒙面黑衣人,是押着史傅鼎等四人走出来的,他们四人
面前,站着史傅鼎等四人,面向着自己等人。

  使用暗器,正面当然打不着他们。因此只能打他们的侧面,但这说话的声音
却要自己打他们背后穴道,自己在他们对面,又不是站在他们背后,打背后穴道
叫自己如何打得着?她心念转动之际,那声音低笑道:「他们不是一排站在木门
前面吗,要打他们背后穴道,就得把暗器打得高一些,越过围墙,再从木门中穿
射出来,就可以打到他们背后,也不致被人发现了。」

  竺秋兰越听越奇,暗器从对面打过去,要越过围墙,再从木门中穿出来,打
到他们背后。这还是什么暗器?成了封神榜上的法宝啦。

  只听那声音低笑道:「竺小妹,你可是不相信么?不相信你就把四颗一齐打
出来,老哥哥自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要注意,打得高些。」

  竺秋兰当然不相信,心中暗道:「我就打出去,看你怎么办?」心念转动,
纤手一扬,把掌心四颗铁菩提子,一齐朝四个蒙面黑衣人头顶上空打去。铁菩提
子是最细小的暗器,脱手飞出,激射而去,如果在大白天,还可看得清楚,但此
时是黑夜之中,那里还能看得见?

  不知越过围墙之后,是否还能再从木门中穿射出来,正好打在四个蒙面黑衣
人背后的灵台穴,那就不得而知了。定睛看去,四个蒙面黑衣人好是一无所觉,
依然挺胸凸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听那声音低笑道:「好了,好了,总算
全打在他们灵台穴上了。」

  竺秋兰心中半信半疑,自己把四颗铁菩提子打得那么高,他如何能助自己一
臂之力呢?这时霍万清和广明已打出百招之外,拳笔交加,掌风如涛,还是不胜
不败之局。突听右首石壁上,有人喂、喂的叫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到底打
完了没有?吵得我老人家想打个盹都打不成。」

  索毅夫听得一怔,仰首喝道:「是什么人?还不给我下来。」竺秋兰心知就
是方才在自己耳边说话的那人,只不知道这人是谁?

  只听那人道:「下来?你说得倒容易,这条路又小又狭,天又黑扑扑的,什
么都看不见,叫我怎么爬得下来?」

  竺秋兰「哦」了一声,急忙叫道:「宋少庄主,原来这座大石壁右侧,果然
有一条小路。」

  那人又道:「谁说不是,上面还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窟呢,我只是为了一时好
奇,才……跟着他们背后爬上来的,只是那洞窟太黑了,我不敢……呃……」他
话未说完,突然「呃」了一声,就没有吭声。

  不,一团黑影,骨碌碌的从山崖上滚了下来,接着砰然一声,摔落地上。宋
文俊、岳少俊闻声掠出,纵了过去。索毅夫一挥手道:「你们还不拦住他们?」
他这话是朝着四个蒙面黑衣人挥手示意,但四个蒙面黑衣人却恍如不闻,一动没
动。

  索毅夫怒声:「你们是死人,还不给我拦住他们?」四个蒙面黑衣人恍如不
闻,站着没动。竺秋兰心中已经明白,这么看来,自己打出去的四颗铁菩提子,
果然都打中了他们的穴道。

  照理说这话的人,武功应该极高,怎会从崖上摔下来呢?看他摔到地上,就
直挺汹尚着没有爬起来,就是没有摔死,八成也摔成了重伤,这怎么会呢?索毅
夫眼看四个黑衣汉子不听自己指挥,心中虽怒,但此时无暇多责,正待跟着宋文
俊,岳少俊身后掠去。

  无住大师手持禅杖,倏地跨上一步沉声道:「索施主,你最好站着莫动。」

  索毅夫道:「怎么,大师可是想和兄弟动手?」

  宋文俊,岳少俊一下掠到那人身边,岳少俊俯身一看,那人扑卧在地上,一
动没动,虽然没看清他的面貌,但一看到他的身形,觉得十分眼熟。尤其是那件
已经洗得发了白的竹布长衫,心头不禁咯的一跳,失声道:「会是老哥哥。」

  宋文俊问道:「岳兄认识他。」

  岳少俊道:「他就是赛管辂金铁口,老哥哥的……」

  宋文俊道:「他是中了贼人的暗算,你看,这是一支丢手箭,插在他凤凰入
洞穴上,八成……」谁说不是,一支和竹筷差不多的丢手箭,端端正正插在他左
胛凤凰入洞穴上。

  岳少俊正待伸手去拔,宋文俊急忙伸手一拦,说道:「岳兄使不得,此名凤
凰入洞,位在肺尖,如不先准备好药物,一旦拔出箭来,人会流血不止。」

  岳少俊道:「那该怎么办?」

  宋文俊道:「咱们先看看他是否有救再说。」

  岳少俊伸手朝金铁口胸口一摸,只觉心脉已停,连身子都有些凉了,不禁含
泪道:「老哥哥,只怕已经没有救了。」

  只听耳边有人道:「别哭,人死不能复生,还是上去再说。」

  岳少俊拭拭泪,抬头道:「宋兄要上那里去?」

  宋文俊道:「兄弟没有说要上那里去?」

  岳少俊道:「方才不是宋兄劝我不要哭,上去再说么?」

  宋文俊道:「没有,兄弟几时说要上去?」

  岳少俊道:「方才明明有人在兄弟耳朵边说的。」

  宋文俊道:「这里只有兄弟和岳兄两人,兄弟没有说话,那一定是岳兄听错
了。」

  岳少俊听得一呆,口中忽然「哦」了一声道:「对了,方才老哥哥曾说过上
面有一个洞窟,莫非春梅和崔嬷嬷都躲在那洞窟之中,老哥哥身上这支丢手箭,
就是她们放的?」

  宋文俊剑眉一挑,紧了紧手中长剑,说道:「不错,咱们上去。」

  岳少俊道:「但老哥哥该怎么办呢?」

  宋文俊道:「人死不能复生,此刻也只好就让他先躺在茬里,等咱们找到贱
婢,回头再来掩埋不迟。」

  岳少俊想了想也有道理,点头道:「好吧。」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腾身跃
起,朝石壁右侧飞掠而上。

  再说竺秋兰,眼看宋文俊、岳少俊朝跌坠下来的那人掠去,正待纵身跟去,
只听耳边又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竺小妹,你别过去。」

  竺秋兰听得不期一怔,忖道:「难道从崖上跌下来的,不是他么?」

  只听那人又道:「你岳大哥已经替他收尸去了,你过去也没用,咱们还是办
正事要紧。」竺秋兰不知这说话的人躲在那里,也不知他说的办正事,是什么事
儿?只好望着天空眨眼。

  那人说道:「你想问我办什么事儿,对不?咱们刚才不是把那四个浑小子制
住了么?但四个老小辈还没救下呢。」

  竺秋兰只是静静的听他说话,没有开口,心想:「你要我如何去救?」

  那人好像猜得到她心里想些什么,接着低笑道:「你是卖花婆的独生女儿,
你娘老走江湖,你身边总带着你娘独门解药百里香吧,给他们去闻上一些,不就
结了么?」他浚说卖花婆婆昔年善使迷香,却把卖花婆婆的独门迷香百里香说成
了独门解药。

  这无他,卖花婆婆近十年来已经不再使迷香了,因为使迷香究竟是江湖下五
门的玩意。

  卖花婆婆近年来,弃邪归正,力争上游,昔年的玩意,自然不肯再使,但女
儿行走江湖,百里香解药,身上不会不带。

  因为这是专解迷香,迷药的药,宁可备而不用,以防万一,这人好像对江湖
上的事儿,十分熟悉,只是没有明说而已。竺秋兰被他说得脸上微微发热,但也
点了点头,表示她身上确实带了百里香解药。其实岂止解药,就是百里香她身上
也有。

  「那就好,你快过去给他们闻上一些。」那人又道:「别怕,只管大大方方
的过去好了,你看,狼山一狈不是跟那老和尚干起来了么?」

  如今再说无住大师拦住索毅夫,两人相待了一阵,索毅夫脸上阴晴不定,徐
徐说道:「大师不让兄弟过去看看从崖上失足跌堕下来的是什么人么?」

  「阿弥陀佛。」无住大师低喧佛号道:「索施主不用操心,宋少庄主和岳施
主不是已经过去了?」

  索毅夫抬目看去,瞥见两人舍了从崖上堕地之人,双双跃起,朝崖上扑去,
不由心头一急,怒声道:「无住大师,索某因你是少林寺有道高僧,故而对你容
忍三分,你以为索某怕了你,这就想错了。」

  无住大师冷然道:「贫衲用不着索施主容忍,索施主敢劫持盟主,再假扮盟
主,怎会怕贫僧区区一个出家之人?」

  索毅夫深沉一笑道:「你知道就好。」挥手一掌,直劈过来。他这一掌,不
见逼人劲风,但自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压,无声无息的涌来。

  无住大师身为少林寺罗汉堂住持,自然见多识广,一看对方掌出无声,只有
一股暗劲,逼人而来,心头暗道:「好个孽障,你一直深藏不露,直到这时才露
出手来,原来你练的是大力金刚掌。」心念转动,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同样右手
一伸,朝前推去。

  原来大力金刚掌,发掌无声,也没有逼人劲气,内劲完全蕴蓄掌心,直等掌
力击中人身,掌心蕴蓄的真力,才吐涌而出,力足碎石断碑,刚劲无与伦比。无
住大师这一伸手硬接,两人手掌一劈一迎,何等快速?但听砰然一声巨响,无住
大师和索毅夫各自被震得衣袂飘飞,脚下连退了两步之多。

  要知无住大师在少林寺中卜本以掌力雄浑著称,如今一个邪门歪道之人,居
然和他铢两悉称,功力悉敌,能不使他心头凛骇,暗暗忖道:「狼山一狈,竟会
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索毅夫退出两步之后,目光一抬,望着无住大师,同样心头暗暗惊异:「这
老和尚果然名下无虚。」他瘦削脸上,忽然浮现起一抹阴森的笑意,一言不发,
挥手又是一掌,遥递击出。这是一记劈空掌,但却和一般的劈空掌有异。

  劈空掌武林中会的人很多,一般在掌力击出之时,掌风凝聚,势道劲直,但
索毅夫击出来的一掌,依然不带一点声息,宛如一般和风。无住大师自恃功力,
岂肯退让,一见对方遥空劈来,立时功聚右臂,口中大喝一声,扬手遥劈过去。

  两人掌力乍接,无住大师立时感觉不对,对方劈来的一股轻柔掌风,突然间
力道大增,像巨浪般撞击过来。掌力之中,另有一股阴柔劲气,暗含摧心震腑之
力。老和尚心头一惊,暗叫一声:「摧心掌。」口中微微吸气,右手立即加强劲
道,抵住对方掌风,左手一掌,跟着往前推出。

  在左掌推出之时,右掌快速无比的收了回来,但一收即发,紧跟着左掌,又
猛推出去。要知他推出左掌,只是接替右掌,但右掌一收再发,发出去的力道,
就已增强了何止几倍?他这一波接一波的推出,正是消灭对方摧心掌震力的最好
办法。

  索毅夫喉头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左手扬处又是一掌遥空劈击过来。他左手
这一加入,震力登时大为增强,无住大师双脚站桩,双掌直竖运起全身功力,如
推万钩巨石。索毅夫同样双掌前伸,缓缓向对方压去。

  两人方才还在比拼内力,因为两人中间,少说还相距有七八尺远近,各自源
源不绝的从掌上输出本身真气,互较短长。

  双方若以修为功力而论,无住大师自然要稍稍胜过索毅夫,但这对无住大师
来说,就吃了亏。因为索毅夫练的是摧心掌,掌力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主要的就
是挟杂掌力之间的一股能摧心震腑的阴柔震力。摧心掌最歹毒之处,因为就算是
和他功力相等的人,一样会受他震力的伤害。

  因为你和他功力番敌,在双方掌力僵持之际,他那隐藏在掌力中间的阴柔震
力,就可以借你之力,发出震波,震伤你内腑。除非你修为功深,一波又一波的
加强掌上力道,因为掌力在一波又一波的加强,每了波都能抵消对方震力,方保
无事。

  无住大师在功力上,虽然略胜一筹,但只要时间稍长,内力消耗甚多,势必
转落下风。这一点,无住大师自然十分明白,因此他在索毅夫全力推进之际,他
脚下就缓缓后退。后退,就是保持实力,和对方拉长距离。索毅夫自然不肯放弃
目前有利的距离,因此无住大师这一后退,他就一步步逼了上去。

  那知左脚堪堪跨出,方脚正待跟进,猛觉脚尖绊在一块大石头上,踢得隐隐
生痛,一个人也几乎朝前倾跌出去。索毅夫平日只是缩着头,没有露相,一身武
功,可着实厉害,右脚一绊,身形前倾之际,倏地腾空跃起,双掌也势由上而下
朝无住大师追击过去。照说,地上有大石绊脚,身子腾空跃起,空中总不会有大
石绊脚了吧?

  但就在他双掌发出摧心掌力,朝前飞扑过去的一刹那,左脚脚背,又绊了一
块大石。而且这下是脚背踢在大石上,比方才还要重得多,脚背可是碰不起的地
方,这下直痛得他口中「啊」了一声,眼前直冒金星。

  一个人之能腾空飞扑,所凭仗的就是提着一口真气,他这一绊一痛,二口真
气那还提得住,立时头重脚轻,像倒栽葱般翻了个筋斗,跌扑下来。

  差幸他还算不含糊,快要落到地上之时,两手一划,身子贴地平飞出去一丈
来远,上身一昂,两脚落地,站住了桩。无住大师正在步步后退的人,突觉压力
一松,对方掌力不但未全消失,他脚下好像绊了一跤,连人都几字要倾跌出去。
一时弄不懂他好端端的脚下何以突现跄踉?

  再一细看,他脚下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会?哦,他跃起来的人,忽然又是一
个倾跌,跌扑下去,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无住大师收回双掌,不禁看得暗暗称奇。狼山一狈平日惯用心机,这回连吃
了两次暗亏,第一次还可以说是自己不小心,脚尖踢在石头上。第二次身在空中
又那来的石头绊脚?

  他人还没有落到地上,心知定有蹊跷,等到双脚落地,目光左右一瞥,除了
无住大师,和他相距一丈开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无住大师方才双掌和自己遥
遥相对,当然不会是暗算自己的人,心头惊疑不定,冷冷的道:「什么人暗算兄
弟……」

  他这一开口,突觉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吹得满嘴都是小泥沙,呛住喉咙,连
咳带吐,才算把口中泥沙吐去。

  只觉后颈又有人吹着冷气,心头一怒,一声不作,抻手一记龙尾挥风往后拍
出?人也随着一个急旋,转了过去,身后空荡荡的,那有人影?心中更是犯疑。

  忽听木门那边,连着传来几声喷嚏,接着响起连声喝叱,就有四道人影,飞
掠过来。那正是武当游龙剑客史傅鼎,终南飞虹羽士陆飞鸿、八卦门甘玄通、六
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等四人。索毅夫一看苗头不对,没待他们掠到,口中发出一
声唿哨,双足一顿,身形冲天飞起,箭一般朝外激射而去。

  耳中只听有人低笑道:「索老大慢走,不送啦。」

  这时,广明和金甲神霍万清已力搏了四五百招,双方都已打出真火,舍命相
拼。但依然功力悉敌,相待不下。

  广明听到索毅夫这声嗯哨,一时不敢恋战,右拳握笔,左手上指如钩,接连
两招,把霍万清追退一步。一言不发,顿顿脚腾空飞起,身如灰鹤,越过围墙,
往外掠去。

  霍万清须发如朝,大喝一声:「贼秃,那里走?」正待纵身追去。

  竺秋兰叫道:「霍总管,快请留步。」

  霍万清脚下二停,回身问道:「竺姑娘有何见教?」

  竺秋兰道:「崖上有一个石洞,宋少庄主和岳大哥已经上去啦,咱们快上去
接应他们才是,那贼秃既已逃走,不用追啦。」等飞虹羽士,秃顶神雕等人掠到
无住大师跟前,狼山一狈索毅夫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无住大师走上几步,伸手取过禅仗,迎着合十道:「阿弥陀佛,四位道兄总
算醒过来了。」

  秃顶神雕道:「这是竺姑娘赐救的,唉,咱们这几个老江湖,今晚真应了一
句俗话,阴沟里翻船,算是栽到家了。」

  无住大师同道:「四位道兄怎么会着了他们道的?」

  甘玄通道:「大师现身之后,咱们四个不是分开来隐身伏在暗处么,贫道隐
伏之处,是在东首屋脊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一听声音
就知来人轻功极高,等贫道转过身去,连人影都还没看清楚,鼻中就闻到了一股
异香,立时失去了知觉。」

  史傅鼎道:「在下也是如此,这批贼党竟然不择手段,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
香。」

  竺秋主听得暗暗惊异,忖道:「自己听娘说过,江湖上使用迷香,只要闻上
香味,就会立时失去知觉的,只有娘的百里香。其他迷香多少也要过一阵工夫,
才会昏迷,难道他们使的会是百里香不成?」

  心念转动之际,忽然想起方才从崖上摔下来的那人,不知是死是活?这就朝
附近地上看去,那知目光转动,找了一阵,方才明明还扑卧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这回竟然不见了踪影。心中一奇,忍不住问道:「老师傅,那从崖上跌下来的人
呢,怎么不见了?」

  无庄大师道:「这位施主只怕已经没有救了,他就躺在那里。」回过身去,
口中不禁轻咦了声,崖下那里还有人影?

  老和尚毕竟见多识广,眼看金铁口的尸体忽然不见,使他联想起方才狼山一
狈连连倾跌和口中吐泥沙之事。最后还使了一招龙尾挥风,无缘无故朝身后猛击
的种种怪事,心头登时明白过来。不觉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此人
可能是一位游戏风尘的高人,方才贫衲和索毅夫动手之际,还多蒙这位高人暗中
相助……」当下就把方才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众人听说狼山一狈竟有如此高绝的身手,不禁大为惊异,后来听到他连连跌
扑,闹得满口泥沙,更觉神奇不止。

  竺秋兰道:「这就是了,听老师傅这么一说,这人准是和我说话那人了。」

  当下也把那人要她,用暗器制住四个黑衣人,又要自己去解救飞虹羽士四人
的事,说了出来。

  秃顶神雕奇道:「只不知这位高人,会是那一位前辈?」

  无住大师道:「贫衲方才依稀听说,岳施主好像认识他。」

  竺秋兰道:「岳大哥认识他?这会是谁呢?」忽然「哦」道:「岳大哥和宋
少庄主已经找上崖顶去了,霍总管,咱们快些走吧。」

  无庄大师道:「不错,二位小施主已经去了一会儿,咱们该快些上去接应才
好。」

  霍万清心急少庄主安危,接口道:「在下替诸位开路。」当先踊身纵起,朝
崖上飞扑上去。

  这里是大石壁的侧面,方才大家从木门中走出,面对秦履峰插天山峰,和一
二十丈高的平滑石壁,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来。就算你注意到石壁右侧的危岩,
就让你仰起头仔细察看,若不是金铁口从崖上滚下来,你也决想不到危岩之上还
会有可以攀登的羊肠小径。

  那是因为大石壁左侧,依然是一片寸草不生,像露了筋的斜纹石岩。风化已
久,一限就可以看到半山腰以上。如果你不纵到三丈以上,就不会发现上面有落
脚之处,那也仅容你落脚罢了。但有了落脚之处,你就可以慢慢发现那斜横的石
筋,就像一条羊肠小径,可以沿着危岩之字形盘曲而上。

  霍万清一马当先,循着之字石,曲折而登,无住大师、飞虹羽士陆飞鸿,游
龙剑客史傅鼎、甘玄通、秃顶神雕孟达仁,一个紧跟一个,竺秋兰走在最后。大
家提气而行,一直上到二十丈处,已经折到大石壁之上,此处竟是一片突岩,足
有丈余方圆,已可着到突岩后面,果然有一个黑越越的石窟。

  宋文俊、岳少俊二人,各自手仗长剑,一左一右,身子贴着石窟两边,像是
在伺候什么。霍万清一下跃上突岩,问道:「公子……」

  底下的话未说完,只听宋文俊大喝道:「霍总管小心。」长剑疾挥,剑光撩
处,嗒嗒两声,两支短箭,被他击落在地,但另一支短箭,已然快速无伦,激射
而至,直奔霍万清前胸。

  霍万清昔年追随武林盟主宋者爷子,在江湖上见识过多少大小阵仗,他在还
未跃上突岩之前,已经看到宋文俊、岳少俊二人依然停留在石窟外面,而且身贴
石壁站立。不用说是无法冲进石窟去,这不是极明显洞内的人,凭险据守,只要
稍稍逼近,就会受到攻击,而攻击之道,当然是施放暗器无疑。

  因此在他跃上突岩之际,早就留神及此,宋文俊喝声甫落,他右手两个指头
一夹,已把射来的短箭夹住。但觉手指一震,来势竟然十分强劲,低头看去,接
到手中的竟然只有一支竹筷,心头暗暗震惊,忖道:「此人打出一支竹筷,竟有
如此劲道,内力之强,几乎和自己不相伯仲。」但口中却洪笑一声道:「何方鼠
辈,躲在洞穴之中,暗箭伤人,还给你。」

  两个指头一丢,竹筷朝石恿中激射回去,但听「啪」的一声,敢情击在石壁
上,溅起几点火星。霍万清心中暗道:「从射去竹筷看来,入洞不到数尺,就碰
上石窟,可见这石壁里面,定然有弯曲之处,形势易守难攻,这倒确是很难冲得
进去。」

  他不愧是老江湖,就凭回敬对方的一支竹筷,就对这座石壁,有了初步的认
识。这时无住大师等人,也陆续跃上突岩。宋文俊急忙迎了上来,拱手道:「多
蒙诸位前辈赶来驰援,在下感激不尽。」

  无住大师连忙合十还礼,笑道:「少庄主不用客气,这是霍总管定下之计,
贫衲等人其实并未离开马迹山,只是在湖面上停留了一回,少庄主一行人登陆之
际,贫衲等人也就暗中跟了上来。」

  原来无住大师等人,故意说要各自赶回山去,其实只是掩人耳目,霍总管早
有了安排。

  秃顶神雕间道:「少庄主可知石窟内是什么人么?」

  宋文俊脸上一红道:「说来惭愧,在下和岳兄找到此地,发现洞窟,但里面
的人凭险据守,只要咱们迫近洞窟,贼党就施放丢手箭,有时指功和掌风兼施,
不易接近,直到此时,贼人一个也没有露面,不知躲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霍万清沉吟道:「看来果然是姓崔的贼婆子和春梅那贱婢了。」

  秃顶神雕奇道:「姓崔的贼婆子是谁?」霍万清就把自己如何识破崔嬷嬷和
春梅两人在庄中卧底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甘玄通星然道:「这么说来,盟主可能就被她们藏匿在这里了。」

  霍万清点点头道:「在下也是如此想法,她们劫持了老庄主,一时不可能走
得太远,故而挽请诸位相助,找寻老庄主的下落。」

  陆飞鸿道:「那崔婆子和春梅据守不出,此洞形势天成,倒是委实不易攻得
进去。」

  史傅鼎道:「狼山一狈和九指罗汉祝祥符,均已逃走,剩下贼婆子和一个丫
头,就算她们凭险顽抗,何足道哉,在下不信她们能负隅几时?」

  无住大师道:「史道兄说得极是,只是敌暗我明,你未逼近洞口,她们已经
看得一清二楚,但她们隐身何处咱们一无所见,这是吃亏之一。洞窟入口不大,
里面可能还有转折之处,兵刃不易施展,这是吃亏之二,有这两点吃亏,是以不
易冲进去了。」

  史傅鼎道:「照大师这么说法,咱们如何冲得进去?」

  无住大师笑了笑道:「所以咱们必须先设法突破这两点困难才好。」

  在他们说话之时,宋文俊朝霍万清关切的问道:「霍总管,你中的毒,全好
了么?」

  霍万清笑了笑道:「回少庄主,老朽差幸,把唐门八宝解毒无忧丹带在了身
边,不然,今晚那能很快就消解了剧毒?」

  飞虹羽士道:「大师可有良策?」

  无住大师道:「贫僧也想不出妥善之策,但贫僧却颇想前去一试。」

  史傅鼎奋然道:「在下愿随大师一行。」

  宋文俊忙道:「在下也随大师同去。」

  岳少俊正待开口,无住大师蔼然一笑道:「够了,此行只是试探性质,贫僧
也毫无把握可言,人数不宜大多,有咱们三人已经足够了。」

  霍万清知道无住大师功力深厚,武学精湛,为少林寺第二高手,有他自告奋
勇,去打头阵,就算冲不进去,也足可全身而退。这就走上一步,拱手道:「营
救老庄主,虽赴汤蹈火,该是在下义不容辞之事,如何由大师去深入冒险……」

  无住大师淡淡一笑道:「咱们此行,霍总管是策划全局之人,柯况营救盟主
是咱们八大门派共同的责任,贫衲能担当攻打头阵的先锋,正是贫僧的荣幸,总
管不用客气了。」

  霍万清连连抱拳道:「大师言重,老朽万不敢当。」

  无住大师一手持着禅杖,回头道:「史道兄,宋少庄主,请随贫僧身后,入
洞之后,务须保持相当距离,不可躁进。」

  史傅鼎、宋文俊同声道:「在下自当谨记。」

  竺秋兰急步走上两步,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随手送到无住大师面前
道:「大师请把这个带去,石窟黝黑,正用得着它。」

  无住大师虽在江湖走动,但这类火筒,那是江湖黑道夜行人随身之物,他从
未见过,愕然道:「女施主这是何物?」

  竺秋兰道:「这是特制的千里火筒,用时只须轻轻一按机钮,即可打着,火
光可以照到两丈左右。」

  无住大师合十道:「多谢女施主了。」伸手接过火筒,收入怀中。

  霍万清也探怀取出一面黝黑的古镜,交到宋文俊手中,说道:「这是磁铁护
胸镜,可防细小暗器,公子放在怀中,以防万一。」宋文俊看他说得郑重,只好
收下,贴胸放好。

  无住大师手持禅杖,当先朝石窟中缓步走去。史傅鼎、宋文俊各持长剑,一
左一右,紧随他身后,保持了七八尺距离,全神贯注的跟了过去。石窟内这时竟
然一无动静,全由他们深入。无住大师走近洞口之时,早已功布全身,脚下走的
极为缓慢,炯炯双目左右闪动,耳朵更是凝神谛听,丝毫不敢稍懈,此时纵然是
一丝轻微的风声,也逃不过老和尚的耳目。

  身在洞口,已可看清石窟内的情形,里面地方并不十分宽敞,但也足有丈许
周旋之地,左右两边较为黑暗,但凭老和尚观察,不似有人潜伏。无住大师心中
暗道:「他们不在洞口施袭,那是他们要诱咱们深入了。」这原是在洞口略一住
足的时间,因为无住大师走的极缓,故而在外人看来,并无多大耽搁。

  一入洞口,无住大师脚下突然加快,虎步龙行,迅快站到了石窟中间。史傅
鼎、宋文俊同时一左一右,抢入两边,和无住大师站成了鼎足之势。到了这里,
才看清有一个洞窟向右弯去。

  无住大师手拄禅仗,提高声音,说道:「隐伏洞中的施主听着,狼山一狈索
毅夫和九指罗汉广明,都已逃走,只剩下施主几位,困守石恿,又能支持多久,
依贫衲相劝,施主们不如现身出来,只要留下被你们劫持的盟主,贫衲可以保证
你们安然离去。」右首洞扈,黝黑如墨,但却不闻丝毫声息。

  无住大师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答,依然大声道:「施主们不肯现身相见,
也没回答贫衲的活,那是存心和咱们僵持下去了,诸位隐身洞窟,僵持下去,未
必有利。」洞中还是没人理睬。

  无住大师脚下缓缓移动,朝右首洞窟逼近,史傅鼎、宋文俊两人,不待无住
大师招呼,身形闪动,侧身贴壁疾进,很快就抢到转角洞口。就在此时,但听呼
的一声,一股强劲的掌风,像怒涛般从洞窟中涌出,撞向左壁。

  史傅鼎堪堪掩到左首壁下,耳听风声有异,不敢硬接,匆忙之间,一吸气,
后退了五六尺,掌风劈在石壁上,发出砰然一声大震,石屑纷飞,震得窟顶砂石
籁籁下落。史傅鼎又惊又怒,一退即进,他已经从这一记掌风,试出对方隐身在
转角右侧,岂肯轻易放过,口中大喝一声:「好个贼子,你敢出手暗袭。」

  不待对方第二掌出手,猛地双足一点,右手挥处,剑先人后化作一道冷芒,
疾若闪电,朝洞窟右侧发掌之处飞冲劈落。

  无住大师眼看史傅鼎抢先发难,冲入转角,心中一急,急忙喝道:「史道兄
小心。」

  就在史傅鼎连剑带人飞扑过去的同时,只听洞窟中有人沉喝一声,道:「回
去。」又是「呼」的一声,一道劲直的风声,迎着史傅鼎激射而出。

  无住大师喝声出口,人已倏然直逼上去,他修为功深,耳目并用,一听风声
立时发觉不对。那不是掌风,而是一种极为沉重的兵器,不禁想到史傅鼎身子凌
空飞扑,仅凭一支三尺长剑,如何挡得住这凌厉一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老和尚心念一动,右手抬处,镔铁禅杖随手挑起,口
中低喝一声:「史道兄速退。」

  黝黑的石窟中,适时响起铮当,两声金铁撞击之声,也飞溅起一溜火花来。
铮,是史傅鼎长剑撞上了对方迎击而来的沉重兵器。只觉右臂狂震,虎口发热,
长剑几乎挡不住对方的沉重之势,一个人被震得往后倒飞了出去。当,是无住大
师的镇铁禅杖撞在对方笔直捣出来的沉重兵器之上。

  无住大师同样觉得手上一震,心中不禁暗吃了一惊,急急往后跃退。因为他
已从这一记交击之中,发现对方使的也是杖,拐一类兵器,而且出手势道极猛,
功力之深,不在自己之下。石窟之中地势狭窄,有这样一位高手隐身转弯角上,
出手截击。要想冲出去,实非易事。

  就在老和尚堪堪跃退之际,耳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然一声,似是有人
摔倒地上。这下听得无住大师又是一怔,史傅鼎武当俊彦,一身武功,也数得上
是八大门派顶尖高手。

  方才这一杖,虽然势猛力沉,史傅鼎手中只是一支轻兵刃,接不下来,但也
不至于被震后退,又摔倒地上。想到这里,不觉回身问道:「史道友怎么了?」
他这一回身,但听嘶嘶几缕轻啸,朝身后激射而来。

  无住大师沉喝一声道:「施主好生歹毒的手法。」左手大袖一挥,向身后卷
去。

  宋文俊贴身站在石窟右壁,和对方虽然隔着一道石壁,但因石洞是朝右首弯
进去的,他站在右壁,出手不便。此时骤听史傅鼎摔倒地上,急忙一个箭步,掠
了出去,落到史傅鼎身边,凝足目力看去。只见史傅鼎仰面躺卧地上一动不动,
似是昏了过去,这就抬头道:「大师,史大侠昏过去了。」

  无住大师听得一愕,忙道:「你快抱起他,退出洞去。」宋文俊答应一声,
立即收剑入匣,双手抱起史傅鼎,急步往洞外奔去。无住大师手横禅杖,缓缓退
出。

  霍万清、秃顶神雕、飞虹羽士等人,都在洞外相候,看到宋文俊抱着史傅鼎
奔出,霍万清急着问道:「少庄主,史大侠他……」

  宋文俊道:「史大侠昏迷不醒,大概是中了贼人的暗算。」说话之时,已把
史傅鼎平稳的放到地上。

  无住大师跟着走出,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史道兄方才凌空飞扑,极可
能中了敌人细小暗器。」

  秃顶神雕道:「让兄弟瞧瞧。」俯下身去,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忽然伸手解
开了史傅鼎胸前衣衫,哼道:「好歹毒的暗器,差点就打中了心脏。」

  无住大师道:「孟道兄可曾看出她们使的是什么暗器么?」

  秃顶神雕道:「是很细小的暗器,少说也中了七八处之多,极可能是梅花针
一类东西。」

  宋文俊道:「孟前辈,史大侠还有救么?」

  秃顶神雕沉吟道:「照说这种细小暗器,力道不大,只要不中要害,应该不
会有多大危险,只是不把它取出来,那就很麻烦……」

  宋文俊道:「孟前辈要如何才能把那些暗器取出来呢?」

  秃顶神雕道:「只有一个方法,用磁石把它吸出来了。」

  宋文俊道:「霍总管,不知你那磁铁护胸镜,是否有用?」

  霍万清微微摇头道:「那是护胸镜,只能抵抗暗器,要从体内把暗器吸出来
只怕吸力不够……」

  秃顶神雕道:「目前找不到吸铁石,只有用磁铁护胸镜试试了。」

  竺秋兰道:「吸铁石我有。」随即从身边革囊中取出拳头大一块磁石,递了
过去。

  秃顶神雕笑道:「老朽忘了姑娘是卖花婆的传人,令堂以暗器驰誉江湖,姑
娘身边自然会带有磁石的了。」接过磁石,回头朝甘玄通道:「甘道兄,还是你
来吧,贵门内太极功粘字诀以吸为主……」

  甘玄通笑道:「这是什么时候,谁不知道你们六合门的合字诀,专吸各种暗
器,何况还有竺姑娘这块专吸体内,暗器的吸铁石,你别再找贫道麻烦了。」

  秃顶神雕道:「好,好,你别走远,兄弟要是吸不出来,就得你来了。」口
中说着,人已俯下身去,功运右手,握着吸铁石,按在史傅鼎前胸几处伤口上,
一动不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他缓缓吸气,右手吸铁石猛力往上提起。
只听史傅鼎口中大叫一声,倏地睁开眼来。秃顶神雕随着站了起来,舒了口气、
说道:「好了,竺姑娘,你身边一定带有令堂的止血生肌灵药吧,那就麻烦你给
史道友敷些药了。」

  竺秋兰答应一声、取出金创药,和岳少俊一齐蹲着身子,给史傅鼎上了药。
秃顶神雕拿着吸铁石,凝视了半晌,回头朝飞虹羽士徐徐说道:「好险,陆道兄
请看,这是什么。」

  飞虹羽士举目一瞧,只见吸铁石上,粘附了十数截断针,每一截断针,都裹
着一缕缕血丝,不觉色变道:「脆铁催魂针。」

  「一点没错。」秃顶神雕嘿然笑道:「霍总管,你道贵庄那烧火的崔嬷嬷是
谁?」

  霍万清道:「莫非是凶名久著的陕北催命婆子巫姥姥?」

  秃顶神雕道:「不是她,还会是谁?」

  霍万清点点头,沉思道:「那春梅的身份,似乎还在巫婆子之上,不知又是
什么来历?」

  无住大师低喝一声:「从盟主的天华山庄,以至八大门派,都在他们计算之
中,但咱们的人却连人家是何来历,都仍然一无所知,看来咱们八大门派,在江
湖上当真是没落了。」

  甘玄通愤然道:「大师,走,贫道倒是不相信巫婆子能有多大能耐。」

  宋文俊道:「在下开路。」长剑一抡,当先朝洞中抢了进去。

  无住大师眼看宋文俊抢先掠入洞去,怕他有失,口中急忙喊了一声:「少庄
主等一等。」一面回头道:「霍总管、孟道兄、陆道兄诸位,务请守在这里,咱
们退路不可有失。」

  在他说话声中甘玄通已经跟着宋文俊身后,掠入石窟。无住大师不敢怠慢,
一手提着禅杖,紧跟而入。

  宋文俊跃入石窟,仗剑直奔转弯角上,相距还有七八尺远,就大喝道:「巫
婆子,你作恶多端,还不给本公子出来受死。」他喝声一落,立即轻如落叶,侧
身贴壁疾进,掩近过去。七八尺距离,只一闪身,就到了转角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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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护洞之战

  只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阴笑道:「是少庄主么?老婆子还不想伤你,快退
出去吧。」

  朱文俊这一声大喝,原是激她开口,好找出她停身之处,他贴壁静立,听得
清楚,巫婆子的声音,似是仍在石窟右侧,并未移动。心中恨透了她,早已功运
右腕,没待对方话落,身形一闪而出,右腕挥处,一道冷芒,闪电般激射过去。

  这一剑,他蓄势而发,事前既没出声招呼,出手更不带半点剑风,去的无声
无息,等到剑光乍现,森冷的剑锋已经射到巫婆子出声之处。但听呛的一声,剑
尖刺在石壁上飞起一溜火星。敢情巫婆子活声出口,人已移形换位,闪了开去。

  宋文俊一剑刺空,心知不妙,正待往后跃退。突听左侧传来巫婆子一声阴笑
声,说道:「老婆子看在宋老爷子份上,你去吧。」一记掌风,卷撞过来。

  宋文俊要待挥剑护身,已是不及,只好左臂一横,横掌推出,使了一记秋水
横舟,硬接对方一掌。两股暗劲,乍然一接,宋文俊只觉那股掌风,十分阴柔,
生似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但却身不由已的往后连退了数步之多。

  甘玄通急忙问道:「少庄主怎么了?」

  宋文俊道:「在下和贼婆子对了一掌。」话声未落,止不住一阵喘息,双脚
一软,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无住大师堪堪提杖赶来,睹状大惊,低声道:「少庄主中了暗算么?」

  只听巫婆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说道:「老和尚,你功力深厚,只要及时以
般若禅功,替他打通奇经八脉,就可无事。」

  甘玄通听得心头一惊,不觉修眉耸动,喝道:「你用阴手伤了他?」

  巫婆子呷呷笑道:「老婆子劝他退出去,他不肯听,老婆子有什么法子?」

  站在洞口的霍万清听说少庄主负了伤,急忙奔入洞内,说道:「大师,少庄
主伤得如何?」

  甘玄通道:「少庄主被贼婆子阴手所伤,看来伤势不轻,霍总管快把他抱出
去再说。」

  「阴手?」霍万清听得机伶一颤,急忙低头看去,石窟中虽然黝黑,但还可
射进些星月之光。只见宋文俊这一瞬间,双目紧闭,脸如金纸,已经肾迷不省人
事,一时心头大急,凄然道:「为阴手所伤,只有贼婆子本人,才能施救,这如
何是好?」

  只听洞中巫婆子又道:「老身已经告诉过老和尚了,他练的般若禅功,可救
少庄主之事。」

  她以阴手打伤宋文俊,又明白说出惟有无住大师的般若禅功打通奇经八脉可
救,分明是想拖时间,和消耗无住大师的功力。因为一行人中,只有无住大师的
修为最深,武功最高,但如果施展般若禅功,替宋文俊打通奇经八脉疗伤,自然
要消耗老和尚的不少功力了。

  「阿弥陀佛。」无住大师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霍总管,咱们且行退出,
由贫衲替少庄主疗伤要紧。」

  洞中的巫婆子呷呷笑道:「舍此别无良策,你们快出去吧。」

  霍万清抱起宋文俊,厉声喝道:「老虔婆,你莫要得意,霍某人不会饶过你
的。」举步退出洞去。

  巫婆子阴笑道:「老婆子等着。」

  飞虹羽士道:「这贼婆子一向诡计多端,手段毒辣、看来她躲在洞中不出,
还连伤了咱们二人,要对付她,真还棘手得很。」

  秃顶神雕道:「那是她占了地利之势,如论武功,咱们也未必输她,兄弟觉
得她再要躲着不出。咱们就给她来个火攻,不怕她不出来。」

  甘玄通道:「孟道兄不要忘了盟主为她们劫持,也在石窟之中。」

  秃顶神雕道:「兄弟顾虑的也就在此……」

  这时无住大师已经靠壁盘膝坐下,霍万清抱着宋文俊在无住大师对面席地而
坐。

  无住大师目光一转,说道:「贫衲替少庄主打通奇经八脉,景少也约需半个
时辰之久,在这段时间之内不可有人惊扰,也许巫婆子等人,会趁机突围而出,
诸位道兄,务必全神戒备才好。」

  甘玄通道:「大师只管放心,有咱们几个人护法,绝出不了差错。」

  无住大师道:「如此就好。」

  飞虹羽士道:「甘道兄,咱们还是分派一下人手,免得临时措手不及。」

  甘玄通道:「咱们几个之中,加论经验老到,该推孟道兄第一,就请他调兵
遣将,你看如何?」

  飞虹羽士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盂道兄,咱们该如何列阵防守,就看你
的了。」

  秃顶神雕道:「道兄分配,不就是了?」

  甘玄通道:「时间宝贵,盂道兑也别再客气了,贫道和甘道兄悉听调遣,你
就不用推倭了。」

  秃顶神雕朝洞外略为打量,笑道:「咱们就以目前各位站立的位置为准,甘
道兄、陆道兄守住洞口,不让洞内的人冲出来,史道兄,岳少侠、竺姑娘三位守
护大师和少庄主,兄弟负责山下来人就可万无一失,不知诸位道兄意下如何?」

  飞虹羽士「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含笑道:「孟道兄果然有军师之才,咱
们就这样分配好了。」当下就和甘玄通二人,进入石窟,一左一右,转到暗处,
监视洞内动静。秃顶神雕也手仗长剑,监视大石崖右侧的小径。

  史傅鼎针已起出,又经过一阵调息,伤势已好了大半,就和岳少俊、竺秋兰
三人,品字形围在无住大师和霍万清两人身外。面向外立。石崖上,立时静止下
来,无住大师眼看大家已经布成了阵势,也就缓缓闭上了眼睛,默运般若禅功。
左手当胸,单掌直竖,缓慢伸出右手,按在宋文俊头顶百会穴上,把一股真气,
度了过去。

  要替人打通奇经八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必须有数十年修为,功力
深厚的人,方能施行。尤其被阴手所伤的人,体内经络,受到阴气的侵袭,本来
除了施展阴手的人,以本身阴气,把受伤的人经络所中的阴沉吸收回去,方可得
救。那就只有练佛门般若禅功的人,打通奇经八脉,才能把阴气逼出体外,也可
得救。

  这自然不是一般修为功深,内功精湛的人,打通奇经八脉,所能奏效的了。
无住大师在少林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一生修为,何等精湛?此时施展起
般若禅功,看去当真宝相庄严,佛法无边,使大家都起了五蕴皆空,肃然虔敬之
心。

  大石崖上,静得听不到半点声音,就是天风吹来,都丝丝可闻。也不知过了
多少时候,山下没有人冲上来,躲在石窟中的巫婆子,也不见动静,时光就在大
家列阵以待,严神戒备中,悄悄的过去。只听无住大师口中大喝一声,按住宋文
俊百会穴上的手掌,突然收了回去。

  他这一声狮子吼般的大喝,在万籁俱寂之中,听来真是如闻焦雷,震得在场
众人耳中嗡嗡不绝。

  由霍万清抱着盘膝而坐的宋文俊身躯猛然一震,如梦初醒,倏地睁开眼来,
口中轻「咦」一声,道:「我怎么坐在这里呢?」随着话声,挣扎欲起。

  霍万清忙道:「少庄主,你感觉好多了吧?此刻伤势初愈,不可挣动……」

  宋文俊回头问道:「霍总管,我怎么了?」

  无住大师缓缓吐了口气,站起身子,一手拄着禅杖,蔼然笑道:「少庄主已
经不碍事了。阴手伤人最厉害的就是阴气侵袭经脉,体内阳气受到巨大的耗损,
使人昏睡,贫衲已把少庄主所中阴气从经络中逼出,伤势也就完全康复了。」

  宋文俊一跃而起,拱手道:「多谢大师救援,在下想起来了,在下是和贼婆
子对了一掌,当时只觉一股阴柔寒意,循臂而上,使人有窒息之感,接着就什么
都不知道了,后来依稀中好像暴晒在和煦的日光之下,全身骨胳,都有着阳和之
气,又好像睡得很舒畅,只听耳边响起一声焦雷,才把在下惊醒过来。」

  霍万清随身站起,笑道:「那是大师施展佛门无上神功般若禅功替少庄主打
通奇经八脉,才解去阴手的阴毒,如没有般若禅功,只有那贼婆子才能解呢。」

  宋文俊又朝大家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多蒙诸位前辈赐助,在下更感激不
尽。」

  秃顶神雕走了过来,笑道:「少庄主,别尽说客气话了,巫婆子狡桧如狐的
人,这许多时光,一直毫无动静,令人不无可疑,老朽觉得咱们应该设法进去瞧
瞧才好。」

  甘玄通拈着额下几茎稀疏黑须,沉吟道:「盂道宛说得不错,贫道也觉得事
有可疑,譬如她以阴手击伤了宋少庄主,何用再跟咱们说出佛门般若禅功可解,
由这一点看来,分明是有意拖延咱们时间的缓兵之计。」

  史傅鼎道:「但贼党并没有后援赶来,缓兵又有何用?」

  秃顶神雕道:「也许是咱们找来的快,贼党一时措手不及,洞内尚须加以布
置,也说不定。」

  宋文俊道:「这么说,咱们应该尽快冲进去才是,这贼婆子只会躲在暗处偷
袭,在下非给她一个厉害不可。」锵然发剑,正待往里冲去。

  史傅鼎接口道:「少庄主,在下和你同去打个头阵,咱们要抓活的。」

  无住大师忙道:「二位请留步。」

  宋文俊、史傅鼎只好停下步来,同时回身道:「大师有何见教?」

  无住大师道:「巫婆子狡猾险诈,咱们就算要攻洞,也该谋定而动,贫衲之
意,在攻洞之前,应该推举出一个人来统一指挥,庶不致自乱步骤……」

  甘玄通道:「大师望重武林,正是最好的人选了。」

  无住大师合十道:「贫衲不敢,但贫衲可以推举一个人,那就是孟老施主,
他江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方才调派人手,井井有条,这次攻洞,非他指挥不
可。」

  飞虹羽士大笑道:「大师说对了,巫婆子狡狯如狐,咱们自然也要找一个老
狐狸来对付她,才能知己知彼。」

  秃顶神雕道:「你这野鸭子,居然把兄弟说成了老狐狸。」

  飞虹羽士大笑道:「大师说你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不是老狐狸还是什么?」

  无住大师道:「阿弥陀佛,陆道兄这一引证贫衲的话就是贫衲的罪过了。」

  甘玄通道:「咱们还是说正经要紧、大师高见极是,咱们方才三次攻洞,都
徒劳无功,看来确该有个军师,统一指挥,孟兄也不用推辞了,咱们悉听你调遣
就是了。」

  「好罢。」秃顶神雕爽朗的道:「兄弟那就做一次老狐狸吧。」伸手朝无住
大师摊掌道:「大师把竺姑娘的火筒,交给兄弟,兄弟在调兵遣将之前,先要进
洞内实地察看一番。」无住大师连忙递过火筒。

  秃顶神雕接到手中,又朝宋文俊、史傅鼎二人道:「史道兄,少庄主二位,
替兄弟护法,咱们这就去走一遭。」

  霍万清因少庄主伤势初愈怕他有失,忙道:「孟大侠,老朽也随你同去。」

  秃顶神雕一罢手道:「本军师只是去察看地形,人数不宜多,诸位就留在洞
外吧。」说完,大袖划动,人已当先朝石窟中走去。史傅鼎、宋文佞二人不待吩
咐,一左一右,紧随他身后进入洞去。

  秃顶神雕以传音入密说道:「二位不可和老朽距离得太近,最好保持七八尺
远近,注意对方暗器。」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一直逼近到离右首转角处,
约莫八尺光景,才驻住足,擦的一声,打亮火筒,一道火光,直向洞窟中照去。

  这是大反常情之事,因为敌暗我明,正是予人以攻击的目标,乃夜行人的大
忌,何况进入黝黑如墨的石窟之中,这不是自己暴露行藏么?

  但火光亮起之后,石窟内依然毫无动静,也没有猝起发难,只是静悄悄的不
闻声息。

  秃顶神雕轻咳一声,提高声音道:「老朽六合门孟达仁,请巫婆子答话。」
石窟中依然静寂如死,没人理会。

  要知这管千里火筒乃是卖花婆婆行走江湖所特制的,火光极强,可足射出一
丈多远,秃顶神雕站在离洞口只有八尺距离,火光可以一直照射到洞内深处。他
自报名号,明着向对方叫阵,正是要对方按江湖过节,不好出手施袭。何况他距
离洞口有八尺来远,任何暗器,打到八尺远处,也成了强弩之未,威力大减了。

  秃顶神雕明着是向巫婆子叫阵,其实只是为了察看洞内的形势而来,因此在
他喊话之时,目光如炬,迅快的朝洞中一阵打量。这一打量,秃顶神雕禁不住暗
暗攒下眉。

  因为这座石洞,竟然十分曲折,这里是向右的转弯角,洞口足有一人多高,
但到了里面,不过两三步远,又是一个转弯角,向左弯去。你想在洞口探看,所
能看到的不过两三步远近,就被巨石挡住视线,根本休想看到里面的情形。

  秃顶神雕眼看石窟内毫无动静,心头不禁一动,暗道:「莫非这座洞窟,另
有出路,果真如此,那么巫婆子击伤宋少庄主,又故意说出般若禅功可救,果然
是缓兵之计,志在掩护春梅,可以从后洞逃走,由此推想,盟主必然为春梅所劫
持无疑。」心念转动,口中依然大声叫拉:「巫婆子,老朽请你答话,你听见了
没有?」口中喊着,脚下却缓步朝前逼近。

  只要能跨进这转弯角的洞民就可看到向左的弯道了。但就在秃顶神雕缓步走
近转角,距洞口还有三四尺远近之时,突听几声嘶嘶轻响,三支竹筷,迎面激射
过来。

  接着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孟老头,你再走一步就得把命留下了。」
这人自然是巫婆子。

  秃顶神雕孟达仁那会把三支竹筷放在眼里,心中不觉微微一笑,忖道:「巫
婆子并未离去,那就证明这座石窟,并无出路了。」

  他入洞之初,早已全神戒备,功凝右臂,此时大袖朝前一挥,施戾合字诀,
迎着竹筷卷出,口中呵阿一笑道:「巫婆子,老朽请你答话,你不敢作声,原来
却躲在暗处,暗箭伤人。」

  大袖一卷,立时把三支竹筷,卷得倒飞回去,夺、夺、夺三声,钉在迎面一
方岩石之上。

  目光一瞥、只见袖底端端正正刺着一排三支细如牛毛的铁针,心中不觉暗暗
震惊,忖道:「这贼婆子的催命针,果然厉害,来得悄无声息,肉眼难见,差幸
自己早有防备,不然岂不着了她的道儿么?」一面微哂道:「好歹毒的暗器、你
居然在丢手箭中,夹杂着飞针,差幸老朽早就知道你有这一手……」口中虽在说
话,人已站停下来。

  巫婆子冷冷的道:「孟老头,这是老婆子给你的最后一个警告,你若再逼近
一步,老婆子保你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好。」秃顶神雕捋须笑道:「那么咱们就在这里谈谈,也是一样。」

  巫婆子沉哼一声道:「你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秃顶神雕极力谛听巫婆子说话的声音,藉以研判她隐身在何处,但听了很久
依然听不准巫婆子隐身之处。他江湖阅历何等老到,先前看到石窟内的情形,心
知巫婆子故意面对石壁说话,把声音撞到岩石上,再转折传出,故而听起来好像
在很远的地上发出,实则极可能就隐身在转角上的岩石后面。

  但却故作不知,依然提高声音说道:「巫婆子,你们纵能凭险坚守,但躲在
石窟里面,终非良策、双方相持下去,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

  巫婆子道:「咱们吃什么亏?你们扑进洞来的人不是已经连伤了两个么?」

  秃顶神雕道:「咱们用不着和你硬拼,就有两种方法把你巫婆子逼出来。」

  巫婆子道:「你要把老婆子逼出去,只怕不容易吧。」

  秃顶神雕呵呵一笑道:「第一、是用火攻,咱们只要在洞口堆起干柴,烧将
起来,纵然洞窟曲折,烧不到里面,但浓烟呛入喉鼻,你们未必能忽受得了,不
消多时,就要你们一个个爬着出来。」

  巫婆子哼道:「谅你们不敢出此下策。」

  「谅你们不敢出此下策,岂不是暗示盟主在里面么?」秃顶神雕心中暗暗一
喜,接着道:「就算咱们不放火烧洞,但只要在洞外和你们干耗下去,你们带的
干粮,为数有限,时间一长,纵不活活饿死,也将奄奄一息。」

  巫婆子道:「那就耗下去吧。」

  秃顶神雕道:「依老朽相劝,只要你们躲在洞内的人放下兵刃,走出洞来,
老朽保证你门安全离去。」

  巫婆子深沉一笑道:「孟老头,咱们鹿死谁手尚难预料,你要老婆子投降,
这不是说梦话吧?」

  秃顶神雕道:「鹿死谁手,哈哈,巫婆子,凭你一点鬼门道,是咱们的对手
么?」

  巫婆子哼道:「老婆子未必把你们这一些人放在眼里,就算老婆子榨你们对
手,自然也会有制得你们的人。」

  秃顶神雕听得暗暗一笑,现在他已从她口中,听出口风来了,这贼婆子果然
是缓兵之计。敢情方才狼山一狈匆匆逃走,是讨救兵去了。守住这座洞窟、等候
后援,拖长时间,自然对他们有利。这么看来,咱们利在速战速决,方不致腹背
受敌,心念转动,立时有了计较,口中却嘿嘿干笑道:「好,老朽那倒要瞧瞧什
么人能制得住咱们,巫婆子,老朽就在洞外候教。」

  巫婆子冷笑道:「你等着瞧就是了。」

  秃顶神雕倏地转过身去,同时熄去火筒,说道:「史道兄、宋少庄主,咱们
回去。」史傅鼎,宋文俊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先行退出,秃顶神雕也相
继出洞。

  无住大师迎着道:「孟道兄察看地势,不知可有成竹?」

  秃顶神雕徽微摇头道:「洞内极为曲折,易守难攻,但兄弟却从贼婆子口中
听到了一点端倪。」

  飞虹羽士问道:「道兄听出什么端倪来了?」

  秃顶神雕道:「兄弟先前只当贼婆子故意拖延时间,那春梅却劫持盟主从洞
后逃走……」

  霍万清婴然道:「这也大有可能。」

  秃顶神雕笑了笑道:「但兄弟从她口气中听出,此洞并无后路,而且盟主就
在洞内。」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方才狼山一狈和九指罗汉匆匆逃走,可能
是讨救兵去的,时间拖长,对咱们极为不利。」

  无住大师道:「那么依孟道兄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秃顶神雕道:「咱们必须在对方后援赶到之前,冲入洞去,先救出盟主,方
为上策。」

  甘玄通道:「那就看你军师如何调兵遣将了。」

  秃顶神雕一手拈须,笑了笑,招手道:「大家过来,听兄弟的军令。」转身
走到石恿左侧,当先蹲了下去。大家看他说得神秘,也一起跟了过去,围着他蹲
下身子。

  秃顶神雕压低声音,徐徐说道:「咱们这次要全体进去,但各人的任务可不
一样,无住大师、甘道兄、陆道兄三位负责守住洞口,万一敌人后援赶来,也不
能让他们冲入洞来。」无住大师和甘玄通、飞虹羽士一齐点了点头。

  秃顶神雕又道:「霍总管、宋少庄主,史道兄三位,随兄弟遥近转角洞口正
面,向巫婆子叫阵,作出就要扑攻之状,但必须记住,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切切
不可欺到离洞八尺之内。」

  霍万清疑惑的道:「孟大侠,咱们只虚张声势,那么谁去攻洞呢?」

  秃顶神雕微笑道:「山人自有道理,霍总管待会儿只要依兄弟所说行事就是
了。」

  他目光一掠竺秋兰、岳少俊二人说道:「行军要有先锋,竺姑娘,老朽就派
你为攻洞先锋,岳少俊为副,你可敢去么?」他这句话,听得大家都为之一怔。

  一行人中,自以无住大师,飞虹羽士、甘玄通等人,武功最高,如今他要无
住大师三人去把守洞口。他自己和霍万清等人只不过虚张声势,却要一行人中武
功最弱的竺秋兰当攻洞先锋。攻洞而称先锋,自然去冲头阵了,他到底是怎么想
的呢?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之际,竺秋兰掠掠鬓发,嫣然笑道:「小女子谨遵将令,
只是军师一定会给我锦囊妙计的了?」

  秃顶神雕笑道:「这个自然,好了,大家先散开去,法不传六耳,只留先锋
一人,听老朽命令。」

  飞虹羽士道:「看来,孟道兄确有几分军师模样,不知你的锦囊妙计管不管
用?」

  秃顶神雕道:「不管用还配当军师么?时间宝贵,你们快些散去。」

  无住大师等人,依言站起,退了开去,岳少俊也随着大家退到洞口。只见秃
顶神雕低低的和竺秋兰说了几句。竺秋兰似乎有些为难,也低低的说了几句。秃
顶神雕又和她说了一阵,竺秋兰似是被他说服了,点了点头,秃顶神雕又和她低
声的说了几句,两人才一同站起身来。

  秃顶神雕一招手道:「好了,咱门可以进去了。」接着又朝岳少俊叮嘱道:
「岳少侠,你的任务,是掩护竺姑娘,老朽已和竺姑娘都说清楚了,你只要跟着
她身后,如果她不遇危急之时,你千万不可出手。」

  岳少俊道:「在下记住了。」

  秃顶神雕道:「好,竺姑娘,岳少侠二位,可随在老朽身后,看老朽手势行
事。」说罢,当先往石洞中走了进来。竺秋兰、岳少俊跟随他身后而行。接着是
霍万清、史傅鼎,宋文俊三人,相继入洞。最后才是无住大师、甘玄通、飞虹羽
士三人,他们的任务,是守住洞口,因此入洞之后,就没有随着众人深入。

  此刻,三更已过,本来石洞入口处,还可从洞外透进一些稀微星月之光,但
这许多人鱼贯入洞,立时把本已黯淡的光线,全都堵住了。入洞数尺,已经伸手
不见五指,到了转角处,当然就更黑了。

  秃顶神雕入洞不远,就敞笑一声,道:「巫婆子,老朽在洞外恭候多时,怎
么?你们还缩在洞内,不敢赐教么?」说罢,跨大步子,周转弯角口逼近过去。

  巫婆子冷然的道:「站住,你再逼近过来,老婆子就要不客气了。」

  秃顶神雕敞笑一声道:「老朽逼近过来,看你又能奈我何?」

  只听霍万清洪声道:「孟大侠,这贼婆子昔年横行陕北。积恶如山,且不去
说它,还胆敢到天华山庄卧底,劫持老庄主,犯下滔天大罪,霍某今晚非亲手把
她拿下不可。」说到这里,暴喝一声道:「巫婆子,你还不出来受缚?」

  侧身从秃顶神雕身边抢出,直奔洞口,身形还未冲到,挥手一掌直拍过去。
他冲向石窟,虽是虚张声势,但这一掌却是运集了毕生功力而发,掌势出手,一
团强猛的掌风挟着尖锐厉啸,排空直撞过去。就在他掌势出手之际,秃顶神雕立
即朝身后的竺秋兰打了个手式,以传音入密说道:「竺姑娘,是时候了。」

  竺秋兰点点头,暗中拉了一下岳少俊的衣袖,翩然朝右首石壁闪了过去。岳
少俊不敢怠慢,立即跟着闪到壁下,两人以背贴壁,缀缓向转角洞口移去。但听
「砰」然一声巨震,霍万清这一记掌力,撞击在石窟内的岩石之上,击得石屑纷
飞。连窟顶也被震得砂石簌簌下落,尘灰弥漫,声势十分惊人。

  只听巫婆子怒声道:「霍总管,光是击中岩石,又有何用?」

  在她说话之时,竺秋兰已经俺到了洞口,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个小瓶,
倾了两颗药丸,一颗纳入自己口中,另一颗悄悄送到岳少俊口边,轻声道:「你
快含在口中。」说罢,把药丸纳入他口中。

  然后又从革囊中取出一根比竹筷略粗的银管,身子一转,面向右壁。身形微
扑,左手执着银管一端,缓缓凑身洞口,按了一下机簧,就有一蓬轻烟朝洞窟中
喷了进去。她使的正是卖花婆婆昔年特制的迷香——百里香。那根银管,本可缚
在袖内,用时只须轻轻一按机簧,一丈之内,人畜俱会毫无抗拒,昏迷过去。

  卖花婆婆后来在江湖上武功渐高,万儿也响了,一个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呢。认为使用迷香,终究是江湖下五门的伎俩,因此早在十年之前,就不再使用
迷香了。直到竺秋兰长大了,跟着她闯荡江湖,女孩儿家有时难免会遇上歹人,
有时深山夜行,也会遇上毒蛇猛兽。因此就把这管百里香喷筒,传给了女儿,藉
以防身,备作应付紧急情况之用。

  秃顶神雕就是猜到了这一点,他认为卖花婆虽然已有多年不使用迷香,但她
女儿年纪极轻,百里香正是最好的防身武器,她不会不传给女儿。这座洞窟易守
难攻,如由竺秋兰施展迷香,把巫婆子迷昏过去,岂不事半功倍?但竺秋兰却因
娘再三嘱咐,不到万不得己的紧急关头,不准使用,甚感为难。后来经秃顶神雕
晓以大义,才把她说服。

  闲言表过,却说秃顶神雕为了掩护竺秋兰的行动,大笑一声道:「巫婆子,
你以为咱们不敢冲进来么?」

  「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八卦剑,左手一记劈空掌,朝里劈去,右手挥动
长剑,但见剑光流动,护住全身,往石窟冲去。所谓「冲」,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而已,他本来和洞口相距足有八尺来远,但刚冲上两步。

  霍万清就抢着道:「孟大侠,还是让老朽来对付她。」

  史傅鼎大喝道:「贼婆子,今天是你死期到了。」

  宋文俊也跟着大喝:「巫婆子,你敢用阴手伤人,本公子今天饶不得你。」

  石窟内弥漫的灰尘,还未落定,视线自然更加不清,就在大家叱喝声中,竺
秋兰喷入迷香,人也轻悄的跟着进去。岳少俊怕她有失,也以最快速度,跟在她
身后,掠入洞窟,两人转过石壁,进入石窟。这里不过是两三步远近,数尺来宽
的二座石窟,往里去,又有一个洞窟,却向左弯去。如果前洞是大门的话,那么
这座中洞就是二门了。

  挡在转弯处洞口的这堵石壁相当厚,竺秋兰一下闪到岩石后面,脚下就被软
绵绵的东西一绊,差点跌下去。心头吃了一惊,但又不敢叫出声来,一手扶着岩
壁,用脚一探,那是一个人,躺卧地上,一动不动。不觉又是一喜,不用胳这人
准是巫婆子无疑,敢情她闻到百里香,昏迷过去了。当下急忙转身向后,压低声
音叫了声:「岳大哥。」

  岳少俊跨上一步,低声问道:「什么事?」

  竺秋兰道:「这里躺着一个人,大概就是巫婆子了,她已被我迷昏,你快以
拍手为号,要他们进来,等他们进来了,咱们就得继续往里进去。」

  石少俊喜道:「兰妹,你本领真大,用什么方法,把巫婆子制住的?」

  竺秋兰幽幽的道:「迷香,娘一直告诫我,这是江湖下五门的东西,但它足
以防身,才要我带在身边,不到万分危急不准轻易使用,方才孟前辈一再相劝,
这是为了救宋老爷子,不得不使……」

  岳少俊自然听得出她的意思,忙道:「兰妹,你用得对,迷香、毒药、本身
并不是坏东西,这要看它的用途而定,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咱们为了救宋
老爷子,用的虽是迷香,但也可以说用得正大光明,有何不可?」

  竺秋兰一对眼睛在黑暗之中,闪起了异样的光采,轻声说道:「岳大哥,你
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踏实了。」岳少俊笑了笑,立即转身朝外轻轻击了一掌。

  秃顶神雕喜道:「竺姑娘已经得手了。」

  宋文俊听得一怔,奇道:「竺姑娘得手了?她真有这份能耐?」

  霍万清微微一笑道:「这就是军师的妙计。」

  秃顶神雕道:「咱们快些进去。」当先朝石窟中奔去。

  竺秋兰迎着低低的道:「来的是孟前辈么?」

  秃顶神雕低声道:「正是老朽,那巫婆子可曾放倒了么?」

  竺秋兰道:「她就躺在地下。」

  秃顶神雕道:「姑娘手到擒来,真是大功一件。」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军师过奖了,诸位进入此洞,我和岳大哥就要进入洞
里去了。」

  「且慢。」秃顶神雕道:「咱们不明虚实,既不知这洞有多深,更不知道里
面还有些什么人?因此,老朽之意,这进入里洞,虽然仍须以姑娘为主,但却要
多派一个人手,随姑娘同去。」接着回头道:「宋少庄主,你和岳少俊一同随竺
姑娘进入,如果竺姑娘遇上危险,就由你们二位出手。」

  宋文俊抱拳道:「在下遵命。」

  这时霍万清已点了巫婆子几处穴道,问道:「孟大侠,咱们如何处置她?」

  秃顶神雕笑道:「兄弟只是攻石窟的军师,此行主要还是听霍总管的。」

  霍万清道:「兄弟不敢。」

  竺秋兰道:「军师没有吩咐,咱们就进去了。」

  秃顶神雕伸手把火筒递了过去,说道:「此洞不见天光,这里已经伸手不见
五指,再进去自然更黝黑了,姑娘可把火筒带去。」

  竺秋兰接过火筒,低声道:「宋少庄主,岳大哥,咱们走。」转身朝左首弯
道上行去。岳少俊,宋文俊,一个接一个的紧随她身后,跟了过去。

  从中洞到转弯角,只不过三四步路,他们这回有了先前的经验,依然贴壁而
行,脚下放得极轻,不敢弄出丝毫声音。到了洞口,竺秋兰立即站停下来,右手
轻轻朝身后的岳少俊碰了一下,这是叫停的暗号。岳少俊也依样朝身后的宋文俊
碰了一下,三人同样贴壁站停。

  这里已经黝黑如墨,即使对面有人,也不易发觉,竺秋兰屏息凝神,听了一
回,不见有什么动静。左手握百里香喷筒,脚下缓缓移动,上身俯前,左手随着
向洞口伸去,把银管送入,轻轻一按,她怕的是没按机簧,就被对方发觉,冲出
洞来,等机簧按下,她就放下心了,因为这时如被发觉,也不足为虑了。竺秋兰
收回银管,直起身子,依然贴壁站好,口中缓缓吁了口气。

  岳少俊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已经好了么?」

  竺秋兰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咱们不知里面究有多大,还得再等一回,才
能进去。」随手取出一颗药丸,递到岳少俊手中,说道:「你递给宋少庄主,要
他含在口中。」

  岳少俊接过药丸,转身递给了宋文俊,低低的道:「宋兄,你把这药丸含在
口中。」

  宋文俊问道:「这是什么?」

  岳少俊道:「解药。」

  宋文俊依言纳入口中,又道:「岳兄,竺姑娘她……」

  岳少俊道:「她使的是迷香。」

  宋文俊哦道:「原来如此,难怪很快就把那贼婆子制住了。」

  只听竺秋兰道:「咱们可以进去了。」

  岳少俊道:「兰妹,还是让我先进去。」说罢,一跃而起,朝洞口抢入。

  宋文俊道:「不错,竺姑娘,你已经把里面的人放倒了,该由咱们先进去开
路。」紧随着岳少俊奔了进去。

  竺秋兰摸索着石壁,相继走入,但走了没有几步,就发觉洞势开朗,已经到
了另一个石窟,侧耳细听。除了自己三人发出的轻微脚步声,洞内毫无动静,这
就「擦」的一声,打亮火筒。火光乍亮,她目光迅快的朝洞内一瞥。

  只见这座石洞,足有四五丈见方,入口处,一方大石上,伏着一个手仗长剑
的青衣女郎,正是晚餐时伺候酒菜,后来和巫嬷子一起逃走的春梅。离她不远,
还有一个青衣小郎,和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老头,也一齐卧在地上。这穿蓝布大
褂的老头,竺秋兰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在瓜州开小酒馆的虎爪孙无忌。这座
洞窟,已经到了里洞,靠里首还有一个人靠着岩石而坐。

  就在火光这一亮,宋文俊惊喜的啊了一声,叫道:「爹,爹果然在这里。」
急步朝靠着岩石而坐的老人奔过去。

  那老人,正是被贼党劫持的武林大老宋老爷子宋镇山,这时双目微阖,看去
极为安详,其实,自然也被迷香迷翻过去了。宋文俊急忙转过身来,说道:「竺
姑娘,家父大概也中了迷香,就请姑娘快给家父解药。」

  答秋兰笑了笑道:「少庄主暂稍候,还是等孟前辈、霍总管进来再说,贼党
诡计难防,咱们小心些为是。」

  宋文俊脸上一红,说道:「竺姑娘说得极是。」

  岳少俊望望竺秋兰,问道:「咱们可以请孟前辈进来了吧?」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不用请了,咱们亮起火光孟前辈他们就会进来了。」
话声未落,果见秃顶神雕和霍万清已经并肩走入洞来。

  秃顶神雕目光一抬,呵呵笑道:「竺姑娘辛苦了。」

  竺秋兰连忙欠身道:「孟前辈好说。」

  霍万清一眼瞧到老庄主,不觉神色一喜,说道:「老庄主果然在这里。」正
待举步奔去。

  秃顶神雕伸手一拦,说道:「霍总管且慢。」

  霍万清道:「孟大侠有何见教?」

  秃顶神雕沉吟了下,缓缓说道:「贼党曾以狼山一狈假冒盟主,幸而为竺姑
娘识破,他们会不会重施故计,颇值得咱们小心。」

  霍万清听得一呆,道:「依孟大侠之见,该当如何?」

  秃顶神雕道:「咱们只有一个办法,等他解去迷药,试试再说。」接着抬目
道:「只是要试验盟主真假,少庄主和霍总管就不宜在此,天下没有儿子试验父
亲之理。」

  霍万清点点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少庄主和在下这就告退。」一面从怀中
摸出一个瓷瓶,递到岳少俊手中,说道:「这是岳少侠送来的散功奇毒解药,狼
山一狈形迹败露,由老朽收着,老庄主身中奇毒,贼党不会给他解去的。如果他
真是老庄主,就用得着这解药了。」岳少俊点点头,接过瓷瓶,揣入怀中。

  霍万清,宋文俊二人,随即退出洞去。秃顶神雕回头朝岳少俊,竺秋兰主人
道:「此事还须仰仗二位大力才行。」

  岳少俊道:「前辈有何差遣,还请明示。」秃顶神雕一手拈须,朝两人低低
说了一阵。

  岳少俊、竺秋兰两人同声道:「晚辈遵命。」

  秃顶神雕道:「好,竺姑娘可以给他闻解药了。」

  竺秋兰答应一声,款步走到宋镇山面前,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用指甲
挑了少许,弹入他鼻孔中。宋镇山昏迷的人,如响斯应,打了一个喷嚏,立时清
醒,霍地睁开眼来,看到秃顶顺,和岳少俊三人,站在他面前,不觉喜道:「孟
道兄、岳相公,你们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秃顶神雕抱抱拳道:「盟主醒过来了就好,只是兄弟冒昧,想请教盟主一句
话。」

  「噢。」宋镇山看了他一眼,问道:「孟道兄想问什么?」

  秃顶神雕道:「兄弟如果说错了话,还请盟主多多原谅才好。」

  宋镇山尧尔笑道:「八大门派,谊如一家,道兄纵然说错了什么,老夫焉有
见怪之理?」

  秃顶神雕道:「有盟主这句话,兄弟那就放肆了。」说到这里就朝岳少俊、
竺秋兰二人一挥手道:「搜。」岳少俊和竺秋掌一同走上去,抱抱拳道:「宋老
爷子,晚生得罪。」

  宋镇山道:「岳相公,你们要做什么?」

  岳少俊道:「晚生二人是奉孟前辈之命,要搜索宋老爷子全身。」

  宋镇山道:「搜索老夫全身,那是为了什么?」

  岳少俊面有难色,看了秃顶神雕一眼,说道:「这么……」

  宋镇山道:「岳相公但说无妨。」

  岳少俊道:「因为……因为……」他说了两个因为,还是说不出口来。

  竺秋兰接口道:「那是因为想看看宋老爷子有没有戴了人皮面具?」

  宋镇山奇道:「老夫何用戴人皮面具?」

  竺秋兰道:「那自然有人假冒宋老爷子了。」

  宋镇山道:「老夫宋镇山,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竺秋兰冷冷的道:「那很难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是狼山一狈假冒的呢?」

  「狼山一狈?谁是狼山一狈?他假冒了老夫?」宋镇山神性显得有些激动,
问道:「姑娘可否把此事真相,说给老夫听听?」

  竺秋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呢。」

  秃顶神雕道:「竺姑娘但说无妨。」竺秋兰这就把岳少俊得到散功奇毒的解
药,和自己同上天华山庄说起,如何识破狼山一狈索毅夫假冒宋老爷子,一直说
到自己等人找到山洞,发现宋老爷子为止,择要说了一遍。

  宋镇山听得凛然道:「他们劫持老夫,居然还出了这许多事。」

  一面点头道:「这就怪不得你们怀疑老夫了,但不知你们要如何才能相信老
夫不假?」

  竺秋兰道:「要分辨宋老爷子真假,本来是一件十分容易之事,只是现在只
怕……」

  宋镇山道:「姑娘且说出来听听。」

  竺秋兰眨眨眼睛,答非所问的道:「宋老爷子在这里,他们怎么没有制住你
穴道,也没有捆住你手脚呢?」

  宋镇山苦笑道:「老夫误中散功奇毒,一身武功俱废了,他们何用再制住老
夫?」

  竺秋兰道:「这就是了,老爷子一身所学,武功剑法。俱已入化,被大家尊
为武林大老,如果没中散功奇毒,真假一试就知道。」

  岳少俊忙道:「兰妹,有了,我们本来就是专程给宋老爷子送解药来的,只
要宋老爷子服了解药、功力恢复之后,就不难真伪立辨了。」

  这原是秃顶神雕事先就授意的,但竺秋兰却故意回头望望秃顶神雕,说道:
「孟前辈,你看岳大哥说的办法可行么?」

  秃顶神雕一手拈着疏朗朗的长髯,沉吟道:「这倒可以一试,只不知盟主意
下如何?」

  宋镇山颔首道:「孟道兄认为可行,老夫自表同意。」

  「如此就好。」

  秃顶神雕抬抬手道:「岳少侠那就取出解药来,请盟主服了。」

  岳少俊答应一声,从怀中取出瓷瓶,揭开瓶盖,倾了五颗药丸,送到宋老爷
子面前。宋镇山接过药丸,纳入口中。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服下解药,还得静
坐片刻,药力才能行散。」宋镇山依言在地上盘膝坐好,缓缓阖上了眼睛。

  秃顶神雕退后一步,低声道:「盟主服下解药,大概需要顿饭时光,方能复
原,趁这段时间,咱们也可以稍事休息了。」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向二人说道:「不过咱们也得小心,防他突起发难。」

  岳少俊、竺秋兰暗暗的点了点头,就各自我了一块大石坐下,但暗中却只是
注意着宋镇山的动静。

  就在此时,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秃顶神雕为人何等机警,他
已听出来人脚步虽快,但走得有些匆忙,似乎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这就转身朝
洞口迎了出去。只见人影一闪,进来的乃是游龙剑客史傅鼎,他本是自己要他留
守洞中的人,敢情宋文俊、霍万清二人不便进来,才要他进来的,那么前面果然
发生了事故。

  这原是他心念一动之间的事,立即迎上一步,低声问道:「史道兄,前面可
有什么事么?」

  史傅鼎一怔道:「孟道兄如何知道的?」

  秃顶神雕道:「兄弟也是猜想罢了。」

  史傅鼎道:「盂道兄猜得不错,方才陆道兄进洞来说,前洞已经发现贼党有
后援赶到,好像人数还不少呢,要道兄抽调人手,作必要的准备。」

  秃顶神雕道:「陆道兄可曾说对方来的是什么人吗?」

  史傅鼎道:「目前还不大清楚,里面如何了?」

  秃顶神雕低声道:「盟主刚服下解药,此刻是真是假,还很难说。」

  史傅鼎道:「那该怎么办?」

  秃顶神雕道:「咱们必须等盟主功力恢复,醒来之后,才能试出真假,在这
段时间,只有凭险坚守。」说到这里,回身朝竺秋兰招招手。

  竺秋兰迅快奔了过来,低声道:「孟前辈有何吩咐?」

  凭顶神雕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目前贼党后援已经赶到,老朽要出
去瞧瞧,盟主醒来之后,仍照咱们的计划行事,这里有你和岳少侠二位留守,万
一他趁咱们内部空虚,企图突发起难,姑娘只好以百里香对付了。」

  竺秋兰点点头道:「晚辈遵命。」

  秃顶神雕朝史傅鼎道:「史道兄,咱们走。」

  匆匆回到中洞,霍万清迎着问道:「个孟大侠,老庄主……」

  秃顶神雕没待他说完,低声道:「盟主已服下解药,目前还无法看出他的真
伪来,最少还要顿饭工夫,方可分晓,兄弟已要竺姑娘,岳少侠二位留在后洞,
不会有什么意外。」

  接着朝史傅鼎道:「史道兄把巫婆子运到后洞去,然后可去外面接应,这里
(中洞)可由霍万清、宋少庄主二位留守。这座石窟,以中侗最为曲折,易守难
攻,也十分重要,必要时,咱们可以退守中洞,只有等盟主醒来,试出真伪,咱
们就可以出洞去和对方一决胜负了。」史傅鼎答应一声,一手抓起巫婆子,往后
洞而去。

  秃顶神雕别过宋文俊、霍万清二人,出了中洞看到无住大师手持禅杖,当门
顶立、洞外月光斜照,隐约可见一片石崖上,果然人影幢幢,少说也来了七八个
人,他们既没扑攻,也没有人叫阵,大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秃顶神雕心头不禁一动,暗自忖道:「看这情形,莫非对方还有身份较高的
人,尚未到达。」

  甘玄通一眼看到了秃顶神雕走出,立即迎着问道:「孟道兄,里面情形如何
了?」

  秃顶神雕就把盟主服下解药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接着问道:「对方这些人
来了多久了?」

  甘玄通道:「不过二盏茶的工夫,盂道兄仔细瞧瞧,可看出他们是些什么人
么?」

  秃顶神雕听得一惊,问道:「甘道兄之意,他们之中,大有高手了?」

  甘玄通道:「贫道只认出了其中二人,装束古怪,是湘西双尸,据说武功甚
高,在两湖一带,凶名久著,由此推想,其余六人,也绝非泛泛之辈了。」

  秃顶神雕朝外望了一眼,点点头道:「不错,那身穿红衣的丫头,就是火魔
女祝巧巧,在那女魔头边上,身材高大的老者,是百步神拳袁广杰,长发披肩的
道人是五叉真人闻天风,就凭这几个,已经够扎手的了。」

  飞虹羽士也悄悄走近,说道:「他们人手似是尚未到齐。」

  秃矿神雕道:「兄弟却认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身份较高的人尚未到达。」

  飞虹羽士道:「何以见得?」

  秃顶神雕道:「就凭眼前这几个人,那一个不是凶名久著,桀骜不驯的人,
如果没有一个武功,声望高过他们的人,谁能指挥他们?」

  甘玄通听得颔首道:「盂道兄这推测大有道理。」正说之间,只见崖右似有
灯光闪动,因三人站在洞口以内,又有无住大师挡住视线,看不到两侧的情形。

  飞虹羽士道:「又有人来了。」

  甘玄通道:「从闪动的灯光看来,好像不止一盏。」

  秃顶神雕道:「来的大概就是贼党为首之人了。」

  飞虹羽士道:「孟道兄好像有未卜先知之能。」

  秃顶神雕道:「兄弟虽是推测之言,却也八九不离十。」

  飞虹羽士道:「贫道愿闻其详。」

  秃顶神雕持须笑道:「兄弟这是按有悻常情而言,试想江湖上一般夜行人,
谁用得着打灯走路?此人一路行来,有人替他打灯,而且灯光不止一盏。可见来
人自恃身份,摆出来的场面,以示与众不同,若非贼党为首之人,还会是谁?」

  飞虹羽士不觉点头笑道:「看来道兄有军师之才……」

  洞外,灯光渐近。走在前面的正是方才逃走的狼山一狈索毅夫。在他身后,
是两个身穿紫色衣裙,面貌姣好,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手提大红纱灯,并肩前
导。稍后,则是一个剑眉朗目玉面,朱唇的俏书生。身穿一袭青纱长衫,腰系软
带,悬着一柄白穗长剑,手摇摺扇,神态谦洒,丰姿俊朗,缓步走来。这下,直
看得洞内秃顶神雕等三人不觉一怔。

  他们原以为来人既能领导这群黑道魔头,必然是一个名震武林,声望极高的
老魔无疑。那知这人竟然会是一个三十不到的白面书生,看他丰神如玉,举止从
容,身上根本看不出半点邪气。甘玄通轻声道:「二位道兄,可知此人是谁?」
秃顶神雕、飞虹羽士各自微微摇了摇头。

  就凭他们三个,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十年,大江南北,黄河两岸,黑白两道中
稍有名头的人物,即使没见过面,多少也有个耳闻,但这位青衫书生,却连听都
不曾听说过。这时原先站着的八人中,忽然有一个越众而出,躬身道:「属下祝
祥符,参见总护法。」他正是法号广明的九指罗汉祝祥符,其余七人,敢情是他
带路来的。

  青衫书生目中神光如电,朝站着的七人看了一眼,含笑点头道:「诸位久候
了。」话声清朗,笑得十分亲切。那站着的七人,连忙抱拳行礼,只要看他们的
神情,似乎对这位青衫书生,十分虔敬。要这些平日桀骜自大的凶人心生虔敬,
可不简单。

  青衫书生一直走到一片石崖的中间,才行停步,两名紫衣少女不待吩咐,退
后一步,站到青衫书生身后,一左一右,持灯伺立。

  青衫书生目光一抬,看了石窟门口手抱禅杖当门而立的无住大师一眼,招扇
一指,问道:「这老和尚是谁?」

  狼山一狈索毅夫站在他右首,忙道:「他是少林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

  青衫书生轻晤一声道:「这么说,他们已经攻占了洞窟。」

  狼山一狈道:「看情形只怕……」

  青衫书生没待他说完,截着道:「不用说了,你去问问无住大师,咱们守洞
的人,是生是死?」

  狼山一狈应了一声「是」,立即趋前几步,朝无住大师抱抱拳道:「大师请
了,总护法想请教大师一声,诸位攻占洞苗,不知咱们守洞的人,是生是死?」

  无住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衲只知守护洞门,旁的
一概不知道。」

  狼山一狈不悦道:「大师一代高僧,怎好如此说话?」

  无住大师道:「贫衲真的不知道。」

  青衫书生问道:「怎么?他不肯说么?」

  狼山一狈连忙欠身道:「这位大师固执得很。」

  青衫书生道:「你叫他退开去。」他敢情平日颐指气使惯了,也不想想无住
大师扼守洞口,岂肯轻易退开?

  狼山一狈口中应了声「是」抬目道:「那么大师请退,找一个知道的人前来
答话。」

  无住大师凛然道:「贫衲为什么要退?」

  狼山一狈微哂道:「大师那是不肯让开了?」

  无住大师道:「贫衲负责守住洞口,自然不会让开了。」

  狼山一狈听得脸色一沉,喝道:「无住大师,兄弟好言相劝,总护法亲自赶
来,大师如果妄图以一己之力,负隅顽抗,何异螳臂挡车?」

  无住大师依然手抱禅杖,巍然峙立,低沉的道:「善哉,善哉,贫衲只知守
洞,不问其他。」

  狼山一狈森然一笑道:「大师再不让开,兄弟就不客气了。」话声出口,挥
手一掌,朝无住大师迎面劈去。他因当着「总护法」的面,这一掌就使出了大力
金刚掌,一团无形劲气,无声无息的涌了过来。无住大师杖交左手,右掌朝前推
出。

  两股掌风,堪堪一接,发出砰然大震。狼山一狈左手立时跟着劈出,双掌连
环,一连劈击了五掌。无住大师看他掌势忽然加快,放下禅杖,同样双掌交替,
架开五掌之后,突然双手握拳,沉喝道:「索施主不退,休怪贫衲无礼。」呼呼
呼,连攻三拳。

  这三拳,正是少林寺闻名武林的罗汉拳,拳风呼啸,记记如巨捶撞岩,势沉
力猛,威力惊人。狼山一狈不由被逼得退了两步,但他也立还颜色,一退即上,
挥掌抢攻。两人二度交手,拳风掌影,打得甚是凶狠,无住大师任他如何逼攻,
进退不出两步,始终不离洞口。

  不大工夫,便已对拆了十四五个回合。狼山一狈志在速战速决,眼看缠斗不
休、心头大是不耐,口中冷喝一声道:「老和尚,你再接我几掌看看。」右手扬
处,发出一股阴柔掌风,左手跟进,再拍出一团无形劲气。

  无住大师一眼就看出对方又在施展摧心掌了,这回他负责守住前洞,而且对
方人数较多,不能再客气了,当下口中低喧一声:「阿弥陀佛。」

  默运般若禅功,双手合掌当胸,缓推而出。

  要知般若禅功,乃是佛门无上禅功,在少林寺七十二艺中居第三位,只有长
老才能修习。无住大师数十年来,方才替宋文俊疗伤,还是第一次施展,与人对
敌,发之于掌,即为般若禅掌,更是破题儿第一遭了。

  这下,一个使的是旁门中震力最强的摧心掌,一个发的是禅门威力无边的般
若掌硬打硬接,自然非比寻常。但这一招一来二往之间,既听不到砰然震响,也
没有强劲的风声,无住大师,狼山一狈就像同时被人推了一把,各自身不由己,
后退了两步。

  无住大师抓住禅杖,稳住脚步,一袭布衫,不住的飘动。狼山一狈索毅夫连
退两步之后,一个人摇摇欲倒,胸口起伏,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九指罗汉广明急
忙一跃而出,扶着他退下。

  这边秃顶神雕、飞虹羽士也双双抢到洞口,低声问道:「大师不要紧吧,快
退下来歇息。」

  无住大师缓缓谒入石窟。淡然一笑道:「索毅夫伤得比贫衲要重得多,贫衲
尚元大碍,大概坐息一阵,就可以复元了。」说罢,一手拄杖,退到壁下。盘膝
坐下,闭目不语。甘玄通在无住大师退下之时,立即侧身闪出,补了上去,挡在
洞口。

  只听一个夜泉般声音怪叫道:「老大,这回该咱们出场,去把那牛鼻子收掇
算了。」

  另一个阴沉声音尖笑道:「好吧。」两句话声,堪堪出口,就有两道人影,
疾如鹰隼、并肩落到甘玄通跟前。

  这两个怪人脸色惨白,一个闭着双眼,状若瞎子,一个闪着一双绿阴阴的眼
睛,状若鬼火,两眉中间,有一道根深的刀疤。他们同样穿着一件长仅及膝的黑
衣,赤脚麻鞋,看去阴森古怪,一身邪气。但他们来头可不小,江湖人遇上这一
对孪生兄弟,莫不退避三舍,他们正是出了名的凶神湘西双尸,老大闭目僵尸闵
雷,老二三眼僵尸闵雹。

  甘玄通看清来人,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遁:「二位有何见教?」

  闵雹阴恻恻的道:「牛鼻子,你让开就没事了。」

  甘玄通道:「贫道为什么要让开?」

  闵雹道:「因为咱们兄弟要进去瞧瞧。咱们留在洞里的人,是不是给你们这
些和尚、道士收拾了?」

  甘玄通道:「贫道若是不让开呢?」

  闵雹还没开口,闵雷闭着双目,右手一探伸出五根枯瘦得如同乌爪的手指,
朝甘玄通当胸抓去,口中阴声道:「那就先把你掀出来。」这一抓出手极快,但
甘玄通早知湘西双尸生性凶暴,自然早有准备,脚下倏然后退半步。手腕抬处,
长剑已从肩头出鞘,使出一招倒挂珠帘,剑光乍亮,化作一道匹练,由上而下。

  闵雹嘿笑道:「你要在咱们兄弟面前玩剑?」一下欺到甘玄通右侧,双手齐
发,右爪抓向甘玄通执剑右腕,左爪同时抓向甘玄通的右肩。

  闵雷外号闭目僵尸,其实他并不是瞎子,只是双目似闭非闭,有时仅睁开一
线而已。

  他出手一招没有抓到甘玄通,此时身形一转,轻快无比就转到甘玄通左侧,
左手五指抓向甘玄通左臂,右手箕张如钩,朝后脑抓落。这两人心意相通,行动
如风,出手攻敌,配合得更是恰到好处,一个夺剑,一个伤人。甘玄通若是稍微
慢上一步,不但双手被他们两人抓住,后脑也得添上五个窟窿。

  但甘玄通乃是八卦门的高手,一手八卦剑法,施展开来,颠倒八门,瞬息千
变。昔年曾以一柄长剑,困住过淆山八怪,在江湖上盛名久著,黑道中人遇上他
时,纵是人手较多,也不敢和他正面冲突。湘西双尸纵然两人联手,甘玄通一剑
在手,未必伤得了他。

  只见他身形轻轻一侧,便已闪开两人一招合击,一片剑光,同时从他身边漾
起,指东划西,一奇一迈,分向两人袭去。

  闵雷、闵雹见甘玄通居然以攻还攻,他们本是生性暴躁之人不由激起凶性,
同时纵身扑上,四爪齐发,二十道指风,有如密集尖锥,锐利无匹。

  甘玄通剑法展开,一剑又一剑的挥出,脚踏八卦,幻起重重剑影,门户隐然
已把洞口数尺方圆,布成了一个小小的八卦剑阵。任你湘西双尸连番猛扑,爪利
如刃,也休想闯入他剑阵一步。湘西双尸杀得性起口中连声怒啸,扑攻更凶,挥
舞双爪,凌厉指风,嘶啸有声,几次都被他们冲破剑阵,扑近甘玄通身前,差点
就给利爪抓到。」

  甘玄通看得也暗暗惊心,仗着几十年功力紧封门户,人随剑走,剑随卦变,
手挥长剑,如挽千斤重物。左攻右守,右攻左守,剑掼虽慢,却是青光缀绕,紧
护身躯,一口剑力敌两名黑道凶煞,兀是毫不退让。闵雷、闵雹更是满脸杀气,
狞戾有如恶鬼。

  激战之中,闭目僵尸阂雷突然嘬口发出一声凄恻的低啸,他啸声甫起,老二
三眼僵尸闵雹也跟着曝口低啸起来。两股啸声,似是互相弓刚,声音凄厉,有如
鬼哭,但就在两人啸声一起,抡爪扑攻之势,就立时停下来了,一左一右僵然木
立,好像忘却正在和人动手。

  甘玄通因对方业已停止扑攻,他没了对手,一个人又何必再舞弄长剑?也就
及时收住了剑势,洞内秃顶神雕孟达仁看出湘西双尸神情有异,急忙以传音入密
叫道:「甘道兄小心。」就在他喝声未落,闭目僵尸闵雷突然双臂一举,身形疾
扑,朝甘玄通拦腰抱来。

  三眼僵尸闵雹同时发动,身形僵直,一涌而上,双臂直伸,十指如敦,朝甘
玄通后心插夹。

  甘玄通经秃顶神雕一言提醒,心中不觉一动,暗道:「僵尸功。」

  身形一晃,从两人合击中,擦身闪出。湘西双尸扑了个空,心头更怒,口中
发出两声野兽般的低啸,双飓不屈,身发如风,蹦的一跃,叉手抓来。

  这要换了旁人,洞口地方不大,在对方两人夹击之下,未必躲闪得开,但甘
玄通乃是八卦门的高手,八卦门有一种玄妙奇特的身法八卦游身步,原是专门应
付众多敌人围攻之用。任凭对方攻势如何猛烈他仍能从你们中间,从容游步,擦
身而过,所以叫做游身步。

  甘玄通这一展开身法,身形飘忽,不住的在两人身侧闪过,更逗得湘西双尸
暴跳如雷,连蹦带跳,扑击如风。甘玄通在两人合扑之下,外人看去,他从容进
退毫不吃力,实则对方两人发动僵尸功,此时一来一往,越扑越急,越扑越快,
两人中间的空隙,自然也随着越来越小,就像电光石火,一闪而逝,你纵然身法
玄妙,但要觑准一丝空隙,闪身而过,也不是容易之事。

  此时甘玄通手中虽有长剑,也无暇施展,只顾全神贯注在两人中间,闪避游
走而已。没有攻击,只顾闪避,岂非已落了下风?湘西双尸一时间虽扑不到他,
但究是两人合斗,自从展开僵尸功,威力就在甘玄通之上。

  三道人影中,两道倏起倏落,蹦跳如风,一道却是忽东忽西,不住的闪动。
使到疾处,三道人影,就交织成一片模糊人影,那还分得清敌我来?只是闵雷、
闵雹口中发出的低啸,时高时低,阴森低荡,刺耳已极。站在对方众人中间的青
衫书生眼看双方久持不下,似己不耐,剑眉微微一扬,举步而出。

  他这一举步,九指罗汉广明、火魔女祝巧巧、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
天风一干人,还以为总护法要亲自出手,立时跟了上来。这边秃顶神雕孟达仁、
飞虹羽士陆飞鸿眼看对方似有依仗人多强行攻洞之势,心中暗暗吃惊,也同时迎
向洞口,准备接应甘玄通,俟他退入洞来,合三人之力,全力守洞。

  那青衫书生走了两步,脚下忽然一停,招扇轻轻一摆,说道:「你们都退下
去。」他话声说的不响,但却具有极大的权威,九指罗汉等一干黑道群豪,奉命
唯谨,果然依言退了下去。

  青衫书生招扇当胸,摇了摇,朗声喝道:「大家住手。」湘西双尸听到他的
喝声,啸声倏止,蹦跳如飞的两条人影,也立时停止僵立不动。甘玄通这一阵工
夫,早已汗流侠背,喘息不住,也随着站停下来。

  青衫书生朝湘西双尸看了一眼,温和的道:「你们也退下去。」闵雷、闵雹
同时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散去僵尸功,才行退下。

  飞虹羽士低声说道:「盂道兄,你去替甘道。兄下来,他好像要找咱们说话
呢,该你军师上场了。」

  秃顶神雕点点头,立即闪身而出,说道:「甘道兄,你进去歇一回吧。」

  甘玄通回身退下,压低声音说道:「孟道兄小心,此人极非易与。」

  秃顶神雕道:「兄弟自会应付。」

  青衫书生走到离洞口三数尺远近,就自站停,目光一抬,望着秃顶神雕一拱
手道:「尊驾是那二位高人,恕在下眼拙。」

  秃顶神雕也拱手还礼道:「老朽六合门孟达仁,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他故意报出六合门,乃是想套问对方来历。

  青衫书生微微一笑道:「在下祝天俊。」他只说了自己的姓名。

  秃顶神雕一拱手道:「原来是祝大侠,老朽久仰了。」

  祝天俊淡然一笑道:「孟大侠不用客气,祝某初出江湖。」秃顶神雕看他谈
笑从容,说话坦爽,果然不带半点江湖习气,但一个初出江湖的人,竟能统率黑
道群凶,当真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望着他微微发怔,颔首一笑道:「这是祝大侠客气了,听说祝大侠是总护法
的身份,老朽正想请教,不知祝大侠是道上那一座名山的掌桅?」

  祝天俊手摇摺扇,滞洒一笑道:「孟大侠见询,只是本盟目前还不到公开的
时候,恕难奉告,好在黄山掷钵禅院之会,为时不远,诸位到时自知。」

  秃顶神雕道:「那么祝大侠的来意……」

  祝天俊道:「在下觉得会期非遥,咱们和各大门派,本无梁子可言,双方不
该有敌对的行动,故而亲自赶来,希望诸位能及时退出此洞,庶可不伤和气,自
是最好不过。」

  秃顶神雕大笑道:「祝大侠既知双方不该有敌对的行动,要咱们退出此洞,
庶可不伤和气,那么祝大侠如果能够率众退走,不是也一样可以不伤和气么?」

  祝天俊俊美的脸上,神色微变,冷然道:「在下还是希望诸位多加考虑。」

  秃顶神雕道:「老朽也希望祝大侠能考虑考虑。」

  祝天俊仰首道:「在下用不着考虑。」

  秃顶神雕心中暗道:「此人口气狂得很。」一面呵呵笑道:「祝大侠此话,
未免有欠公道,为什么要咱们多加考虑之事,祝大侠就用不着考虑呢?」

  祝天俊打量了秃顶神雕一眼,微晒道:「在下要诸位及时退出,只是替诸位
打算而已。」

  秃顶神雕道:「祝大侠此话怎说?」

  祝天俊傲然道:「因为在下亲自来了。」

  秃顶神雕问道:「祝大侠亲自来了,又如何呢?」

  祝天俊朗笑一声道:「孟大侠是真的听不懂?」

  秃顶神雕道:「祝大侠语含玄机,老朽真的听不懂。」

  「好。」

  祝天俊微微一笑道:「祝某既然来人诸位要想不退出此洞,行么?」

  「哈哈。」秃顶神雕大笑道:「祝大侠口气不小,倒是老朽行走江湖,数十
年来,第一次听到如此说话的人。」

  祝天俊微哂道:「祝某从不大言唬人,孟大侠不妨回进去和大家商量商量,
再作答复。」

  秃顶神雕道:「祝大侠要老朽回进去和大家商量商量,活虽不错,但老朽至
少也应该了解一下,值不值得大家商量才是?」

  祝天俊道:「你要如何了解法子?」

  秃顶神雕道:「老朽不才,想讨教总护法几手高招。」

  「很好。」祝天俊傲然道:「孟大侠既要试试祝某,那就请出手好了。」他
依然态度潇然,摺扇轻摇,毫无半点戒备之状。

  「且慢。」飞虹羽士陆飞鸿忽然闪身而出,朝秃顶神雕打了个稽首道:「孟
道兄乃是咱们的军师,应该先让贫道向祝大侠领教才是。」

  说完,转身朝祝天俊稽首道:「贫道终南派陆飞鸿,请祝大侠多多指教。」

  「锵」的一声,撤下了长剑。

  秃顶神雕本待劝阻,但陆飞鸿连剑都撤出来了,自然不好再说,只得以传音
入密道:「陆道兄,此人深藏不露,口气甚大,若无惊人之艺,这些黑道中人,
也不会听他指挥了,道兄可得小心。」

  飞虹羽士点点头,也以传音入密说道:「贫道知道,咱们动手之时,道兄就
可以看出他的路数来历来了。」

  祝天俊视着飞虹羽士,冷然道:「陆道长既欲赐教,怎么还不出手?」

  飞虹羽士道:「祝大侠请。」

  祝天俊依然轻摇梧扇,滞洒一笑道:「祝某和人对敌,从不先出手,陆道长
只管发招好了。」

  飞虹羽士道:「好吧,贫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祝大侠亮兵刃吧。」

  祝天俊手中竹骨摺扇轻轻一转,笑道:「在下这柄宝剑,出必伤人,轻易从
不施展,当以这柄招扇接道长几招。」

  飞虹羽士听他口气,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头不禁激起怒火,仰首大笑
一声道:「祝大侠快人快语,贫道那就有僭了。」

  他果然不愧终南飞虹,心中虽然甚是愤怒,但不肯失了他终触宿的身份,话
声出民长剑竖胸缓缓斜点出去。这一招正是终南剑法,中的起首式一剑朝天。终
南剑法的起首式和别派剑法的起首式不同,别派的起首式,就是这套剑法的起首
式而已,终南剑法这一招起首式,却是整套三百六十一招剑法的总提纲。

  终南剑法素以快捷称誉武林,只要一招出手,三百六十一剑如黄河之水天上
来,一泻千里,连绵不绝。这上式起首式,可以衔接三百六十一剑任何一招,故
而有一剑朝天,终南之捷之称。闲言表过,却说飞虹羽士使出一剑朝天,长剑斜
点而出,祝天俊依然摺扇当胸轻摇,站在他对面,视若无睹,好像他只是站在旁
边看热闹,并不是他和人动手一般。

  这下表现得实在太狂妄,太轻视飞虹羽士了。飞虹羽士纵然修养很好,也忍
不住了,心中暗道:「好小子,我陆飞鸿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狂
妄自大的人,今日不给你点颜色,还当我手中宝剑是纸糊的。」心念转动,点出
长剑忽然划起一道弧形,剑势如匹练乍发,朝祝天俊激射过去。

  祝天俊脸上飞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既不躲闪,也不封架,依然只是毫不在意
的站立如故,看着那道亮银耀目的匹练,对着他飞射而来。数尺距离,别说像飞
虹羽士这样的使剑高手,就是普通武士,也可一发即至。祝天俊直等飞虹羽士的
剑光,快要触及他衣衫,身躯才微微一侧。当胸轻摇的捐扇「豁」的一声收拢,
正待朝剑脊上敲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飞虹羽士这一招剖龙取心,剑光直射,何等迅速,此
时眼看祝天俊依然轻摇摺扇,毫无封架之意。他究是正派中人,不肯对一个毫无
抗拒之人骤下杀手。剑光离对方衣衫还有三寸光景,就倏然而止,撤回剑法,目
注祝天俊,面有不豫之色,冷然道:「祝大侠这是什么意思,刀剑无眼,你怎好
如此儿戏?贫道若是一个收手不及,岂不……」

  祝天俊望着他微微一笑,没待飞虹羽士说下去,接着道:「陆道长果然是仁
人君子,剑招距离祝某胸前,尚有三寸一分四厘,就忙不迭的收了回去。」

  他右手捐扇,朝左手掌心轻轻敲了一下,悠闲的道:「其实陆道长何妨把这
一招剖龙取心使足了看看,能否对在下一剑穿心?」

  飞虹羽士听得不觉一呆,终南派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终南剑法以快捷
著称。他居然一口叫出自己方才使的一招剑法是剖龙取心?嘿,他居然还要自己
使足了看看,能否伤他?这明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飞虹羽士这下气可大了,狂笑一声,道:「好,祝大侠那就再接贫道一剑试
试。」喝声出口,手腕疾然一翻,一点寒垦,比闪电还快,一下朗祝天俊天突穴
上点去。

  祝天俊身子依然一动没动,但他出手比飞虹羽士更快,不见他有何动作,右
手随便一举,但听「嗒」的一声,摺扇扇头,已经压住了点去的剑尖。这本是轻
描淡写的一下,但飞虹羽士的感受就不同了。他长剑堪堪刺出,陡觉剑尖一震,
压力重逾山岳。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抽剑后跃。

  但见祝天俊依然手持招扇,含笑站在那里。并没追袭,心中兀自不信,长剑
当胸直竖,目注对方,双足一点,身形突然直拔而起,到了三丈高处,右腕一抖
漾起一片银鳞,剑光垂直朝祝天俊当头下刺。这一招神龙抖甲,正是飞虹羽士仗
以成名的三招绝艺之一,平日并不轻易出手,但今晚形势逼人,不得不使出压箱
子的本领来。

  祝天俊仍然一脸微笑,仰首望着飞虹羽士剑先人后,直待剑光落到头顶,才
侧身向左闪开。右手一挥,摺扇向右敲出,口中说道:「方才承道长中途收剑之
情,在下也不为己甚。」他这侧身一闪,巧妙无比的避齐了像匹练倒挂的剑光,
同时也响起「嗒」的一声轻响,摺扇一点扇头正好拍在垂直刺下的剑尖之上。

  这真合上了四两拨千斤,飞虹羽士但觉剑身陡然一震,他人在空中,无处着
力,登时连人带剑被震得直荡出去数尺来远,落到地上,几乎还站立不住。他耳
中自然听清楚了,对方是因自己第一招上中途收剑,故而不为己甚手下留了情。

  飞虹羽士简直败得连自己都说不出名堂来,三招之中,第一招是自己中途撤
回的剑,第二招才一出手,就被人家压住剑尖,第三招,糊里糊涂的被震荡出数
尺来远。这三招,根本没和人家正式交手,对方甚至连招式都没使出来,自己就
落得灰头上脸,如此惨败。

  站在石洞口给飞虹羽士掠阵的秃顶神雕孟达仁,也不禁看得耸然动容。试想
飞虹羽士陆飞鸿,不仅是终南名宿,就是在八大门派中,也是有数的高手,居然
被人家轻描淡写的两下,就震飞出去。尤其对方手法怪异,不成章法,根本看不
出手的路数。

  他心中虽然大感惊异,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硬起头皮,呵呵一笑道:「陆道
长,胜负兵家常事,你已经试过三招,现在该言归正传,还是由兄弟向祝大侠领
教了。」

  飞虹羽士收起长剑,朝祝天俊打了个稽首道:「多谢祝大侠手下留情,贫道
告退。」

  祝天俊含笑道:「陆道长请。」

  飞虹羽士缓步退下之时,秃顶神雕立即以传音入密道:「陆道兄回入洞去,
立即通知霍总管早作准备,兄弟自知绝非姓祝的对手,在盟主服下解药,运功未
醒,真假未明之前,咱们必要时就得退守中洞。」

  再说站在祝天俊身后的一干黑道凶神,像九指罗汉广明、湘西双尸、火魔女
祝巧巧。百武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就是连狼山一狈索毅夫在内,大家
只知道总护法是大公主的丈夫,一身武功极高,机智过人,甚得老神仙的宠信,
大家不敢稍露不服,但总护法武功究有多高?谁也没有见过。

  今晚,大家都看到了,像终南飞虹羽士陆飞鸿这样一位在八大门派中颇享盛
誉的一流高手,在总护法手中,三招两式,就败退下去。足见总护法确实身怀绝
艺,平时只是深藏不露罢了。一时直看得众人耸然动容,心怀凛惕。

  祝天俊目光一转,朝秃顶神雕问道:「孟大侠要和祝某如何比法?」

  秃顶神雕心中暗想:「方才陆道兄和他使剑,不出三招,就为他所败,自己
在剑术上,和陆道兄也只在伯仲之间,要想胜他,那是极无可能的事,不如和他
拳掌上试试,他年纪不大,内功修为,未必胜得过自己……」

  心念转动,含笑道:「老朽不自量力,也想以十招为限,跟祝大侠讨教拳掌
工夫,不知祝天侠意下如何?」

  祝天梭傲然笑道:「很好、你发招吧。」

  秃顶神雕狭长脸上堆起了几十条笑的皱纹,连连点头,道:「老朽那就得罪
了。」身形一蹲,进如旋风,双掌在胸前一洗,但听「沙」的一声,左手由右掌
心竖切而出。

  这一招灵猿洗手,看去并无出奇之处,尤其双方相距足有五尺以外,秃顶神
雕切出之时,手腕半曲,自然更切不到祝天俊的身上去。

  祝天俊没有动。但他一双明亮的星目,却一眨不贬的注视着秃顶神雕,似是
看出对方这一手含蕴了很多变化,静以待变。秃顶神雕使出前面半招,后面半招
自然会接连而来,只见他双脚划地,身形疾然欺进,又是「沙」韵一声,左掌急
收,右掌迅如掣电,从左掌心洗出直切祝天俊左胁,左掌收回之时,小指一屈,
扣看穴付猜,惮出一缕指风,袭向祝天俊七坎穴。

  这后半招,直切的右掌,掌锋如刀,凌厉无比,而左手小指弹出的一缕指风
却因左掌在收回之际,十分暗藏,不易为人发觉。但其实凌厉的右掌,只是掩护
左手指风而已,这一击,当然以指风为主。这是六合掌中的一记须弥藏芥,把指
风喻为芥子,你想这缕指该有多细?

  指风如果像掌风一般,出手之时,劲气朝涌,呼啸有声,那还成什么指风?
故而指风欲细,把内功劲气,束之如练,练之成丝,才是上乘功夫。因为指风越
细,劲气就越强,所谓练气成丝,伤人无形者是也。

  祝天俊眼看秃顶神雕欺来的身法甚是快速,几乎人到掌到,右手掌锋直奔左
胁,他一直站在原地的人突然向右横跨半步,避开掌势。但他这一横移,正好落
在秃顶神雕的计算之中,因为这一缕无声无息的指风。正朝他胸前七坎穴激射而
来。

  祝天俊果然不愧为神秘组织总护法,就在他右足跨出之时,忽然似有警觉,
左手衣袖轻轻向外拂出。这一拂举止潇洒,任何人都只当他是为了封架秃顶神雕
的掌风而发,但他这衣袖一拂之势,化解的却是秃顶神雕的一缕指风。

  不,他这横移半步,跨的极为奇妙,既不是闪出,更不是单纯的避让对方掌
势,而是新的转进。看去虽然和秃顶神雕拉远了半步,实则他已转到了最有利的
反位置,右手一抬,一点扇影,朝秃顶神雕右肩敲来。他转到了最有利位置,直
等他手中捂扇敲来,秃顶神雕方始发觉。

  因为祝天俊这一击,自己几乎站在死角上,身形完全用老,别说反击了,就
是连出手封架的余地都没有。他只给你留了一条路,朝前窜,但你真如朝前窜出
去,难保他空着的左手不趁机袭击。

  秃顶神雕虽然想到,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双足一点,朝前窜去,
只觉肩后被扇风扫中了一点,有些火辣辣的感觉。

  他怕祝天俊趁击追击,窜出去三尺多远,就一个横跃,再向横里移了两尺,
方始住足。回头看去,祝天俊依然一脸微笑,站在原处,并未出手袭击。第一招
上,人家只不过举手敲了下扇头,自己就被迫得直窜横跃,岂不窝囊?秃顶神雕
避是避了,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不禁为之一热。

  祝天俊看了他一眼,似乎张口欲言,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左手一翻,
低头看去。这一瞧,才发现袖底有一个香头大的小孔,那是方才被秃顶神雕指风
所穿。他俊秀的脸上神色微变,朗笑一声道:「孟大侠果然高明,六合神指,天
下无双,在下今晚总算领教了。」

  此人心胸旷达,袖底指风所穿,不是他自己说出来,别说在场的人,没有一
个知道,就是秃顶神雕也一无所知。

  秃顶神雕老脸一红,拱手道:「祝大侠过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祝天俊截着他的话头,冷然道:「这第一招,咱们算是扯直,你还有九招取
胜的机会,请吧。」说话之时,星目神光如电,盯着秃顶神雕,眉宇间已隐隐透
现杀机。

  秃顶神雕看得心头暗暗一凛,忖道:「看来他衣袖被自己指风无意间穿了一
个小孔,已引起他的杀机,自己可得小心。」

  心念转动,出手自然更为谨慎,双手当胸一合,运起六合真气,布满全身,
然后双脚左右移动,双掌连环变招,掌指同施,交相击出,这一下攻出三招。这
三招急攻,可说是他毕生精练六合掌中的精华所在,掌风指影,浑成一片,快得
如同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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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竹筷再削缅铁剑

  祝天俊口中轻笑一声,也不见他跨步作势,一个人轻若飞絮,随风飘起,掌
风指影,半点也没沾上衣角,人已飘然闪到了秃顶神雕的右侧,屈指轻弹,一点
指风,直奔秃顶神雕右肩巨骨穴。秃顶神雕三招还未使完,陡觉右肩如中尖椎,
整条右臂顿时麻木不仁,垂了下去,心头猛然一惊,急忙向后跃退。

  祝天俊手摇招扇,冷峻一笑,问道:「孟大侠还有再战之力么。」

  秃顶神雕早已看出对方武功高不可测,但也想不到自己在他手下,会走不出
两个照面,此时右臂若废,自然无力再战了。

  他心头这份震惊,比他右臂的伤势,更为严重,但听了祝天俊这句话,心中
忽然为之一宽,他经验老到,自然看得出祝天俊这个「总护法」,在对方这群人
中,身份甚高,自视也甚高。

  祝天俊问出这句后来,就足见他并没有乘胜逼攻过来之意,那么只要自己应
付得宜,就可有足够的时间重作布置了。当下故意一手按着肩头,苦笑道:「祝
大侠神功盖世,老朽认输。」

  祝天俊的意思,也只要他认输就好,傲然一笑道:「好,那就有劳孟大侠,
进去好好和大家商量一下,诸位只要答应退出此洞,双方仍可不伤和气。」

  秃顶神雕点头道:「老朽一定把祝大侠的话,转告几位道兄。」

  祝天俊道:「好,咱们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孟大侠请回。」转身退了下
去。

  秃顶神雕退入石窟,甘玄通,飞虹羽士急迎着问道:「孟道兄,你右手怎么
了?」

  秃顶神雕道:「兄弟右手不要紧,只是被他指风点中巨骨穴……」

  甘玄通道:「贫道给你揉揉。」说罢,伸出手去,按在秃顶神雕右肩之上,
功透十指,轻轻揉动。

  「多谢甘道兄。」

  秃顶神雕朝甘玄通说了一句道谢的话,立即压低声音说道:「敌势甚盛,尤
其这姓祝的,武功高不可测,咱们之中,无人能敌,目前只有退守中洞,先求自
保。咱们攻敌不足,若是暂时守住这座石窟,静待盟主醒来之后,分出真假,再
作道理。」

  飞虹羽士道:「咱们先守住前洞,等到无法支持,再退守中洞不好么?为什
么放弃前洞呢?」

  秃顶神雕道:「前洞地方宽敞,无险可守,一时被他冲入、就会措手不及,
中洞狭窄,又有一道转弯角,易守难攻,较可持久。」

  甘玄通道:「好,咱们就退守中洞。」

  秃顶神雕回首望了无住大师一眼,问道:「只不知大师运功如何了?」

  无住大师缓缓睁开眼来,说道:「贫衲运功完毕、业已复元,老施主可有什
么差遣么?」说着,果然站了起来。

  秃顶神雕看到无住大师已经复元,心中一宽,说道:「咱们一行人中,以大
师的功力最高,守护中洞,虽说有险可凭,仍须依仗实力,大师业已复原、兄弟
就放心多了。」

  说话之时,探首朝外望去,只见石窟前面,不知何时,点起了一炷线香,香
头业已烧去三分之一,心知在这佐香没有燃完之前,祝天俊绝不会前来惹事,他
举动了一下右肩,觉得已经好了许多,说道:「甘道兄,兄弟已经好了。」接着
退后凡步,低声道:「咱们事不宜迟,那就退到中洞再说。」

  四人不再多说,匆匆退入中洞。霍万清方才得到飞虹羽士知会,说是洞外来
了贼党援手,武功甚高,咱们的人。在盟主未醒之前,可能要退守中洞。他身为
天华山庄总管,见多识广,听了飞虹羽土的话,心知秃顶神雕所以要退守中洞,
是因中洞地势曲折狭窄,可以凭险而守。

  因此在众人尚未退入中洞之前,已和宋文俊二人,动手把洞内可以移动的巨
石,移到了转弯角上,增加洞口的掩蔽。又在洞口前,也不规则的堆放了许多大
石,这些大石,虽不甚高,却颇为沉重,搬运不易。但放置在洞口前面,就可使
敌人绊脚。至少也可以使来人在洞口前不好施展手脚。

  秃顶神雕看了中洞的布置,笑道:「霍总管布置得好。这一来,贼党要想冲
进中洞来、就更困难了。」

  无住大师道:「孟大侠,咱们人手如何分配,仍由军师发令吧。」

  秃顶神雕迎目四顾了下,说道:「大师和陆道兄守在石崖后面,敌人未近,
由大师发掌,敌人已近,由陆道兄发剑。」

  接着指指右首新移来的一方半人高的巨石,说道:「霍总管,甘道兄可隐伏
石后,霍总管可配合大师,发掌击敌,甘道兄精擅『内太极功』可配合大师,霍
总管、陆道兄三位,以暗器袭击来犯敌人。」

  甘玄通道:「贫道一生很少使用暗器,身上也没带暗器。」

  秃顶神雕笑道:「内功精纯的人,飞花摘叶均可伤人,道兄身上没带暗器,
地上大小石块,俯拾即是,取之不竭,还担心不够用么?」

  甘玄通道:「好吧,贫道可以试试。」

  秃顶神雕道:「不过甘道兄还得注意一点,你最好用左手发射暗器。」

  甘玄通道:「那为什么?」

  秃顶神雕笑道:「在必要时,你右手还得配合陆道兄使剑呀。」

  接着回头朝宋文俊道:「宋少庄主可隐身右首石壁后面,来人要冲入中洞,
必须凌空越过霍总管和甘道兄扼守的这方巨石。少庄主守在壁后,不须露面,就
可给他一剑,这是极为重要一关,但敌人如果不凌空跃来,你就隐伏不动,不可
露了身形。」

  宋文俊道:「在下省得。」

  秃顶神雕分配停当,眼看中洞黝黑如墨,纵有过人目力,也无法看得清对面
人影,差幸前洞还透进些微光线。里面的人,朝外看去,转角上犹可隐约看到人
影,这一点也就是凭险坚守的唯一有利条件,只要敌人深入,就成为敌明我暗。

  秃顶神雕满意的吁了口气,说道:「一炷香的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大家现
在可以稍事休息,等他们进来之时,自有兄弟答话,诸位千万不可出声。」

  过没多久,果然听到祝天俊清朗的声音,从洞口传了进来:「孟大侠,一炷
香的时间,已经到了,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秃顶神雕低声道:「他们就要进来了,诸位准备应敌,兄弟出去答话。」无
住大师等人迅速转入了自己岗位,隐伏不动。

  秃顶神雕侧身从大石中转出,回过身低声道:「兄弟回来时,以咳嗽为号,
如果只见人影,不闻咳嗽,诸位就得出手拦击,绝不可放他深入。」话声一落,
迅速的转弯走出,凝目看去,祝天俊果然不失为对方领袖群伦的人物,他颇守信
诺,依然一个人负手站立洞外。面向洞口而立,并未进入石窟中来。

  秃顶神雕知他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心中暗暗好笑,凡是自视甚高的人,纵然
武功高强,也比那些诡诈无信的黑道凶人要容易对付,这就急步趋了出去,拱手
一礼道:「祝大侠见询,老朽不得不据实奉告……」

  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祝天俊目光如电,直向秃顶神雕射来,问道:「孟大侠是说,你们商量的结
果,是不肯撤出此洞了?」

  秃顶神雕心中止不住暗暗生疑:这洞窟之中,只有被他们劫持的盟主一人,
和他们留守洞窟的几人之外,并无他物,何以他一再要自己等人退出此洞,如说
他是为盟主而来,那么咱们已攻占洞窟,若是答允撤走,自然也会把盟主救走。

  若说他率人赶来,是为了救援他们几个守洞的人,也该向自己提出放人的条
件,这两者,他都没提。只是一味要自己等人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这座
洞窟之中,另有什么隐秘不成?

  「那倒不是。」他一面含笑道:「咱们商量的结果,想请祝大侠再宽限些时
间……」这是故意探探对方的口气,但也是事实,祝夫俊如果答应了,那么只要
等宋老爷子运功醒转,真伪已判,大家就可离此而去,用不着在这石窟中作争夺
战了。

  那知话声甫出,祝天俊脸色倏地一沉,断然道:「不行,在下一向是言出如
山,既然说过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诸位就得抉择行止,明白见告,答应离去,
就立即离去,仍然不伤双方和气,如果再不出来,在下就要采取行动,强行人洞
了。」

  秃顶神雕看他说得斩钉截铁,已无商量的余地,不觉淡淡一笑道:「祝大侠
总该知道咱们来意吧?」

  祝天俊冷声道:「你们来意,在下不用知道。」

  秃顶神雕道:「咱们是救人来的,盟主遭祝大侠手下劫持,中毒未醒,咱们
总不能撇下不管,掷钵禅院之会,为期非遥,是非曲直,可以留待会中解决,祝
大侠不肯退让,岂非逼人太甚?」

  祝天俊道:「咱们把宋老爷子请来,也只是为了共商掷钵禅院的事宜,对宋
老爷子并无不敬之处,诸位既是认为咱们劫持宋老爷子,就把他迎回去好了。」

  秃顶神雕心中不禁一动,暗想:「他果然不是为盟主赶来的了。」

  他虽然想不出这座石窟有何隐秘?但显而易见,这座洞窟对贼党十分重要,
这就点头道:「祝大侠果然是明理之人,老朽那就再去跟大家商量、商量,答覆
祝大侠了。」

  祝天俊道:「在下耐性有限,孟大侠最好立时给我答覆。」

  秃顶神雕道:「这个当然。」迅快退到转弯角,口中干咳一声才闪入中洞。

  无住大师压低声音问道:「孟大侠和他说了些什么?」

  秃顶神雕把方才和祝天俊的谈话,详细说了一遍,接春道:「以兄弟看来,
这座洞扇之中。必然隐藏了某一隐秘,这一隐秘,可能和对方有着极大关系。」

  甘玄通道:「孟道兄进去过了,可曾看出里面有何异处?」

  「没有。」

  秃顶神雕道:「只是一座极普遍的石窟,一点也看不出异处来。」

  「这就奇了。」

  无住大师道:「一座普遍石窟,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重视呢?」

  秃顶神雕道:「这就是兄弟想不通的地方……」

  霍万清道:「老朽之意,这里由咱们坚守,孟大侠经验精博,何不再进去仔
细搜索看看。」

  秃顶神雕点头道:「霍总管说得极是,但兄弟必须等他们进来之后,才能进
去。」

  飞虹羽士道:「这为什么?」

  秃顶神雕低声道:「因为诸位只能出手拦击,不可有一人出声。」

  他一再提醒大家不可有一人出声,是因对方众人之中。有一个专使火器的火
魔女祝巧巧也,这话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只听洞外响起祝天俊的声音喝道:「孟大侠,怎不回在下的话?」秃顶神雕
当然没有回话。

  祝天俊朗笑一声道:「好哇,盂达仁,你们能在洞中躲着不出来么?」说到
这里,一挥手道:「咱们进去。」举步朝石窟中走入。

  他身后两名紫衣少女立即手提宫灯,跟着走入洞窟。除了狼山一狈索毅夫,
重伤未愈,仍在运气疗伤之外,九指罗汉广明等人,也一齐跟了进去。

  前洞空旷沉寂,没有一个人影,自然也没有人拦截。祝天俊一手待着摺肩,
青衫飘忽,走在最前面,真像一位风流滞洒的俏书生,脸上也始终挂着带有傲气
的笑容。走的也不快,这正是他自恃身份之处,好像一干群雄,都得在他身后亦
步亦趋。

  两名紫衣少女虽跟在祝天俊的后面,但她们手中提着的两盏宫灯,却一左一
右从祝天俊身边挑出。灯是专门替总护法打的,故而走在最前面,祝天俊目光所
至,都有灯光照射,毫不觉得黑暗。不过眨眼工夫,便已走近转弯角,也可以看
到黝黑的中,同入口了。

  祝天俊脚下随着一停,朗声道:「孟大侠,怎不回我的话。」

  秃顶神雕面向石壁,答道:「老朽和诸位道兄商量的结果,都希望祝大侠再
宽限一顿饭的时光,等盟主清醒之后,咱们立即退走,不知况大侠是否同意?」
他面向石壁说话,是有意把声音撞在石壁上,再送出去,这样使站在洞口的人听
起来,觉得他还在洞穴里面、相距甚远,个易被人发现藏身之处。

  祝天俊道:「不行,祝某一向言出如山,从不更改,一炷香的时光,已经过
去了,你们必须立即退出。」

  秃顶神雕道:「这就使老朽为难了……」祝天俊眼看到洞前堆着不少巨石,
不但遮掩了转弯角和洞口的视线,而且在这狭窄的弯角上,也使展不开手脚。

  这明明是对方临时移来加以布置的防御体了,他轻轻在掌心敲了一下扇头,
目光一抬,冷然道:「你们以为移来了区区几块大石,就可以顽抗了么?」

  「哈哈。」秃顶神雕洪笑一声道:「祝大侠这话就不对了,老朽等人只是尊
重你还像个君子,双方能够不伤和气,有什么过节,不妨在掷钵禅院会上,再作
了断,可并不是怕了祝大侠,八大门派屹立江湖,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从来就没
有怕过事,顽抗二字,出于祝大侠之口,未免有欠斟酌吧?」

  这番话,口气说得极硬,无异是说:「八大门派屹立江湖几百年,你只是一
个江湖上秘密帮派的总护法,又算得了什么?」

  祝天俊一张俊脸,气得发青,冷哂道:「八大门派,未必在我祝某眼里。」
说到这里,回头道:「你们谁去攻洞?」他此话一出,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
人闻天风均越众而出,口中说道:「属下愿往。」

  火魔女祝巧巧柳腰一扭,娇声道:「大哥,还是小妹去的好,一把火,就把
这洞窟烧了,免得多费手脚……」

  祝天俊回头道:「小妹,你退下去。」

  秃顶神雕听到他们的称呼,心中暗暗一楞,忖道:「原来他会是火灵圣母的
儿子。」

  说起火灵圣母,来头可不小,它是崆峒山主姬灵运的师妹祝灵仙的外号。

  祝灵仙幼年随乃师崆峒老山主登南岳况融峰命友,她趁师傅和道友谈道,一
个人偷愉的出游。却被她发现了一处古洞,逼仄幽深,要匐匍着才能爬进去,等
她回去,手中拿着一本古籍,赫然是祝融经。后来此事被昔年衡山派掌教青阳子
获悉,亲上崆峒求见老山主,说祝融经是衡山镇山之宝,希望祝灵仙物归原主。

  那时姬灵运不过二十出头,袒护小师妹,不容青阳子去见乃师,说古物无主
唯有缘者得之,何况小师妹姓祝,祝融经为师妹所得,正是理所当然。双方各执
一词,起了争执,青阳子几乎为姬灵运翻天掌所伤,衡山派从此和腔炯派有隙。
祝灵仙因修习祝融经,擅于用火,江湖上就称她为火灵圣母,这已经是五十年以
前的事了,闲言表过。

  再说祝天俊看了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二人一眼,道:「好,就
二位上吧。」

  五叉真人手中钢叉一振,发出哪嘟叉声,大步走了上去,喝道:「你们谁敢
接本真人几招,就站出来。」

  他距离洞口还有五六尺远,洞内自然不会有人理他。

  五叉真人眼看没人答话,口中冷嘿一声,突然大步跨上,钢叉一送,从身前
直捣过去。他这一叉,既不见敌人踪影,只是试探性质的出手,但势道却仍然十
分凌厉,挟着嗡然尖风,朝洞口捣入。飞虹羽士看不惯他这副飞扬跋扈的模样,
挥手一剑迎击而去。

  正因洞外有两盏宫灯的照耀,转弯角口,就越发显得阴暗,就在阴暗之中,
忽然飞出一道七八尺氏的银链,射向钢叉,发出「当」的一声金铁狂鸣,同时也
飞起了一溜火花。五叉真人和飞虹羽士各自被震得手臂上麻,收回叉、剑。

  霍万清那肯放过机会,右手扬处,劈出一掌。

  五叉真人和飞虹羽士硬拼一招,被震得后退一步,脚下还未站稳,陡觉一股
掌风,潮涌撞来,不觉心头大怒,厉喝道:「什么人偷袭本真人?」正待发掌。

  百步神拳袁广杰已经呵呵一笑道:「闻真人,兄弟已经代你接了。」右手握
拳,话声中,已经「呼」的一声,迎着掌风,振臂捣出一拳。

  他果然不愧百步神拳之名,这一拳出手,就劲气逼人,一团拳风,宛如巨锤
般击到,刚猛无比。霍万清外号金甲神,掌力纯走阳刚一路,和百步神拳不相上
下,两股劲气乍然一接,就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百步神拳袁广杰凛立不动,呵呵笑道:「好极了,阁下掌力,高明得很。」
挥手又是一拳,直捣过去,拳风呼啸而来,比起方才一拳,势道更见威猛。

  五叉真人更不怠慢,人随叉进,扬手发叉,朝洞口逼近上去。他们两人配合
得相当不错,石步神拳袁广杰适合远战,故而站在离洞五六尺远,不再逼进只是
发出百步神拳替五叉真人掩护。五叉真人手中一支钢叉约有五尺来长,背上背的
五柄,却只有两尺长短,那是飞叉。

  他仗着臂力惊人,喜欢和人硬拼,自然最适合短距离攻敌了。这边两人才一
发动,隐伏洞内的,也立即还击,无住大师劈出一掌,迎接袁广杰的百步神拳。
老和尚使的是大力金刚掌,掌力出手,就有一股无形压力,像浪潮般涌卷过去。

  这一下不闻丝毫砰然震声,但袁广杰却被震得脚下浮动,一个人往后连连退
了两步之多。飞虹羽士隐身壁后,挥手发剑,一道银虹,像匹练般射出,他这一
剑也增加了几分力。剑势矫若神龙,森森剑气,逼人生寒,不愧飞虹羽士之号。

  但闻「当」的一声,叉剑交接,五叉真人自恃功力,叉上力道突然大增,压
住了飞虹羽士激射过去的剑势。飞虹羽士岂肯示弱,也立即运起功力,和对方较
上了内力。甘玄通蹲在大石后面,随手拾起手掌大一片石头,运用内劲,朝五叉
真人腹部打去。五叉真人正在全力和飞虹羽士比拼内力,此时类觉一股劲风朝自
己腹部射来,急忙左手往下一抄,接住了石头。

  但他那里知道,甘玄通乃是八卦门的高手,一身功力,并不在他五叉真人之
下,这块石上,就蕴聚了内太极功的真力。他正在和人比拼内力,那里还禁受得
住第三者的力道?只觉左手抄到的石头,含有一般极强的震力,一时感到自己已
没有余力再接得住这一石的力道,只得趁势往后跃退。

  霍万清眼看机会难得,那还容他跃退出去,暗施一记劈空掌,向对方直劈过
去。五叉真人身子堪堪跃起,霍万清的劈空掌力正好涌到,五叉真人发觉不对,
急忙左手护胸,拍出一掌。

  本来以他的功力,比霍万清也不见得逊色,但身在半空,力道难以使出来,
两股掌风一接,他本往后跃退的人,就被震得加速飞起,砰然一声,背脊撞上了
岩壁,几乎闭过气去。

  秃顶神雕看了一阵,眼看中洞这番布置,调配得宜,实力大为增强,再加凭
险固守,足可应付强敌的抢攻,这就向大家打了个手势,悄悄往后走去。

  再说岳少俊,竺秋兰守护着宋老爷子,他们因秃顶神雕临时再三交代,不可
疏忽。因此二人虽然倚石而坐,那敢丝毫大意,不时注意着宋老爷子的动静。竺
秋兰因自己和岳大哥二人责任重大,早已把百里香喷筒,缚在腕底。

  后来秃顶神雕怕两人人手不够,又要游龙剑客史傅鼎守住里洞洞口,以防万
一。外面贼党后援,大批赶到,双方动上了手,各有伤损,里洞的人却听不到一
点声音,依然十分安静。时间渐渐过去,估计大概已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宋老爷
子还是倚壁跌坐如故,不见醒来。

  竺秋兰心中暗暗生疑,想起秃顶神雕临行时说过,他如果不是盟主,就须防
他突起发难,暗自忖道:「莫非他早已醒过来了,故意不睁开眼来,果然想趁咱
们不备,突起发难了。」她这么一想,不觉登时紧张起来,左手在袖中暗暗握住
喷筒,两眼只是一霎不霎的望着宋老爷子,准备出手。

  隐身在洞口的史傅鼎,长剑也早已出鞘,目光盯注着洞里,准备随时出手拦
截企图冲出洞来的贼人。烛火,就是没有风,也会不停的跳跃,在宽敞而黝黑的
山腹中,光是一支烛火,自然不会照得很亮。凹凸不等的岩壁,黑影臀错,再加
烛火这一跳,更使以油生杯弓蛇影的感觉。这样又挨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宋老
爷子依然没有转醒。

  竺秋兰渐渐有些不耐,攒攒眉,低声道:「岳大哥,宋老爷子怎么还没有醒
来呢,会不会解药服少了。」

  岳少俊道:「不会的,金大哥说过,这解药十分霸道,最多只能服用五颗,
我因宋老爷子,中毒已有多日,故而给他服用了五颗,这已是最大的药量了。」

  竺秋兰道:「那……」

  她只说了一个「那」字,只听宋镇山轻咳一声,缓缓道:「有劳二位守护,
老夫其实已经醒来多时,只是老夫功散已久,醒来之后,又做了一回功夫。」

  竺秋兰暗暗提防着他,一面喜道:「宋老爷子功力一定已经完全恢复了?」

  宋镇山莞尔一笑道:「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老夫真还要感谢岳老弟
呢。」

  岳少俊连忙拱手道:「宋老爷子快不可这么说,你老中毒之事,全由晚辈而
起,就算晚辈弄到解药,也无法弥补因此造成的过失,内心深感惶恐……」

  「哈哈。」宋镇山爽朗的大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岳老弟不用自
责,这批贼党,处心积虑,计算老夫,已非一日,就是你不捎那封信来,天华山
庄早有他们卧底的人,老夫也一样非中毒不可。」他这一站起身来,竺秋兰就大
感紧张,脚下暗暗后退下一步。

  宋镇山话声一落,一手捋须,回头望望岳少俊、竺秋兰二人,忽然好像想起
了什么,接着问道:「岳老弟,老夫记得未服药之前,你说过若是老夫没中散功
奇毒,真假一试即知,不知老弟要如何试法?」

  正说之间,只见秃顶神雕已经急步走入,他看到宋镇山业已醒来,正在围着
二人说话,连连拱手道:「恭喜盟主,奇毒已解。」

  宋慎山含笑道:「孟道兄且慢恭喜,既然有人假冒老夫,真假莫辨,敌友难
分,此事亟须先弄清楚了,大家方可安心,者夫正想听听岳老弟说的办法呢。」

  秃顶神雕颔首道:「盟主说得极是,岳少侠,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岳少俊道:「在下想起那天替贼党捎了一封信函,求见宋老爷子之时,在下
和宋老爷子谈了不少活,当时有一段时间,因宋老爷子中了剧毒,霍总管前往书
房去取解毒药丸,只有在下和宋老爷子二人,宋老爷子若能说出那天的谈话内容
自可证明不是贼党假冒的了。」

  宋镇山呵呵一笑道:「岳老弟,你要老夫说出哪一段谈话内容?」

  岳少俊道:「晚辈记得宋老爷子服了解毒药丸之后,讯问晚辈老远从云台山
赶来,不会是普通之事……」

  宋镇山点点头道:「不错,当时岳老弟说出是为了令师两件心愿,第一件是
寻找令师失踪十六年的儿子,此人左眉一颗红痣,第二件令师没有说出来,山不
肯再说,岳老弟是在云台山下,遇到一位老人,他指点你来找老夫,曾说过只须
老夫一言,令师心愿,即可迎刃而解,对不对?」

  岳少俊道:「是的,老爷子可否再说下去?」

  宋镇山续道:「老夫当时就一口答应,岳相公就问老夫,令师的心愿,究竟
是什么?老夫回答你,令师没有告诉你,老夫也不用说了……」

  岳少俊张了张口,似想说话,但又忍了下去。

  宋镇山续道:「老夫当时告诉你,十六年前,老夫答应过令师,只要接住老
夫二十招剑法,老夫可以替他说情,解决他的要求,如今即是岳相公代令师求情
而来,只要接了老夫一招剑法就好。」

  秃顶神雕故作惊奇,问道:「岳少侠真和盟主过了一招么?」

  岳少侠还未答话,宋镇山呵呵笑道:「岳老弟为了他令师一件心愿,自然非
和老夫过招不可。」

  秃顶神雕看看二人,问道:「不知道结果如何?」

  宋镇山道:「当时花厅上已经摆上酒席,老夫要他们取来一支牙筷,代替长
剑,岳老弟亮出来的是一柄软剑,他第一招使的武当天道中和,一变而为崆峒剑
法五月飞花,洒出五朵剑花,均被老夫牙筷点开,岳老弟第三招使的是峨嵋剑法
孔雀开屏,但被老夫震出一丈远外,手中软剑也为老夫牙筷削断了半寸长一截,
那是因为老夫发觉这一运气,引发剧毒,突然间,一身功力若废……」

  他说到这里,望了岳少俊一眼,含笑道:「岳老弟,老夫没说错吧?」

  岳少俊道:「老爷子全说对了。」

  宋老爷呵呵一笑,掀髯道:「这么说,老夫不像是假的了?」

  「是。」岳少俊嗫嚅的道:「只是……只是……」他说了两个「只是」,底
下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宋镇山目光如炬,岳少俊为难的神色,他如何看不出来?注目说道:「岳老
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宋老爷子,岳大哥的意思,我知道,我说可以不可
以?」

  宋镇山蔼然道:「可以,当然可以。」

  竺秋兰道:「岳大哥不是说过么,宋老爷子若是没有中散功奇毒,真假一试
即知。」

  「不错。」

  宋镇山若有所悟,问道:「岳老弟的意思,是想试试老夫的武功?」武林大
老宋镇山,剑术独步武林,试试武功,自然是辨别真假的最好的方法了。

  竺秋兰笑了笑道:「就是咯,岳大哥微未之技,不好跟老爷子开口。」

  「没关系。」宋镇山回过头来,朝岳少俊道:「岳老弟要如何试法?」

  竺秋兰抢着道:「宋老爷子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按照方才和你老说的,依样
葫芦,重演一遍就好。」

  宋镇山忙道:「老夫方才说过什么?」

  竺科兰道:「你老方才述说以一支牙筷,削断了岳大哥半寸长一截软剑,对
不?岳大哥的意思,就照老样和宋老爷子再使一招,宋老爷子再以一支牙筷把岳
大哥软剑,削断一截,就证明你老是真正的宋老爷子了。」

  「哈哈,这办法果然好极了。」

  宋镇山连连点头,道:「岳老弟,老夫完全同意,只是这里那来的牙筷?」

  竺科兰从地上取起一支竹筷,道:「牙筷没有,竹筷可不可以?这把竹筷,
是巫婆子当丢手箭用的,地上多着呢。」

  宋镇山接过竹筷,笑了笑道:「自然可以,牙筷可以代剑,竹筷自然也可以
代剑了。」就凭这句话,他是真正的宋镇山,该是没有疑问了。

  天底下,除了武林大老宋镇山,谁敢以一支竹筷代剑,和岳少俊锋利得可以
削铁如泥的软剑动手?谁有把握以一支竹筷削得断岳少俊手中缅铁软剑?竺秋兰
回头朝岳少俊道:「岳大哥,事不宜迟,你可以亮剑了。」

  岳少俊朝宋镇山拱拱手道:「宋老爷子,晚辈那就亮剑了。」说罢,从身边
取出剑丸,缓缓抽出一柄软剑。

  宋镇山一手拿着竹筷,回到大石上坐下,含笑说道:「岳老弟,你可以发招
了。」在天华山庄,他也是坐着没站起来,就叫岳少俊发剑,坐的姿态,和现在
正复相似。

  岳少俊运气贯剑,把一支软剑挣得笔直,人也随着手正身直立,左手捏决,
食中二指轻搭剑脊,躬身道:「晚辈那就有僭了。」

  长剑直竖,手腕徐迭,剑尖缓缓指向宋老爷子左肩。这一招,使的是武当派
两仪剑法中的天道中和,剑尖应该指向对方胸腔,他故意偏向左肩,这是礼貌。
宋镇山含笑道:「岳老弟,你这是要试验老夫真假,半点都客气不得,只管全力
施为好了。」

  在天华,山庄岳少侠第一招出剑之时,也是如此,宋镇山曾说:「这一剑你
是为令师心愿而发,只管全力施为,不用客气。」岳少俊就因为他这句话,才中
途变招的。

  一切都按当日的情形,重复进行。岳少俊说了声:「晚辈得罪。」

  剑势突然一变,幻起了五朵剑花,飞洒而出。这一招正是由缓慢刺出的武当
剑法天道中和,一变而为快速飞洒的崆峒剑法五月飞花。

  宋镇山脸上笑容可掬,右手轻轻一抬,就听到叮、叮、叮接连五声轻响。他
手中竹筷,依样葫芦,连续点在岳少俊刺来的剑尖之上。崆峒剑法,以发剑迅速
著称,一招之间,要洒出五朵剑花,更非快不可。

  宋老爷子要在岳少俊发剑之后,才出手,要点出竹筷,却要抢在岳少俊的五
朵剑花之前,点在剑尖上,而且还要连续点出,那就更非快过岳少俊,还得很准
确不可。就凭这一招,岳少俊已可确定宋老爷子不是贼人假冒的了。

  宋镇山适时低喝一声:「岳老弟小心了。」右手一抬,竹筷随着点出。岳少
俊使过两招,就该他发招了。这完全和当日在天华山庄的情形一般无二,岳少俊
话声入耳,只见一点白影,奇快无比朝自己肩头激射过来,当下不敢怠慢,身形
一侧,抬手发剑,急划而出。

  这一剑使的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中一招孔雀开屏,剑光像扇面般洒开,正好
把宋老爷子点来的竹筷封住。照说,这一招孔雀开屏应该可以封住宋老爷子竹筷
的,但以宋老爷子练剑数十年功力,他自然封挡不住。

  一切就像预先安排好的,连一点细节,都完全若合符节,适时便听「叮」的
一声轻响。岳少俊只觉从剑上传来一股极大的震力,由手而臂,由肩而及全身,
简直像触了电一般。一个人身不由己被震得直摔出去寻丈来远,一跤跌坐在地,
急忙低头一看,手中缅铁软剑,不是又被竹筷削断了半寸长一截?

  岳少俊看得又惊又喜,急忙弃去手中长剑,一跃而起,恭敬的作了个长揖,
说道:「宋老爷子恕晚辈多有冒犯,你老是真的宋老爷子了。」

  竺秋兰走了过去,从地上拾起一截断剑,低头看去,但见断剑十分整齐,和
利剑削断的一般无二。心中暗暗惊叹这位老人家剑上造诣之深,几乎已无人可与
抗手。宋镇山呵呵一笑,起身道:「岳老弟一月不见,内功又精进了不少,只可
惜好好的一柄缅铁软剑,又被老夫削断了一截。」

  秃顶神雕跨上一步,拱手道:「恭喜盟主,剧毒已除,功力完全恢复,真伪
立辨,这也是武林之福。」

  宋镇山掀髯笑道:「老夫已是退隐林泉之人,和武林还有什么关连?」

  秃顶神雕道:「盟主还不知道江湖上正有一场极大风暴,即将来临,只有盟
主登高一呼,领导各大门派,方可力挽狂澜,度过危机……」

  宋镇山没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孟道兄,这不是危言耸听吧?」

  秃顶神雕正容道:「盟主以为兄弟是危言耸听,眼前咱们困处石窟,前面贼
党后援大批赶到,无住大师等人若不是凭险固守,只怕早已挡不住了吧。」

  宋镇山吃惊道:「贼党后援来了些什么人?连无住大师都会抵挡不住?」

  秃顶神雕道:「来人之中,有湘西双尸、五叉真人,百步神拳袁广杰等一干
黑道凶人,凭这些人,倒不构成对咱们的威力……」

  宋镇山哦了一声道:「他们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秃顶神雕点点头,道:「最厉害的是这帮人中的总护法祝天俊,此人年事极
轻,一身武功,高不可测,陆道兄和兄弟,在他手下,都没有走出三招……」

  「会有这等事。」宋镇山几乎不敢相信终南飞虹羽士,六合门盂达仁,都是
八大门派中的一流高手,会在人家手下走不出三招,这就一抬手道:「咱们快出
去瞧瞧。」

  竺秋兰道:「盂老前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出去瞧瞧?」

  秃顶神雕道:「二位大功告成,自然可以出去了。」说罢,抬抬手道:「盟
主请。」宋镇山也不客气,当先举步往洞外行去。

  秃顶神雕跟在他身后,跨出洞口,朝史傅鼎低声道:「史道兄仍请暂时守住
这里出口,俟盟主出去之后,咱们也该退出洞去了。」

  史傅鼎点头道:「兄弟遵命。」

  再说中洞秃顶神雕走进去的时候,正当百步神拳袁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两
人双双被震后退。但这两人乃是当今黑道上最负盛名的人物,何况又当着总护法
和一干同党的面前,这颜面如何丢得起?五叉真人首先发难,口中暴喝一声,只
见他低头之间,就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啷啷之声。

  五道精光,连续从他背后飞射而起,化作了一道直线,势若长虹,朝洞口直
射过来。宋文俊挥手一剑,朝飞叉上磕去,但听「当」的一声,第一柄飞叉立被
磕得斜飞出去。但对方飞叉是一支接一支连贯射来,你磕飞了他第一支,第二支
第三支接连射到。

  宋文俊不加思索,长剑挥处又连发了四剑,把对方五支飞叉全磕飞了出去。
五叉真人的飞叉如果这般容易对付,那也不成其为五叉真人了,在江湖黑道上,
还有他的地位?这五把飞叉你不用剑去磕,它只是连贯成一道直线,飞射过来,
但经宋文俊这一连五剑,磕飞出去,就不对了。

  五把飞叉由一道直线的飞射,突然飞散开来。第一把斜刺飞出,射向飞虹羽
士,第二把射到崖石之上,「叮」的一声,一碰就转了弯,射向金甲神霍万清背
后。第三把呼的一声掠过甘玄通头顶,也朝飞虹羽士射去。第四把,第五把……
反正叉光飞掠,啷啷不绝,在这并不太宽敞的中洞之间,呼啸激射,乱成一片,
谁也数不清那是第几把了。

  宋文俊、霍万清、甘玄通、飞虹羽士四人,因飞叉势道锐利,不得不发掌的
发掌,发剑的发剑,加以劈击封格。但五叉真入的飞又,打出之时,就使了特殊
的手法,除了直接命中的不说,你只要举掌一劈,举剑一格,它就会作弧形的飞
舞。不是绕一个圈,仍旧袭到你身上,就翩然斜飞,袭向你左右的人,就是无法
把它击落。

  当然,伏在中洞的人,个个都是八大门派的高手,不会伤在飞叉之下,但飞
来飞去的五把飞叉,伤敌纵然不足,困扰却是有余。

  尤其隐身在左首壁后面的宋文俊,和伏身大石之后的甘玄通,霍万清,以及
隐身石首崖石后面的飞虹羽士等人,因为五把飞叉的困扰,掌劈,剑格,虽然敌
明我暗,洞内较黑,灯光照身不到,看不到他们,但武功精纯的人,听声辨位,
自可清楚的辨别出每一个人的位置。

  这正是百步神拳袁广杰一个最好的机会,只听他发出裂帛似的一声狂笑,振
腕之间,一连捣出四拳,四团拳风,挟着锐利啸声,疾如雷射,直向洞口奔来。
不,应该说分向四人位置捣来。无住大师看出不对,一时那还犹豫,低喧了一声
佛号,默运神功,挥手一掌,迎击出去。

  他为了保护这座中洞,不得不施展数十年来从不轻使,今晚却连续使展的般
若禅掌。这佛门神功,果然非同小可,他掌风出手,般若禅功,一股至大至刚的
真气,立时充沛石洞,像潮水般卷出。首当其冲的,就是五把飞叉,本来藉着五
叉真人特殊打法之力,遇到封格,就自生变化,满洞飞舞,但此时经般若禅功真
气撞击,纷纷跌堕下来。

  不,就像五根水中飘浮的树木,随着潮水朝洞外涌了出去。四团劲急的百步
神拳,撞上般若禅掌涌出的掌风,登时响起连珠般轰然震响。百步神拳袁广杰但
觉自己四记拳风,宛如捣在一堵震力奇强的无形气体之上,悉数被反震了回来。

  不,五把雪亮的钢叉同时激射过来。袁广杰究是久经大敌之人,一时顾不得
许多,急忙之间,下身后仰,使了一记铁板桥,再向左滚出去。说来好险,五把
钢叉像流水般从他身上掠过,一阵夺、夺轻响,被般若禅掌强大的掌力,一齐没
入岩石之中。

  五叉真人闻天风见机行事,早已闪了开去,两个人一个失去了五把钢叉,一
个在地上学懒驴打滚,才算没被掌风扫中,惊魂甫定,自然全都脸无人色。

  祝天俊负手站在转弯角上,也看得暗暗吃惊,心中忖道:「这人掌力如此雄
厚,大概又是那老和尚施展的般若禅掌了,他们隐身暗处凭险固守,不肯现身,
倒是不易冲得进去。」

  心念转动之间,一抬手道:「二位且退。」他说的虽极温和,但百步神拳袁
广杰,五叉真人闻天风,却面有惭色,拱手应「是」,很快退去。

  祝天俊手持招扇,缓步走了上去,两名手持宫灯的紫衣少女,急忙挑灯跟了
上来。祝天俊脚下微微一缓,回身道:「你们站在那里,不要跟来。」两名紫衣
少女依言退下。

  祝天俊「豁」的一声,打开招扇,当胸轻摇,步履从容,走的不徐不疾,缓
步朝洞口逼近,口中清朗的道:「诸位既然不肯现身,祝某只好移尊就教了。」
他虽然逼近过来,但看去似乎丝毫没有戒备。

  无住大师眼看祝天俊亲自上阵,急忙低声喝道:「大家小心。」就在他喝声
未落,不见祝天俊晃肩点走,相距还有七八尺远近,忽然间,微风吹过,有如魅
影一闪,他人已经跃登挡在洞口一方半人高的巨石之上。

  这方巨石后面,正伏着霍万清、甘玄通两人,此时骤睹敌人跃登巨石,心头
一凛,不约而同一下站了起来,霍万清一记劈空掌,和甘玄通一圈剑光,同时出
手,一个掌劈祝天俊当胸,一个剑撩他双足。

  这当儿,右首崖后飞虹羽士剑光如匹练平飞,由右射出,左首壁间宋文俊剑
芒颤动,由左壁迎面刺出了七剑。这四人几乎是同一时候出手攻敌,三道快速的
剑光和一记威猛的掌力,刹那问,像狂风暴雨般分向祝天俊身上罩了过来。

  祝天俊口中冷笑一声,他身形随着轻飘而起,左脚首先「啪」的一声,踏住
了甘玄通的长剑,左手屈指轻弹,射出几缕指风,逼住了宋文俊的剑势,右手当
胸摺扇一挥,但听砰然一声,金甲神霍万清一掌端端正正击在他扇面之上,就像
击在一张柔软的白纸上。

  朝前劈出的掌力,竟然无处着力,不,他招扇一摇,竟然生出反弹之力,硬
是把霍万清巡退了一步。紧接着招扇一收,向右划出,一点扇头「搭」的一声,
击中飞虹羽士匹练般刺来的剑脊,一柄长剑,立即齐中震断。这四下动作,奇妙
无比,快速绝伦,不过眨眼之间,就把四人攻势,悉数瓦解。

  四大高手不但对他出手怪招,有奇妙难测之感,根本合四人之力,也无法招
架得住。

  祝天俊游洒的站在巨石之上,既不出手还击,也没有趁机抢入洞内,只是手
摇招扇,朗朗一笑:「祝某为了预留腊八在掷钵禅院相见的地步,不为已甚,诸
位只要能把祝某逼下这方巨石,祝某立时率人离去,若是无法把祝某逼退,那么
祝某奉劝诸位,还是及时退出洞去的好。」

  这话口气虽狂,但也只好由他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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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利剑三折

  无住大师在四人被逼退的同时,已经左手待杖,右掌当胸,拦在巨石之后,
面情显得异常凝重,低诵一声佛号,缓缓说道:「阿弥陀佛,祝施主苦苦相迈,
老衲说不得只好出手了。」

  祝天俊依然招扇轻摇,傲然一笑道:「大师不妨出掌试试。」

  无住大师道:「善哉、善哉,老衲那就有僭了。」随着话声,竖立右掌,缓
缓朝前推出。他这一掌,使的正是佛门般若禅掌,今晚第三次出手了。

  这原非老和尚的本意,但为了盟主的安全,非守注此洞不可,何况眼前这位
武功奇高莫测的青衫文士,除了般若掸掌,其他武功,只怕很难把他逼退了。般
若禅掌,即是把般若禅功由掌心发出,这在少林七十二藏中,也可说是列名前三
种的佛门奇学,掌势推出,既无汹涌暗劲,亦无破空掌风,有之,那就是无形力
道。

  无住大师掌势缓缓推出,祝天俊依然站在巨石之上,一柄摺扇,当胸轻摇,
若无其事一般。但无住大师推出去的般若禅掌一般无形劲气,在他摺扇轻摇之际
就像流水遇上了礁石,从他身子两边分别流过毫无阻碍,对他自然也毫无伤损。
这下直把无住大师看得一怔,不,应该说是给楞住了。

  般若禅掌可说是少林寺镇山绝藏,佛门三大神功(佛门三大神功为:无相神
功、如来拈花指,般若禅掌)之一。无相神功和拈花指,只有少林掌门大师兄才
能修习。般若禅掌也必须有长老身份的人,方可修练,如今般若禅掌对他竟然会
毫无作用。此人练的莫非是雪山老人的天衣手法?

  传闻普天之下,只有雪山天衣手法,不拘形式,没有一定的招式,但任何拳
掌兵刃,都能化解无遗,他会是雪山传人?老和尚心念转动,不觉又加强了几成
功力,存心再试他一试,但任你般若禅掌如何增强压力,推出去的无形暗劲,像
潮水般涌出。祝天俊摺扇当胸徐徐摇动,暗劲冲到他身前,依然由合而分,从他
左右两边分开,丝毫也撞不到他身上。

  无住大师暗暗叫了声:「果然是天衣手法。」就在此时,只听从身后传来一
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大师请住手。」

  甘玄通惊喜的道:「盟主出来了。」

  无住大师缓缓收回手掌,往侧退开一步,果见宋镇山缓步从里洞走出,急忙
合掌道:「阿弥陀佛,贫衲见过盟主。」

  宋文俊、霍万清等人一看老爷子走出来,心中俱都放下了一块大石,纷纷让
开。

  宋镇山拱手道:「大师,诸位辛苦了。」

  祝天俊在无住大师收回掌去之际,也摺扇一收,往后跃落巨石,朝宋镇山一
拱手道:「宋老爷子请了。」

  宋镇山目光一抬,问道:「阁下是……」

  秃顶神雕在旁接口道:「回盟主,这位就是祝天俊祝大侠,主持腊八掷钵禅
院之会的总护法。」

  祝天俊流洒的拱拱手道:「武林后学,还要宋老爷子多多指教。」

  宋镇山心中暗道:「看他丰神俊逸,举止儒雅,倒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
一手捋着飘胸长髯,问道:「祝大侠要劫待老夫,不知是何用心?」

  祝天俊含笑道:「宋老爷子武林大老,德望俱尊,晚生怎敢劫持,实因晚生
奉命筹备掷钵禅院之会,想和老爷子磋商,故而把老爷子请来,冒犯之处,晚生
自当踵府负荆,向老爷子谢罪。」说罢,连连拱手,接着目光一抬,转向秃顶神
雕拱手说道:「孟大侠方才答应等宋老爷子醒来之后,即可离开此地,如今宋老
爷子已经出来了,不知诸位是否可以给在下一个薄面,放了在下几个属下?」

  秃顶神雕进入里洞,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此时见他提出释放催命婆子巫姥
姥和春梅等人,不觉呵呵一笑道:「祝大侠言重,兄弟方才确曾说过,只要盟主
醒转,咱们自当立时退出此洞,但巫婆子和春梅二人,曾在天华山庄卧底,祝大
侠统率群雄,自然知道卧底是江湖上最忌讳的事了,这件事兄弟可作不了主。」

  霍万清接口道:「孟大侠说得极是,咱们就是追踪逃婢春梅和巫婆子两人来
的,她们既是天华山庄的人,就该按照天华山庄的规矩办理,祝大侠希望咱们放
人之事,只怕要方命了。」祝天俊英俊的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宋镇山摇摇手微笑道:「万清,老夫退隐天华山庄,早已不是江湖人了,还
有什么江湖规矩,他们来天华山庄卧底也好,雇佣也好,既已离开,就算不得天
华山庄的人,那就交给祝大侠领回去好了,诸位道兄,咱们走吧。」说罢,当先
往洞外走去。霍万清不好再说,应了声「是」,大家随着宋老爷子身后,鱼贯走
去。

  祝天俊早已退到一边,拱手道:「多谢宋老爷子,恕晚生不送了。」

  回转天华山庄,天色已经大亮。西花厅上,宾主围坐,新茗初沏。大家话题
和讨论的对象,自然是集中在神秘组织的总护法,年轻而又武功高不可测的一个
人身上。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方才若非盟主走出,解了贫衲的围,贫
衲只怕挡不住对方一招呢。」他这话自然更为耸人听闻。

  终南飞虹羽士,六合门秃顶神雕,都没在他手下走出三招,如今无住大师却
说挡不住对方一招。须知无注大师号称少林第二高手,在八大门派中,也是数一
数二的人物,他会挡不住人家一招?宋镇山呵呵一笑道:「大师这么说,也太谦
了,这姓祝的也许武功有独到之处,但大师数十年勤修,在功力上,他如何能与
大师相比?」

  无住大师道:「盟主有所不知,贫衲在功力上,输给了他。」

  秃顶神雕听出活因,急急问道:「大师和他比拼了内力?」

  「没有。」无住大师接着道:「贫衲因他接近洞口,不得不施展般若禅掌,
那知他只是摺扇当胸,轻轻摇动,贫衲推出去的一团无形劲气,到了他身前,就
向左右分开,从他身边涌去,无法伤他分毫……」

  秃顶神雕吃惊道:「般若禅功,居然伤不了他。」

  宋镇山一手持须,问道:「大师可是发觉推出去的劲气,是被他当胸轻摇的
摺扇分开的么?」

  「不错,贫衲确实感到是他摺扇扇动之间,把贫衲掌风向左右引开的。」

  无住大师续道:「贫衲先前还不敢相信,但后来加强掌力,再试一次,依然
如此,才知此人练有某种特殊气功,贫衲般若禅功对他毫不发挥威力。」

  史傅鼎问道:「大师是否能从武功上看出他的来历来么?」

  「这很难说……」无住大师沉吟了下,才道:「依贫衲愚见,此人使的极似
雪山天衣手法。」

  竺秋兰忍不住问道:「大师,什么叫做天衣手法?」

  无住大师道:「据说雪山派有一种极为神奇的武功,叫做天衣手法,施展时
没有一定的招式,举手投足便成妙用。任何拳风掌劲,刀剑暗器都能随手化解,
伤不了他,好像身上穿了一件无缝天衣一样。」

  「哦。」

  宋镇山突然间好像想起件什么事来,轻哦一声,转脸朝岳少俊问道:「岳老
弟,你在云台山下,遇见一位老人家,和你说了四句诗,你还记得么?」

  岳少俊道:「晚辈记得。」

  宋镇山道:「好,你念出来给老夫听听。」

  岳少俊念道:「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映寒辉,天台一去登仙籍,从此
阮郎不忆归。」宋镇山点点头,口中「唔」了一声。

  竺秋兰道:「这首诗里,说的也就是雪山派了。」

  岳少俊道:「你参详出来了?」

  竺秋兰道:「这不用参详,他诗中说得很明白,第一句是说梅花开的时候,
雪花也飘飞了,这句自然以雪为主。第二句,漫山景色映寒辉,既有一个山字,
写的又是雪景,不明明指出是雪山么?第三句和第四句,说的好像有一个人进入
雪山,就像从前刘阮入天台,遇到了仙女一样,就流连忘返,不知归去,这后面
两句,说得较为隐约,不知指的是谁了?」

  宋镇山点着头道:「竺姑娘,你解释得很对,那位老人家旨在示警,已经明
白指出雪山二字,很可能和这批人有关了。」

  甘玄通道:「孟道兄,你不是到里洞去察看了么,可有一点眉目?」

  秃顶神雕耸耸肩道:「没有,里洞岩壁甚多凹凸不平之处,看去丝毫未经人
工修凿,只是一个极普遍的石窟,并无可异之处。」

  飞虹羽士道:「那么姓祝的何以对这座洞窟,如此重视呢?」

  秃顶神雕道:「兄弟也觉得这座洞窟之中似乎另有隐秘,但时间太匆促了,
实在瞧不出来。」这时两名庄丁送来一锅稀饭,四色小菜,和两笼小笼包,一笼
素菜包子,在花厅中间摆好。宋镇山就请大家入席,大家折腾了一晚,确实觉得
腹中饥饿,也就各自入席。

  用过早点,无住大师,甘玄通,秃顶神雕,飞虹羽士和史傅鼎等人,因腊八
掷钵掸院之会,为期不远。尤其对方这总护法祝天俊武功惊人,江湖上已呈现出
山雨欲来之势,大家急于回山覆命,纷纷起身告辞,宋镇山起身相迭,并由宋文
俊代为送客,一直送出天华山庄,才始回转。

  岳少俊等众人走后,站起身,朝宋镇山作了个长揖,说道:「宋老爷子,晚
辈有一件事,想请老爷子成全……」

  宋镇山持须笑道:「岳老弟不用客气,有话请坐了好说。」

  岳少俊道:「多谢老爷子,晚斐之意,是想再接老爷子一剑。」

  宋镇山含笑点头道:「为了令师的一桩心愿?」

  岳少俊垂首道:「是的。」

  宋镇山蔼然道:「照说,岳老弟为老夭误中剧毒,奔走求取解药,和营救老
夫,老夫内心至表感激,但令师这桩心愿,老夫昔年曾立下誓言,除非令师接下
我二十剑……」

  他不待岳少俊开口,轻轻叹息一声道:「其实这也是当年盛气之言,因此老
弟第一次来到天华山庄之时,老夫因你是令师的门下,故而已由二十招改为了一
招,岳老弟纵然有恩于老夫,老夫也实在不能例外。」

  岳少俊道:「晚辈知道,所以晚辈恳求老爷子再赐一招。」

  宋文俊道:「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宋镇山微笑道:「文儿,为父知道你想替岳老弟说情,是不是?为父又不是
不通人情的人,只是此事若非岳老弟真正能接得下为父一招,为父纵然答应了,
只怕也未必有用,日后你自会知道。」

  接着又朝岳少俊道:「岳老弟,老夫这活,你听懂了么?你老弟如不能真正
接下老夫一记剑招,老夫纵然答应也于事无补,所以老夫希望你不妨稍假时日,
等你功力稍有进展,再和老夫比试,方有胜算。」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明鉴,晚辈上次在老爷子手下,折断了一截剑尖,晚
辈再狂,也不敢在短矩时日之间,剑术未有寸进,再来烦渎冰老爷子……」

  宋镇山目中闪着奇采,问道:「岳老弟可是在剑术上已有很大的进步么?」

  「不是。」岳少俊道:「晚辈不敢隐瞒,实因晚辈学了一招可以接老爷子一
剑的剑法。」

  宋镇山奇道:「你学了可以接下老夫一剑的剑法,那是从那里学来的?」

  岳少俊道:「是一位替人看相测子的先生,叫做赛管辂金铁口的,代他师傅
传给晚辈的。」

  宋镇山愈听愈奇,道:「赛管辂金铁口?他代师传艺,教了你一招剑法?」

  「是的。」

  岳少俊毫不隐瞒,就把金铁口如何传自己一招剑法,详细说了一遍。

  宋镇山似是听得十分仔细,只是一手拈须,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微微点
头道:「岳老弟既然有此奇遇,老夫不妨答应你一试。」

  岳少俊喜道:「多谢老爷子成全。」

  宋镇山朝宋文俊道:「文俊,你去取一支牙箸来。」宋文俊答应一声,取来
一支牙箸,双手呈上。

  宋镇山伸手接过,抬目道:「岳老弟,你山取出剑来,可以发招了。」

  岳少俊依言取出剑丸,缓缓抽出软剑,拱手道:「晚辈只学了一招剑法,还
是老爷子先赐招,肴看晚辈是否接街下来?」

  宋镇山依然坐在椅上,颔首道:「也好,岳老弟那就准备了。」

  岳少俊后退一步,长剑当胸直竖,他因这招剑法,还是初学乍练,不敢丝毫
分心,一面默诵金铁口传他的口诀,这一来,顿使心神专注在剑上,现出一片诚
敬之色。

  宋镇山看了他一眼,不觉呵呵一笑道:「岳老弟在短短时日之内,果然已领
悟了剑术的诀要,实在难得得很,现在你小心了。」说罢,三个手指撮着牙著,
缓缓朝前点去。

  站在一旁的宋文俊,竺秋兰,和总管霍万清三人,眼看宋老爷子缓缓递出牙
箸,早就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六只眼睛一霎不霎的看着那支牙箸。岳少俊站在
宋老爷子面前,两人足有六六尺距离,照说宋老爷子手上拿着的一支牙箸,还不
到一尺,就算手臂全伸出来,也够不到岳少俊的身前。

  但他牙箸才一缓缓点出,岳少俊就感觉到宋老爷子手上,已经不是一支牙箸
了,而变成一支森寒锋利的长剑。一时那还犹虑,软剑剑尖随着缓缓下落,直指
宋老爷子的箸头。

  宋镇山点出的牙箸,势道十分缓慢,岳少俊指着前方的剑尖,忽然一斜。这
一斜,正好和宋镇山点来的箸头错开。

  宋镇山立即随着更动了点出的位置,但就是宋老爷子筷头一动之际,岳少俊
的软剑忽然作了曲折之状,缓缓朝前刺去。宋镇山脸上忽然有了惊奇之容,点出
的牙箸,突然加快,急速的向右划出。

  这一划剑风飒然,岳少俊耳中听到「嗒」的一声,只觉从剑上传来一股极大
力道,由剑身缘臂直上,直震得左臂隐隐发麻,一个人也身不由己的向右冲出去
两步。低头看去,软剑剑尖,又被宋老爷子的牙箸,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这已是第三次折剑了,岳少俊急忙收起手中软剑,朝宋镇山作了个长揖道:
「老爷子剑术如神,晚辈依然没有接得下来,还望老爷子恕罪。」

  这一瞬,宋镇山似是正在出神,闻言不觉歉然道:「岳老弟对这招剑法,只
是初学乍练,尚未纯熟,只需稍假时日,即可接下老夫这一招了,老夫一时收箸
不及,以致又把岳老弟宝剑削断了一截,实在遗憾得很。」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老脸上果然流露出极深的歉疚之容。

  原来岳少俊使出这招剑法,虽是初学乍练,但他剑招这一曲折,就把宋老爷
子点出的一招剑法,化解开了。最后剑势缓缓刺出,已使宋老爷子有变招不及之
感,只好仗着深厚功力,把岳少俊的剑尖削断了。

  试想像宋老爷子这样一位剑中高手,练剑数十年,一剑在手,收发由心,那
会「一时收箸不及」?只因他被武林中尊为大老,盛名久著,怎肯说出自己已经
输了的话来?但他为人一向正直,虽然隐忍下来,但内心愧疚,也自然流露出来
了。

  岳少俊躬身道:「老爷子大客气了,其实晚辈这招剑法,只是刚刚学会,尚
未纯熟,晚辈因远来不易,既在贵庄,故而恳求老爷子一试,心存侥幸,老爷子
不加责备,已是万幸了。」

  宋镇山忽然轻嘱一声道:「老夫方才说过,岳老弟对老夫有恩,老夫实在应
该答应为令师化解昔年误会,只是……唉,你如无法接得下老夫一招的话,就会
无法胜任……」

  岳少俊听出似乎另有内情,不觉望着宋镇山,以央求的口气道:「宋老爷子
可否说得明白一点?」

  宋镇山为难道:「老夫不是不肯说,只是……唉,岳老弟到时自会明白。」

  岳少俊心中虽然感有些失望,但看宋老爷子似有为难之处,也就不好再问,
这就拱拱道:「宋老爷子,晚辈也想告辞了。」

  宋镇山忽然站了起来,摇摇手,含笑道:「不忙,此时已经快近晌午,二位
且在寒庄用过中饭再走不迟,而且老夫还有一事奉托,来,岳老弟,你随老夫到
书房中去。」说罢,当先举步走出花厅。他既说有事奉托,而且又要岳少俊到书
房里去,宋文俊,竺秋兰自然不好跟着同去。

  岳少俊随着他身后,走出花厅,穿行长廊,折入一道月洞门,那是一个自成
院落的花圃。迎面一排三间敞轩,敢情就是宋老爷子的书房了。

  宋镇山推门而入,把岳少俊让进书房,含笑道:「岳老弟随便坐。」

  岳少俊略一打量,这三间书房,果然满壁图书,玉轴牙签,琳琅满目,收拾
得更是窗明几净,十分精致。宋镇山走近右首一排书橱前面,打开橱门,取出一
叠古书,然后轻轻按了一下,那书橱忽然缓缓自动移开,露出一个暗橱。

  岳少俊不知他忽然打开暗橱,要做什么,但这是宋老爷子的隐秘,自己自然
不好多看,这就装作参观壁间悬挂的书画,别过身去。宋镇山从暗橱中取串一柄
绿鲨皮剑鞘的长剑,然后又推上书橱,恢复原状,把一叠古书放置原处,转身叫
道:「岳老弟。」

  岳少俊也转过身来,说道:「宋老爷子有何吩咐?」

  宋镇山把手中那柄绿鲨皮长剑,往几上一搁,说道:「岳老弟,这柄长剑,
就是老夫甥女恽慧君在真州无意中得来的贞姑剑,业叫做吸金剑,自从老弟替贼
党误捎毒函,老夫就已警觉到江湖上觊觎此剑的人,不在少数,慧君虽已尽得乃
父传授,只怕未必保得住它。故而她动身回去之时,老夫要她把此剑留下,并经
老夫改装,如今已不虞被人发现,老夫意欲奉托岳老弟去一趟扬州……」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可是要晚辈把此剑送去吗?」

  宋镇山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含笑道:「不错,以岳老弟的身手,自是不虞被
人所劫,而且此剑经老夫一番改装之后,只是一柄较佳的百练精钢松纹长剑,即
使老江湖也不易看得出来,因此岳老弟尽可放心,不致为人觊觎。」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委办之事,晚辈岂敢推辞?」

  宋镇山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十分郑重的递到岳少俊手中,又
道:「岳老弟大概已经知道,慧君的娘,乃是老夫胞妹,老夫同胞兄弟,共有三
人,老夫居长,她是老夫的三妹,老夫二妹,现居九华。你见到三妹之时,务必
把这方玉佩,亲手交给她,如三妹有什么差遣,你务必要答应下来。」

  岳少俊点头道:「晚辈记下了。」

  宋镇山道:「好,你现在可把此剑佩好,就说老夫因三次削断了你的剑尖,
故以此剑相赠,任何人面前,都不可提起老夫和你所谈之事。」

  岳少俊把玉佩贴身藏好,然后又把长剑佩好,说道:「晚辈省得。」

  宋镇山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紧记,那金铁口传你的一招剑法,老弟
最好在此去扬州的一路上,早晚勤加练习,不可稍懈,此行方可胜任愉快。」

  岳少俊道:「多谢宋老爷子关爱,晚辈自当谨记。」

  宋镇山含笑点头道:「好,咱们可以回到花厅去了。」两人回转花厅,果见
一张方桌上,已经摆好酒菜。

  宋文俊,竺秋兰眼看岳少俊随着宋老爷子走入,他身上多了一柄绿鲨皮的长
剑。宋镇山没待他们开口,呵呵一笑道:「你们不妨猜猜看,老夫要岳老弟到书
房去做什么?」

  宋文俊道:「爹大概是送了岳兄一柄名剑。」

  宋镇山拂髯笑道:「为父三次折断了岳老弟的剑尖,要他随为父到书房里自
己去挑一柄,岳老弟再三谦让,才挑了这一柄,此剑虽非名剑,却是武当派所铸
的松纹剑,是昔年玉真道长送给为父的,刚中有柔,颇为适用。」

  岳少俊道多。「这是多蒙老爷子爱护,晚辈感激不尽。」

  宋镇山又是呵呵一笑道:「岳老弟不用说客气后,咱们随便坐,酒菜快凉了
呢。」

  午后,岳少俊、竺秋兰别过宋老爷子,出了天华山庄,宋文俊一直送到渡头
才珍重道别。

  赶到武进,已是上灯的时候,两人就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馆,吃过晚餐,到
了高升老店落店,要了两间上房。各自盥洗完毕,竺秋兰悄悄推门走入,低声说
道:「岳大哥,好像有人盯上我们了呢。」

  岳少俊道:「你发现了什么人?」

  竺秋兰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从渡头起,一直跟着我
们,方才在面馆里,也有人在我后面,一直盯着我……」

  岳少俊道:「这是你疑心生暗鬼,茶楼、酒店,原是公共场所,走进一个年
轻姑娘,食客们自然会多看上一眼,我们最近遇上了一连串的事故,才使你心理
上产生了杯弓蛇影,好像有人在暗暗跟踪着我们了。」

  他看竺秋兰依然有些怀疑神色,不觉笑了笑,宽慰着道:「其实我们大阵仗
都见识过了,就算暗中有人跟踪,又有何俱?」

  竺秋兰掠掠鬓发,嫣然笑道:「是啊,咱们又怕过谁来了?」

  她这一笑,一天云雾,就全开朗了,接着轻哦一声问道:「岳大哥,现在我
们要上那里去呢?」

  岳少俊道:「扬州。」

  竺秋兰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到扬州去做什么呢?」

  岳少俊道:「是宋老爷子要我送一件东西给恽夫人。」

  竺秋兰道:「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起来了,宋老爷子说过,有事
相托,后来你跟他到书房里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吧?」岳少俊点点头,从怀中取
出玉佩,把当时情形,大概说了一遍,但没提到贞姑剑。

  竺秋兰道:「听起来好像很神秘,一方玉佩要你必须亲自送交恽夫人……」
忽然「嘻」的轻笑一声,抿抿嘴道:「我知道了。」

  岳少俊道:「你知道什么?」

  竺秋兰说道:「宋老爷子因你有恩于他,他三次削断了你的软剑,心里过不
去……」

  岳少俊道:「这和送一方玉佩,有什么关系?」

  竺秋兰道:「自然有关系了,宋老爷子看你人品武功,都很不错,所以……
所以……」

  岳少俊道:「所以什么呢?」

  竺秋兰粉脸一红,抿嘴笑道:「所以他要你送一方玉佩给恽夫人,也许这是
他们兄妹早就约了的暗记……」

  岳少俊道:「这会是什么暗记?」

  竺秋兰道:「你再仔细想想,就会想得出来。」

  岳少俊听得一怔,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竺秋兰轻嗔道:「你呀,还和我装糊涂。」

  岳少俊一头雾水,怔怔的道:「我真的想不出来。」

  竺秋兰望着他,目含幽怨,脱道:「好,我告诉你吧,宋老爷子看上了你,
才要你去见见恽夫人的。」

  岳少俊这回听出来了,俊脸不禁一热,说道:「兰妹,你想到那里去了。」

  竺秋兰抿抿嘴,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只要恽夫人也看中了,丈母娘
看女婿,越看越……」

  岳少俊没待她说下去,急道:「兰妹,你……」伸手抓住她的纤手,把她拉
了过来。

  竺秋兰心头一慌,娇声道:「岳大哥,你……」

  岳少俊拉着她一双纤手,轻声道:「兰妹,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竺秋兰轻嗯一声,缓缓偎入他怀里,低垂粉头,幽幽的道:「其实恽姐姐人
很不错,她对你更是一往情深,我看得出来……」她还要说下去,但两片樱唇,
被另外两片灼热的嘴唇,给堵住了。她只轻嗯了一声,就没再作声。

  落下的床幕之中,衣服一件一件地抛了出来,连亵衣内裤都没留在身上。等
到两人赤裸裸地滚倒床上,竺秋兰早羞的霞染周身,脸垂的低低的,芳心里小鹿
乱撞,连破身那晚都没有这样紧张。岳少俊的手正给她纤纤柔荑带著,贴在她乳
下,怎不知她心中乱跳?

  岳少俊心下不自觉地赞叹着,竺秋兰乳房的丰腴柔软和滑嫩,真叫人爱不忍
释。那丰盈柔软的双峰被他抚揉搓弄的感觉是那样醉人,偏偏自己的手也给抓着
停在乳上,那种羞赧和欢快揉合一起的感觉,使竺秋兰连牙都咬不住了,柔腻的
呻吟声慢慢从口中流泄出来,身子都灼烫了。

  岳少俊本封着她的樱唇,偏在这时松了开来,让蜜糖般黏腻香甜的娇喘声,
再无阻碍地奔放出来,欣赏着这美女忍耐不住欲火和羞意双重摧情之下的含羞媚
态,双手仍好整以暇地,在她鼓胀而充满弹力的乳上,来回抚摩,撩动她体内潜
藏的情欲,好一会儿才暂息手段。

  「兰妹,你还受得住吗?」

  「快……快受不了了……」

  竺秋兰媚眸微开一线,情焰欲念如喷火一般的涌出,声音是又柔又甜:「可
是……可是兰妹……会努力的……尽量……尽量逗的大哥开心……大哥……你就
别……别再留手……了吧……兰妹……兰妹……很快活哩……」

  「兰妹放心……」岳少俊压上了身子,竺秋兰玉腿上的嫩肤,一点阻挡也无
的贴上了他炽热的宝贝,竺秋兰禁不住地颤抖着,媚眼丝一般地眯了起来,配上
颊上的艳丽红色,从白皙的肌肤中透出,几乎像水蜜桃一般可以挤出水来,那种
羞赧中的微微娇俏,真是男人难得一见的美态。

  「夫妻之道是求合欢,大哥怎会做兰妹不悦之事?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以後
还有大好时光。」

  「不,不要。」竺秋兰轻柔的呓着:「兰妹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留在床
上,缠得要死要活。」

  「放心吧,我只是说先到这儿,可没说今夜要饶你。」岳少俊吮着她耳珠,
股股热风直透耳鼓。

  表面的矜持早被他撕开了,竺秋兰虽是芳心早允他的调戏,嫩薄的脸皮却早
不争气的红了,只能轻微地点着头,一任风狂雨骤。双手恰到好处地在她乳上穿
梭,留下了微微的红痕和似苦还乐的呻吟,岳少俊的嘴从竺秋兰的颊上流下。

  顺著琼鼻、檀口、颈项,滑过了峰间深深的乳沟,舐着她一丝肥肉都没有的
平滑小腹,直抵汨汨水流的幽径。给这样逗弄,竺秋兰早瘫了下来,藕臂无力地
搭在岳少俊肩上,指甲按上他的背,腿也张了开来,呻吟著娇喘着要压着她的男
人赶快下手,填满她、充实她、占有她,让她欲仙欲死。

  「怎……怎麽会……」竺秋兰一惊,焚身的欲火却没有一点稍熄。她也不是
第一次献身予他了,但下身接触到的宝贝,却很明显地是比以前大啊。甚至连龟
头微微一挺,竺秋兰几乎都承受不住,那种灼烧感和巨大。

  「变的……变的这麽大……这麽热……怎麽办……叫兰妹……怎受得住……
兰妹小小的……小小的幽径里……那容得下这般……这般巨物……大哥饶了妹妹
吧……」

  「才不饶你呢。」岳少俊气喘嘘嘘,股股热气直喷在竺秋兰乳上,烧得那颤
颤的乳尖抖着,更增欲火:「兰妹放心,你一定受得了的。」他捏了捏竺秋兰乳
房,随即松手,让胀大坚挺的双峰在一阵抖动後复原,状极淫浪。竺秋兰被他摸
的只是喘息,娇羞非常地求饶着,但都说成这样了,岳少俊又岂有放手之理?

  股间是那麽的烫热,竺秋兰逼的珠泪盈然,岳少俊不顾她的求恳,硬是冲了
进去,才光是龟头突入而已,竺秋兰便已承受不住地娇吟着,她窄窄的幽径贴著
他龟头紧紧的,那股火热的感觉瞬时延烧周身,虽胀的她无比难忍,却也让她芳
心骚然。

  岳少俊的强攻猛闯也只有让龟头突破而已,他暂停了下来,强忍着一戮到底
的冲动,那样他虽爽,身下这娇嫩的女孩却一定无法承受。竺秋兰闭上了眼睛,
再怎麽样她也阻止不了他的攻势,只能任他施为。慢慢地,竺秋兰感到岳少俊的
舌头舐上了颊,卷去了她的泪,动作是那样的温柔怜爱,刚开始时的强暴之行似
乎不存在似的。

  熄下的火焰又燃了起来,竺秋兰不禁难忍地扭动著纤腰,发出了曼妙柔嫩的
娇喘,除了已突入她幽径的宝贝之外,岳少俊已对她的胴体展开了全面侵犯,竺
秋兰感觉到全身上下,似乎每一寸的胴体都在他的抚爱之下烧了起来。

  他的身体是那麽灼热,全面毫无间隙地紧贴着她,享受着她的芳香娇柔,那
熟悉的动作再一次地燃烧著竺秋兰体内的火焰,内外交攻的欲火让这宫主泛起了
春情,几乎是主动地搂住了他,口中发出了欢乐的娇吟。

  微微的一痛,竺秋兰这才发觉,岳少俊的宝贝不知何时,已偷渡了进去,完
完整整地深入了她,直没至根,那烫热无比的宝贝紧紧贴上了她娇嫩的皮肤,灼
热从交合处传了上来,熨的她全身暖烘烘的,虽然下面夹的是紧的很,也有一丝
丝的难受,但那种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快活,身子几乎是完完全全被贯穿了。

  那最烫的尖端似是突破了幽径深处的花心,光是停在那儿就让竺秋兰幽径中
淫水蜜液流个不停,又湿又润,要是能照光进去的话,真不知会有多漂亮。正当
竺秋兰满足於这种欢快,恨不得他紧紧插著不要动,光用那热度的烘烤就把她烘
的欲仙欲死、飘飘欲仙,岳少俊却慢慢地、无限依恋地退了出去,只留下烫热的
尖端还点在她里面。

  「为什麽,大哥?」竺秋兰媚眼微睁,春情无限,四肢搂得他更加紧了,她
已被逗弄的欲火泛滥,恨不得被他插的爽死才好,怎容得岳少俊不动?

  「你不是容不下,要我饶你吗?」

  明知他是在调情,要让自己明明白白地投降,竺秋兰却已挡不住欲火的侵袭
了,芳心情动已极,全身都发热,现在她所要的只有男人的强狠和温柔啊:「嗯
哼……兰妹……兰妹现在……真的容的下了……大哥……大哥想怎样……怎样都
行……」

  「那你不反对我全力出手罗。」

  岳少俊调笑着,在她粉背上来回抚搓的手紧了紧,让她发出了微呓。而竺秋
兰的回答则是玉手勾上他的颈子,把他压了下来,嫩软温滑的肌肤紧贴着他,迎
君之意再明显也没有了。岳少俊等了好久,这才逗的她心动,宝贝早胀的疼了,
恨不得马上在姑娘的穴里猛冲几阵才行。

  娇呓声愈来愈柔软、愈来愈媚荡,竺秋兰被岳少俊强猛地冲了几下,已是承
受不起,偏是被他勾动了春情,虽说是额上冒汗,仍强自撑持着迎合他的动作,
精力似乎都化成了愉悦,占领了她全身。岳少俊干的兴起,将枕头垫在她臀下,
让竺秋兰的阴唇高高地敞了开来,正合男人强抽猛插的兴味。

  竺秋兰不住扭挺著身子,指甲不自觉地陷在他背上,掐出了红痕,任淫水随
着动作喷溅出来,迎合着强有力的冲刺,每一下都让她酥爽无比,没几下就泄了
阴精,达到了高潮。看著胯下美女脱力而慵惓,无比满足的表情,加上宝贝被她
窄紧的宝贝紧紧箍著,股股温润的热气滋润著龟头,感觉真个销魂,偏生他的欲
火才刚起步而已,连威风都没发呢。

  也不管竺秋兰已泄的颊比枫红、媚眼如丝,四肢百骸全酥软了,岳少俊将她
的腰一兀,把她整个人大字形地摊在床上,紧紧压着,耸动着腰臀,宝贝抽插地
更猛烈了,还不时打个旋儿、钻她一钻,让竺秋兰的淫水蜜汁一滴一滴给汲了出
来,钻的她芳心鹿般乱撞,偏是不能自己的挺动娇躯,任君淫玩,双乳随著急促
的呼息而震跃弹跳,美不胜收。

  给这样猛烈抽送下来,竺秋兰似连动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整个人软软地
瘫在那儿,任君宰割,只呻吟欢叫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娇媚,娇呼地抒放了藏在
心里,不敢言语的情火,神智昏茫,也不知高潮了多少次。等到岳少俊也上了顶
峰,再忍不住地一下重重地射在她体内深处时,她早半晕半茫地倒下了。

  那射精的力道似乎是击穿了她花心软肉,火般的精液犹如电击,捣的她体内
深处一阵澈骨酸麻,只乐的竺秋兰媚眼如丝、四肢无力,回光返照地淫叫一阵後
瘫痪在他怀中,眼里尽是沉醉,胴体像是融了的糖一般的软腻,软黏著男人。

  「大哥,你坏死了。弄得兰妹迷迷茫茫全身无力,叫兰妹明天怎麽上路?」
竺秋兰软瘫在岳少俊怀里,埋怨声中带著无比的娇弱温柔,她这下可是再爽不过
的了。

  「那就不要上路好了,明天留在床上陪我一天,大哥保证你一点也不会觉得
闷。」岳少俊笑着,看著她这样脱力的样儿,没有一个男人会不满意的。他故意
挤了挤竺秋兰那坚挺的双乳,粉红的蓓蕾仍是那麽娇艳可爱,乳房坚挺却无失於
其柔软滑润,只挤的竺秋兰一阵娇呓,却是动都不能动,任他轻薄。

  翌日一早,他们双双上路,竺秋兰果然有些慵懒不堪,但怕耽误正事,只得
勉力上路。从镇江渡江,就是瓜州。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逢的地方,旧地重游,自
然值得一对恋人的留恋。瓜州小街上,依然行人来往十分热闹,那家小酒馆却易
了主人。

  岳少俊,竺秋兰两人跨入酒馆,里首墙壁上贴着的「黑虎玄坛」财神爷的神
像也已不见,换了张大红纸写的价目单。两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叫了两碗面,
看看其他食客,差不多全是过路的客商,也就没有多说,吃完面,付帐出门。刚
走到街梢,竺秋兰口中忽然「咦」了一声,不觉停下步来。

  岳少俊急忙回头问道:「兰妹,你怎么啦?」

  竺秋兰压低声音说道:「这里有娘留下的记号。」

  岳少俊道:「令堂留的记号怎么说?」

  竺秋兰道:「这是找我的暗记,要我速去相见?」

  岳少俊道:「令堂现在什么地方?」

  竺秋兰说道:「暗记只是一种指示方向的记号,又不是文字,那会说得很详
细?」

  岳少俊道:「那么暗记指示你朝什么方向去呢?」

  竺秋兰道:「这暗记指示的方向,只是要我往前赶去。」

  岳少俊道:「那我们快走。」两人出了瓜州,竺秋兰一路留神着房子大树,
和草丛问的石头,果然又发现了两处暗记,依然指示她循着大路前行。

  竺秋兰轻咦道:「看娘一路留的记号,她老人家好像也在扬州了,岳大哥,
不用看了,快些走吧。」

  提起扬州,就会使人不期而然想起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名句。自从隋
场帝建立行都,扬州就一直是繁华名邑。尤其因为地当南北交通要道,两淮盐运
的中心,不少富商大贾,都住在这里,富丽繁华,在当时可说是首居一指。

  岳少俊,竺秋兰赶到扬州,还未入城。竺秋兰就在城脚下发现了娘的记号,
脚下一停,低低的道:「岳大哥,娘留的记号是指向仙女庙去的,你先进城去,
我到仙女庙找娘去,城里东横街有一家叫小江南的客店,你在那里落脚,我会找
你去的。」

  岳少俊道:「你不和我一起到恽府去么?」

  竺秋兰道:「你也不想想,宋老爷子把你叫到书房里去才交给你这方玉佩,
还要你务必亲自送交恽夫人,其中必有缘故……」

  岳少俊脸上一红,说道:「兰妹,你又想到那里去了……」

  竺秋兰正容道:「岳大哥,我昨天原只是和你说着玩的,你想宋老爷子郑重
其事,在书房里交给你这方玉佩,绝非寻常。我和你一起去,也许会使恽夫人有
什么忌讳之处,所以还是你一个人的好,我正好趁这段时间,找我娘去,不论谁
先回来,在小江南客店里等好了。」

  岳少俊想想她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头道:「那就这样办吧,我会在客店里
等你的。」

  竺秋兰嫣然一笑道:「我如果回来得早,也会在那里等你。」说罢,转身朝
东行去。

  岳少俊人城之后,先找到东横街,老远就看到小江南招商客店,这时还不到
午牌时光,客店前面进出的人不多,伙计们也没在门前招呼。岳少俊踏进门,一
名伙计就迎了过来,含笑问道:「公子爷是找人还是住店?」

  岳少俊道:「住店,你们可有清静上房?」

  伙计道:「有,有,公子爷请随小的来。」说罢,引着岳少俊进入后进,经
过一座小天井,一排七间楼房,曲槛相通,果然十分清静。岳少俊要了东首两间
厢房,并说还有女眷随后要来。伙计唯唯应是,送茶送水,十分殷勤。岳少俊洗
了把脸,就交代伙计,自己要出去一趟,待回妹子来了,就要她在房中等候。

  伙计连声应是,陪笑道:「公子爷放心,小姐来了,小的自会招呼。」

  岳少俊又道:「伙计,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伙计笑道:「公子爷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岳少俊道:「人称淮扬大侠的……」他话还没说完,伙计连忙陪笑道:「公
子爷说的是恽老爷子,我们扬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扬州城里,那个不知,那个
不晓?公子爷是恽老爷子的……」

  岳少俊道:「我有事要去恽府,不知如何走法?」

  伙汁道:「恽老爷子的府第,在南城吉祥坊,公子爷只要到了吉祥坊,就可
看到两扇黑漆铜钉的大门,门楼上写着归云庄的就是,问都不用问。」

  岳少俊说了声:「多谢。」就出了店门,一路往南城行去。

  一路上但见商肆栉比,门面宽敞,街道上行人车马,往来络绎,扬州城果然
景象繁华,商业鼎盛,一片升平。

  找到吉祥坊,这里已是一片住宅区了,走没多远,果见一座高大的门楼,门
前还蹲着一对石狮,石阶上两扇黑漆大门钉着金闪闪的铜钉,门额上是用清水方
砖铸刻的「归云庄」三个大字。岳少俊略为敷了敷衣衫,就走上前去,轻轻扣了
两下门环。

  过没多久,两扇大门启处走出一个老苍头来,朝岳少俊打量了一眼,问道:
「相公找谁?」

  岳少俊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岳少俊,是求见恽老爷子来的。」

  那老苍头道:「岳相公来的不巧,我家老爷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岳少俊道:「既然恽老爷子还没回来,在下想见见你家小姐,烦请老管家代
我通报一声。」

  那老苍头听岳少俊说要见小姐,不觉多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家小姐上武
进去了,还没回来。」

  这下岳少俊不觉有气,冷笑一声道:「老管家这是不肯给我进去通报了?」

  老苍头道:「相公要见我家小姐,但我家小姐不在家,你要我如何给你进去
通报?」

  岳少俊道:「在下就是从武进来的,你家小姐五日前已经回来,老管家怎说
也尚未口家呢?」

  老苍头惊奇的道:「岳相公是说我家小姐五日前已经回来了?」

  岳少俊道:「不错。」

  老苍头道:「这就奇了,我家小姐真的还未回来。」

  岳少俊道:「老管家,那就麻烦你禀报老夫人一声,就说岳某求见。」

  老苍头道:「岳相公,你刚才说是从武进来的?」

  岳少俊道:「不错,在于是从天华山庄来的。」

  老苍头听说从天华山庄来,不觉改容道:「岳相公原来是天华山庄来的,快
请里面坐。」说罢,连连肃客。

  岳少俊跨入大门,老苍头阖上大门,在前引路,折入二门右廊,把岳少俊延
入右厢客室,说道:「岳相公请稍待,容小老儿禀过老夫人,再来相请。」

  岳少俊道:「老管家请便。」老苍头随即退去,过了约摸一刻工夫,老苍头
去而复返,拱拱手道:「老夫人请岳相公至后堂相见,岳相公请随小老儿来。」
岳少俊站起身,随着老苍头穿行长廊,进入后堂。

  老苍头在阶下站定,躬身说道:「回老夫人,岳相公来了。」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站在阶上,娇声道:「老夫人有请岳相公。」

  岳少侠举步跨上三级石阶,青衣少女早已掀起湘帘,轻启樱唇,说道:「岳
相公请。」

  岳少俊举步走入,只见堂上左首一张雕花椅上坐着一个蓝布衣裙的老妇人,
看去年约五旬开外,脸色白净,貌相极为慈祥,双目神光湛然,颇有几分和恽慧
君相似之处,心知她是恽夫人了。在她身后,垂手侍立一名青衣使女。

  岳少俊急忙趋上两步,作了个长揖,说道:「在下岳少俊,见过夫人。」

  恽夫人打从岳少俊进入后堂,就已上下打量着他,这时略一欠身,抬手道:
「岳相公请坐。」她抬手之间,自有一种雍容气度,有其母,必有其女,无怪恽
慧君举止端姻,也有乃母的气质。

  岳少俊退后一步,拱手道:「在下谢坐。」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下。

  恽夫人看他人品俊逸,彬彬有礼,心中也暗暗赞许。这时那掀帘的青衣少女
一手托着漆盘,送上一盏香茗,放在几上,轻声道:「岳相公请用茶。」

  岳少俊连忙含笑道:「多谢姑娘。」

  那青衣使女粉脸微红,说道:「不用谢。」匆匆退去。

  恽夫人道:「岳相公是从天华山庄来?」

  岳少俊道:「是的。」

  恽夫人道:「那是我大哥要你来找拙夫的了?」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受宋老爷子之托,求见夫人而来。」

  恽夫人道:「老身方才听恽义说,小女五日前已从武进回来,此话当真?」
她不问岳少俊到扬州来作甚,先问女儿之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做娘的谁不牵挂
自己女儿?

  岳少俊道:「是的,恽小姐返回扬州,如今算来,已有五日了。」

  恽夫人听得心头大急,双眉微蹙,望着岳少俊,问遣:「岳相公和小女相识
么?」

  岳少俊给她问得脸一红,微显局促,应了声:「是的。」

  恽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似子倒挺老实的。」一面问道:「岳相公
可否说得清楚一点,小女是几时动身回扬州来的?」

  岳少俊想了想,才道:「那是六天前,在下和宋文俊兄、恽小姐等人,在戚
墅堰一片巨宅中,一同探寻贼人下落。分手之时,在下曾听霍总管说扬州有人来
了,要文俊兄和恽小姐速即回去,第二天,也就是五天前,在下赶去天华山庄,
就没见至恽小姐,想必已经回扬州来了。」

  恽夫人道:「岳相公既和小女相识,第二天到天华山庄去,没见到小女,没
有问他们么?」

  岳少俊一张俊脸,为之一红,嗫嚅说道:「在下当时……没有问……后来发
生了事故,就无暇再问了。」

  恽夫人从岳少俊说话的神情,自然看得出来,这年轻人没敢多问,是为了害
臊,敢情他暗恋着自己女儿,只不知他出身如何?武功如何?心中想着,忽然轻
哦一声,问道:「后来发生了事故,天华山庄发生了什么事故?」天华山庄发生
的事故,她自然还不知道了。

  岳少侠道:「是有人假冒了宋老爷子……」

  「什么……」恽夫人几乎还当自己耳朵听错了,急急问道:「你说有人假冒
我大哥?」

  岳少侠道:「是的,但后来很快就揭穿了。」

  「老身一点也不知道。」恽夫人望着他,问道:「岳相公,此事经过如何,
你可否为老身说详细一点?」

  岳少俊道:「此事说来话长,要说详细,就得从宋老爷子误中散功奇毒说起
了……」

  恽夫人听得身躯一颤,吃惊道:「什么?我大哥中了散功奇毒?」

  「是的。」岳少俊应了一声,就从自己替人捎信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得到解
药,赶去天华山庄,揭穿狼山一狈索毅夫假冒宋镇山。后来如何在秦履峰一处石
窟中救出宋老爷子,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出自己求见宋镇山之事。

  恽夫人听得神色屡变,直等岳少俊把话说元,才吁了口气,道:「这帮贼,
究竟是何来历,胆敢如此胡作非为,竟然找到我大哥头上去了……」

  她从大哥被贼人假冒,突然联想到自己女儿离开天华山庄已有五日,那时正
是天华山庄出个的那一天。心念这一动,不由神色大变,急急说道:「小女至今
未回,不要也出了事……唉,拙夫也真是的,出门多日,怎么还不回来……」她
这是自己在说,岳少俊不好回答。

  恽夫人心头好像有了什么预兆,攒攒眉,接着说道:「我大哥奉托岳相公远
来,不知有什么事么?」

  岳少俊道:「在下奉宋者爷子之命,是替令媛送一柄剑来的。」

  恽夫人奇道:「替小女送一柄剑来的?」

  「是的。」岳少俊从身边解下吸金剑,双手奉上,说道:「这柄剑,是恽小
姐在真州无意中得来的,据说此剑是南未晏孝广的女儿晏贞姑之物,能够吸取对
方兵刃,所以又叫吸金剑。」

  「晏氏父女抵抗金兵,壮烈成仁,此剑沉入扬子桥下,直到最近才被人无意
中捞起,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目前正有不少人在找寻此剑。宋老爷子怕恽小姐
返回扬州,途中会引起歹人觊觎,才要恽小姐把此剑留在天华山庄,经宋老爷子
略予改装,特地要在下送来。」

  恽夫人越听越急,女儿五天尚未返家,准是消息外泄,和这柄剑有关了。一
念及此,不觉「哦」了一声,好似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岳相公方才你说六
天前你们搜索一处巨宅,听霍总管说,扬州有人赶去天华山庄,第二天你上天华
山庄去,就没见到小女,她回扬州来了,这是说咱们这里有人去接小女的了?」

  岳少俊道:「是的,在下确曾听霍总管这么说,但是不是有人去接恽小姐,
在下就不知道了。」

  恽夫人道:「咱们这里根本没派人去呀。」说到这里,急忙叫道:「小燕,
快去叫恽义进来。」帘外一名青衣使女「唷」了一声,莲步细碎,往外行去。不
多一会,只听帘外响起小燕的声音说道:「回老夫人,恽义来了。」

  恽夫人道:「快叫他进来。」

  湘帘掀处老苍头急步走入,躬身道:「老夫人呼唤老奴,不知有何使唤?」

  恽夫人问道:「咱们庄上,这几天可有人到武进去么?」

  恽义道:「没有,老夫人没派准到武进,谁会上武进去?」

  恽夫人道:「但六天前,明明有人上天华山庄去了,霍总管总不会认错咱们
庄上的人吧?」

  「六天前……」恽义想了想,才道:「咱们庄上的人都在,一个也不少,只
有修剪后园花草的王四,八天前请了假,是他娘病了,还跟帐房支了一个月薪,
至今没有回来。」

  恽夫人脸色微变,问道:「霍总管认识他么?」

  恽义道:「老夫人忘了,去年雀总管到咱们这里来,见过王四,还夸奖他手
艺不错,结果带了几盆蟹爪菊回去呢。」

  恽夫人唔了一声,问道:「你记不记得王四是谁介绍来的?」

  恽义道:「好像是老爷子在仙女庙带回来的。」

  恽夫人道:「他到咱们这里有几年了?」

  恽义道:「快两年了,是去年春季里来的。」

  恽夫人哼道:「一定是他。」

  恽义道:「老夫人……」

  恽夫人一挥手道:「你先出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恽义躬身道:「老奴告退。」转身退了出去。

  恽夫人双眉不展,看了岳少俊一眼,说道:「这么说,果然有人觊觎小女的
吸金剑,可能是路上出了岔了……」

  岳少俊突然问道:「请问夫人,不知恽老爷子出去有几天了?」

  恽夫人听他问得有些突兀,微微一怔:「拙夫出门也快有一个半月了,唉,
这些年来,他平时很少出门,就是出去,也没有耽搁得这么久的,哦,岳相公问
起拙夫、不知有什么事情吗?」

  岳少俊道:「一个月前,在下曾在瓜州见过恽老爷子,那是一直没有回来过
了,难道……」

  夫人听出他话中好像有事,不觉目光一注,问道:「岳相公有什么话,但说
无妨。」

  岳少俊想了想,才道:「夫人方才不是听在下说过,在下受歹人利用,梢了
一封毒函给宋老爷子么?」

  恽夫人似是急于听他说出下文,故而只「唔」了一声。

  岳少俊续道:「那封毒函上,写的就是要恽小姐以吸金剑去换恽老爷子!」

  「什么?」恽夫人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那毒函上要小女以吸金剑去换
她爹,这么说,拙夫已经落到歹徒手中了?」

  岳少俊道:「当时宋老爷子的解释,以为歹徒要对宋老爷子下毒,信上总得
夸张其词,使宋老爷子大吃一惊,藉以分散他的注意,故而并不深信……」

  恽夫人道:「贼党连大哥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劫待出天华山庄,以假易真,
拙夫自然也会中他门的圈套了。」她心头虽乱,但分析事理,依然有条不紊。

  岳少俊道:「夫人说得是,当时谁也不会相信以恽老爷子的威名,自然不可
能会发生事故,但恽老爷子又一直没有回府,而且贵府并没派人上天华山庄,但
霍总管明明说扬州有人急促赶去,如今恽小姐又没有回来,凡此种种,细想起来
就不无可疑。」

  恽夫人平日是很沉着的人,但丈夫,女儿都没回来,加之天华山庄都有人卧
底,都会出事,一时之间急得几乎迸出泪来,说道:「他们父女一定出了漏子,
这叫老身如何是好?」突然「哦」了一声,问道:「岳相公,你说在瓜州见到拙
夫,他和谁在一起?」

  岳少俊道:「他没有和人在一起,恽老爷子好像也是为了吸金剑赶到瓜州去
的。」

  恽夫人奇道:「这就奇了,他临走之时,怎么没和老身提起过此事呢?哦,
岳相公看到拙夫之时,他有何行动?」

  岳少俊道:「恽老爷子是为了吸金剑是神物利器,不容落入黑道妖邪之手,
才出面的……」当下就把自己在瓜州面馆所遇见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恽夫人道:「黑虎神赵光斗,还不是拙夫的对手,但他们人多手众,拙夫双
拳难敌四手……」话声未落,只听帘外响起小燕的声音说道:「禀老夫人,小翠
回来了。」小翠,正是恽慧君的贴身使女。恽慧君失踪,她当然也跟着失踪,如
今她回来了,这岂不是好消息?

  恽夫人急急说道:「快叫她进来,快。」

  湘帘一动,小翠一条娇小的人彩,一下闪了进来,奔到恽夫人面前,扑的跪
到地上,呜咽的道:「老夫人不好了,小姐她……」

  恽夫人心惊肉跳的急着问道:「小翠,快说,小姐怎么了?」

  小翠道:「小姐和小婢都被贼人劫持,贼强盗今天把小婢送回来,是要小婢
送信来的。」恽夫人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石头,贼人把小翠放回来送信,那是掳
人勒索,慧君当然不会有危险了。

  这就和声道:「小翠,你站起来,慢慢的说。」

  小翠应了声「是」,站起身,这才发现下首椅上坐着岳少俊,脸上不禁闪过
一丝喜色,急忙躬身道:「岳相公几时来的?」

  岳少俊还礼道:「小翠姑娘,你家小姐是被什么人劫持去的,现在那里?」

  小翠道:「不知道,小婢一点也不知道。」

  恽夫人眼看小翠和岳少俊似乎极熟,尤其岳少俊对慧君被贼所掳,也似乎颇
为关心,心中暗暗点着头,一面说道:「小翠,你不是和小姐在一起么?怎会一
点也不知道?」

  小翠道:「小姐和小婢一起被关在一处黝黑没有天光的地窖里,今天他们是
蒙着我眼睛,用车子把我载出来的,一直到达城门外,才揭去黑布,要我自己回
来。」

  恽夫人听她没头没脑的说着,不觉微微摆着两道修长的眉毛,问道:「你们
有没有遇上老爷?」

  小翠道:「没有,老爷救我们去了么?」

  恽夫人道:「你先把你们如何被贼党劫持的经过,说给我听听,要说得详细
一些。」

  小翠答应一声,道:「那天王四急促赶到天华山庄去,说是奉老爷子之命,
去接小姐的……」

  恽夫人怒哼一声道:「果然是他。」

  小翠道:「我们在镇江下了渡船,不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恽夫人道:「那一定是贼人在你们茶水里做了手脚,这该死的东西。」

  小翠道:「等我们醒来,就被他们关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地窖里,直到今天,
贼强盗说,可以先放小婢回来。他门就用黑布蒙着小婢眼睛上了车,足足驰行了
大半天才把小婢放下车,小婢揭开蒙眼黑布,已经到了东门外,才赶回来的。」

  恽夫人道:「你说他们放你回来,是要你捎信回来的?」

  小翠道:「那是王四说的,要小婢回来,禀告老夫人,他们要的是吸金剑,
绝不会难为小姐请老夫人只管放心,但要我门拿剑去换人。」

  恽夫人道:「拿剑去换人,他们有没有说如何换法?到那里去换?」

  小翠道:「王四说了,明晚初更,要小婢带了剑去,到雷塘旧苑,等他们看
过主剑,就可释放小姐。」

  恽夫人气愤的道:「他们胆子不小,居然敢掳人勒索,我倒要去看看,他们
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小翠吃惊的道:「老夫人,你可不能去。」

  恽夫人道:「为什么?」

  小翠道:「小姐在他们手里,投鼠忌器,万一……万一……」

  岳少俊道:「夫人如果信得过在下,明晚由在下陪同小翠姑娘同去,不知夫
人意下如何?」

  恽夫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岳相公远来,此事怎好相烦?」

  岳少俊道:「夫人言重,匪徒胆大妄为,竟敢劫持恽小姐,勒索名剑,在下
即使和夫人,小姐素未谋面,遇上了也不能袖手,何况在下受宋老爷子重托,替
恽小姐送剑来的。吸金剑神物利器,岂能让它落入此辈黑道贼徒之手,而且在下
和恽小姐还有数面之缘,自然更无坐视不救之理?」

  恽夫人看他说得慷慨激昂,英气勃发,心中暗道:「这年轻人一身所学,看
来不弱,不然,大哥也不会托他护送吸金剑到扬州来了。」

  小翠道:「是啊,老夫人,岳相公是小姐的朋友,小姐本来就约他到咱们扬
州来玩的呢。」她这一说,恽夫人有点明白了,大哥要他送剑来,莫非是有意安
排的了?想到这里,不觉蔼然一笑道:「岳相公肝胆相照,老身十分感激,只是
小女现在人手,贼党要的是剑,就把此剑交给他们,只要小女能平安回来就好,
这柄剑那就请岳相公暂时留着,明晚有劳岳相公带着小翠去一趟雷塘旧苑了。」

  岳少俊道:「在下遵命。」

  从几上取过吸金剑,依然佩到身边,一边说道:「贼党约定明晚初更,如今
还有一天多时间,也许他们羽党,就潜伏在扬州城中,在下想尽这一日工夫,也
许可以查探出对方一点眉目,亦未可知,在下告退。」说罢站了起来。

  恽夫人一摆手,道:「岳相公请留步,你远来是客,现在已是中午,就是要
走,也该在舍问用过便饭再去。」

  小翠道:「是啊,岳相公吃了便饭再去不迟,小婢这就去吩咐厨下,马上就
可以送来了。」说罢,翩然往外行去。

  恽夫人道:「岳相公请坐呀,你和小女是朋友,就不能算是外人,家常便饭
都是现成的,再要和老身客气,那就见外了。」

  岳少俊只得坐下,说道:「夫人这么说,在下只好叼扰了。」说到这里,忽
然想起宋老爷子交给自己的一方玉佩,当时曾说务必亲手交给恽夫人,自己差点
忘了,口中不觉轻「哦」一声,说道:「在下差点忘了一件正事。」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双手送到恽夫人面前,说道:「在下临行之时,
宋老爷子亲手交与在下一方玉佩,再三嘱咐务必当面交给夫人,方才因小姐之事
差点忘了。」

  恽夫人听得不觉一怔,看着布包,道:「是大哥要岳相公交给老身的么?」

  她伸手接过,就随手打开布包,一眼看到玉佩,不觉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目
光一抬,说道:「你是……」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当时曾交代在下,夫人如有差遣要在下悉听安排。」

  恽夫人随手拿起玉佩,轻轻摩擦,问道:「你姓岳?」

  岳少俊听得暗暗奇怪,应道:「是的。」

  恽夫人又道:「今年几岁了。」

  岳少俊道:「在下虚度二十。」

  恽夫人似乎觉得不对,略为迟疑,问道:「我大哥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岳少俊道:「宋老爷子没有说别的。」

  恽夫人接着问道:「大哥也没有告诉你这方玉佩是谁的么?」

  岳少俊道:「没有。」

  「这就奇了。」恽夫人接着又道:「你再仔细想想看。」

  岳少俊想了想道:「宋老爷子真的没有再说什么了。」

  恽夫人道:「大哥要你带了这方玉佩来见老身,不会没有交代?」她目光重
又打量着岳少俊,缓缓说道:「莫非……」

  她沉思着,忽然「唔」了一声,问道:「大哥在交给你这方玉佩之前,一定
有什么条件的了?」

  岳少俊道:「没有,不过宋老爷子把玉佩交给在下之时,神色极为郑重。」

  恽夫人道:「不是岳相公求我大哥的么?」

  岳少俊心中一动,自己确是为了师傅一件心愿,去求宋老爷子的,但这和玉
佩,一点也扯不上关系。心念转动,这就说道:「在下当时上天华山庄去,确是
有一件事,去恳求宋老爷子的,但和玉佩,似乎并无关连……」

  恽夫人「哦」了一声,问道:「岳相公何事去恳求我大哥,是否可以说给老
身听听?」这时小翠和小燕两人,各自端着酒菜,在中间一张方桌上摆好。

  小翠躬身道:「老夫人,酒菜摆好了,可以请岳相公用饭了。」

  恽夫人起身道:「岳相公请。」

  岳少俊跟着站起,欠身道:「夫人请。」恽夫人和岳少俊分宾主坐下。小翠
手捧银壶,替老夫人和岳少俊面前斟满了酒。

  岳少俊欠身道:「在下不会喝酒。」

  恽夫人慈祥一笑,说道:「少喝无妨,岳相公不妨边吃边谈。」

  岳少俊应了声「是」,就把自己为了师傅两桩心愿,其中一桩,只求宋老爷
子点个头,就可解决。但宋老爷子因格于昔年誓言,如果师傅自己来,要接下他
二十招,但因求他来的是自己,宋老爷由二十招减为一招,自己依然折了三次剑
详细说了一遍。

  恽夫人听得不住点头,蔼然笑道:「这就是了。」

  岳少俊道:「夫人已经知道了么?」

  恽夫人道:「大哥交给岳相公这方玉佩送与老身,就是要老身协助岳相公,
完成令师心愿,但等此间事了,老身可领你去见一个人……」

  岳少俊听得大喜过望,起身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多谢夫人,只不知此人
是谁,夫人可否先行示知?」

  恽夫人道:「岳相公不用多问,到时自知,不过大哥嘱咐你务必勤练那招剑
法,岳相公不可疏忽,练得愈纯熟愈好,能否完成令帅心愿,就全在岳相公自己
了。」

  岳少俊听她口气,好像要完成师傅一桩心愿,仍得靠自己以剑招取胜,宋老
爷子和恽夫人都不肯明言,自己也就不好多问,恭敬的拱拱手道:「在下自当谨
记。」饭后,岳少俊起身告辞。

  恽夫人道:「岳相公到了扬州,就不用客气,老身已经要小翠去替你收拾好
书房边一间卧室,你早些回来,晚餐就不用在外吃了。」

  岳少俊忙道:「夫人盛意,在下心领了,恽小姐下落不明,在下想趁这一天
半时间,侦查看看贼党是否已在扬州,如出入贵府,就会引起对方注意,而且在
下来时,已在小江南客栈落了店,夫人就不用客气了,明晚上灯时分,在下自会
再来。」

  说罢,别过恽夫人,出了归云庄,心中惦记着竺秋兰,不知回来了没有,这
就一脚赶回小江南客栈。

  店伙沏了一壶茶迭上,陪笑道:「公子爷回来了。」

  岳少俊问道:「可有人来找我么?」

  店伙道:「没有。」

  岳少俊道:「这就奇了,我妹子说好今天来的,怎么还设来呢?」

  店伙陪着笑道:「时光还早着呢,通常客人落店,都要在黄昏时分。」

  店伙走后,岳少俊心头不禁泛和一层不于的忧虑,贼党劫待恽慧君,对淮扬
大侠的千金,敢公然掳了人勒索,足见对方丝毫不把淮扬大侠放在眼里。也由此
可见扬州城中,定然有他们的羽党。竺秋兰直到此刻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
险?一念及此,更觉坐立难安,但继而一想,竺秋兰是找她娘去的,不可能会有
危险。

  对了,自己听竺秋兰说过,仙女庙五方杂处,三教九流集中之地,自己何不
到仙女庙去走走,也许会在路中遇上竺秋兰,也许可以在那里探听到一些恽慧君
的消息。想到这里,立即匆匆出门,往东门赶去。仙女庙前面,有一片极大的广
场,本是扬州盐米市场,后来各种摊贩随着集中,三教九流也就相继而来,形成
了一个吃喝玩乐的大场合,形形色色,应有尽有的大市场。

  岳少俊杂在贩夫走卒之间,摩肩擦背的走了一转,觉得虽有几个卖大力丸,
狗皮膏的场子,练的山只是些普遍把式。人丛之间,虽然也有些敞形衣襟,歪戴
帽子的混混,也只不过是小流氓,地头蛇而已,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莫非贼党不
在扬州?

  他一个人信步而行,瞥见大街上一家叫做绿杨居的茶搂,三间门面,十分气
派,心念一动,忖道:「茶楼酒馆、龙蛇杂处,常是江湖上人歇足之地,自己何
不上去瞧瞧?」这是华灯未上,楼上茶客,却是闹哄哄的少说也有七八成座头。

  岳少俊找了一个临窗的位于坐下,茶博士赶紧跟着过来,哈腰问道:「公子
爷要喝什么茶?」

  任少俊随口道:「清茶。」茶博士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岳少俊抡目四顾,这些茶客,大都是商贾买卖人,也有几个纨绔少年,大家
一面吃点心,一面高谈阔沦,谈的不是生意上的事儿,就是那家窑子的姑娘温柔
多情。别说没有一个是江湖人,就是连腰边悬挂长剑的,也只有自己一个,难怪
有几个坐得邻近的茶客,还偷偷的向自己这边瞧。

  茶博士沏上茶,含笑问道:「公子爷还要些什么?」

  岳少俊知道他在问自己要什么点心了,但自己第一次到扬州来,可叫不出点
心的名堂来,只好随口说道:「你给我来两式就好。」

  茶博士去了一回,端来一碟松子玫瑰糕,和一碟枣泥于字酥,淮切细点,果
然名不虚传,做得十分精致。

  岳少俊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品尝着细点,这原是偷得人生半日闲,
应该悠然自乐。但岳少俊既惦记着恽慧君落在贼人手中,自己连一点线索都找不
到。又挂念着竺秋兰,不知她找到了娘没有?但不论她有没有找到娘,这时候也
应该回客店去了。

  还有就是师傅的两件心愿,自己虽然两次部没有接得下宋老爷子一招剑法,
但宋老爷子要自己把玉佩送交恽夫人,分明已经答应了。他敢情自己不好出面,
才要自己来见恽夫人的,只不知恽夫人说的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这人是谁?和
师傅又有什么关连?

  师傅的另一件心愿,是找寻一个失散了十六年的儿子,这位师兄,比自己大
了八岁,如今应该有二十八岁了。唉,尽凭左眉有一颗红痔,乳名叫龙官,这两
点,天下之大,有如大海捞针,又到那里去找呢?天色渐渐黑暗下来,茶楼上,
已经点上了灯。

  有些茶客,三三两两的会帐下楼,也有人随着上来,有些老客人,已在吩咐
茶博士准备酒茶。原来这家茶楼,在下午喝茶的时候,是茶馆,到了上灯以后,
就变了酒楼,于是茶客也成了酒客。岳少俊要了一碗看肉面,一笼小笼包,匆匆
吃毕,付帐下楼,转回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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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火灵圣母

  店伙一眼看到岳少俊,立即迎了来,陪笑道:「公子爷,小姐这时候没到,
大概今天不会来了。」竺秋兰依然没来。

  岳少俊心里不禁暗暗有些着急,竺秋兰如果找到了娘,她一定会赶来,莫非
她娘不在扬州,她循着记号找下去了?不,她娘如果不在扬州,她也一定会赶回
来告诉自己的,不可能一个人走的,莫非她出了什么事了?店伙见他半响没有作
声,又陪着笑道:「公子爷,你老替小姐留的房间……」

  岳少俊道:「不要紧,房间仍然留着好了。」

  店伙连声应是,巴结的道:「公子爷,小的已经点上了灯,你老先请回房,
小的这就给你打水去。」

  岳少俊走入后进,推门而入,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这一股幽香,拟有
若无,普通得极难闻得出来,分明有女子在房中逗留过一阵,才会留下香气。岳
少俊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莫非兰妹已经来过了?」急忙举目一瞧,果然看到
桌上灯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有一行字迹。果然是兰妹来过了,敢情自己不在,
她留下字条又走了。

  岳少俊迅快的走近桌子,移开灯盏,拿起那张素笺,又有一阵淡淡的幽香,
钻进鼻孔,素笺上字迹十分娟秀,那是用黛笔写的:「月上柳梢,瘦西湖五亭桥
边,恭候侠驾。」没有称呼,也没有具名,光看这口气,绝不像是竺秋兰写的,
这会是谁?

  店伙送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陪着笑道:「公子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岳少俊问道:「伙计,瘦西湖如何走法?」

  店狄笑道:「路是不远,只是瘦西湖在天宁门外,这时城门已经关了,公子
爷要逛湖,明天一早去才是。」一面说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才行退出。

  岳少俊重又取出素笺,仔细看了一遍,细数自己认识的姑娘,只有竺秋兰,
恽慧君,连恽慧君的丫头小翠也算上了,不过三人而已。从这张素笺上的口气看
来,和自己似乎并不陌生,但自己就是想不起。现在他考虑的去还是不去?恽慧
君身落人手,竺秋兰一去不返,如今既然有这么一位姑娘约见,这机会自己自然
不能放过。

  这就过去闩上房门,抬手熄灯,悄悄穿窗而出,越过两处民房,跃落后巷,
已是街尾,这就依照店伙所说方向,直奔天宁门。不过片刻,便己奔近掀门,数
丈高的城垣,迤逦而来,黑压压的遮住了一半天色。岳少俊避开正路,循着城墙
而行,走到较为荒僻之处,才略一吸气,双臂一抖,凌空直上,一下跃登城头,
然后轻轻飘落城外,已可看到潋滟湖光。

  这时正当孟冬十月,瘦西湖空荡寂静,不见半点人影。岳少俊不知那人素笺
上说的五亭桥在那里,只好沿着湖堤信步走去。夜色膝陇,果然有一座亭子矗立
在数丈之外,亭子四周,围以稀稀疏疏的柳树,雕栏曲折,有桥相通,景色十分
清幽宁静。

  想见春日柳丝吐绵,波光荡漾,这座临水亭子,必然仕女如云,鬓影衣香,
使人徘徊忘返。他心中暗想:「月上柳梢,这大概就是五亭桥了。」只可惜今晚
没有明月。

  他缓步行去,如今亭子渐渐接近了,他已可看到一个苗条人影,秀发披肩,
一手扶着雕栏,站在那里,面向亭外,凝目远眺,自己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她
似在等人,又似在沉思,连岳少俊已经走近亭前,都一无所觉。

  美人斜倚玉栏杆,惆怅花容一见难,岳少俊依然猜不出她是谁来。她没有转
过身来,他不便贸然讯问,只好在亭外站停下来,轻轻咳下一声。

  苗条人影问道:「是岳相公么?」声音娇脆,岳少俊虽觉听来极熟,只是想
不起她是谁?

  这就拱拱手道:「正是岳某。」

  那苗条人影轻笑道:「我在这里已经恭候你一刻之久了。」她这话隐然有责
怪之意,怪他来的太晚了些,但她在笑,笑就没有深责之意了。

  岳少俊道:「姑娘约在下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自然有了。」苗条人影直到此时,才缓缓的转过身来。这下,岳少俊看清
楚了,她,不就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仲飞琼仲姑娘吗?会是她。

  岳少俊微微一怔,拱手道:「原来是仲姑娘。」

  仲飞琼那双清澈深邃的凤目,宛如两颗闪着晶莹光亮的寒星凝注着岳少俊,
嫣然说道:「你以为约你到这里来的是谁?」

  岳少俊道:「在下就是猜不出来。」

  仲飞琼柔笑道:「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

  岳少俊道:「姑娘宠召,究竟有何见教?」

  仲飞琼凤目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又不是老虎,会
把你吃掉,进来,请坐呀。」她已俏生生的走近亭子中间,抬了抬纤手,作出肃
客入座的样子,然后当先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岳少俊看她这么说,也只好跟着走
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这时云层渐开,半轮明月,从如絮浮云中钻了出来,月华如水,波光如镜,
显得分外清幽。岳少俊面对佳人,只觉她一身窄窄的玄色衣衫,紧裹玲瑰娇躯,
经月光一照,更显得她纤腰一握,婀娜多姿,她身上穿的玄色衣衫,衬托出她粉
脸樱唇,秋水明眸,就显得更艳若桃李,更冷若冰霜。

  不,今晚她并不冷,清澈而深邃的风目之中,一直含蕴着脉脉情意,和她平
日冷峭模样,如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岳少俊借着月光,望看她,几乎有些微微出
神。仲飞琼似乎并无所觉,轻轻挑了下眉毛,嫣然道:「月亮终于出来了。」

  岳少俊憬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玉脸不禁一红,道:「仲姑娘到底有甚么见
教?」

  仲飞琼微笑道:「我在街上看到你,所以约你到这里来,想和你谈谈。」

  岳少俊听得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到扬州来,有什么事么?」

  「没有什么。」仲飞琼举手掠了一下披肩秀发,说道:「我是晋见一个人来
的。」

  岳少俊道:「那么姑娘要和在下谈什么呢?」

  仲飞琼道:「我也想问问你,到扬州是做什么来的?」

  岳少俊道:「你问这活,什么意思?」

  仲飞琼望着他,徐徐说道:「你不肯说?是么?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
为恽慧君来的。」

  岳少俊脸色微沉,说道:「是你劫持了恽小姐。」

  仲飞琼幽幽的道:「你错怪我了,劫持恽慧君的并不是我。」

  岳少俊逼问道:「那会是谁?」

  仲飞琼道:「今晚我不顾一切,约你到这里来,就是有一句话告诉你。」

  岳少俊道:「姑娘请说。」

  仲飞琼看了他一眼,含情问道:「我说出来了,你肯听么?」

  岳少俊道:「你说出来听听?」

  仲飞琼一脸诚挚的道:「听我相劝,你明天一早,就离开扬州。」

  岳少俊道:「为什么?」

  仲飞琼道:「恽姑娘虽遭人劫持,但并无危险,只要拿吸金剑去交换,对方
立可放人,再说得明白一点,如果不拿吸金剑去交换,谁也救不了她,所以你在
不在扬州,都是一样。」

  岳少俊冷笑道:「姑娘邀约在下,原来是作说客来的。」

  仲飞琼粉脸微变,说道:「你说什么?我是作说客来的?」

  岳少俊哼道:「难道不是?岳某既然插手,岂会轻易退走?除非你们立刻放
了恽慧君。」

  仲飞琼气愤的道:「岳少俊,你真有些不识好歹。」

  岳少俊道:「在下如何不识好歹?」

  仲飞琼忽然幽幽一叹道:「岳少俊,难道我的话,你一句也不肯相信么?我
说劫持恽慧君的,另有其人,你不肯见信。我劝你明朝离开扬州原是一番好意,
你也不肯见信,好像我今晚约你前来,和你说的话,都是预先设好的圈套,要你
上当似的……」

  她说到这里,已是满眼幽怨,一个平日冷面冰心的仲飞琼,如今却化成了万
般柔情,接着幽幽的道:「岳相公,一个女孩子,一生以名节为重,我仲飞琼一
向眼高于顶。没把男人放在眼里,自从和你相遇,自从那晚替竺秋兰疗伤……」
她晕红双颊,说到碍口之处,似乎说不下去。

  岳少俊听她提起那晚金铁口以隔身传功,替竺秋兰疗伤之事,也不禁玉脸一
热,蹑哺道:「那晚委屈了仲姑娘,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仲飞琼目光一抬,说道:「岳相公不用说了,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好,再说我
虽然仍是冰情玉洁女儿身,可是我的心已经……已经属于……你的了……」

  岳少俊心头不期一震,忙道:「仲姑娘……」

  仲飞琼不待他说下去,就接着道:「岳相公,仲飞琼今晚不顾女儿家的羞耻
向你剖心示爱,我并不是淫荡无耻的人……总之……谁叫我生为女儿身……」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那晚,金铁口以隔身传功,女孩儿家不该让人碰的地
方,都给岳少俊抚摩殆尽。她不向岳少俊表明心迹,这话能向谁诉说呢?

  岳少俊这下可作难了,望着仲姑娘,搓搓手道:「姑娘这番深情厚爱,照说
在下……」

  仲飞琼凄婉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另有所属,我今晚向你说出这番话来,
并不是要你同情我,怜惜我,更不想你也爱我,和夺人所爱。我只希望你知道我
的心,海内存知己,我说的是一个存字,存在你心里,存在我心里……」

  岳少俊听了她这般缠绵悱恻,一时大为感动,那还把持得住,情不自禁伸手
抓住仲姑娘一双柔荑,说道:「琼姊姊,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你的。」

  仲飞琼任由他握住了双手,粉脸生晕,转愁为喜,嫣然笑道:「俊弟,有你
这句话,就够了。如果你心里有她,我也不会嫉妒的,谁叫我认识你比她晚了一
步,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岳少俊一阵感动,把她缓缓拉了过来拥入怀里,说道:「琼姊姊,你真是太
好了。」他低下头去,轻吻着她额头,她仰起脸,羞涩的闭上眼睛,于是他一颗
头渐渐的更低,终于找到了轻轻喘息着的樱唇,如漆似胶的粘在一起。

  过了一回,她才轻轻的把头别开,埋在他怀里,悄声说道:「俊弟,那你就
听琼姊姊的话,明天一早就离开扬州,好么?」

  岳少俊又轻轻的吻了她一下,道:「琼姊姊,你为什么一定要小弟离开扬州
呢?」

  仲飞琼道:「这里应该没有你的事,你还是离开的好。」

  岳少俊听得出,她是不肯说,其中一定另有缘故,这就说道:「姊姊还要瞒
着我么?」

  仲飞琼唉了一声,柔声道:「不是姊姊要瞒你,实是……实是……」

  岳少俊道:「究竟是什么事,姊姊这般吞吞吐吐,不肯实说?」

  他一口一声「姊姊」,叫得仲飞琼芳心无主,低声道:「好,我告诉你吧,
姊姊这次赶来扬州,是晋见火灵圣母来的,你有没有听人说过火灵圣母?」

  岳少俊摇摇头道:「没有。」

  仲飞琼道:「这也难怪,你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动,火灵圣母就是崆峒姬山主
的师妹祝灵仙,练成一身火功,数十年来,罕有对手……」

  岳少俊道:「这和小弟有什么关系?」

  仲飞琼道:「本来和你没有关系,但……」

  她还没有说下去,岳少俊轻「哦」一声道:「找知道了,恽慧君是给火灵圣
母掳去的,对不?」

  仲飞琼道:「姊姊既然说了,就不想瞒你,火灵圣母要的是吸金剑,只要归
云庄交出吸金剑,她绝不会难为恽慧君的,所以你还是离开的好。」

  岳少俊面有难色,望着仲飞琼道:「小弟也不敢瞒骗姊姊,吸金剑就在小弟
身上。」

  仲飞琼惊奇的看了岳少俊腰间一眼,说道:「剑在你身上?」

  「是的。」岳少俊道:「小弟佩着的就是吸金剑,这是宋老爷子托小弟送到
归云庄来的。」

  他把宋老爷子之托,和面见恽夫人之事,大概说了一遍,接着道:「小弟已
经答应了恽夫人,势难反悔……」

  仲飞琼轻「嗯」一声,双蛾微蹙,沉吟了半响,才道:「恽夫人愿意以剑易
人,你即已答应了她,自然不能反悔,那就依时前去,拿剑换人,把恽慧君接回
去就好。凡事能忍则忍,千万不可逞一时意气,语言上得罪了崆峒派的人,火灵
圣母最是护犊,不可招惹了她,免得姊姊替你担心。」

  岳少俊道:「小弟自当谨记。」

  仲飞琼接着叮嘱道:「今晚姊姊和你说的话,你不可泄露出去,更不可告诉
恽夫人,只要她女儿回去了就好了,好了,姊姊要走了,你千万别忘了你是替恽
夫人拿剑换人的,不可逞强……」

  说完,回头望了岳少俊一眼,俏生生走出亭子,踏月如飞而去。

  岳少俊目送仲飞琼远去,他心中思潮,兀是起伏不停难以平静得下来。想着
仲姊姊一再叮嘱自己,明晚拿剑去换人,不可逞强,不可得罪崆峒派的人,好像
火灵圣母祝灵仙谁都惹不起她。从她神情,口气中,可以看得出,也听得出来,
那是出于一片诚挚和爱护。但自己受宋老爷子之托,送剑出来,岂能把吸金剑拱
手送给火灵圣母?

  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才好,若是兰妹赶来了,她江湖经验,比自己强得多
了,也许可以出个主意。一想到竺秋兰,不知她此刻是否回转客店。这就迈开大
步,往城中赶去,回到客店。他仍然由窗口回入房中,点燃起灯火,推门走出,
隔壁房中依然空无人住,竺秋兰并没有回来。

  岳少俊感到甚是失望,同时也不禁替竺秋兰担起忧来,莫非她有甚不测?但
继而一想,兰妹已有多日没和她娘见面了,母女见了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不
肯放她就走。何况她娘若是知道在客店里等她的是一个男人,女孩儿家自然不便
夜晚赶到客店里来,大概明天才会来了。

  想到这里,也就回房安寝,一宿无话,第二天因心中有事,就没有出门,待
在房里。一直等到午牌时光,依然不见竺秋兰的影子,这可叫岳少俊的心上多了
一层忧虑。她会不会真的出了事?她娘沿途留的记号,会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呢?

  他踏入江湖,为时虽然极浅,但经历了不少事故,使他对江湖的橘诈伎俩,
却有很深的体认。尤其她对竺秋兰,相当了解,他要自己到小江南客店落脚,见
到了娘,自然会赶来的。昨晚也许被她娘留住,今天一早,一定会赶了来,如今
已经到了午刻,不可能连她的影子也没有。

  这只是一个解释,她没见到娘,她娘留的记号,是歹徒假冒的,她已经落入
贼党的手难道也是火灵圣母掳去的?火灵圣母劫持恽慧君,是为了吸金剑,她劫
持竺秋兰,又是为什么呢?自己不知火灵圣母落脚何处,要找她也只有等到晚上
再说了。

  店伙眼看岳少俊一个上午都没有出门,推门进来,伺候着说:「公子爷若是
不想出去,可要小的吩咐厨下给你老准备酒菜。」

  岳少俊随口道:「好,你要厨下给我做几式可口的小菜,再来一壶花雕。」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过不一会,就送来了酒菜。

  岳少俊心头烦闷,取起酒壶自斟自酌,喝着闷酒,本来想借酒消愁,喝了几
杯,几是想不出如何能从火灵圣母手中,救出恽慧君和竺秋兰的办法来。不禁又
后悔昨晚没问仲飞琼落脚的地点,否则也可找她商量商量。

  一时只觉自己一人,大有孤立无援之感,心头感触,也愈来愈多,不知不觉
间把一壶酒,喝了下去。他本是个不善饮酒的人,这一来只觉酥醉欲睡,放下酒
杯,和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店伙叩着房门,叫道:「公子爷,有一位女客找
你。」

  「女客?」那一定是兰妹了。岳少俊急忙一跃而起,问道:「是什么人?」
只觉头脑还有些昏昏的,抬目看看天色,敢情己是下午申牌时光。

  房门开处,一个苗条人影很快的闪了进来,娇声道:「岳相公,小婢小翠,
奉老夫人之命,来请相公的。」原来是小翠,不是竺秋兰。

  岳少俊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差点误了正事,一面说道:「小翠姑娘来得正
好,在下正想到雷塘旧苑去呢。」

  小翠睁大眼睛说道:「岳相公,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在初更时分呢,现在去
不是太早了么?何况老夫人整治了一席酒菜,特地打发小婢前来相请,岳相公务
必在驾一行,老夫人正在等着你呢。」

  岳少俊眼看店伙已经退走,这就悄声道:「不用了,你回覆老夫人,就说在
下已经打听一些眉目,劫持恽小姐的是崆峒派的火灵圣母祝灵仙。在下想在天色
未黑之前,先到雷塘旧苑去瞧瞧,此刻如果随姑娘前去恽府,可能会引起对方猜
疑,还是不去的好。姑娘可在日落之后,赶到雷塘旧苑去,在下会在那里等你,
叫老夫人只管放心好了。」

  小翠眨着一双大眼,说道:「岳相公像有什么心事?」她果然慧黠,一眼就
看出来了。

  岳少俊道:「姑娘快回去跟老夫人覆命吧,日落之后。在下会在那里等你,
绝不误事。」

  小翠道:「好,那小婢就走了。」

  岳少俊低哦一声道:「小翠姑娘,慢点,雷塘旧苑如何走法?」小翠详细的
说了一遍,才行别去。岳少俊等小翠走后,就要店伙替自己准备了一壶好酒,一
包卤菜,才行出门而去。

  说起雷塘旧苑,原也是扬州的名胜。那是隋炀帝巡视扬州时留下来的遗迹,
只是长久以来,没有去保存整理,如今已是衰草连岗,狐兔营穴了。岳少俊赶到
雷塘旧苑,太阳还没下山,目光所及,只是一片荒凉的山岗,萧疏的树林,到处
都有瓦砾堆和半人高的野草,让人凭吊而已。

  岳少俊提着酒菜,迈步往草丛中行去,走没多久,已经走上了一处小山岗,
这里倒是一片空地,正好有一座残破的小亭,还有几方大石。当下就在大石旁,
站停下来,觉得此处视线较广,这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把手中酒菜,放到另外
一方石上,打开纸包,一面喝酒,一面用手抓起一片卤牛肉,慢慢吃着。

  他本是不会喝酒的人,何况待会还有正事要办,自然不敢再喝。饮酒,只是
做个幌子而已,主要是为了察看对方动静,是否有人在附近隐匿,是否真会把恽
慧君送来?时间渐渐过去,眼看已是夕阳落山,万家炊烟的时候。

  忽听右首林间,传来了两声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似是有两个人同时在林间
飞落。这声音自然瞒不过岳少俊的耳朵,他故作不知,举起酒壶,对着嘴「咕」
的喝了一口,然后轻声低吟:「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口中虽
在低吟,耳朵却用心谛听着对方两人的动静。

  果然只听身右稍后,传来了一阵沙沙轻响,那两人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只
要听他们步履声十分轻快,可见身手不弱。岳少俊屡经大敌,当然不会把他们放
在心上,伸手抓起一片猪肚,放入口中,一阵咀嚼,正待举壶饮酒。

  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冷冷喝道:「喂,朋友,天快黑了,你可以回去了。」

  岳少俊连头也没回,笑了笑道:「此时夕阳在山,流霞满天,正是最富有诗
情画意的时候了,踏月归去,为时未晚,怎可轻言回去?」

  只听另一个口音哼道:「这人是个书呆子。」

  先前那人粗声道:「老子叫你回去,你就得回去。」

  「风月无古今,林泉孰主宾?朋友说话怎好如此粗野?」岳少俊随着话声,
缓缓转身去,这才看清楚两人一身青布大褂,灯笼裤,腰间束一条育布阔带,年
约四旬左右,生得甚是彪悍。

  只见左首汉子目射凶光,粗声吼道:「小子,掉什么文,叫你回去,你还不
快滚?」

  岳少俊可以猜得出来,这两个青衣汉子,准是崆峒派火灵圣母的手下,听他
出言不逊,不觉剑眉一挑,倏地站起身来,冷然道:「本公子在这里喝酒,碍着
你们什么?你两个是那家的奴才,倚仗人势,居然敢对本公子这般说话?」他这
一站起身来,登时露出了腰间悬挂的长剑,剑穗飘风,萧然有致。

  左首汉子看了他佩剑一眼,嘿然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是会家子。」

  岳少俊双目一瞪,沉喝道:「大胆奴才,你再敢出言不逊,本公子就要你爬
着回去。」

  他一连两声「奴才」,叫得那汉子凶心突发,厉喝一声:「小子,你连爬着
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喝声出口,突然踊身扑起,双手箕张,十只钢爪,朝岳
少俊胸前插来。

  岳少俊自然看得出来,这汉子练过铁爪功,这一式饿虎扑羊真要给他抓中,
胸前说不定会给他抓上十个窟窿,他自然早有准备,口中喝了声放肆。没待对方
卞随,右手抬处,快得如同闪电一般,一下就扣住了那汉子的右手脉腕,一抖手
把他凌空直摔出去。

  他这下差不多用了七成力道,那汉子连如何被人家摔出去的都不知道,呼的
一声,一个人就像稻草人似的飞摔出去一丈开外,背脊落地,摔在瓦砾堆上,几
乎闭过气去,口中沉哼一声,才挣扎着爬起身来。

  右首那个汉子看得不禁一楞,但他因岳少俊没有注意到他,突然一言不发。
身子一侧,双手并出,右手一记摔碑手,带着轻微的风声,袭向岳少俊后心,左
手五指半曲,抓向岳少俊左手胳膊。

  他这双手同发,正因没有出声,故而十分快速。那知岳少俊背后好像长着眼
睛一般,身形倏地向右转了过来,右手反探,正好接住了对方抓来的左手,五指
拢处,一下就扣住了脉门。那汉子右掌还未来得及拍下,就被岳少俊拖着后退了
半步,然后一抖手,又把那汉子往瓦砾堆中摔了出去。

  岳少俊怒他连招呼都没打一下,就出手偷袭,因此也摔得较重,那汉子连哼
也没哼出声,就被摔得闭过气去,过了半响,才挣扎着爬起。左首汉子回头道:
「老罗,你没事吧?」

  右首汉子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还好。」

  左首汉子咬牙切齿的道:「点子扎手得很,并肩子上,剁了这小杂种。」随
着话声,已然刷的一声,从皮鞘中撤出一柄鬼头刀来。

  右首汉子只说了一声:「好。」同样撤刀在手,两人一脸狞笑,目光紧盯着
岳少俊,一步步逼了过来。

  岳少俊把两人摔出去之后,就好像没有这回事一般,背负双手,悠闲的站在
那里,仰首看天。直到此时,才目光一瞥两人,冷然道:「你们要干什么?」

  右首汉子摔得较重,腰背还在隐隐作疼,恨不得把他一刀砍倒,逼近岳少俊
右侧,还有三步来远,就恶狠狠的道:「老子要你乱刀分尸。」说到最后一字,
人已虎扑而起,刀光一闪,横腰砍来。左首汉子也不怠慢,一个箭步,窜到岳少
俊的左侧,同样抡刀就劈。

  岳少俊冷笑一声,身形轻轻一闪,左首汉子劈落的锋利钢刀从他肩头劈过,
右首汉子横砍的一刀,同样砍了个空,呼的一声,从他前胸划过,连岳少俊衣衫
都没划上。右首汉子暴喝一声,回手又是一刀,往上翻起,向右臂削来,左首汉
子刀光一圈,直扎心窝。

  这两人变招虽快,但岳少俊依然只是一个轻旋,两个雪亮的钢刀,又各自砍
了空,呼啸着从他身边划过。两个汉子一连两招,都被岳少俊躲开,早已激发了
凶性,口中连声呛喝,两柄钢刀,一左一右,劈得兴起,上下左右,交相劈攻。

  两个人一口气劈出了八九刀之多,一时刀光盘空,霍霍生风。但任你两人刀
势如何凌厉,劈来劈去,刀光和他总是距离着三数寸之多,劈不到他身上,连飘
忽的衣角都休想碰上一点。他们那里知道岳少俊这一套身法,乃是他师傅积二十
年苦思冥索独创的避剑身法,当年原是针对宋家百剑而设计的。试想连天下无故
的宋家百剑,都能躲闪得过,凭这两个汉子的两柄鬼头刀,又如何能伤得了他?

  岳少俊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是以只不过随便闪动就好,无须用心。这时
夕阳已下,晚霞渐敛,但东首林梢问,犹有一抹残照,岳少俊身形闪动之际瞥见
林梢间似有黄影一闪,心头不禁暗自一动,忖道:「莫非对方又有人来了?」

  心念这一转动,立即朗笑一声道:「来的大概是你们主子了,本公子懒得和
你们纠缠。」身形一转,已从两柄钢刀霍霍刀光中从容走出。两个汉子听得方自
一怔,还没来得及收势。

  但听林间有人呵呵一笑,道:「下人们开罪之处,公子幸勿见怪。」随着话
声,走出一个身材瘦高的黄衫老人,朝岳少俊拱手为礼。

  左首汉子看到黄衫老人,连忙反刀入鞘,恭敬的抱拳为礼,说道:「靳老来
得正好,属下奉命……」

  黄衫老人没待他说下去,面色一沉,叱道:「你们两个还不退下去?」两个
青衣汉子唯唯应是,果然立即退开。

  岳少俊看他脸型瘦削,双目神光炯炯,心知来人不但身份较高,一身内功,
也相当深厚,一面拱手还礼道:「老丈好说,两位贵介只是出言不逊,强迫在下
离开,引起误会,其实也没有什么。」

  「真是胡闹。」黄衫老人目光一瞥岳少俊腰间长剑,接着拱手道:「老朽还
未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不敢。」岳少俊道:「在下岳少俊,老丈是……」

  黄衫老人含笑道:「老朽崆峒靳半丁,岳公子还是武当高弟,老朽失敬。」
岳少俊看他把自己误认为是武当派的人,那是因为宋老爷子把吸金剑改装之故,
心中暗暗好笑,但却不便明言,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靳半丁目光一掠石上的酒菜,含笑道:「岳公子初到扬州,登临旧苑,想必
是凭吊古迹而来?」他这是探岳少俊的口气。

  岳少俊自然听得出来,颔首道:「正如老丈所言,在下昨天才到扬州。」

  靳半丁笑了笑,道:「公子雅人,老朽不胜钦佩,只是老朽有一不情之请,
不知岳公子能否赏老朽一个薄面?」

  岳少俊心中暗道:「来了。」

  一面故作不知问道:「靳老丈好说,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靳半丁道:「如此老朽先谢了,实因敝派今晚在雷塘旧苑有事,敝派和贵派
谊属江湖同道,岳公子如无必要,能否移往别处?」

  岳少俊轻「哦」一声,含笑道:「靳老丈如此说,在下本当回避,只是在下
受人之托,代人赴约而来……」

  靳半丁同样「哦」了一声,双目异芒一闪,逼注岳少俊,问道:「岳公子是
代何人赴约而来的?」

  岳少俊嘿然一笑道:「恽夫人,她女儿为贵派所掳,五内如焚,所以要在下
代表她前来。」

  靳半丁嘿然道:「约定的时间,是在初更,岳公子来早了。」

  岳少俊道:「在下初到扬州,正好来此流览古迹。」

  靳半丁道:「岳公子把剑带来了么?」

  岳少俊微微一怔,道:「靳老丈怎的忘了,方才你自己不是说过,约定的时
间,是在初更么?」

  靳半丁被他问得答不上话来,心中虽有了怒意,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哑然笑
道:「岳公子说得是,老朽失言了。」

  岳少俊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跟靳老丈打听一下,不知靳老丈是否知道?」

  靳半丁「哦」道:「岳公子有什么事,但请明说,老朽知无不言。」

  「如此多谢靳老丈了。」

  岳少俊抱抱拳道:「在下有位义妹,昨日同来扬州,不料突告失踪,不知是
否和贵派有什么误会……」

  「这个老朽就不清楚了。」

  靳半丁随即问道:「不知岳公子义妹姓甚名谁?」

  岳少俊道:「她叫竺秋兰,是卖花婆婆竺三姑的女儿。」

  靳半丁似乎神色有异,勉强笑道:「岳公子放心,敝派如无特殊事故,绝不
会轻易掳人,此事容老朽回去查查,方可奉告。」

  岳少俊道:「那就偏劳靳老丈了。」

  靳半丁道:「老朽刚才巡查至此,岳公子请坐,老朽要失陪了。」

  岳少俊道:「在下义妹失踪之事,不知老丈可否在初更赐告?」

  「好吧。」靳半丁答应一声,双足一顿,长身飞射而去,岳少俊重又回身在
大石下坐下。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瞥见一条苗条人影急匆勿往土岗下行来,
那正是小翠,她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岳少俊急忙站起身来,扬扬手叫道:「小翠姑娘,在下在这里。」

  小翠抬头望望土岗,就往上奔来,口中叫道:「岳相公,你已经来了很久的
吧?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她敢情一路奔行而来,是以娇喘吁吁,胸口还在起伏
不停。

  岳少俊道:「见到了,是他们了个姓靳的老丈。」

  小翠的问道:「他怎么说?」

  岳少俊道:「没有,约定的时间是在初更,他自然不会说什么了。」

  小翠道:「这姓靳的是什么身份呢?」

  岳少俊道:「这个在下倒没有问他,但看来靳老丈的身份,不会太低。」

  小翠忽然轻「哦」了声,说道:「对了,老夫人说,以剑换人,是他们的条
件,但咱们也有一个附带条件,他们在释放小姐之时必须连王四一起送回来。」
她把食盒放到大石上,一面说道:「这是老夫人要小婢给岳相公送来的,你一定
还没吃晚饭,那就请用吧。」随手打开盒盖,里面是四式精致的菜肴,和一盘火
腿鸡丝蛋炒饭。

  岳少俊道:「多谢夫人了。」

  小翠催道:「岳相公不用客气,快些用吧,菜都快凉了呢。」岳少俊也就不
再客气,取起竹筷,匆匆吃毕。

  小翠收过食盒,又从盒中取出一把紫铜小茶壶放在石上,嫣然一笑道:「岳
相公,请用茶。」

  岳少俊道:「你连茶也带来了。」

  小翠笑道:「这也是老夫人要小婢替岳相公准备的,咱们扬州很重视喝茶,
所以才有皮包水之称。」

  岳少俊道:「夫人真是想得周到,吃过饭,谁都会想喝一口水呢。」说罢,
举起紫铜壶,轻轻喝了一民但觉满口清芬,还是上好的杭州龙井。

  小翠突然幽幽地道:「岳相公,你可知道我们小姐的心事?」

  岳少俊脸一红,低声道:「我非常感谢恽小姐的青睐,但是我已经……」

  他话没说完,小翠已经接道:「是不是因为竺姑娘?我们小姐跟我说过,她
不会在意,只要你对她好就行了。」

  岳少俊诧异地道:「她跟你这样说?」

  小翠发现岳少俊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不由脸一红,低声道:「我和小姐情如
亲姐妹,她什么话都跟我说。」

  顿了一顿,粉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羞涩地道:「有几次我听见小姐在梦中都
在叫岳相公的名字,岳相公,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岳少俊看她娇羞模样,不由心中一荡,低声道:「那你呢?有没有在梦中念
我的名字?」

  小翠被他说得更是娇羞不胜,粉脸酡红,低垂着头,说道:「公子折煞小婢
了,小婢怎么敢……」

  岳少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说心里话,有没有想过?」他一双
眼睛只是盯在小翠的脸上,痴痴地望着她。

  小翠被他握住手,身躯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但却并没挣脱,任由他握着,
脸涨得通红,但是却低声道:「小婢只希望能服侍小姐和相公一辈子,其他的就
不敢奢望了。」

  少女的羞态着实迷人,岳少俊道:「小翠……你……你真美……」情不自禁
握着她玉手轻轻一拉,把她的娇躯一下拉入怀中。

  小翠羞怯地道:「岳相公……你……你要做什么……」话还没有说完,她只
觉他双手一环,樱唇上已被两片嘴唇给盖住了。她没有挣扎,只是一颗心,像小
鹿般跳得生猛,一个人就像喝了酒一般,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比腾云驾雾还要
舒适,这是她从未有这的感受。她感到陶醉,也觉得有此晕眩,但她喜欢这种令
人晕眩的吮吸。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小翠才警觉的轻轻把他推开,羞红着脸,低低说
道:「要是让小姐和夫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岳少俊一手抱着小翠,一手却已伸进衣服摸到了峰峦起伏之处,闻言低声说
道:「你怕了?」

  小翠任由岳少俊的魔手在自己胸前活动,羞红着脸低声说道:「我不是怕,
如果小姐嫁给相公,小婢也势必会作为陪嫁丫头跟随小姐,也是相公的人,但是
小婢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占了小姐的先。」接着又用更低的声音道:「等相公收了
小姐,相公要小婢怎样都行。」

  岳少俊收回作「坏事」的手,拥住小翠「啧」地亲了她一下道:「看不出,
你还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丫头,令人钦佩。但是今天你却已经占了先,那要怎么
说?」

  小翠羞涩地道:「小婢自会向小姐坦白,任她处置,不过小婢贞关未破,也
可聊以自慰。」

  岳少俊轻笑道:「我是跟你开玩笑,你怎么当真了?」接着又道:「不怪我
今天的无礼吗?」

  小翠羞涩地一笑道:「除开相公,换了别人,我非跟他拼命不可……」顿了
一顿,低声又道:「但是相公就不同了,小翠除了欢喜,还有就是感激。」

  岳少俊听得也是十分感动,但还是又问了一句道:「不怪我有别的女人?」

  小翠娇声道:「良禽尚且择木而栖,何况人乎?相公钟灵毓秀,怎么可能被
独占?刚开始时我还有些气愤相公对我们小姐不公,后来我才明白,相公是不可
能被某个女孩子独占的。我们小姐曾对我说过相公有如天上的星星,周围需要很
多伴星,才能一起划破黑暗,照亮夜空。」

  岳少俊赞叹道:「恽小姐真是一个奇女子。」

  小翠也道:「是啊,书上常说有一见钟情,想不到发生在了小姐身上。」

  岳少俊想起了和恽慧君、小翠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笑说道:「咱们两可算是
不打不相识啊。」

  小翠忸怩地一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乱闯?」

  岳少俊笑道:「不乱闯怎么会有如花美眷到手呢?」

  小翠娇啐一口,正要说话,岳少俊突见岗前出现了几条人影,似是正朝自己
这边走来,急忙低声道:「有人来了。」

  小翠忙从他怀中离开,讶然道:「这时才是上灯时候,离初更还远着呢。」

  岳少俊道:「大概他们知道在下已在这里等候,所以来得早了。」两句话的
时间,对方一行人,已经上了上岗,当前一个正是靳半丁,他身后是一个身材苗
条的红衣女子。

  这人,岳少俊在秦履峰石窟中见过,她就是火魔女祝巧巧,火灵圣母祝灵仙
唯一的掌上明珠。火魔女身后跟着两名佩剑的青衣少女,最后是两个青衣汉子,
正是黄昏时候被岳少俊摔过斤斗的两人。一行六人,没见他们带着恽慧君同来。

  岳少俊早已站起身,拱拱手道:「靳老丈不是说约定的时间是初更么?」

  靳半丁含笑拱手道:「本来约定是在初更,但岳公子既已来了,自然不好让
你久等,故而提早前来,双方也好早些了却一件公案。」

  火魔女祝巧巧目光一转,一双俏眼,打量着岳少俊,问道:「他就是代表恽
夫人前来的岳少俊么?」她虽在秦履峰见过岳少俊,但当时敌明我暗,双方人数
较多,岳少侠又并未正式和对方较过手,是以印象不深,当了面也认不出来了,
靳半了方应了声「是」。

  岳少俊就接口道:「在下正是岳少俊,代表恽夫人前来接恽小姐的。」

  祝巧巧挑着柳眉,问道:「吸金剑带来了么?」

  岳少俊道:「剑就在在下身上,请问姑娘,恽小姐人呢?」

  祝巧巧道:「你把剑拿出来,让我看看。」

  岳少俊道:「可以。」伸手一拍腰间长剑,说道:「这就是吸金剑。」

  靳半丁在旁插口道:「岳公子可是代表恽夫人来的么?」

  岳少俊道:「不错。」

  靳半丁冷声道:「恽夫人那是不想换回她掌上明珠了?」

  岳少俊道:「靳老丈此话怎说?」

  祝巧巧偏头道:「右护法,莫非他身上不是吸金剑么?」原来靳半丁是崆峒
派的右护法,身份果然不低。

  靳半丁点头道:「岳相公身上佩的乃是武当派松纹剑,此事如何瞒得过老朽
这双眼睛?」

  祝巧巧怒哼道:「好哇,姓岳的,你敢以武当派的松纹剑来混充吸金剑,那
是毫无诚意以剑换人了。」

  岳少俊俊目一绽,沉声道:「谁说这不是吸金剑?」

  「呛」的一声抬手掣出长剑,道:「你们看清楚了,此剑可是吸金剑么?」
长剑出鞘,大家都可以看到那仅是一柄黝黑无光的铁剑而已。

  祝巧巧偏头问道:「靳老,你看如何?」

  靳半丁道:「传说中的吸金剑,虽然黝黑如铁,但咱们不经试过,怎知他此
剑就是吸金剑呢?」

  岳少俊道:「你们要试过才相信么?」

  祝巧巧道:「自然要试过才相信了。」

  岳少俊一按手柄,返剑入匣,冷声道:「要试自然可以,但在下也想请问一
句。」

  靳半丁道:「岳公子要问什么?」

  岳少俊道:「咱们是以剑换人来的,剑你们已经看过,人呢,恽小姐现在那
里?」

  祝巧巧道:「只要交出吸金剑,咱们自会放人。」

  岳少俊朗笑一声道:「以剑易人是你们提出的条件,所谓条件,应该一样换
一样,咱们交剑,你们放人,才叫以剑易人,现在要咱们先交剑,你们后放人,
在下如何信得过你们?」

  祝巧巧道:「怎么?你不相信崆峒派?」

  岳少俊看到来的是祝巧巧,心里早就有了计较,闻言不觉仰首敞笑道:「崆
峒派值得相信么?」

  祝巧巧脸色微变,叱道:「姓岳的,你说什么?」

  岳少俊道:「崆峒派也算是江湖的一个门派,本该值得相信,但你们为了觊
觎一柄吸金剑,居然使出江湖下五门的卑鄙手段,掳人勒索,又言而无信,崆峒
派这种行径,与强盗何异……」

  「住口。」靳半丁脸色一沉,喝道:「你知道诬蔑本派的后果么?」

  小翠眼看岳少俊和对方言事起了冲突,心中不觉大急,忙道:「岳相公,小
姐还在他们手里,你还是忍耐的好。」

  岳少俊忽然神色一凛,说道:「小翠姑娘,不用担心,诬蔑他们崆峒派是我
岳少俊,一切后果,自由岳某负责。」

  祝巧巧冷笑道:「你又怎么?哼,诬蔑崆峒派,论罪当死,现在你乖乖的献
上吸金剑,只要此剑是真,本姑娘还可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岳少俊忽然滞洒一笑道:「姑娘只怕看惜人了。」

  祝巧巧盛气的道:「凭你还能怎么样?」

  岳少俊依然含笑道:「在下本意,既是以剑易人,就要看到恽小姐,才能奉
上吸金剑,现在看到姑娘,也是一样了。」

  祝巧巧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说道:「你说话清楚些,看到本姑娘,是不是
愿意把剑送上了?」

  岳少俊道:「看到姑娘,顿使在下想起,以人也可以易人。」话声甫出,和
她还有一丈距离,突然一闪而至,出手如风,一把扣住了祝巧巧右手脉门,左手
同时飞快的一指,点落在肩井穴上。

  祝巧巧还没想出他说的「以人也可以易人」这句话,只觉眼前一花,右手脉
腕已被人扣住,心头猛然一惊,想要挣扎,但半身发麻,已是动弹不得,这就恶
声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靳半丁站在祝巧巧身旁,他是老江湖,虽然听
出岳少俊口气不对,但也没想他出手会有这般快法,睹状大惊,口中暴喝一声,
抬手一掌,朝岳少俊劈来。

  岳少俊轻轻一拉,把祝巧巧拉了过来。靳半丁这一掌若不撤回,就会劈到祝
巧巧的身上,急忙之间,一招手,硬把劈出的力道,收了回去,心头又急又怒,
大喝道:「姓岳的,扣住一个姑娘家的手腕,岂是英雄行径,你放开祝姑娘,可
敢跟我放手一搏。」这一瞬间,祝巧巧两个使女和两名青衣汉子已经迅快的撤刀
在手,围了上来。

  岳少俊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大笑道:「堂堂崆峒派,劫持恽小姐,要人家
以剑易人,又岂是英雄行径?崆峒派可以这么做,岳某又有何不可?」

  靳半丁气得怒哼一声道:「姓岳的,你和崆峒派作对,会后悔莫及。」

  岳少俊微笑道:「靳老用不着虚言恫吓,在下要是怕崆峒派,就不会代表恽
夫人来此赴约了。」

  祝巧巧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右手脉腕任人扣着,这是她打出娘胎以来,从未
受过的耻辱,一张粉脸,气得煞白,切齿道:「岳少俊,只要你一放手,姑娘就
要把你剑剑诛绝,方雪我心头之恨。」

  岳少俊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现在知道身落人手,就有如此委屈,如此气
恼,那就该想恽小姐被你们劫持多天,心头委屈又当如何了?」

  祝巧巧道:「恽慧君是你什么人,要你这么卖力?」

  岳少俊道:「在下和恽小姐只不过认识而已,在下看不惯你们崆峒派掳人勒
索的行为,和姑娘你盛气凌人的态度。」

  祝巧巧目光怨毒,盯着岳少俊,哼道:「本姑娘既然落在你手,杀剐请便,
最好你一辈子都莫要放手。」

  岳少俊道:「姑娘不用激我,激也没用,因为你是火灵圣母的掌珠,用你去
交换恽小姐,该是公平交易,双方都不吃亏。」说到这里,朝靳半丁道:「靳老
丈,那就有劳你带路了,在下要亲自去见见火灵圣母,以人易人。」

  靳半丁身为崆峒派右护法,一身功夫,自然极高,但此刻祝巧巧落在人家手
中,投鼠忌器,武功再高也不敢贸然出手,嘿然道:「好吧,老朽替你带路。」
举步往上岗下行去。

  岳少俊回过去,朝小翠道:「小翠姑娘,你还是先回去,覆上夫人,在下要
随他们易人去。」

  小翠道:「小婢奉命接小姐来的,自然也要跟着岳相公去了。」

  岳少俊点点头,抬目朝祝巧巧含笑道:「祝姑娘,委屈你了,请吧。」他依
然握着祝巧巧手腕,随同靳半丁走去。

  他这一举步,祝巧巧自然也只好跟着他走。小翠紧跟着岳少俊身后,她是怕
祝巧巧两个使女和两名青衣汉子猝然出手。两个使女和两名汉子自然不敢轻举妄
动,只是随在小翠身后而行。

  祝巧巧从小就得乃母亲传,善使火器,又是从小娇纵惯了,对人凶巴巴的,
谁遇上都让她三分。所以江湖上给她起了个火魔女的外号,其实,她今年才十八
岁,从来也没有和男人接触过。

  这回给岳少俊握着手腕,先前觉得这是莫大耻辱,委屈得几乎要哭,也恨不
得立时掏出火龙镖给他来个穿心一镖,拔出火灵剑,砍下他一双手臂,才雪心头
之气。

  现在她和岳少俊并肩走着,渐渐,她发现岳少俊扣着自己手腕,但握得不很
紧,自己丝毫不感痛楚,尤其他说话时,总带着微笑,笑得又那么蒲洒。她心里
忽然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再偷偷的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灯光下面,
觉得他并不讨厌。不,他人如光风霁月,俊逸不群,该是许多女孩儿家梦寐思慕
的情郎。她粉颊渐渐起了红晕,心头哼道:「我才不呢。」

  夜色中,一行人疾步奔行,约莫一盏热茶的工夫,行径一片广场,岳少俊觉
得有些眼熟,等到越过广场,迎面是一座宏伟庄严的庙宇,赫然是仙女庙。靳半
丁脚下丝毫没停,领着岳少俊从东首一道便门走入,那是一条很宽的巷道,走不
多远,右边围墙下,有两扇黑漆大门。

  靳半丁急步走近门前,举手叩了两下铜环。

  但见大门启处走出一个青衣汉子,看到靳半丁立即躬身道:「右护法……」

  靳半丁大袖一挥,沉喝道:「快让开。」他让岳少俊走入大门,然后一抱拳
道:「阁下在此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

  岳少俊扣着祝巧巧的手,举步跨进大门,淡然一笑道:「靳老请便。」靳半
丁急匆匆往里行去。

  就在此时,只见东首一个月洞门里,人影飞闪,一下涌闪出十几个人影,往
四周散开,远远把岳少俊,祝巧巧、小翠三人,围了起来。岳少俊回头朝祝巧巧
笑了笑道:「祝姑娘,你最好叫他们别轻举妄动,万一伤了芳驾,教在下如何向
令堂交代呢?」

  祝巧巧平日对人颐指气使惯了,如今当着崆峒派许多属下之人,自己被人家
扣着手腕,这使她有多难堪,双目望天,一声不作,心里忽然又恨透了岳少俊,
恨不得打他两个耳光,把他门牙都打下来才称心。这时迎面两扇朱漆中门,缓缓
开启,靳半丁在中门现身,一张脸色沉得十分难看,敢情是被火灵圣母痛骂了一
顿,沉声道:「圣母请岳公子进去。」

  岳少俊举目望去,中门内一个宽敞的天井,右阶上一排五间,中间是一个大
厅,此刻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当下回头看了祝巧巧一眼,笑道:「姑娘可以马
上看到令堂了,只好再委屈一回了,请吧。」

  祝巧巧心里恨透了他,但不知怎的,只要看到他温文的笑容,心头小鹿就会
怦然跳动。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岳少俊跨进中门,越过天井,踏上
石阶进入了大厅。

  岳少俊右手依然握着祝巧巧的手腕,但两人并肩行来,却像一对情侣,一双
很好的小两口子。尤其岳少俊昂首阔步,走得十分潇洒,使入觉得他好像丝毫也
没有把崆峒派放在眼里。其实他心里自然有数,这里是火灵圣母祝灵仙落脚的地
方,火灵圣母和崆峒山主姬灵运是同门师兄妹,在崆峒派中身份极高,自己进入
这座宅子,无异闯进了龙潭虎穴,因此他外表虽然故作滞洒,内心却相当凝重。

  大厅上首一张高背椅上,坐着一个面目冷峻,脸型尖瘦,身上披着紫红大擎
的老妇人,看去约莫五十出头,双目宛如两道冷电,极为慑人。她身后垂手待立
着四名中年青衣女子,腰间各系红穗长剑,中间两人一个手捧一柄火形古剑,一
个手捧一根紫藤鸠杖,肃静得空气就像凝结了一般。

  岳少俊身后紧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小翠,另一个,则是崆峒派的右护法靳半
丁。

  火灵圣母祝灵仙则坐在上首,她自然看到自己女儿被岳少俊手拉手的走了进
来,而且进了大厅,当着她的面,岳少俊依然没放开祝巧巧的手。这对她来说,
是大不敬,也使她大失面子的事。

  这一瞬间,她尖瘦的脸上,罩了一层严霜,冷厉的道:「年轻人,你当着老
身,还不把巧巧放开?这成何体统?」

  岳少俊朝上略一躬身,道:「这位大概就是火灵圣母祝前辈了,在下此来,
并不是叩谒圣母来的。」他并未放开祝巧巧的手腕。

  火灵圣母道:「老身要你放开我女儿。」

  岳少俊温文一笑道:「圣母谅察,在下要令媛受此委屈,实是情非得已,求
见圣母,只是希望以令媛换一个人,因此在圣母未俯允所请,在下不能放开令媛
的手腕。」

  火灵圣母脸有郁怒,厉声道:「老身要他们释放小翠回去,约定今晚以剑易
人,你为什么扣住老身女儿的手腕。」

  岳少俊道:「不错,以剑易人,是贵派开出的条件、祝姑娘要在下先交剑,
后放人,在下觉得此事有欠公允,万一在下交了剑,你们不放人,在下如何向恽
夫人交代?」

  火灵圣母大概因女儿在人手中,投鼠忌器,是以隐忍下来,沉哼道:「现在
你交出吸金剑,立时可以把恽慧君领回去了。」

  岳少俊道:「以剑易人,是贵派说的,恽夫人并没同意,崆峒派也算是江湖
上一大门派,觊觎宝剑,掳人勒索,圣母不觉得于理有亏么?」

  「放肆。」火灵圣母沉喝道:「老身一大把年纪,要你来教训我么?」

  岳少俊微微一笑道:「天下虽大,理只有一个,在下说的是理。」

  火灵圣母要待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哼道:「那你要待如何?」

  岳少俊道:「在下觉得以人换人,才是最公平了。」

  火灵圣母变了脸色,厉笑道:「年轻人,你以为巧巧在你手中,老身就无可
奈何你了?」

  岳少俊冷然一笑道:「圣母大概想倚仗人多……」

  火灵圣母气怒已极,右手在靠手上一拍,厉声道:「你们去把这狂妄小子给
我拿下了。」站在她身后的两名青衣女子倏地一左一右,闪身而出。

  岳少俊道:「圣母可是不同意以人换人么?」

  火灵圣母怒声喝道:「老身就是同意释放恽慧君,也非得把你这小子拿下不
可。」她话声甫落,两个青衣女子已然抢到岳少俊身前,各自扬手发招,五指如
钩,一扣岳少俊右腕,一抓岳少俊肩井,左右分击而至。

  就在此时,岳少俊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轻的声音喝道:「小心。」

  岳少俊嘲笑一声道:「就凭二位要拿下在下,只怕未必。」说话声中,突然
身形斜退半步,右手放开祝巧巧,(他早已点了祝巧巧的穴道)双手齐发,一下
扣住了两婢手腕,振腕一抖,把两人一齐摔了出去。他却在这一瞬间,以极快手
法,用左手握住了祝巧巧的脉腕,看去他依然站立原地,和没有动过手一样。

  两个青衣女子几乎连如何被人家摔出去的都不知道。要知火灵圣母身边这四
个侍婢,都是自幼就进了崆峒派,由火灵圣母一手调教,一身武功可说尽得崆峒
派真传。和火灵圣母名虽主仆,谊实师徒,尤其她们均已年逾四旬,犹未字人,
终身伺候火灵圣母。

  两个青衣女子虽然没弄清楚如何被人家摔出来的,但她们刚被摔出去四五尺
远,就不约而同的在半途中挺腰作势,翻起一个斤斗,卸去被直摔的力道,倒飞
回来,疾风飒然,依然回到岳少俊的面前。她们追随火灵圣母,三十年来,何曾
在甫一交手,就被人家摔出去过,这一倒飞回来,就锵锵两声,掣出了长剑,一
左一右,剑尖斜指岳少俊。

  岳少俊朝她们微微一笑道:「二位回来得很快,可是想和在下动兵刃么?」

  左首青衣女子铁青着脸道:「你放开小姐,咱们放手一搏。」

  岳少俊大笑道:「祝姑娘是在下的人质,在下岂能轻易言放?」

  他在说话之时,右手早已暗中握住了剑丸,这时手腕一台,「呛」的一声,
射出一道剑光,软剑挣得笔直,抬目笑道:「二位,要和在下动手,不妨放手攻
来,不用顾虑祝姑娘,她在岳某手中,和回到圣母身边,一样安全。」

  右首青衣女子怒声道:「姓岳的,你想用小姐威胁咱们么?」

  岳少俊微晒道:「笑话,在下说祝姑娘和回到圣母身边一样安全,就是在下
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二位如若不信,不妨发剑试试。二位的剑尖,若能划破祝姑
娘一点衣角,在下不但立时放开祝姑娘,甘愿束手就缚,听凭贵派处置。」

  两个青衣使女几乎不敢相信,这年轻人口气竟有如此托大,她们就因祝巧巧
在他手中,两柄长剑虽然斜指着岳少俊,总是投鼠忌器,不敢出手。火灵圣母端
坐在上首,她自然也有点不信,凭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两个女婢,双剑在手,会
刺不到祝巧巧一点衣角?

  但看岳少俊说的不像有假,一时之间也摸不透此人来历,口中冷哼一声道:
「好,你们就试他一招。」

  两个青衣使女巴不得试他一剑,就是碍着祝巧巧,迟迟不敢出手,此时听到
火灵圣母的吩咐,两人发出一声娇叱。身形闪动,本来一左一右的人,忽然移形
换位,变成一前一后,以剑骤发,避开祝巧巧,朝岳少俊电闪风飘般攻到。

  崆峒剑法,素以轻捷著称,两人攻出虽然只有一剑,但这一剑,左右合击,
剑如灵蛇,一抖之势,剑尖如雨一下就笼罩了岳少俊身前,身后的十八处大穴。
一支剑尖罩住十八处大穴,你说她们发剑有多快。但就在她们两剑飞洒之际,岳
少俊左手拉着祝巧巧,只斜跨了一步,就脱出两人攻击。

  他这一步跨出之处,恰好是两个青衣女子剑势交会的空隙,两支长剑递到这
里,已经形成死角。明明只要再刺半寸,就可刺到他身上,就是再也无法往前刺
出半寸。两个青衣女子简直不敢置信,两张铁青的脸上,不期现出错愕之色,因
火灵圣母只要她们试他一招,因此就住手后退了一步。火灵圣母一双炯炯目光,
只是注视着岳少俊,紧闭嘴唇,一言不发,似是正在沉思之中。

  岳少俊避开两人一击,滞洒一笑道:「二位现在相信了吧?」祝巧巧心里虽
然恨他,但两个青衣女子刚出来之时、她不禁又有些替岳少俊担起心来。后来岳
少俊把她们摔了出去,她站在他身边,依然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心中却舒
畅了不少。因为娘身边四个侍女,在崆峒派算得上是一流身手的人,她们四人,
武功高过她很多。

  如今当着娘的面被摔出去,自己脸上就好得多了,一时觉得他不但人品好,
武功更高。他握着自己的掌心,仿佛有一缕暖洋洋的气流,一直传到自己心底深
处,恨意竟然渐渐的消失了,此时他又带着她跨出两女交击的剑势,她内心竟有
洋洋得意之感。

  火灵圣母突然沉声道:「你们再试他几剑。」再试他几剑,是她在沉思之后
发的命令,那是说,她依然想不出岳少俊避剑身法的路数。才要她们多发几剑,
再试试他的身法,这回并没限定招数了。

  两个青衣女子输的实在不服气,自然也想再试几剑,也许可以挽回些颜面。
她们本已退后的人,这回又倏然欺了过来。

  左首一个沉喝一声道:「你小心了。」长剑扬处云龙三现,一招三式,青光
如练,闪电般迎面射到。

  右首一个更不打话,身形一偏,欺到身侧,手起剑发,青钢剑快得如同风飘
柳条,一下漾起四五道剑光,错落刺到。岳少俊左手拉着祝巧巧后退一步,但在
后退之际,脚底下早已暗中换了一步,身躯一翻,两人已从剑光隙缝中闪到了左
首青衣女子背后。

  这一步使的十分巧妙,两个青衣女子竟似毫无所觉,等到剑光交叉,忽然不
见了岳少俊、祝巧巧的人影。左首女子霍地回转身来,剑如飞鹰盘空搂头旋扫。
右首女子腰如柳枝,折地一弯,一道剑光环扫下盘。两人剑势,配合佳妙,快到
无以复加,但任你剑势如何迅速,天下剑法之奇,无出宋家百剑。

  岳少俊师傅传他的避剑身法,可以在宋家百剑之下游走自如,因此对两个青
衣女子的剑势,自可像逆水游鱼。带着祝巧巧,忽进忽退,在前后数步之间,回
旋如意,两柄长剑剑光如电,竟自伤他不着。岳少俊本来还没有十分把握,右手
握着软剑,准备必要时作封架之用,此时也用不着了。

  不,他近来新练金铁口教他的一招剑法,颇有心得,平时倒也不觉得自己剑
法如何精进。这时在两女剑光中闪动之际,才发现她们使的崆峒剑法,虽属上乘
剑术,但却有许多破绽之处,如以自己新练的一招剑法,和她们动手,只要随手
一折,就可把她们破解无遗。

  他有了这一发现,自然颇想一试,左手拉着祝巧巧,脱出两人剑势,大笑一
声,道:「二位姑娘,在下已经让过你们每人三剑,这第四剑,在下可要不客气
了。」

  两个青衣女子连发三剑,都被他避开,岂肯住手,左首一个一掠而上,剑势
一圈,剑光束成一缕银练,直点咽喉。右首女子一个盘龙绕步,同时抢到侧首,
剑光颤动,洒出点点寒芒,向右侧袭到。岳少俊这回果然不再闪避,直立不动,
直待两人剑势,快要及身,他右手才抬了起来,剑尖朝前摆动了一下。

  这一左右拨动,看去平淡无奇,根本就不成章法,但其中却含蕴了玄奥莫测
的变化,但听呛呛两声,两个青衣女子急攻而来的剑势,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拨,
就拨个正着。不,这一拨,就像四两拨千斤,不但把两人剑势拨开,而且都站不
稳脚步,一左一右往旁跌撞出去了两三步之多。

  火灵圣母先前看他施展避剑身法,极似雪山派天衣身法,还当他是雪山派门
下,心中正感奇怪。此时骤睹岳少俊随手一剑,就把自己两个侍女震退,这一下
直看得她一张老脸,流露出惊异之色,右手一抬,沉喝了声:「退下。」两个青
衣女子正待振剑再攻,听到喝声,立即长剑一收,敛手后退。

  火灵圣母双目精芒闪动,望着岳少俊,问道:「年轻人,你是天山门下?」

  岳少俊正待说「不是」,但继而一想,宋老爷子据说是天山门下,天山剑法
天下无敌。自己单身入险,为了救恽慧君,说不得只好诳她一诳了,心念转动,
这就应了声道:「正是。」

  火灵圣母脸色微变,半响没有说话,接着微哼一声道:「好吧,你放了祝巧
巧,老身立时释放恽慧君。」她口气果然软下来了。

  岳少俊收起软剑,躬身道:「多谢圣母。」果然左手一松,放开了祝巧巧的
手腕。

  小翠心头一急,低声道:「岳相公,你不能放她,他们万一不放小姐呢?」

  岳少俊道:「不会的,火灵圣母祝前辈望重江湖,岂会言而无信。」

  说话之时右手随即在祝巧巧肩头轻轻一拂,解开了她受制穴道,拱拱手道:
「祝姑娘,在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恕罪。」

  祝巧巧粉脸忽然一红,一言不发,就像小鸟投林一般,翩然朝火灵圣母身边
飞扑过去,口中低低的叫了声:「娘。」她这一举动,看得右护法靳半丁和火灵
圣母身边四个侍女都大感意外。

  以祝巧巧的为人,平日就是没有惹她,只要她看你不顺眼,都不会轻易饶过
你。这回,被岳少俊扣着手腕,从雷塘旧苑找上仙女庙,这一放开她手腕,不和
你拼命才怪。那知岳少俊一松开了手,她却没向岳少俊拼命,只是飞一般扑入了
火灵圣母怀里撒娇。

  这连火灵圣母都觉得奇怪,一手把她揽入怀里,蔼然道:「巧巧,乖女儿,
你受了委屈了。」

  祝巧巧一颗头埋在火灵圣母怀里,低低的道:「没有。」这「没有」二字,
低得像蚊子叫,只有火灵圣母可以听到。

  这下,火灵圣母明白了,她这句「没有」不是在替姓岳的年轻人说话了么?
不觉抬目看了岳少俊一眼,暗自点头,一面朝靳半丁吩咐道:「右护法,你去把
恽慧君放出来。」靳半丁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突听屏后有人接着冷声道:「不用了。」这声音一听就可以推想得到说话的
人有着极大的愤怒,因为话声冷峻之中含有极深的怒意。在火灵圣母下榻之处,
有谁敢对她这般说话?

  靳半丁猛然一惊,倏地真起腰来,沉喝道:「什么人?」

  小翠已经听出那是老夫人的声音,一时心头大喜,急忙暗暗扯了岳少俊一下
衣袖,低声道:「岳相公,是老夫人来了。」

  岳少俊抬目看去,果见恽夫人一身蓝布衫裙,手仗长剑,满脸怒容从屏风后
走出。她身后紧随着一人,脸色苍白,双手下垂,畏缩的跟着恽夫人走出,正是
恽府花匠王四。最后是恽慧君,秀发披散,同样手仗长剑,押着王四随后走出。

  三人鱼贯从屏风后现身,靳半丁看得脸色大变,不待火灵圣母吩咐,朝阶前
喝了声:「来人。」但见从厅前立时涌进四五个手执雪亮钢刀的青衣汉子,向厅
上散开,包围上来。

  火灵圣母四个侍女,也同时掣剑在手,配合涌入厅来的五个武士,采取包围
之势,但因火灵圣母没有下令,准也不敢出手。

  火灵圣母放开搂在怀里的祝巧巧,脸色一沉,望着岳少俊冷冷的道:「你们
果然是约好了来的。」

  岳少俊道:「在下本来是代表恽夫人到雷塘旧苑去的,你们没有释放恽小姐
回去,恽夫人关心爱女安危,亲自赶来,也是人之常情。」

  小翠早已迎了上去,叫道:「老夫人,小姐。」

  恽慧君把王四交给小翠,吩咐道:「小翠,你好生看住他。」

  话声一落,两道秋水般眼神,转到了岳少俊的身上,脸上立即绽起笑容,娇
柔的道:「岳相公,谢谢你。」她活声说得又甜又脆,十分动人,只可惜生成扁
脸塌鼻,面貌太平庸了,反不如小翠眉目娟好,俏丽动人。

  火灵圣母沉着脸,冷冷的道:「这里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你们有话,且等
出了我这座院子再说不迟。」

  恽夫人哼了一声,目注火灵圣母,问道:「你就是崆峒派人称火灵圣母的祝
灵仙了,淮扬派和贵派同属武林门派,素来毫无过节市言,你们劫持小女,掳人
勒索,江湖上还有道义么?」

  火灵圣母冷然道:「本派雇人打捞贞姑剑,花了不少人力财力,结果一无所
获,却被令媛得去,如讲江湖道义,自该归还本派,老身要你们以剑易人,这有
什么不对?」

  恽慧君冷哼一声道:「剑是我从一个渔人手中买来的,既没从你们崆峒派手
中巧取豪夺,你们凭什么要我交出剑来?」

  火灵圣母沉声喝道:「小丫头,三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老身面前如此放肆
过,本来,老身看在天山老人份上,答应了姓岳的,释放你回去,现在你娘既然
赶来,那好,老身难得到淮扬来,正好会会你们淮扬派的人……」

  恽夫人凛然道:「客随主便,你划出什么道来,老身绝不推辞,不过我要在
这里先了断一件事……」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去,沉喝道:「王四,你说,你
收受了什么人的贿赂,胆敢出卖小姐?」

  王四虽然穴道受制,但因当着火灵圣母和右护法的面,四周又都是崆峒派的
人,胆子不觉一壮,大笑道:「恽夫人,在下没有收受什么人的贿赂,在下实是
崆峒派的人。」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很好,你是崆峒派的人,到我们淮扬派去当花匠,那
是卧底去的了。」说到这里,脸色倏地一沉,目光冷峻,厉声道:「江湖黑白两
道,都有一项极严厉的规定,就是卧底者死,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吧?老身那就当
着贵派的人,先处置了你……」

  王四先前还是有恃无恐,但听到最后一句,心头上紧,急忙叫道:「右护法
救……」他「命」字还没出口,恽夫人挥手一掌,用重手法击在他心脉之上,冷
然道:「便宜了你,落个全尸。」各门各派处置卧底的人,就得五刀分尸,手段
虽然残忍了些,但也是含有以警来兹之意。恽夫人只是以重手法震断他心脉,较
之五刀分尸,自然便宜了。

  靳半丁及时喝道:「恽夫人且慢。」

  恽夫人冷然道:「老身这处置错了么?那么老身倒要请教靳老护法,如果此
人是淮扬派派在贵派卧底,你靳老护法又该如何处置呢?」靳半丁被她问得一时
答不上话来。

  恽夫人哼了一声,目光回到火灵圣母身上,说道:「火灵圣母,你划道吧,
老身了断了这场过节,就要失陪了。」

  「很好。」火灵圣母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花白头发拂拂自动,回身朝侍
立身后的捧剑恃女招了招手。那侍女立即趋前几步,双手捧着古剑,躬身呈上。
火灵圣母右手一伸,握住剑柄,锵的一声,掣出一柄寒光逼眼的长剑,冷峭的说
道:「你们只要有人接得下老身三招,就可以离去。」

  恽夫人道:「老身自当奉陪。」长剑一指喝道:「强宾不压主,火灵圣母,
你发招吧。」

  岳少俊一抱拳道:「夫人且慢。」

  恽夫人道:「岳相公,你有什么事?」

  岳少俊道:「夫人且退,圣母这三招剑法,还是由在下来接吧。」

  恽夫人道:「不,岳相公只管和小女后退几步,老身要亲自领教她的崆峒绝
学。」

  岳少俊并没后退,接着道:「圣母千金祝姑娘是在下逼着来的,因此激怒圣
母,这三招剑法,自该由在下承接,夫人不妨暂作旁观,若是在下接不下来,再
由夫人出手好了。」他先前还当恽夫人不会武功,故而自告奋勇,代恽夫人前往
雷塘旧苑赴约,及见恽夫人手仗长剑,救了恽慧君,由屏风后走出,始知恽夫人
武功不弱。

  但他因仲飞琼一再叮嘱,不可开罪火灵圣母,好像火灵圣母武功高不可测,
心中就有了先人之见,认为恽夫人可能不是火灵圣母的对手。自己新近学会的一
招剑法,变化玄奥,连素有武林第一剑之称宋老爷子的剑招,都可接得下来,要
接下火灵圣母三招,自然也不是难事。正因他心中有此想法,故而坚持由他来接
火灵圣母三剑。

  火灵圣母等得不耐,沉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岳少俊不待恽夫人答话,抢着道:「在下自不量力,愿意接圣母三招剑法试
试。」

  「呛」的一声,从掌心射出一道剑光,软剑当胸,施了一礼。

  祝巧巧听得心头一急,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你是找死。」她口气虽然恨
恨的,但语声甚重,分明是嫌他不该强自出头。

  火灵虽母冷声道:「很好,你小心了。」喝声甫出,长剑朝前一指,抖手之
间,就卷起几道剑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几乎使人不辨虚实,莫测真幻。

  岳少俊和人对敌经验,总嫌不够,眼看对方这一剑出手就有这般奇妙,一时
不知如何封架才好。百忙之中,不管它管不管用,软剑起处,使出金铁口教他的
那招剑法,剑尖朝前轻作曲折之状。这真叫做歪打正着,他根本不知封解对方剑
势,软剑随便朝左右拨动一下,耳中就听到锵、锵两声金铁交鸣。火灵圣母这招
剑光缭绕的精妙招数,不但立被化解无遗,而且还把对方长剑直荡开去。

  恽夫人眼看岳少俊抢着出手,不好阻拦,但因火灵圣母绝非易与,深怕岳少
俊接不下来,因此就站在他身后,并未退下,万一岳少俊遇险,她可以随时出手
抢救。此时看到岳少俊使的剑招,十分简易,毫无章法,但却轻而易举的把火灵
圣母的长剑摒开,心中暗暗惊异,这就缓缓的退后了两步。

  火灵圣母沉哼一声,长剑凌空连点而出。这一招剑法宛如风雨飘洒,点点剑
芒,随风流动。她手中一柄剑,就似化成了百十点寒星一样,剑花错落,朝岳少
俊上下左右,乱洒下来。岳少俊若要举剑封架,那是万万措手不及的,但他有了
上一招的经验,胆气一壮,依佯葫芦,又使了金铁口教他的那一招剑法。手中软
剑,朝前使了一折之后,剑尖缓缓朝前递去。

  他方才只使了一个曲折之状,就把火灵圣母长剑荡开,其实只使了半招,这
回一折之后,剑尖笔直朝前递出,才是完整的一招。这一招看去虽无多大变化,
但足以破解宋家百剑,火灵圣母剑法纵然奇诡绝伦,但若和宋家百剑相比,自然
不如远甚、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叮叮轻响,眼前像疾风暴雨的一片剑芒,刹那尽
敛。

  岳少俊一支断了剑尖的软剑却并未停止。依然缓缓的向火灵圣母胸前递去,
他若是出手稍快,早已刺进火灵圣母的胸膛,洞穿胸背了。火灵圣母一柄长剑已
经荡开,胸前门户大开,就算要回剑自救,都已不及。但岳少俊递出的长剑十分
缓慢,这时距离她胸口,还有尺多远,只是遥遥指向前胸而已。

  这在岳少俊而言只不过依照剑诀施展,并非有心如此,但在火灵圣母看来,
他已经破了自己剑势,剑尖还在缓缓递出,指向自己前胸,分明是有意折辱她。
这一下,直气得火灵圣母满头花白头发,根根竖立,脸色狞厉得惧人,口中沉嘿
一声,左手竖立如刀,电闪般朝岳少俊当胸劈出。

  祝巧巧看得大惊失色,忍不住尖叫一声:「娘……」也差幸她这一声尖叫,
火灵圣母劈出的手掌,距离岳少俊还有两尺光景,就一招手收了回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岳少俊一招剑法,堪堪使出,就发觉火灵圣母剑势
已被自己悉数化解,正待撤剑。就在这一迟疑之际,火灵圣母一只手掌,已然劈
在他胸口之上,一时但觉如被烧红了的烙铁,印上胸口一般,忍不住大叫一声,
踉跄后退。

  其实火灵圣母左掌距离他前胸还有两尺来远,就已收了回去,并未真的印上
胸口,真要被她手掌印上了,岳少俊就得当场被活活劈死。恽夫人、恽慧君看得
心胆欲裂,同时闪身而出,扶住了岳少俊。恽夫人低声问道:「岳少侠,你不要
紧吧?」

  岳少俊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得慌,浑身有些发热,低哼一声道:「在下不要
紧。」

  火灵圣母已把长剑交给了身后侍女,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恽夫人让小翠和恽慧君扶着岳少俊先行,自己手仗长剑断后,望着火灵圣母
愤怒的道:「祝灵仙,今晚之事,淮扬派会永远记着的。」

  火灵圣母冷晒道:「那很好,不论何时何地,老身都会接待你们淮扬派的人
的。」

  恽夫人没有多说,转身道:「咱们走。」火灵圣母说过放他们走,自然不会
受到任何拦截和阻击,很快就退出了仙女庙边上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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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杳去黄鹤

  不到片刻功夫,赶到归云庄,恽慧君和小翠将岳少俊扶到房中床上,让他运
功调息。二女站在床前,定定地注视着床上的岳少俊练功。恽夫人笑着对恽慧君
道:「慧君,你受了几天委屈,没有好好的休息,这时还不到二更,你还是先回
房去歇一回,这里有娘和小翠守着。」

  恽慧君那肯回去,扭扭肩道:「女儿不累。」她坐在床沿上,只是注视着岳
少俊的脸色。

  恽夫人自然看得出来,女儿的一颗心,已全放在岳少俊的身上了。她当然赞
成,像岳少俊这样的人品武功,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女儿眼光真不错,一面含笑
道:「也好,你既然不累,那也该进去梳洗梳洗,换件衣衫,瞧你蓬头垢面的,
大概已有好几天没洗脸了。」

  恽慧君应了一声,站起身道:「好,娘,我去。」往外行去。

  恽夫人道:「还有,现在已经回到家了,你该把面具收起来了,都是你爹,
花朵般的女儿,偏要你整天戴着那劳什子,看了就使人讨厌。」

  恽慧君哈的笑道:「娘,戴着这面具才好呢,出门在外,从没有人看过女儿
一眼。」

  恽夫人咄咄的道:「女孩子就像一朵鲜花,要人人都欣赏才好,没有人看你
就是没有人欣赏……」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问道:「岳相公知道你戴
着面具么?」

  恽慧君轻盈的转了个身,说道:「他才不知道呢。」

  恽夫人道:「岳相公没见过你真面貌,还能和你谈得来,可见这孩子是个品
行端正之人……」

  恽慧君不待娘说下去,羞急的叫了声:「娘,我不来啦。」一阵风般往里奔
了进去。

  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梳洗完毕,急匆匆的从里面走出,前后不过一盏热茶的
时间,恽姑娘可就像换了一个人啦。不是么,她进去的时候,还是扁脸塌鼻,面
貌平庸的人,这回她盥洗了走出,已经变成了一个令人眩目的少女。

  瞧,她那张红里透白时小圆脸上,配着弯弯的黛眉,清澈的大眼,玉管似的
鼻子,江菱般的嘴唇,不但美,而且娇,就是不像从前的恽慧君了。

  原来淮扬大侠浑钦尧,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又经常来往武进,扬州之
间,免得让人看了招蜂引蝶,才托人重金觅到了一张昔年巧手书生制作的人皮面
具,掩去本来面貌。戴上这张面具,就变成扁脸塌鼻,虽然还不算得太丑,但也
是十分平庸的女子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岳少俊睁开了眼睛,经过这次调息,他感觉舒服多了,
除了身体还感觉有些燥热外,好像已无大碍。本来火灵圣母闻听祝巧巧叫唤,及
时收手,但是掌风还是扫到了岳少俊,只是除了岳少俊和火灵圣母外,其他人看
得并不真,因为大家眼见火灵圣母的手掌隔岳少俊还隔得老远就收了回去,都以
为岳少俊没有中掌。

  其实火灵圣母以火功著名,火功均有火毒,中掌者如果在十二个时辰内不及
时治疗,火毒就会发作。岳少俊虽然没有中掌,但是也为掌风所扫中,他运了一
回功,感觉差不多,以为没事,哪料到这一大意,几乎丢掉性命,不过好在吉人
天相,也因此而因祸得福,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岳少俊睁开眼,看床前站着小翠和一位绝色少女,只是自己并不认识,不由
讶然道:「小翠,这位姑娘是谁?恽小姐呢?」

  小翠「噗哧」一声笑道:「岳相公真是骑驴找驴,你要找我们家小姐,这不
就是吗?」

  恽慧君娇靥微红,娇声说道:「岳相公见谅,家父怕小妹行走江湖遭宵小暗
算,所以命小妹戴上面具,以减少无谓麻烦,所以一直未以真面目示相公。」

  岳少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恽慧君是戴了面具,忙道:「原来恽小姐是戴了
面具,在下倒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小翠「噗哧」一声娇笑,道:「我说你们啦,一个满口相公、一个满口小姐
的,听着多别扭啊。」岳少俊、恽慧君两人不由脸都是一红。

  恽慧君落落大方道:「小翠所言极是,岳相公,你年岁比我大,那我叫你岳
大哥,好吗?」

  岳少俊俊面微红道:「这有什么不好?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慧君妹妹了。」

  小翠娇笑道:「哥哥妹妹,这才显得亲热吗?」她在旁边煽风点火。

  恽慧君饶是再大方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娇啐道:「小翠,你在这里嚼什么
舌根?」

  小翠娇笑一声道:「好,我不再这里碍眼了,我去弄点夜宵来。」说着,扭
着腰出了门。她的这句「碍眼」,又让两人红了脸。

  恽慧君用手掠了掠鬓发道:「岳大哥,真辛苦你了。」

  岳少俊笑道:「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恽慧君接着问道:「竺姑娘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岳少俊看她神色如常,知道她是真的已经没有了似乎妒忌之心,于是答道:
「她去找她娘,但是我怀疑她出了事……」当下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

  恽慧君皱着眉头道:「如此说来,果然有些不妥。」然后转颜道:「大哥别
担心,明天禀明我娘,我陪大哥一起去找她。」

  岳少俊感激地道:「你真好。」

  恽慧君幽幽道:「你和竺姑娘认识在先,我不会怪你。」岳少俊正待伸手去
握她的手,蓦地听见脚步声走近,忙又缩回了手。

  只见小翠端着食盒走入,在桌上放好杯筷,从食盒中端出四五盘菜肴和一个
银壶,大概是酒了,一起在桌上摆好,看了一眼两人,娇笑道:「看来我来的不
是时候。」

  恽慧君娇嗔道:「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啦?尽嚼舌头根。」小翠吐吐舌头,
不敢再说,请岳少俊和恽慧君坐过来。小翠手执银壶,替两人面前斟满了酒。

  恽慧君举起酒杯,幽幽的道:「岳大哥,我不会喝酒,我敬你。」只轻轻的
沾了下唇。岳少俊看着她举杯的玉手,纤纤如笋,白腻如玉,不由得看呆了,拿
起酒杯,竟然忘了喝酒。恽慧君粉脸一红,低低的道:「你怎么不喝酒呢?」

  岳少俊哦了一声,如梦初醒,忙道:「我喝,我喝。」一口把酒喝干了。小
翠看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急忙捧着银壶,给他又斟满了酒。岳少俊举杯
道:「方才是妹妹敬我的,现在我该敬你了。」说完,又待举杯喝去。

  恽慧君道:「岳大哥,你吃些菜再喝呢。」小翠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恽慧君粉脸一红,说道:「你笑什么?」

  小翠道:「小姐和岳相公敬来敬去,真是相敬如宾。」

  恽慧君听得脸上更红,娇嗔道:「你嚼什么舌根?不懂就不会少说几句?」
一面红着脸回头道:「岳大哥请用菜了。」

  岳少俊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觉得这位妹妹娇柔动人,连吃在嘴里的酒菜,
都不知是什么味道了。小翠站在一旁,替他斟酒,几乎是酒到杯干,一小壶酒,
转眼就喝完了,他一张俊脸,也红馥馥的更显得星目有光,玉面生春,俊美得使
少女心动。

  恽慧君挥挥手,对小翠道:「你下去休息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小翠强忍住笑,低声应是,放下酒壶,带门出去,岳少俊却知道她决不会走
远。

  恽慧君心头暗骂道:「鬼丫头,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定定心神,望向岳少俊,看他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不由羞意大盛,螓首低
垂,然后娇声道:「岳大哥,自从在渡口见过你之后,小妹一直很想念你,但是
发生了这么多事,难有今天这种机会。慧君不是世俗女子,今天也顾不得羞了,
妹妹愿伴随大哥一辈子,你不会笑妹妹痴心吧?」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和蚊子叫一般。

  岳少俊虽然早知道她的心意,但听她不顾矜持地吐露出她的心声来,大为感
动,伸过手去握住了她一双柔荑,道:「慧君妹妹,你真是在下的红粉知已,我
怎么会笑你呢?」

  恽慧君任由他握着双手,一双秋水为神的凤目,只是望着他,低低道:「岳
大哥,小妹不是醋娘子,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满足了。」她说着说着,忽然纵
体入怀,一下扑入岳少俊的怀里。

  岳少俊轻轻抱住她娇躯,听她说得真情流露,心头更是感动,再加她幽幽诉
说,吐气如兰,使人听得如醉如痴,双手不由得愈抱愈紧,口中说道:「妹妹,
哥哥永远也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真情。」

  「真的?」恽慧君不觉仰起头来,她一双水汪汪的秀目刚好和他两只含蕴了
无限情意的目光相接,他一颗头已经缓缓地低垂下来。她没有把头别开,那是在
等着他。四目投注,渐渐接近了,她两片樱唇上,印上了一张炽热的嘴唇,也有
了甜蜜的吸吮。她心头小鹿不住地狂跳,几乎快窒息了。只觉一个人轻飘飘的,
全身都酥软了,若不是岳少俊紧紧抱住她的娇躯,她几乎要瘫下去。

  酒为色之媒,岳少俊刚才喝了不少酒,此刻美女在怀,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
升上来,欲念陡生。他抱着恽慧君上了床,便动手去解她的衣裙。恽慧君心中早
已千肯万肯,故意扭动着身子,彷佛在配合似的,很快就被脱得一丝不挂,饱满
雪白的玉乳赤裸在空气中,不停的颤动,粉红小巧的乳头已站立挺起,小腹平坦
光滑,阴毛细长卷曲,修长的双腿垂在石桌下微微张开,露出迷人的嫩穴。

  岳少俊望着少女鲜嫩的肉体,忍不住吞咽下口水,抓住丰润的乳房揉捏着,
低头吸住了小巧的乳头。

  恽慧君战栗着发出一声娇呼,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迅疾传遍全身,大脑一阵
眩晕,眼冒金星,手足酸麻。岳少俊抚摸着少女柔嫩的肌肤,舌头舔着乳头,在
乳晕上画圈。

  恽慧君紧闭着双眼,秀脸涨得通红,粉臀轻轻摇摆,阴户酸涨不已,淫水溢
出嫩穴流在桌面上。岳少俊一面玩弄着玉乳,一面伸手探入两腿之间,摸弄着充
血的阴唇,轻捏肿涨的阴蒂,恽慧君扭动着身体,娇喘连连,淫水像小溪一样往
下直流。这时恽慧君禁地大开,岳少俊趁她不注意,突然分开她的双腿,他要细
细欣赏这个桃花源洞。

  「啊……不来了……你不要看嘛……」她娇羞地叫着,岳少俊伸出舌尖,吻
上了她的玉户。

  「大哥……不能……这样……我受不住啊……」恽慧君狂了,小腰扭摆了起
来,「啊」的一声,突然惊叫了起来,玉体在不停颤抖,原来玉户上的小玉片被
岳少俊给吸住了,而且不停地吮舔着。

  恽慧君大叫道:「哎呀……哥……不行呀……这要……这要人……人……人
家命了……唔……难过嘛……快……快……快点儿放……放开……啊……放……
开……」岳少俊仍旧狂吮着。

  「快……哎呀……你会要了妹妹我的命……啊……」恽慧君一阵紧张,双腿
夹紧臀部猛挺,最后她终于瘫痪了,小玉户流出了淫水,岳少俊被她的浪态,挑
逗得欲火上升,飞快地脱去衣服,挺着大龟头抵住在洞口上摩擦着。

  「哎呀……好……痛……哟……」痛字才将出口,下体一阵刺痛。

  「啊……哥……痛呀……轻点儿……」

  岳少俊把腰一挺,她立刻感到身体要裂开似的,其痛难忍,叫道:「呀……
好狠心哟……哥……痛……痛……死我了……」恽慧君额上的冷汗直流,一张垫
在屁股上的白绸,满滴血滴。

  岳少俊一阵快感,为了使她不太痛苦,所以暂停了下来,连忙用手去抹恽慧
君的额角,怜惜的说:「痛得厉害吗?」

  恽慧君道:「还问呢,痛死人了。」

  「现在呢?」

  「现在有好一点了。」说完之后,还送了岳少俊一个媚眼,岳少俊看了就轻
轻地动了几下,宝贝头头顶到了穴心。

  「啊……哥哥……酸死了……哥哥……你弄的我……好乐……哎呀……真舒
服……嗯嗯……我受不了啦……」

  「啊……俊哥……好哥哥……不要再……再磨了……我实在受不了……」

  「嗯……好妹妹……让你止止……痒吧……」

  「嗯……哥哥……这……这才够意思……嗯……好舒服……嗯嗯……哼……
唔……唔……」

  「嗯……唔……好妹妹……你真可爱……你的小穴……又紧……又滑润……
嗯嗯……太好了……」

  岳少俊挺着宝贝磨转着,她扭动了一下臀部。她不由得「哼」了一声,双手
不由地搂紧岳少俊的身体,屁股动了动。

  她有些难受地说:「哼……唔……」

  岳少俊猛插了几下,她急喘了一口气。突然,恽慧君一阵颤抖,口中叫道:
「哎呀……哥……妹妹完了……」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岳少俊不忍她太累,便
抱着她睡着了,但他的大宝贝也没抽出来,就让恽慧君的阴唇含住了。

  过了一会儿,岳少俊感到恽慧君在缓缓而动了,她的阴户在一摆一摆的,让
龟头在穴眼上磨呀磨的。才磨了几十下,大宝贝头烫得酥麻酥麻、酥麻酥麻的,
恽慧君忍不住的磨得更是火速了。

  「啊……嗯……唔……」她浪哼了起来:「唔……哥……嗯……哼唔……人
家……人……家……」欲言又止。

  「什么……人家……人家的……」

  「人家……人家……忍不住……忍不住了嘛……好哥哥我……我要……我要
嘛……」

  恽慧君的小穴痒得实在难以忍受,也顾不得羞耻,翻身伏在岳少俊身上,两
手拨开玉户,抓住宝贝就往里套,套动七八下,龟头只进去一半。

  「嗯……好哥哥……这……这才够意思……嗯嗯……好痛快……好舒服……
嗯嗯……唷唷……」等到大宝贝被淫水浸湿了,这才滑润了些,此时恽慧君将粉
臀一压,不停地套动起来。

  「啊……痛……」创痕未复,但她咬牙忍着。

  「哥……顶一下嘛……」岳少俊知道她已浪到极点,这时才轻轻一顶。

  「啊……哥……好舒畅哟……」嘴里哼着,小屁股也随着下压,大宝贝已慢
慢向里滑:「唔……唷……顶得妹妹好爽快啊……」在大龟头触及玉户底部时,
她颤抖声叫着。躺在下面的岳少俊,静静地欣赏着她的浪态。

  她浪叫道:「哥……我要动……快动……」

  岳少俊这才挺了起来,她便往下套动着。大宝贝塞得阴户满满的,阵阵的酥
麻传来。岳少俊为了增加她的快感,用手捏着她的乳头揉弄着,这使她更痒到心
里,下面的小穴也被引得一缩一放,一放一缩地咬着,小屁股不由得扭摆起来,
还不时的左右摆着,直乐的她哼道:「啊……大宝贝哥哥……嗯……好舒服……
嗯……美死我了……好哥哥……唷……唔唔……」

  阴户含住大宝贝不停的翻进翻出,花心吻得龟头酥酥麻麻的,好不快感,岳
少俊也叫道:「慧君妹妹……我好舒服……重一点吧……」两个人叫在一起,也
浪成一团。

  恽慧君娇喘嘘嘘道:「哥……妹妹……就要……哎呀……」恽慧君紧张了,
全身用力猛套着,雪白的小屁股快速下压。

  岳少俊道:「慧君妹妹,要丢了吗?」

  「嗯……嗯……就要……丢了……嗯……啊……不行了……要丢了呀……」
她禁不住心里的骚痒,猛然的狂泄了。她连忙抱住岳少俊,全身一阵颤抖。但是
岳少俊这时却在紧要关头,可是她停了,于是岳少俊连忙一翻身,就狠狠的干起
来了。

  「哎呀……好狠呀……」

  大宝贝落得好快,抽得好高,恽慧君喘着说:「嗯……哥哥……嗯嗯嗯……
不要顶了……唔……妹妹……受不了啦……」

  岳少俊如此狠狠的干了百来下,恽慧君又叫道:「哎呀……快顶……小穴又
出水了……」岳少俊的大宝贝实在插得她太舒服了,阴精再度猛流,使她通体舒
畅抖颤。岳少俊感到龟头一阵酥麻,突然小穴在收缩着,紧吮着大宝贝头子,这
种滋味使他难以忍受,急忙顶着花心,急速抽插,噗噗噗,一股阳精刺刺直射花
心。

  恽慧君猛惊叫道:「哎……唷……唔……嗯……哥……射死我了……啊……
真爽快……」随即她又是一阵颤抖。

  两个人都瘫痪了,休息了一会儿,岳少俊道:「舒服吗?」

  她微笑的点点头,紧紧搂抱住岳少俊,然后问道:「哥,你呢?」

  岳少俊笑道:「妹妹是舒服,哥哥可还没有了呢?」

  恽慧君这时也发现了尚在自己小穴中的宝贝又硬挺如钢,蠢蠢欲动,不由急
道:「岳大哥,小妹真的不行了,你放开我,让我去叫小翠来。」

  岳少俊笑道:「叫小翠不用下去了,她已经听戏听了好久啦。」

  恽慧君恍然大悟,朝门外叫道:「死丫头还不滚进来。」门外走进一人,不
是小翠是谁,只是满脸通红,娇羞不已。

  小翠进得屋来,低声解释道:「我不是存心来偷听,我……」

  恽慧君也是满脸通红,闻言道:「你不用解释了,快脱了衣服上床吧。」

  小翠虽然羞涩无比,但是心头却是万分喜悦,虽然面上是羞答答的,但是手
底下的动作却是蛮快的。只见她身形娇小,小巧的乳房微微隆起,上缀尖细的乳
头,肌肤娇嫩,耻丘上稀稀拉拉长着几跟毛,白嫩光洁的阴户完全裸露着,如一
颗水蜜桃般诱人。

  恽慧君早已让出战场,岳少俊把小翠双手抱到床上。

  小翠自动把赤裸的娇躯,面天仰卧,两条雪白细嫩的玉腿微微分开。岳少俊
站在床前,看着这个一丝不挂,赤身露体的娇娃。小翠粉脸赤红,秀目流波,见
岳少俊直挺了宝贝,站在床前直看自己,不由地樱嘴一抿,一笑轻声说道:「公
子爷,快上床吧。」

  岳少俊翻身上床,小翠舒伸玉臂把岳少俊环颈搂住,把他重压在自己身上,
把嫩舌塞进岳少俊嘴里。岳少俊挺起的宝贝,刚巧插进小翠玉腿中间,小翠玉腿
一挟,把宝贝夹在胯间。岳少俊哼了一声,说道:「小翠,你把两腿分开。」小
翠「哦」一声,立即将玉腿伸得像大字般的分开。

  岳少俊一手摸进小翠胯间,用手指轻轻拨开阴唇,食指塞进阴道里,里里外
外的挖弄着。岳少俊先在阴道口挖弄撩拨,擦磨阴道沿的一颗阴核。小翠柔腰抖
颤,粉股急摆,嘴里一阵婉声娇啼,阴道淫水泊泊流下。突然间,小翠玉腿向里
一夹,玉股上挺,一阵晃动,一手把岳少俊挺起的宝贝紧紧捏住,阴道里像缺堤
洪水似的涌出一股淫水。

  岳少俊宝贝被小翠那只软绵绵的玉手紧紧握住,刺激得欲火加剧。他跃身跨
上小翠赤裸的娇躯,挺起的宝贝,对准了小翠的桃花源洞塞进去。小翠又是一阵
娇啼,她说道:「公子爷,你轻点,小翠下面小得紧呀,哎呀,痛死我啦。」

  在小翠声声呼痛之时,「滋」的一声,宝贝已随着润滑的粘液,塞进了小翠
的阴道里。小翠芳龄十八,初经人道,蓬门初开之时感到一阵激痛。

  岳少俊一手搂住小翠粉颈,张嘴吻她的嘴唇,一手搓磨捏弄着结实浑圆的少
女玉乳,他的宝贝猛力抽送,火辣辣的龟头,点点撞进花心。小翠玉股掀动,哼
叫声音不已,宝贝塞进阴道底处,小翠一阵肤裂肉裂般的激痛,当抽出来时,混
身酸麻酥痒,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岳少俊火辣辣的宝贝,一阵子的急抽狂送,阴道四周的肉膜已是淫液淋淋,
滑润润的,伸缩自如。突然间,小翠玉臂把岳少俊紧紧搂住,柔腰抖颤,玉股急
扭,顶住了岳少俊塞入她阴户里的宝贝。岳少俊陡然感到小翠的娇躯一阵抖颤,
宝贝已被阴道肉膜紧紧吸住,一股热溜溜的淫水,烫得龟头一阵火热。

  小翠玉掌紧贴在岳少俊的臀部,娇喘绵绵地说道:「公子,你玉棒在小翠洞
里,先不要动,歇一下再玩好吗?」岳少俊亦感到有些累,就伏在小翠赤裸的胴
体上,一根火辣辣的肉棍,像生了根似的插在小翠阴道里。

  小翠初度尝到情欲的真正快感,少女的热情洋溢,纤手捧了岳少俊的脸,一
阵雨落似的狂吻。岳少俊吮吻着她的粉脸儿,说道:「小翠,我的宝贝还没有出
来,怪难受的。」

  小翠媚笑着说:「公子你别慌,让我先休息一会。」

  岳少俊道:「那好,呆会就要你来动。」

  休息一会,岳少俊拔出宝贝,仰天躺下,一根火辣辣的宝贝,已像根旗杆似
的直竖着。小翠羞涩地按照岳少俊的指点,扭摆赤裸裸的娇躯,翘起玉腿,跨在
岳少俊腰下,玉腿左右尽量拨开,又用纤指剥开自己阴唇,阴唇中细缝一道,顿
时成了一个肉洞,把岳少俊挺起的粗硬宝贝,「滋」的一声,塞进阴道。

  小翠摆动娇躯玉股,顿时也跟着抽动起来。小翠玉股往下一坐时,火辣辣的
龟头,尽根插进深处,点点打在花心,撩起一股迷情不自禁的娇相。赤裸的娇躯
一起一坐晃摆之际,胴体的的每一块都在抖动。岳少俊一手抚摸她细嫩的玉腿,
另一手,捉住她盈盈一握的白嫩肉脚儿,细细的端摩玩弄。

  小翠玉股香臀坐下之际,岳少俊也将腰一挺,火辣辣的龟头头撞上了花心。
一股殷殷微红的淫水,从小翠的胯间肉洞里,丝丝不绝的渗下来。岳少俊的阴毛
上,胯臀间,溅得一片淋漓。岳少俊用被褥垫在背后,把身子微微躺起,见小翠
套着自己宝贝的阴户,活像一只小嘴,红红的阴唇,一翻一塞之际,正如樱口二
片嘴唇。

  小翠正加醉似痴,激情销魂之时,见到岳少俊看着自己的下体,粉脸儿一阵
赤红,媚态横溢,娇喘微微的说道:「好哥哥,这样子你感到舒服吗?小翠下面
又痒了,又要出水啦。」说到这里,玉臀摆动,一阵子的猛套急抽。

  岳少俊已感周身酥麻,下身小腹处,隐隐地撩起一股异样的快感,正像有东
西,要从宝贝里面涌出来一样。岳少俊混身酸痒澈骨,小腹急挺。就在这时,小
翠亦一声婉啼娇嘌,凝嫩如雪的玉体,和身向岳少俊扑上。小翠玉臂紧握了岳少
俊头项,粉腿挟紧,将阴户朝他的下面凑过来。

  这时恽慧君缓过劲来,淫欲又起。她从背後抱住岳少俊,举起粉嫩的大腿,
湿淋淋的阴户摩擦着岳少俊的屁股,弄得宝玉的屁股也湿湿的,沾满淫液:「俊
哥哥……妹妹的小穴又痒了……哼……我受不了……我还要哥哥的大肉棒……」

  岳少俊刚要将宝贝从小翠嫩穴里拔出来,小翠拼命搂着他大叫:「不要……
不要拔出来……哦……小翠也要大宝贝……」

  岳少俊左右为难,他灵机一动,叫恽慧君躺下,然後,将怀里的小翠垒在上
面,两只诱人的嫩穴一上一下并列着,他压住主婢俩,挺起大宝贝对准小翠的玉
洞,一插到底。

  「啊……」小翠发出一声痛苦中带着欢愉的喊叫,花心一阵痉挛,差点晕厥
过去。很快,她就被干得浪叫不已。岳少俊在小翠的小穴里抽插一阵,又拔出来
直捣恽慧君的肉洞,如此这般轮流猛操主婢二人,那根金枪在玉洞内左冲右突,
上下回旋,干得恽慧君娇躯颤抖,颠狂不已,小翠扭腰送臀,淫声连连,乳波臀
浪,此起彼伏。

  最后,岳少俊的手也紧按了小翠的粉臀,龟头顶住花心,阳精「突突」地直
往阴道里射了进去。小翠也收缩阴道,像小孩子吸奶似的,将岳少俊的龟头一阵
吸吮。歇了一会儿,岳少俊从阴道里抽出宝贝,见阴毛已是湿淋淋的一片,小翠
赤裸着白嫩的娇躯,不穿衣服就跳脱下床去,拿了布巾,把岳少俊的宝贝,仔细
揩擦乾净,然后又替自己和恽慧君擦净身子。

  恽慧君和小翠同时娇声道:「俊哥哥,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

  二女说毕,一前一后,把岳少俊紧紧搂进她门的酥胸玉怀里。三个赤裸的男
女交腿叠股,甜蜜的睡去。

  次日醒来,已是太阳老高,三人大吃一惊,急忙起身穿衣洗涑,然后去见恽
夫人,恽夫人看了三人一眼,微叹了口气,岳少俊三人都是满脸通红,心内暗暗
吃惊。恽夫人叹了口气道:「年轻人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岳少俊满脸通红地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

  恽夫人转颜道:「我并不是怪你们,你们情投意合,我心里也很高兴,但是
你们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三人同声应是,恽慧君把要去找竺秋兰的事情趁机说
了。恽夫人点头道:「嗯,果然有些不妥,不过你们还是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
天一早再上路吧。」

  三人点头答应,岳少俊先告辞出来,他知道母女间总是有些话说。果然待岳
少俊走了之后,恽夫人望着恽慧君道:「丫头,你好不知羞。」说这话的时候,
恽夫人的脸也有些红。

  恽慧君红着脸道:「娘是怎么知道的?」

  恽夫人笑道:「你叫得那么大声,还怕别人不知道?我真替你害羞。」恽慧
君和小翠都满脸通红,恽夫人接着红着脸道:「你们一共来了几次?」

  恽慧君低声道:「只怕加起来有七、八次。」

  恽夫人讶然道:「这么多次?」

  小翠不解地道:「夫人是什么意思?」

  恽夫人红着脸,道:「这是说你们找了一个好夫君,以后闺房之中不会失望
了。」说着又道:「还好你爹不在,要是让他知道,非气死不可。」恽慧君和小
翠都红着脸,不作声。恽夫人接着道:「你们今晚不可再去找他?」

  恽慧君不解道:「为什么,娘?」

  恽夫人解释道:「傻丫头,女孩子第一次都是要吃些苦头的,你们昨晚一定
受创甚重,一定要好好修养,否则对你们自身极为有害。」她接着又给二女讲了
一些相关知识,二女自然脸红心热地细心听、用心记,虽然有些羞人答答,但更
多的则是初为人妇的甜蜜。

  晚餐时,一家人吃得正高兴,岳少俊站起来,正要给恽慧君敬酒,突然身子
一阵摇晃,酒杯也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而岳少俊一个人也往后
倒去。事出突然,将众人吓了一跳,小翠和恽慧君就坐在岳少俊两边,两人将岳
少俊抱住,却发现岳少俊早已昏迷不省人事。

  恽慧君只觉他身子热得烫手,侧脸看去,他脸色也红得异样,双目紧闭,呼
吸急促已是奄奄一息,不由大吃一惊,一时全身打颤,尖叫道:「娘,他……」
眼角泪水夺眶而出。

  恽夫人听得心头一紧,急忙站了起来,问道:「俊儿怎么了?」

  恽慧君双手抱着岳少俊,流着泪道:「他伤得很重,已经昏迷过去了,娘,
你看怎么办?」

  恽夫人眼看女儿这副模样,忙安慰道:「孩子,先别着急。」

  当下由恽慧君,小翠两人,抱着岳少俊,送入跨院卧室,放到床上。

  恽夫人取出淮扬派治伤圣药八宝紫玉丹,轻轻拨开岳少俊牙关,用温水调好
压住舌根,灌了下去,一面回头吩咐道:「小翠,你快要恽义去一趟甘泉山,去
请易二老爷子来一趟,愈快愈好。」小翠答应一声,转身急步走了出去。

  恽慧君低头解开岳少俊衣衫,只见他右首胸前,有一条尺许长、两分来宽的
掌痕,不由大惊道:「娘,这是怎么回事?昨天还没有呢?」

  恽夫人微微摇头道:「娘也看不出来,但他骨骼并未受伤。咱们的八宝紫玉
丹,是治伤圣药。只要一口气在,都可医得好,何况恽义已经赶去了,易伯伯最
多半个时辰,也可以赶来了。」

  恽慧君道:「真急死人,易伯伯快些来才好。」接着又抬头道:「娘,俊哥
哥服了咱们的八宝紫王丹,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恽夫人笑道:「药刚灌下去,药性还没行开呢,等药性行开了,自然就会清
醒过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恽慧君走近榻前,一眼瞧见岳少俊仰卧床上,两
颊火红,气息依然十分微弱,昏迷不醒,不觉翠眉深锁,娇声道:「娘,他服下
八宝紫玉丹,快有半个时辰,怎么还没醒过来呢?」

  恽夫人口中「唉」了一声,低低的道:「看来这孩子伤得真还不轻,连咱们
紫玉丹都好像失了效一样,这是什么时候伤的,莫非是昨晚火灵圣母……」

  恽慧君脸色惨变,两眼含着两泡泪水,问道:「娘,你说他要不要紧?」

  恽夫人安慰道:「俊儿伤势虽重,只要易伯伯来了,他是伤科圣手,什么伤
治不好?你也不用焦急……」话声未落,只见门帘掀处,小翠一下冲了进来,口
中叫道:「老夫人,小姐,易二老爷子来了。」她手中还捧着一只朱红漆的小药
箱。

  恽夫人听得一喜,忙道:「快请。」

  只听有人呵呵一笑道:「老夫已经进来了。」随着话声,走进一个身穿锦团
长袍的老人,连连拱手道:「方才听恽义说,有一个岳相公负了重伤,弟妇要兄
弟赶来,想必伤势非轻。」

  这人瘦高个子,皮肤白皙,颌下有一把花白山羊胡子,说话声音宏亮,步履
从容,正是名满江淮的淮扬三杰中的老二人称易华他的易清澜。

  恽慧君早已一跃而上,拉着易清澜的衣袖,说道:「二伯伯,你快去瞧瞧,
他要不要紧,怎么会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易华佗看了恽慧君一眼,笑道:「小慧,你别急,先让二伯瞧瞧再说。」他
不待恽夫人开口,接着问道:「他是被什么人打伤?」

  恽夫人道:「应该是火灵圣母。」

  「火灵圣母?」易华佗举步走近榻前,一面回头问道:「他怎么会惹上崆峒
派祝灵仙的呢?」

  恽夫人道:「此事说来话长,二伯那就先看看他伤势,我再详细奉告了。」

  易华忙问道:「弟妇可曾喂他服过八宝紫玉丹么?」

  恽慧君抢着道:「喂过了,那是半个多时辰以前的事,二伯伯,咱们的八宝
紫玉丹,功能起死回生,怎么服了药,会一点功效都不见呢?」

  易华佗没有作声,伸手掀开岳少俊衣襟,目光一注,不觉失声道:「这是火
焰刀所伤。」

  恽慧君站在他身旁,问道:「火焰刀是暗器么?」

  易华伦道:「火焰刀是一种离火内劲,威力虽不如太阳神功,但杀伤之力甚
强,只要被它击中,不但锋利如刀,可以隔着衣衫皮肉,切断众人内腑,在外表
上,只有一条极细焦痕,不易看得出来,而且它火力奇强,可以的伤敌人脏腑,
甚至把人五内焚毁,当场毙……」

  恽慧君不禁流泪道:「二伯伯,你看他伤势如何,还有救么?」

  易华佗道:「老夫说的,只是火焰刀的威力而已,但这位岳相公虽被火灵圣
母击伤的,那就还有药救。」

  恽慧君道:「为什么呢?」

  易华佗道:「火焰刀虽是火门中最厉害的一种功夫,但它是纯阳的功夫,练
的人必先经少阳神功、三阳神功,而至太阳神功,循序渐进。如今据说太阳神功
已经失传,练过三阳神功就开始练火焰刀,基础终嫌稍差。这位岳相公的伤势却
是外重内轻,好像她掌力刚击上岳相公之时,就已收了回去,内劲没有尽吐。」

  易华佗细心的把了岳少俊的腕脉,和仔细的察看了他肤色,五官,然后又侧
着耳朵,贴在胸膛上倾听了一回,一直没有开口。恽夫人,恽慧君母女二人,更
不敢打扰,只是愁眉泪眼的望着他。易华佗紧闭着嘴唇,蹙紧双眉,一言不发。

  恽夫人忍不住问道:「二伯,怎么样?是不是有救?」

  恽慧君道:「二伯伯,你说他伤得不太重了?」

  易华佗一手持须,徐徐说道:「照理说,岳相公内脏受的掌力,应该不算太
强,但他气机倒行,又像是逆血倒行之象。」

  恽慧君道:「逆血倒行,很严重么?」

  易华佗道:「逆血倒行,是说他内腑受到剧震之象,老夫只是研判他中掌的
情形而已。」

  恽夫人道:「二伯方才说火灵圣母内劲没有尽吐,那该是伤的不重了?」

  「不错。」

  易华佗道:「普天之下,要救被火焰刀击伤的人,只有三种方法。」

  恽夫人道:「不知是那三种方法?」

  易华佗道:「第一,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火灵圣母练制的火灵丹,善解
火毒,只是她既然出手伤了岳相公,岂肯拿出火灵丹来?」

  恽夫人道:「第二种呢?」

  易华忙道:「北海冰魄散,是唯一克制火门神功的灵丹,即使是被太阳神功
所伤,一样可以起死回生。」

  恽夫人道:「这两种药物,都不易求取,二伯,你说还有第三种方法,那是
什么呢?」

  易华忙道:「除了上述两种丹药,第三种方法,只好求助金针了……」他底
下似是还有下文,但却没有说下去。

  恽夫人道:「目前既然别无他法,二伯就只好替他使用金针了。」

  易华佗摇着头道:「金针过穴固然可以宣泄他内腑火毒,保住性命,但……
唉,这样一来,真气尽泄,一身功力,也付诸流水,从此再也不能练武了。」

  恽慧君听得机伶一颤,哭道:「娘,这怎么成了?二伯伯,求求你是不是还
另有办法可想?」

  易华忙自然也已看出这位岳相公和这位侄女的关系来了,黯然摇头道:「纵
有灵药,也鞭长莫及,眼前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金针宣泄火毒一途可循了。」

  恽夫人坚决道:「我找火灵圣母去,她要的是吸金剑,我以剑换她火灵丹,
她不会不答应。」

  恽慧君道:「娘,我也去。」

  易华忙道:「弟妇,你要找火灵圣母去?吸金剑换她火灵丹,这是怎么一回
事?」

  恽夫人就把火灵圣母劫持恽慧君,正好岳少俊从武进来,代自己赴约之事,
详细说了一遍。

  易华忙听得勃然变色道:「崆峒派也欺人太甚了,在咱们淮扬地面上,掳人
勒索,当真没把咱们淮扬派看在眼里了,走,老夫陪你找火灵圣母去。」

  恽夫人道:「二伯息怒,如今岳相公伤重垂危,急需火灵丹,救人要紧,只
好拿剑向她换药了,至于这场梁子,是崆峒开的衅、且等拙夫回来再作道理。」

  易华佗点头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恽夫人从岳少俊身边,解下吸金剑,回身道:「慧君,你不用去了,俊儿伤
势极重,你还是在家好好照顾他的好。」恽慧君回眼望望躺在床上的岳少俊,闭
眼仰卧,气息奄奄,晶莹泪珠,不禁又从眼角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默默的点了点
头。

  恽夫人道:「二伯,咱们走吧。」易华佗一手持须,举步往外行去。

  恽慧君一个人守着岳少俊,只是低着头,暗暗垂泪。小翠替她倒了一盅热茶
进入,低声说道:「小姐,你喝一口热茶咯。」

  恽慧君连头也没抬,说道:「你放着就好。」小翠不敢多说,悄悄的退了出
去。

  恽慧君一手端起茶盅,正待就着嘴唇喝去,突听窗前「啪」的一声,射进一
道白光,直向床上躺着的岳少俊射去。恽慧君猛然一惊,急忙定睛看去,从窗口
打进来的,赫然是一支亮银梭子镖,差幸对方手法没有射准,钉在距岳少俊咽喉
还有三寸来远的木板上。

  这下直看得恽慧君心头猛沉,霍地站起,一手从桌上取过宝剑,娇叱一声:
「什么人?」双足一点,一式乳燕飞帘,飞快的穿窗而出。

  这卧室窗外,正好是一个小庭院,种植着一棵银杏树,树叶茂盛,恽慧君追
出院子,就看到一条人影从银杏树下掠上墙头,一闪而逝。她岂肯轻易放过,双
足一顿,长身掠起,跟着扑上围墙,举目四顾,但见那黑影已经掠过两座屋脊,
怆惶向西奔去。

  恽慧君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轻功,一连几个起落,掠过两重屋脊,那黑影早
已跃落平地,奔行甚快。恽慧君衔尾急追,紧跟着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宛如两
点流星贴地低飞,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奔出三里来路,这里已快要接近城垣,地
势渐僻。

  恽慧君经过这一阵奔行,已和对方接近了不少距离,如今双方相距,只不过
四五丈远近了,这就娇声喝道:「你还不给我站住?」

  前面黑影听到喝声,果然停下步来,转过身道:「你是在叫我么?」

  恽慧君这才看清对方是个瘦小个子,因在黑夜之中,看不清对方面貌,闻言
冷冷的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叫你,还会叫谁?」

  那瘦小黑影奇道:「我和你素昧生平,你叫住我干什么?」

  恽慧君道:「我叫住你干什么?你说,你从那里来的?」

  瘦小黑影道:「我从那里来,管你什么事?」

  恽慧君长剑一指,冷声说道:「自然和我有关,你是什么人派来谋刺岳大哥
的,只要你说出主使的人来,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瘦小黑影惊异的道:「你说什么,谋刺岳大哥?我根本不知道岳大哥是谁,
怎会去谋刺的呢?」

  恽慧君气道:「你还想抵赖?方才明明是从咱们归云庄逃出来的,这还有假
么?」

  瘦小黑影听得更为吃惊,连连拱手说道:「归云庄……你……是归云庄的大
小姐了,小的因家兄生了急症,进城买药来的,小的练过几年功夫,脚下跑的较
快,刚才就是从街上出来,赶回家去,大小姐要是不信,请看小的手中这包药就
知道了,小姐一定追错人了。」说着举起右手来,他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四方的纸
包,一望而知是个药包。

  恽慧君自然知道吉祥坊街口,就有一爿叫做鹤寿堂的药铺,看来他说的不像
有假,略为沉吟,不觉长剑一收,说道:「你去吧。」

  瘦小黑影如释重负,连连拱手道:「多谢大小姐,小的家兄,病势沉重,就
等着小的买药回去煎服,小的那就先走了。」说完,提着药包,回身就走。只见
他双足点动,身形起落如飞,朝城垣奔行,眨眼工夫,就已走得不见踪影。

  恽慧君心中暗道:「这人一身功夫,看来相当高明,真想不到,会是市井中
人。」经过这一阵耽搁,暗算岳少俊的人,自然早已逃走,那里还找得到他?恽
慧君一手提着长剑,也就只好赶回归云山庄去。

  这时差不多已有四更光景,庄前一片黝黑,她堪堪奔近大门,只觉恽义一个
人楞楞的站在门前,似在等候着什么人?恽慧君脚下一停,问道:「我娘回来了
么?」恽义站着没有作声。

  恽慧君道:「老管家,你是怎么了?」恽义还是站着没动,恍若未闻。

  恽慧君惊然一惊,暗道:「他是被人点了穴道,老管家恽义自小就跟着爹,
一身武功,比自己还高,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心中想着,急忙举手连拍了
他两处穴道。

  恽义口中「啊」了一声,两手活动了两下,举目四顾,说了声:「奇怪。」

  恽慧君问道:「老管家,你觉得怎么了?」

  恽义双目精光烟烟,愤然道:「是大小姐替老奴解了穴道,唉,说来惭愧,
老奴真是栽到家了,遭人暗算,居然连人家影子都没瞧到。」

  恽慧君道:「你没看到人?」

  恽义道:「是的,老夫人和易二老爷子走的时候,要老奴好生看守门户,老
奴送走了老夫人,正待转身进去,突觉背后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
了。」他发现恽慧君手中提着长剑,不觉问道:「大小姐可是发现贼踪了么?」

  恽慧君道:「我是去追一个人,才回来,看到你站在门口……」

  恽义神色一凛,说道:「大小姐追上那人了么?」

  恽慧君道:「我追错了人,那人是进城来买药的,我放他走了。」

  恽义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道:「大小姐快进去瞧瞧,老奴也要四面去巡视一
番,别中了贼人的诡计。」

  「哦。」恽慧君经他一言提醒,连忙点头道:「我这就进去。」急匆匆奔人
后院,跨院房中,还点着灯火,安宁如故,恽慧君稍稍放下了心,放轻脚步,掀
帘而入,目光一注,一颗心不由得往下直沉。房中很安静,油盏上的灯芯,还结
着两颗如意灯花。

  小翠就坐在床前一张木凳上,低垂粉颈,在打瞌睡,只有躺在床上,身负重
伤,一直昏迷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却不见了,连那支亮银梭子镖也不见了。他伤重
垂危,当然不会自己不别而行,那是有人把他运走了,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恽慧君一下掠到小翠面前,大声叫道:「小翠、小翠……」小翠当然不是打
盹,而是被人点了睡穴。

  恽慧君又惊又急,一掌推开她穴道,急着问道:「小翠,岳大哥呢?」

  小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揉眼道:「小姐,你说什么?」

  恽慧君道:「我问你,是什么人把岳大哥劫持走了?」

  「岳相公不是躺在床上么?」

  小翠转过脸,往床上一瞧,不禁吓得目瞪口呆,嗫嚅道:「他……他怎会不
见了呢?」

  恽慧君道:「是什么人点了你的穴道,你都不知道么?」

  小翠道:「小婢真的不知道,小婢方才听到小姐的喝声,就赶进房来,小姐
已经从后窗穿窗出去,小婢因只有岳相公一个人躺在房中,不敢走开,后来……
后来小婢也不知道怎么会睡着了……」

  恽慧君道:「你让贼人点了睡穴,是不是连贼人一点影子都没看到?」

  小翠惶恐的道:「小婢该死,小婢……」

  恽慧君道:「不用说了,来人武功很高,凭你这点能耐,自然不会发现了,
唉,娘怎么还不回来呢,真急死人了。」

  小翠道:「小姐,据小婢看,这劫去岳相公的,一定是那个火灵圣母了,老
夫人还没回来,一定还在仙女庙,咱们不会赶去找老夫人,跟他们要人去。」

  恽慧君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们这就走。」转身往外就走。小翠摸摸腰
间短剑,紧跟着小姐身后而行。主婢两人心中有事,脚下走得极快,刚出二门,
就和恽义迎面相遇。

  恽义眼看两人急匆匆的行来,连忙躬躬身道:「大小姐,要往哪里去?老奴
四处都看过了,并没发生什么事故。」

  恽慧君道:「我们要到仙女庙找娘去,岳相公被人劫走了。」

  恽义听得惊然一惊道:「岳相公被人劫待去了?那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恽慧君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火灵圣母派人劫走的了,她知娘和易二伯伯
离开之后,又要人把我引开,一面又暗伏高手,点了你和小翠的穴道,除了崆峒
派,还有谁敢到归云庄来劫人。」

  恽义道:「大小姐说得也是,只是老夫人还没回来,依老奴之见,崆峒派既
敢率众前来归云庄劫人必然早有准备,大小姐此时匆匆赶去,人单势孤,万一出
了差错反而不美。不如等老夫人,易二爷子回来之后,谋定而动,方为上策。」

  恽意君道:「不,救人如救火,娘和易二伯伯此刻正在仙女庙,我们赶去先
羽口娘会合了,再跟他们要人……」

  「慧儿,庄上出了什么事?」疾风飒然,人随声下,恽夫人,易华佗两道人
影,从檐际飘落。

  「娘。」恽慧君急着叫道:「岳大哥被人劫持走了。」

  恽夫人听得惊然一惊,问道:「俊儿如何会被人劫走的?来的是什么人?」

  恽慧君道:「女儿也不知道,一定是火灵圣母劫走的了。」

  恽夫人听得更奇,问道:「你不是陪着他么,怎会没见到人呢?」

  恽慧君恨恨的道:「女儿被贼人引走了,他们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

  恽夫人道:「小翠也没见到人么?」

  恽慧君道:「小翠被人点了睡穴,连老管家都着了人家的道。」

  恽夫人一呆道:「会有这等事。」

  易华佗一手捋须,沉吟道:「小慧,你慢慢的说,先把经过情形,说给老夫
听听。」

  恽夫人道:「咱们先进去再说。」

  大家进入后堂,恽慧君就把方才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恽夫人哼道:「这就对了,难怪他们连夜撤走了。」

  恽慧君问道:「娘,谁连夜撤走了?」

  「还不是祝灵仙?」恽夫人怒声道:「娘和易二伯伯赶去仙女庙,却扑了个
空,那里只剩了一座空宅,原来她到归云庄来劫了岳相公走了。」

  恽慧君听得心头大急,说道:「娘,那该怎么办呢?」她关心岳少俊,几乎
要哭出来。

  恽夫人冷笑道:「走了和尚,走不了庙,还怕崆峒派消声匿迹了不成?」

  易华忙微微摇头道:「祝灵仙没有理由劫走岳相公。」

  恽夫人道:「除了祝灵仙,还会有谁?她先劫持慧儿,如今又劫走俊儿,崆
峒派这等做法,真是太霸道了。」

  恽慧君道:「娘,依女儿看他们不会离开太远,咱们追上去,还来得及。」

  恽夫人轻微的叹了口气,道:「只要看他们劫走,事前部署周密,不留一点
痕迹,也没有一个人让你们照面,如今俊儿人已落在他们手中,岂会不故布疑阵
让咱们再扑个空?何况扬州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咱们人手再多,也无法四出追
踪……」

  恽慧君眼圈一红,说道:「岳大哥被他们劫走了,难道咱们就不管了?」

  恽夫人看了他一眼,蔼然笑道:「娘几时说不管了,只是此刻天还未亮,而
且追人之事,娘也得和易二伯伯商量商量,再作计较。人是在咱们扬州城的归云
庄被劫走的,淮扬派除非不想在江湖上立足,否则这个人咱们也丢不起。」

  易华忙两个指头只是捻着几根苍白胡子,徐徐说道:「弟妇之意,是要打算
传出朱竹令箭,要本门弟子一体查访了?」

  恽夫人道:「拙夫出门多日,尚未回转,自然不知道咱们归云庄出了事、妾
身之意,一来可以通知拙夫,早日赶回,二来祝灵仙纵然连夜撤走,这几日之内
她行动再快,也无法走出江淮地面,自可查出他们的行踪,只是拙夫不在,此事
还得由二伯作主才好。」

  淮扬三杰,当年原是同门师兄弟,老大胥哲夫,一生好道,平日道家装束,
家住淮南,大家称他淮南子。老二是易清澜,精于歧黄,人称易华佗。老三是淮
扬大侠恽钦尧,继承了淮扬派的门户,尊老大、老二为淮扬派护法。

  淮扬派门人遍布江淮,掌门信符,为朱竹令符箭,如今淮扬大侠恽钦尧不在
家,派中发生事故,要传朱竹令箭,自然得由易华佗作主了。

  易华伦沉吟道:「弟妇说的也是实情,看来咱们只好传出朱竹令箭了。」

  恽慧君担心的道:「娘,咱们传出朱竹令箭,一定可以找到他们么?」

  恽夫人蔼然笑道:「孩子,你只管放心,大江南北,都是咱们淮扬派的势,
力范围、各处都有咱们的人,论武功或者拦截不下他们,但要查明他们的行踪,
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想想看,像祝灵仙这样的人,不管在那里过境,都是十分
显眼的人物,如何瞒得过淮扬派人的耳目,只是我担心的倒是……」她忽然拖长
口气,停了下来。

  恽慧君自然不肯放过,盯着问道:「娘,倒是什么呢?你怎么不说了呢?」

  恽夫人目光一抬,望着远处徐徐的说道:「使娘担心的,倒是你岳大哥的伤
势,他被祝灵仙劫去,不知如何了?」她爱屋及乌,关心起准女婿来了,眉峰间
不禁流露出深深的隐忧。

  恽慧君给娘一说,就更着急了,发愁道:「那怎么办呢?」小姑娘更急了。

  易华佗呵呵一笑道:「你们母女两个,这愁发的不是多余了么?岳相公是被
祝灵仙的火焰刀所伤,如今人是被祝灵仙劫走的,她既把岳相公劫走,岂会不顾
他的死活?」

  不待母女二人开口,接着笑道:「咱们从仙女庙回来,找不到祝灵仙,为了
救命,说不得只好用金针过穴、替他宣泄内腑火毒,这样一来,岳相公这一生就
不要想再练武了,他被祝灵仙劫去,说不定倒是因祸得福呢。」他这话虽是宽慰
之言,但仔细想来,倒也不无道理,恽夫人听得不住点头。

  恽慧君却撇撇嘴道:「火灵圣母劫走岳大哥,还会安着什么好心?」这时两
名青衣使女端上一锅稀饭,四式小菜,在桌上放好。

  小翠躬躬身道:「易二老爷子,老夫人,小姐,请用稀饭了。」

  恽夫人蔼然笑道:「还是小翠想得周到,咱们折腾了一晚,大家都饿了,二
伯,你请上坐。」

  易华佗道:「好、好,吃过早餐,天也亮透了,就要浑义去把本派几个值年
弟子叫来,好让他们分头把朱竹令箭传出去。」说着就走到上首位子坐了下来,
恽夫人母女也各自在左右两旁的位子坐下,小翠和两个青衣使女,各自端着一碗
稀饭送上。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奔了进来,朝上躬身道:「启禀老夫人,
老管家要小的进来禀报,外面有一个读书相公送来一封给岳相公的信,他本来把
信送到就要走了,现在老管家正在设法绊住他,要老夫人快出去瞧瞧……」他敢
情奔进来的太快了,呼吸急促,口齿也说的不太清楚。

  「给岳相公送信来的?」恽夫人迟疑的道:「这会是谁?」

  那小厮抢着道:「小的也不知道,老夫人出去瞧瞧就知道了。」

  易华佗霍地站起,说道:「此人不早不晚,会在这节骨眼的时候,来给岳相
公送信,而且此时天色刚刚拂晓,也来得太早了,其中必有缘故,走,咱们快出
去瞧瞧。」

  东边才露出一点曙光,大地上还蒙着一层灰黯,归云庄前面,传来了一阵得
得马蹄声。正因这一阵马蹄声,传到庄里,老管家恽义的耳朵,一听就知道马上
人是往庄上来的了。因此没待有人叩门,已绎蜇到了大门口。马蹄声果然及门而
止,有人叩了两下铜环,叫道:「里面有人么?」口音清嫩,一听就知来的是个
小伙子。

  恽义拔开横闩,开门出去。他料的没错,门口石阶上,站着一个身穿青纱长
衫,面貌白皙,眉目清秀的俏书生,看他那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佯,个子
生得又瘦又小,最多也不过十六七岁。这就含笑招呼道:「相公找谁?」

  俏书生拱拱手,说道:「请问老管家,这里可是恽府么?」

  恽义心中暗道:「这位相公真也奇怪,难道他没看到门额上写着的归云庄三
个大字?」一面含笑道:「是的。」

  俏书生又道:「那是淮扬恽大侠的府上了?」他问得这般仔细,敢情怕找错
了门。

  恽义又道:「没错,相公有什么事?」

  俏书生好似松一口气,拱手说道:「在下想请问老管家,可有一位姓岳的相
公,在你家作客么?」

  他问到岳相公,恽义心中突然一动,问道:「相公问的岳相公,不知叫什么
名字?」这是故意问的。

  俏书生脸上忽然一红,说道:「他……叫岳少俊。」

  恽义道:「有,有,相公原来是岳相公的朋友,请到里面坐。」

  俏书生有些着急似的,口中低「啊」一声,连忙说道:「不了,在下就要赶
着出城去,这里有一封很重要的信,烦请老管家转交给他就好了。」说罢,果然
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递了过来。

  恽义虽是归云庄的一名管家,但江湖经验可着实老到,自己请他里面坐,这
位俏书生就着了慌,这点神色,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因此他并未伸手去接,后
退一步,暗暗朝身后一名小厮打了个手势,一面故意弯着腰朝俏书生躬躬身道:
「相公和岳相公既是朋友,那就该和岳相公见上一面。」

  俏书生摇手道:「不用了,在下要说的活,都已写在隹上了。」

  恽义道:「不瞒相公说,相公的这封信,岳相公只怕一时不会看的了。」

  俏书生哦了一声,说道:「岳相公自己不看,旁人代他拆开亦无不可。」恽
义心中暗暗冷笑,听你口气,好像知道岳相公负了重伤,昏迷不醒,故而才有自
己不能看,可由旁人代拆之言,不知此人到底是何来历?他依然没有去接信,望
望俏书生,陪笑问道:「这位相公贵姓?」

  俏书生看他一直没把信接过去,不觉急道:「在下还有事去,老管家快把信
送进去,在下姓名,都已写在信上了。」

  恽义是有意要绊住他,依然陪笑道:「相公虽然已把姓名写在信上了,但老
汉送信进去,要是老夫人问起来,叫老汉如何回答?」

  俏书生拗不过他,无可奈何的道:「好,在下姓张。」

  恽义连忙抱抱拳道:「原来是张相公。」他是在拖延时间。

  俏书生道:「老管家现在可以把信送进去了吧?」恽义已经听到身后传来的
脚步声,这就伸手把信接过。俏书生道:「多谢老管家,在下告辞了。」说完,
正待转身。

  恽义连忙问道:「请问相公,这封信要老身送给岳相公亲拆呢,还是送给老
夫人就好了?」

  俏书生道:「随便,老管家那就送呈给老夫人也好。」

  恽义笑了笑道:「相公请留步,敝庄老夫人已经出来了。」

  俏书生抬目看去,果见恽夫人已从大门中走出,随同恽夫人走出来的,还有
一个瘦高老人(易华佗)和恽慧君,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自己上了这老苍
头的当了。」既然照了面,只好硬着头皮站停下来。

  恽义手中拿着信,躬躬身道:「启禀老夫人,这位张相公有一封给岳相公的
信,要老奴呈给老夫人。」恽夫人正待伸手去接。

  易华忙及时道:「弟妇且慢,恽义你拿来先给老夫瞧瞧。」恽义答应一声、
把信双手递给了易华佗。

  恽夫人自从跨出大门就一直盯着俏书生打量,觉得此人好像那里见过,看来
有些眼熟,这就颔首道:「这位相公既是岳相公的朋友,怎不请到里面待茶?」

  俏书生拱拱手道:「夫人不用客气,在下还有要事,急着赶出城去,在下这
就告辞了。」连连抱拳,正待退下。

  「小兄弟请留步。」易华佗在他们说话之时,已经仔细的拆开信封封口,信
封里面,居然没有信笺,随手倒转信封,往掌心一倒,从信封中倒出了三颗米粒
大的朱红药丸。俏书生听到易华佗的话声,暗暗攒了下眉,脚下自然也停住了。

  易华佗掌心托着三颗药丸,抬目问道:「小兄弟这是什么药丸?」

  恽夫人惊异的道:「相公是给岳相公送药来的?」

  俏书生脸上急红了,蹑懦的道:「是伤药。」

  恽夫人道:「相公怎知岳相公负了伤?」

  俏书生道:「在下是听人说的。」

  恽夫人目光注视着他,问道:「相公和岳相公是新交,还是旧识?」

  俏书生道:「在下给岳兄送药来,出于一片好意,夫人如此见疑,在下就无
话可说,告辞。」一拱手,又转身欲走。

  易华佗掌心托着三颗药丸,凑近鼻孔,闻了闻,脸上似有惊喜之色,问道:
「小兄弟这药丸那里来的?」

  俏书生已经转过身去,不悦的道:「这三粒药丸,能救岳兄的命,又不是毒
药,干么问我那里来的?难道我是偷来的吗?」

  这时小翠已从里面走出,站到小姐身边,她看到俏书生,口中忽然「咦」了
一声,急忙叫道:「老夫人,不能放她走,她是祝巧巧。」

  恽慧君听得一怔,说道:「他会是祝巧巧,你没看错人?」

  小翠道:「小婢绝不会看错,昨晚岳相公拿住了她,从雷塘旧苑到仙女庙,
小婢一直跟在她后面,她这后影,小婢一眼就认得出来。」

  恽夫人冷笑一声道:「相公慢走,你原来是祝姑娘乔装而来。」

  俏书生脸上飞过一丝惊容,微微却步,说道:「夫人此话从何说起,在下何
用乔装而来?」

  小翠哼道:「你还要抵赖,你不是祝巧巧乔装来的?你分明是不怀好意,想
用毒药害死岳相公……」

  「住口。」俏书生气得满面通红,怒声喝道:「小丫头,你胡说什么?岳兄
伤势,非此药不能救,怎会是毒药?」

  小翠哼道:「你还会安着好心?」

  恽慧君一下闪到俏书生面前,说道:「那你为什么要送药来?岳相公是你什
么人?」

  俏书生道:「你管不着。」

  恽慧君道:「我偏要问。」

  恽夫人望着俏书生冷然道:「你真是祝巧巧,那也不用藏头露尾了。」

  易华佗呵呵一笑道:「假不了,这三颗火灵丹,不是火灵圣母的掌珠,武林
中只怕没有第二个拿得出来。」

  恽夫人听得又是一怔,愕然道:「你装在信封里的三颗药丸会是火灵丹?」
她发怔的是火魔女祝巧巧为什么要送药来?这当然不会是火灵圣母的意思,那么
她……

  「没错。」易华佗道:「老朽一嗅就知道是火灵丹了,普天之下的药物,还
没有一种能瞒得过老朽鼻子的。」

  俏书生忽然挺了挺胸,冷冷的道:「不错,我送来的正是火灵丹,岳少俊被
火焰刀所伤,非此丹不可。」她果然是一片好意。

  恽慧君道:「你果然是祝巧巧。」

  俏书生道:「是又怎样?」

  「很好。」

  恽慧君右腕一抬,呛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指着祝琢巧,喝道:「祝巧巧,听
说你平日很自负,来,姑娘正想领教领教你的崆峒剑法。」

  祝巧巧瞧着恽慧君那扁脸塌鼻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笑道:「凭你也配?」
两位姑娘剑拔弩张,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恽夫人一摆手道:「慧儿不许胡闹,娘有话问她。」接着目光一抬,说道:
「祝姑娘送来这三颗火灵丹,大概不是令堂的意思吧?」不是火灵圣母的意思,
那是说祝巧巧偷偷的送来的了。

  祝巧巧平日纵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究竟是个姑娘家,这话叫她如何回
答?一张粉脸不期一红,说道:「夫人不用多问,岳少俊伤得不轻,只有此丹能
救,祝巧巧并无害人之心,夫人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了,还须急着赶
路,恕不奉陪。」她是急着要走,而且看她神色,确也十分焦急模样。

  恽夫人道:「老身自然信得过,但姑娘这三粒火灵丹,已经用不着了。」

  祝巧巧本已要走的人,闻言不觉机怜一颤,脸色惨变,问道:「他……怎么
了?」她问出这句话来,包含了无比的惊颤、骇急、和关切之情,同时她一个人
也像骤然间跌进了深渊,双腿软弱无力,站立不稳,后退了一步。

  恽夫人冷冷的道:「姑娘还不知道岳相公已经被人劫走了么?」

  祝巧巧先前听恽夫人说出已经用不着火灵丹,还以为岳少俊伤重不治,这时
听说岳少俊只是遭人劫持,心下自然放宽了不少,抬目问道:「不知是什么人劫
走了岳相公?」

  恽慧君冷笑一声道:「祝巧巧,你别再假惺惺了,你娘派人把岳相公劫走,
你会不知道?」

  祝巧巧一怔道:「会是娘劫走的,这不可能。」

  恽慧君哼道:「掳人勒索,是你门崆峒派一贯的伎俩,还会不可能么?」

  祝巧巧蛾眉一挑,叱道:「恽慧君,你怎可这样说话?」

  恽慧君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祝巧巧看了她塌鼻子扁脸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说道:「我也懒得和你计
较,我要走了。」她虽然不相信岳少俊是娘派人劫走的,但既被人劫走,她自然
急着赶回去了。

  恽慧君冷笑道:「你还想走么?」

  祝巧巧横了恽夫人一眼,也冷笑一声道:「你们那是想把我留下了?」

  易华佗收起三粒火灵丹,呵呵一笑道:「目前只有委屈姑娘,令堂才肯把岳
相公送来了。」

  突听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冷冷说道:「易清澜,你好大的胆子。」这句话,
是从远处传来的,但话声甫落,一顶黑色软轿,已经如飞而来,不过眨眼工夫,
就已到了庄前。这顶黑色软轿,是由四名中年青衣女子护轿而行。后面紧跟着崆
峒派右护法靳半丁,和八个青衣劲装汉子。

  软轿刚一停下,祝巧巧赶忙趔到轿前,叫了声:「娘。」两个侍女掀起了轿
帘,火灵圣母满脸怒容,沉哼一声道:「巧巧,你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祝巧巧
不敢作声。

  易华佗洪笑了声,拱拱手,说道:「老朽和弟妇四更时分前去仙女庙拜访过
一次了,可惜圣母已经不在了,此时惠然光降,倒是出人意料得很,老朽失迎之
至。」

  火灵圣母冷冷的道:「老身是找我女儿来的,你们不是打算要留下我的女儿
么?」

  恽夫人道:「不错,崆峒派一再劫持咱们的人,咱们要留下令媛,只不过打
算和你们交换人质罢了。」

  火灵圣母脸色冷峻,厉声道:「交换人质,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恽夫人道:「难道岳相公不是你掳去的?」

  「岳相公?」火灵圣母愕然道:「你们说的是岳少俊?」

  易华佗道:「正是岳少俊岳相公。」

  火灵圣母道:「岳少俊虽然为老身火焰刀所伤,但老身只是怒他少年狂妄,
略予薄惩,并无取他性命之意,有老身一粒火灵丹,再经百日修养,自可无事,
老身几时又劫持了他?」

  「说得好听。」恽夫人冷笑一声道:「岳相公中你暗算,一直昏迷不醒,不
是你派人把他掳去,还有谁敢到归云庄把人掳去?祝灵仙,你也是江湖上有头有
脸的人物,既然劫持了人,怎么不敢认帐?」

  「住口。」火灵圣母气得白发飞扬,怒笑道:「区区归云庄,并不放在老身
眼里,不过老身并未劫持姓岳的小子,你们可得弄清楚了。」

  易华忙看她说得不像有假,不觉一手捋须,沉吟道:「这就怪了。」

  恽夫人道:「二伯,你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么?不是她派人劫走岳相公,还会
有谁?」

  火灵圣母怒哼一声道:「人在你们归云庄,是什么人劫走了,你们难道会一
无所知?一无所见?」

  恽夫人还没开口,易华佗道:「事情是这样的,老朽因岳相公伤势不轻,非
圣母火灵丹不治……」

  火灵圣母道:「老身不是要小女送药来了么?」火灵丹明明是祝巧巧偷偷送
来的,她这么说,只是为了顾全女儿的颜面而已。

  易华忙说道:「那时老朽和弟妇正前去仙女庙走访圣母,庄中只有恽侄女一
人,被人调虎离山引走,老管家和使女小翠,均遭人制住,等老朽赶回,岳相公
己为人劫走。」

  火灵圣母怒笑道:「那么怎能认为是老身把人劫走的呢?」

  恽夫人道:「岳相公初到扬州,除了为小女之事,激怒你火灵圣母,和人并
无过节,何况近日在扬州的江湖人物,除了你火灵圣母,也更没有人敢到归云庄
寻衅,你说不是你劫走的,这话有谁能信?」

  火灵圣母听得大怒,厉声大笑道:「好吧,就算是我老身劫走的,你又待如
何?」

  祝巧巧道:「娘,岳相公不是我们劫走的咯。」

  火灵圣母道:「是娘劫走的又怎样?」

  恽夫人道:「你终于承认了。」

  火灵圣母怒笑道:「这是你逼老身的,激怒了老身,管教你归云庄化成一片
瓦砾,老身都敢。」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接口道:「何方高人,竟和恽某结下如此深仇大恨,要把
归云庄化为一片瓦砾?」

  恽慧君喜道:「是爹回来了。」

  大家抬目看去,果见晨曦中,正有两条人影,飘行而来。前面一个是道人装
束的老人,胸飘五络花白发髯,脸色红润,貌相清瘤。

  说话的是后面一个青袍人,长眉凤目,黑须飘胸。这两人正是淮扬三杰中的
老大淮南子胥哲夫,和老三淮扬派掌门人,人称淮扬大侠的恽钦尧。

  易华忙喜道:「大师兄也来了。」

  火灵圣母端坐在轿中冷然道:「来的是恽大侠么?方才这话是老身说的。」

  恽钦尧行到庄前,目光朝轿中一注,愕然拱手道:「会是圣母鹤驾在此,在
下不知何事开罪了圣母?竟然劳动圣母到敝庄来问罪?」

  火灵圣母平日虽然目空四海,但人家淮扬三杰,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尤其
淮南子肯哲夫以大拿云手成名,有江淮第一高手之誉。今日之事,一旦闹翻了,
自己也未必能占便宜。她心中尽管暗暗响咕,脸上依然一片冷峻之色,沉声道:
「你不会先问问你的老婆。」

  淮南子臂哲夫修眉微摆,回头问道:「老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易华
佗就把经过情形,扼要述说了一遍。

  胥哲夫拱手道:「此事也许是一场误会,圣母方才不是说过,岳相公并非贵
派劫去的么?圣母名重武林,说的自然可信。」

  火灵圣母厉声道:「是老身劫待的,你们又待如何?」

  胥哲夫含笑道:「圣母不可意气用事,贵我二派,平日并无过节而言,圣母
何必硬把事情搅在身上,伤了双方和气。」

  火灵圣母道:「这是你们逼我这么说的,老身一生从未怕过什么人,就算伤
了和气,我也并不在乎。」

  恽钦尧朗笑一声道:「圣母此次亲出江湖,志在四海,自然不在乎区区淮扬
派了,只是事有本始,劫持那位岳相公的,既然另有其人。圣母似乎犯不着为一
个不知名的人,把事情包揽过去,传出江湖,岂不令人讪笑?」

  火灵圣母愤怒的道:「江湖上谁敢笑我?」

  淮南子骨哲夫拱拱手道:「淮扬派虽是一个地方门派,在江湖上一向尊重各
大门派,不敢招惹是非,但也从不怕事,还望圣母见谅为幸。」

  淮南子平日好道,与人无争,但这几句话,却说得极为硬朗。

  火灵圣母沉哼一声道:「好吧,冲着你淮南子,老身郑重的说一句,岳少俊
绝非崆峒派劫走的。」说完,一挥手道:「咱们走。」

  两名侍女迅快的放下轿帘,两名抬轿的壮汉立即抬起软轿,拔腿就走。

  恽钦尧拱拱手道:「圣母好走,恕恽某不送了。」祝巧巧是骑着马来的,赶
紧翻身上马,跟着轿后驰去,靳半丁一干人也随着疾奔而去。

  易华伦走上一步,躬身道:「大师兄怎么也下山来了?」

  胥哲夫微唱道:「江湖乱象已萌,到处都显得动荡不宁,尤其下月掷钵禅院
之会,更为重要,听说各大门派都将派人会合,掌门人也接到了一份请束,特地
去找愚兄,咱们三个,好好合计合计。」大家回入庄中,恽钦尧请二位师兄到书
房议事去了。

  恽慧君跟着娘,走入后院,一边说道:「娘,女儿要找岳相公去。」

  恽夫人道:「目前一点线索也没有,你到那里去找?」

  恽慧君道:「女儿和小翠改扮一下,就在城里走走,也许可以探出一点蛛丝
马迹来,亦未可知。」

  恽夫人拗不过女儿,说道:「你爹赶回来了,一定可以查出劫持岳相公的人
来的,唉,你就是性子急,好吧,你要和小翠出去走走,也无不可,只是别走得
太远了。」

  恽慧君喜道:「娘答应了,女儿这就去换衣衫,小翠,咱们快走。」不多一
会,恽慧君和小翠都换了一身男装,一个扮成读书相公,一个扮成了书僮,悄悄
离开了归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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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八公山因祸得福

  星月朦胧,天色幽暗,从杨州通往真州的一条石板路上,正有几条人影,起
落如飞,直奔真州。尽管天色黝黑,就算没有星月,但用石板铺成的道路,即使
没练过夜行眼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何况这几条人影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他们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施展轻功提纵,一路上自然奔行得极快。不多一会,已
经奔近真州城下。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脚下不觉一停,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一齐刹住身形。这
一停,才看清楚一共是四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紧身劲装,只要看他们身材,一
望而知是些女的。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生得颀长而苗条,这时回过身来,低低的
问道:「胡嬷嬷,你抱着他,过得去么?」

  第二个身躯矮胖的白发者妪,但她一头自发早已用黑布包起来,两手平托,
臂弯里抱着一个人,闻言尖笑道:「二小姐真把老婆子看成七老八十岁了,这点
城垣,老婆子手里再加一个,也一样过得去。」

  颀长而苗条的二小姐朝矮胖老妪胡嬷嬷双手横抱着的人看了一眼,叮嘱道:
「胡嬷嬷,你可得小心,他……」

  胡嬷嬷没待她说下去,接口笑道:「二小姐只管放心,老婆子手里有数,绝
不会让岳相公受到半点震动。」

  二小姐轻唔一声,没再说话,身子突地转了过去,没见她有任何动作,就像
凭虚御风,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城墙之上。

  矮胖老妪胡嬷嬷抱着人,双足一点,人如长箭穿云,跟纵飞上城头,果然轻
如落叶,点尘不惊。接着是跟在后面的两个黑衣少女,同样双足一点柳腰轻挫,
先后掠上了城墙。

  二小姐纤手往身后一挥,当先朝城内飞落,她身后三人,跟着飞落地面。真
州,地当南北要冲,城内虽没有扬州的繁华,却也十分热闹,这时,时近三鼓,
城内几条较为热闹的大街上,还有零星灯火。四条人影,脚下极快,藉着房屋暗
影掩蔽,不消多时,便已奔入南横街后面的一条小巷之中。

  越过一排民房,悄悄飞落长安客栈的后进。这是一座小天井,天井两边石凳
上,还放着不少盆花,相当幽静。后进一排三间,是二小姐包下来的。当二小姐
飘然飞落天井的一刹那,但见廊前同时飞闪出两个苗条人影,一齐躬身道:「二
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挥手道:「快进去,点起灯火。」在她说话之时,胡嬷嬷和另外两个
黑衣少女也已跟着飞落。

  两名站在檐前的少女,且经迅速返身入屋,亮起了灯光。二小姐在前,胡嬷
嬷抱着人在后,迅疾走入屋中,把双手托着的人放到床上。因为屋中有了灯光,
才看清楚她们几个人的脸上,嘟蒙着一方黑纱,难怪一直看不清她们的面貌。

  此时进入屋子,二小姐首先纤手一扬,从脸上揭下黑纱,接着胡嬷嬷和另外
两个女子,也各自揭下了面纱。你当二小姐是谁?她,正是面冷心热的仲飞琼。
胡嬷嬷就是玄狐胡大娘,四名女子则是仲飞琼的使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

  仲飞琼平日冷若冰霜,但此刻看到俊弟弟脸颊火红,不省人事,她脸上不禁
飞起一片愁云,回头吩咐道:「春风,你快去倒一盅水来。」春风答应一声,迅
快的转身出去,倒了一盅水走入,送到仲飞琼身边。

  仲飞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捏碎蜡壳,里面是用棉纸包裹的
药丸,蜡壳才一捏碎,屋内的人,都可以闻到一缕沁人的清香。

  仲飞琼细心打开棉纸,是上颗乌黑有光的药丸,足有龙眼般大小。她看着岳
少俊枯焦紧闭的嘴唇,心下暗暗作难,别说药丸有龙眼般大,就是小得像梧桐子
也灌不下去。

  胡大娘看了她手中药丸一眼,问道:「二小姐,这就是老神仙修合的雪参丸
了?」

  仲飞琼点头道:「是的,这是我爷爷五十年前采集近百种罕世灵药,和雪莲
子、雪参炼制而成的雪参丸,如今,一共只剩下九颗,我们姐妹,每人分得了一
颗……」

  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岳少俊,续道:「他中了火灵圣母一记火焰刀,火毒攻
心,除了圣母的火灵丹,也只有雪参丸才能解去他内腑的火毒了。」

  胡大娘朝春风等人挤挤眼睛,说道:「四位姑娘请出去一下,老身有句话和
二小姐说。」

  春风道:「大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咱们姐妹说的?」

  胡大娘尖笑道:「法不传六耳。」

  仲飞琼道:「胡嬷嬷有活要说,你们就出去一下。」春风把手中一盅开水,
放到几上,和其他三人,一齐退出屋去。仲飞琼道:「胡嬷嬷,你有什么话,现
在可以说了。」

  胡大娘压低声音道:「岳相公牙关紧闭人事不省,只怕药丸很难灌下去。」

  仲飞琼道:「那该怎么办?」

  胡大娘道:「只有先把药丸嚼开,然后用真气哺下去,才能有效。」

  仲飞琼粉脸一红,迟疑的道:「这……」

  胡大娘低声道:「二小姐不是已和他姐弟相称了么?这是救命,做姊姊的为
了救弟弟,那就只好从权了。」

  仲飞琼双颊更红,羞涩的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我心里有些害
怕……」

  胡大娘低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心里只要不把他当作男人,就不会害
怕了。」

  仲飞仲平日里生性冷做,那有「害怕」这两个字?但这一回却不禁羞怯了起
来,一想到口对口哺药,和俊弟偎颊接唇的,心头小鹿就猛跳不止,依然为难的
道:「这……」

  胡大娘道:「二小姐今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岳相公从归云庄弄出来,就
是为了要救岳相公,不能让易华佗这老小子金针过穴,毁了岳相公一生,如今把
岳相公弄出来了,二小姐怎么倒犹豫起来了?」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老婆
子出去一下,二小姐也别再犹豫了。」说罢,转身往房外走去。

  仲飞琼叫道:「胡嬷嬷……」

  胡大娘走到房门口,回身道:「救人如救火,老婆子还是出去的好。」随手
带上了房门。

  仲飞琼知道她怕自己害羞,才出去的,如今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俊弟两人,她
只觉全身一阵燥热。回首看去,岳少俊双目紧闭,两颊色如胭脂,嘴唇干燥得已
呈枯焦,心头一阵不忍,一时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

  抬手把一颗雪参丸纳入口中,轻轻咬碎,和津化匀,走近床前,猛然低下头
去,双手捧着俊弟弟面颊,把两片樱唇紧闹在他嘴上,舌尖运劲,挑开岳少俊紧
闭的牙关,把化开的药丸,缓缓哺入他口中,然后再运起一口真气,连同药丸,
逼入他腹中,才缓缓直起身子。

  她从未和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岳少俊虽昏迷不醒,她还是霞飞欢颊,
娇躯轻颤不已。心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望着岳少俊,低低道:「俊弟弟,
但愿你不会辜负姐姐这番心意……」

  房门呀然开启,胡大娘探进头来,皱起一张老脸,笑着问道:「二小姐,药
丸喂好了么?」仲飞琼粉脸上红霞未褪,点了点头。

  胡大娘闪身而入,说道:「那就好了,二小姐折腾了半夜,该去歇息了,还
里有老婆子照顾就好。」

  仲飞琼望望岳少俊,道:「我还不累。」胡大娘自然知道,药虽然喂下了,
但他没醒过来,她是不会放心的。

  唉,女孩子就是这么奇怪,平日里二小姐冷若冰霜,好像天底下的男人,都
不在她眼里,一但遇上了情郎,最坚强的女子,都会柔情如水,变成了多愁善感
的柔弱女子。这也难怪,像岳相公这般英俊潇洒的模样,我老婆子若是倒退五十
年,一样会为他牵肚挂心,废寝忘食。

  老婆子嘴角间不禁绽起一丝笑意,慌忙端过一张木椅,放到床侧,陪笑道:
「二小姐,那你就坐下来吧。」她知道二小姐的脾气,当着人,她是不肯在床沿
上坐下来的,这样不是显得太亲密了么?

  仲飞琼说了声:「谢谢你。」果然在椅上坐了下来,但她一双风目,却一霎
不霎盯在俊弟弟的脸上。

  岳少俊服下了雪参丸,这是消解火毒的灵药,果然不到盏茶工夫,他被内火
烧红得像胭脂般的两颊,渐渐消去。又过了一会儿,他眼珠转动,慢慢的睁开眼
睛。仲飞琼看得心头一喜,急忙站了起来柔声道:「俊弟,你醒过来了。」

  岳少俊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床前的是仲飞琼,他一挺身,想挣扎着起来,那知
这一挣,不但没有挣扎起来,突觉胸口一阵剧痛,口中啊了一声,脸色剧变,额
上绽出了汗水。要知他中的是火灵圣母的火焰刀,火焰刀乃火门极厉害的功夫,
除了离火真气,能震伤内腑之外,它仍然是内家的掌功。

  恽夫人喂了他一粒八宝紫玉丹,那是淮扬派的救伤灵丹,对被离火真气震伤
的内脏,虽无法治伤,但对火焰刀掌力劈击所伤,应该是能奏效的。只因恽夫人
拨开他牙关,把药灌了下去,没有真气度入,那时岳少俊胸腹如焚,陷入昏迷之
境,药丸只停在喉头,药力未能下达,直到仲飞琼哺他服下雪参丸,以真气把药
丸逼入他腹中,八宝紫玉丹才被送下。

  雪参丸内,有千年雪莲、雪参,禀天地至寒之气而生,正是专治离火真气、
太阳神功的灵药,就像以水泼火,自然立竿见影,立刻生效,消解了火毒。岳少
俊的昏迷不醒,就是内腑烧得厉害,烧势一退,人自然清醒过来,但清醒并不是
伤势的痊好,至少他被震伤的内腑,并未痊愈,被掌力劈伤的伤势,亦未复原。

  因为雪参丸消解火毒容易,要治疗被震伤的内腑,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补
得起来,同样八宝紫玉丹虽是疗伤灵药,但伤在内腑,纵是仙丹,也不能药到病
除。岳少俊只昂了下头,又躺了下去,而且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头上也绽出了汗
珠。

  这下直看得仲飞琼猛吃一惊,急急问道:「俊弟,你怎么了?」

  岳少俊一手掩着胸口,发出一声呻吟,气息微弱的道:「还好,琼姐姐,是
你救了小弟?」

  仲飞琼想起方才情景,粉颊一红,口中轻「嗯」一声,道:「你伤得不轻,
刚醒过来,躺着不可挣动,你伤处是不是很痛?」

  岳少俊点点头道:「小弟中了火灵圣母一掌……」

  仲飞琼道:「你是中了她的火焰刀,唉。我告诉你不可去招惹她,你就是不
肯听姐姐的活,你不要再讲话了,给姐姐瞧瞧你的伤势。」这回她不再避忌男女
之嫌了,侧身在床沿上坐下,轻轻解开岳少俊的上衣,目光一注。

  只见他细白的胸脯上,赫然呈现了一条足有尺许长,两分来宽的伤痕,心头
暗暗一紧,眼中不觉起了一阵湿雾,低低的道:「她竟对你下这般毒手。」她伸
出纤纤玉指,在他伤痕四周,轻轻按动,问道:「这样痛不痛?」她这份关切之
情,细心而体贴,真像妻子对待丈夫一般。胡大娘看得暗暗点头,她真想不到二
小姐会这般柔情万缕。

  岳少俊依然声音微弱道:「小弟方才胸口剧痛,全身竟然毫无一点气力。」

  胡大娘走上一步,说道:「二小姐,老婆子听说雪参丸不但清心降火,而且
还大补真元,岳相公火毒虽消,伤势未愈,只怕不是十天八天就能痊好。」

  仲飞琼双眉深锁,说道:「是啊,他不但内腑被火焰刀的离火真气震伤,而
且火焰刀的掌锋,犀利如刀,击中人身内腑,同样会受到掌力的割裂。所以被火
焰刀击中,无异是双重创伤,比别的掌伤要重得多了,没有十天,半个月调养,
很难复原……」

  胡大娘道:「这就是了,但老婆子却想到一个办法,可使岳相公的伤势,迅
速痊愈。」

  仲飞琼听得一喜,问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胡大娘低笑道:「老婆子有几个脑袋,敢在二小姐面前
撒谎?」

  仲飞琼欣然道:「那你快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痊愈呢?」

  胡大娘笑了笑道:「二小姐,你不想想看雪参丸功参造化,大补真元,这是
人间仙药……」

  仲飞琼拦着道:「胡嬷嬷,你别再说雪参丸,快点说怎么能使他伤势迅速复
原,才是正经。」

  胡大娘道:「老婆子的意思,是说岳相公服下了老神仙炼制的仙丹,伤势怎
么还会好得如此缓慢?主要就是岳相公经火毒震伤内腑,元气耗损过矩,一时无
法恢复他本身的修补功能。」

  仲飞琼点头道:「胡嬷嬷果然经验老到,这话说得极是。」

  「二小姐过奖了。」胡大娘得意一笑,接着道:「所以依老婆子之见,如能
替岳相公打通经络,周身血脉畅通,营卫自调,药力就能发散,伤势自可极快复
原了。」

  仲飞琼矍然道:「这道理我竟然没有想到,以本身真气,打通十二经络,正
是治疗内伤最好的办法,何况他已经服了爷爷的雪参丸,自可早日康复了。」说
到这里,接着道:「好,胡嬷嬷,我这就替他施为,你替我好生护法。」

  胡大娘尖笑道:「这还用二小姐吩咐?老婆子省得。」

  仲飞琼转身看去,原来自己和胡大娘说话之时,岳少俊已昏然睡去,一张平
日颜色如冠玉的俊脸,如今烧红已退,就显得特别苍白,心中自然万分的不忍。
这就脱下凤头鞋,跨上床去,盘膝坐定,默运内功,缓缓伸出手去,掌心抵在他
后心灵台穴上,将自己内力,缓缓送将过去。

  那知真气甫由掌心输入岳少俊的体内,突觉他体内真气,逆冲过来,心头不
由暗暗一震,忖道:「他伤势虽然不轻,也不至于逆血倒行?莫非是给火焰刀震
力,把他内腑震反了?」正因他逆血倒行,仲飞琼更非给他打通经络不可。

  仲飞琼发现逆血倒行,当下双掌按着不动,缓缓吸气,增加了几分力道,顺
着他经络,强行攻去。要知她乃是雪山老神仙玄灵叟的孙女,一身修为,以内功
而论,在江湖上足可列入一流高手,经她这一催动真气,果然立时打通岳少俊体
内一处逆转的经络。但就在此时,只觉岳少俊身躯陡震,口中大叫一声,昏了过
去。

  仲飞琼猛吃一惊,急忙住手,轻声问道:「俊弟弟,你怎么了?」岳少俊脸
如白纸,双目紧闭,气如游丝,那里还会说话?

  仲飞琼抱住他的身子,泪水从她梨花脸颊上,像断线珍珠,一颗颗的滚落下
来,口中只是低低的叫着:「俊弟弟,你醒一醒,醒一醒呀。」

  胡大娘看出情形不对,三脚两步奔了过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仲飞琼拭拭泪水,直起腰道:「他逆血倒行,经穴闭塞,只怕……」

  胡大娘道:「以二小姐的功力,无法冲开经穴,导气归元么?」

  仲飞琼摇摇头道:「我这点功力,只能顺着他气机,因势利导,稍有一两处
阻碍,还可冲得开,像他这样气血逆行,要有极大功力的人,才能逐经逐穴,一
一冲开经穴,我如何能冲得进他经穴,导气归元呢?」

  胡大娘听得一呆,二小姐一身功力,江湖上已经少有对手,她还冲不开岳相
公经穴,把逆行的血气,引导归元,那么还有谁冲得开呢?她看到二小姐以泪洗
面的凄苦模样,心头空自着急,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仲飞琼自言自语的道:「去找大姐、大姐夫,那也是没有用的了。」

  「哦。」她忽然回过头来,问道:「胡嬷嬷,今天几时了?」

  胡大娘道:「十二月初一了。」

  仲飞琼又道:「现在什么时光了?」

  胡大娘开门出去,看看天色,说道:「快五更天了。」

  「好。」仲飞琼道:「你快叫涂金标去套车。」胡大娘应了声「是」,急匆
匆出去。

  这时东方已露出鱼白色来,天色说亮就亮,只要东方一白,窗棂上很快就透
进曙光。

  仲飞琼看着气息微弱的岳少俊,心头绞得紧紧的,愁苦欲绝,她用棉被裹着
他,双手抱起,一步步往门外走去。胡大娘迅速奔入,正待说:「车已套好。」

  看到二小姐抱着岳相公走出来,急忙伸手去接,说道:「二小姐,还是我来
吧。」

  仲飞琼没把手中的人交给她,反而抱紧了些,好像有人要从她的手上,把俊
弟弟抢走的一般,低着头道:「你去付清店帐,我们立即上路。」平日像百灵鸟
一般,喜欢多嘴的四名使女,今天跟在她身后,准也不敢插一句嘴。

  胡大娘忖清店帐,青煞手涂金标早已套好马车,那是一辆美丽的双辔轿车,
已经停在客店门口。仲飞琼和四名使女,都已上了车,等胡大娘上车之后。涂金
标放下了车帘,问道:「大娘,小姐要上那儿去?」

  胡大娘望望仲飞琼,问道:「二小姐,咱们上那儿去?」

  仲飞琼依然低着头,她脸几乎贴到岳少俊的脸上,她已经浚有了羞涩,担心
的只是他的伤势,气血逆行,是练武的人的大忌,不知他还能不能支持到地头?
她的心几乎碎了,好像只有紧抱着他,紧贴着他的脸,他的生命才能延续下去。

  她一颗心完全在他身上,像失魂落魄似的,连胡大娘说的话,都恍如未闻。
胡大娘看的暗暗摇了摇头,二小姐已经一晚未睡,她这样心神交瘁,如何支持得
住?心中想着,一面朝春风暗暗使了个眼色。春风就坐在二小姐的身傍,低低的
道:「二小姐,大娘问你要上那里去呢?」

  仲飞琼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八公山,要快,今晚天黑前一定要赶到。」
胡大娘不知她上八公山去做什么?但只好从车帘中探出半个脸去,说道:「涂金
标,小姐吩咐,上八公山去,越快越好,今晚日落前一定要赶到。」

  涂金标答应一声,一抖疆,扬起了字里的长鞭,在空中发出「劈啪」一声脆
响,两匹马得到了暗示,立即撤开四蹄,拖着车子,绝尘而去。马是千中挑一的
名驹,驾车的又是江湖上成了名的好手,但这一趟路,依然赶得他挥汗如雨,马
不停蹄,连中午都没打尖。

  仲飞琼坐在车中,还不迭地催快,总算在日落时分,赶到了八公山下。到了
地头,马蹄自然渐渐缓了下来。

  仲飞琼一天没进饮食,坐在车上,只是紧抱着岳少俊,连手都不肯松一下,
这时车行渐渐缓了下来,她突然抬头问道:「到了么?」

  胡大娘忙道:「是的,到了。」

  仲飞琼问道:「是什么时候了?」

  胡大娘道:「约莫酉刻时光。」

  仲飞琼长长的吁了口气,仰首说道:「总算没有迟来。」车子已在山边一处
林下停住,大寒天,涂金标还抹了把汗水,才跳下车辕来,打起车帘。春风、夏
雨、秋霜、冬雪四女,首先跳下车去。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一天一晚,没吃一点东西,岳相公还是交给老婆子
来抱吧。」

  仲飞琼道:「不。」她只说了一个「不」字,就抱着岳少俊跳下车,举步朝
山上走去。胡大娘望了四名使女一眼,正待跟着上去。

  仲飞琼忽然回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好了。」胡大娘应了声「是」,只
得停住,目送二小姐一个人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山上行去。

  八公山上,从前有汉淮南王刘安的庙。据说刘安礼节下士,有八公诣门,安
甚敬之,八公能炼丹化金,出入无间,有一天八公与安登山,埋金于此,白日升
天,所以后人就叫它八公山。刘安庙早就毁了,但庙前有一棵老桂树,大可几人
合抱,老干盘空,覆盖十数亩,犹巍然独峙,望去如伞如盖。

  这棵老桂树下,有一方桌面大的巨石,平整光滑,据说是晋朝谢安,在这上
面下过棋,石面上也确实有着纵横航棋盘痕迹,只是已经模糊不清。这时天色业
已昏暗下来,仲飞琼抱着不省人事的岳少俊,就是朝山上这棵老桂树走来,但她
距离那方巨石,还有八九丈远,就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朔风怒号,空山寂寂,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她朝着巨石远远跪下,没有人
知道她这是做什么?她若是求神保佑,这里的庙宇,早已不知毁自何年?

  仲飞琼是个叱咤江湖的女杰,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从几百里外赶到八公山
来跪着的。而且她双手抱着一个人,跪在地上,神色显得那么虔诚,那么庄敬。

  敬神如神在,连山风吹散了她一头秀发,她都没有用手掠一下,就像一座石
膏像一样,一动不动。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渐渐溜过,如今差不多已是初更时候。忽然,老桂树下,
有了声息,那是「笃」的一声,好像有一件极重的铁器,放到石上,发出来的声
音。

  仲飞琼跪着的人,心头暗暗一喜,忖道:「终于给自己等到了,这来的一定
是七公黄公度了。」只有他那只精铁铸制的酒葫芦,放在石面上,才会发出那样
沉重的声音。

  她心中虽然想着,却连头也没有抬。果然,接着就听到有一个苍老声音,咳
呛起来。接着又是「卜」的一声,那是拔开酒葫芦的声音,接着又响起咕嘟咕嘟
的声音,那是有人举起酒葫芦在喝酒,这一喝就足足喝了十来口酒,才算停住。

  接着那苍老声音忽然呵呵大笑,笑了一阵,又「咕」的一声,喝了一口酒。
接着又用手抹抹嘴角,说道:「今晚,哈哈,老夫该是第一个到的了。」说完,
又呵呵笑了起来。

  但就在他笑声中,有人「嗤」的一声低笑,说道:「七兄、你少吹嘘了,兄
弟到得比你早得多呢?」这人说话尖声尖气,声音是从老桂树顶上飘下来的,但
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到了树下。仲飞琼暗道:「是八公张公权。」

  七公黄公度嘿然笑道:「笑话,你刚到,就说刚到也不要紧,干什么还要往
自己脸上贴金?硬要说你到得早?」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兄弟为什么要脸上贴金?你怎知兄弟不在你之前,已
经到了?告诉你,兄弟来了,看你还没到,就在树上睡了一觉,是你笑声把我吵
醒,总不假吧?」

  七公黄公度道:「我怎知道你不是来得迟了,看到我已经先在这里,故意躲
到树上去,再从树上下来,说你已经睡了一觉。这话谁不会说?我可以说我也早
就来了,喝完了一葫芦酒,看你还没来,又到集上去沽了酒才回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到,谁后到,这是事实,有什么好譬喻的?」这两人
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争执的,却只是无关重要的谁先到罢了。

  七公黄公度怒道:「老夫还从天封山赶来,论路程就比你远,但老夫先到乃
是事实。」

  八公张公权尖声道:「算了,兄弟从九仙阳赶来,不见得比你近多少,再说
谁又知道你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七公黄公度笑道:「这就叫不打自招,原来你并不是今天早晨才动身的。」
原来他们是约定必须今天早晨才动身,这无异比赛脚程,所以要争论谁先到了,
因为这是显示他们一身修为高下之事。

  仲飞琼听得心中暗暗忖道:「这真是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像七公,八
公这等身份的人,还不是为了一个名字,争得面红耳赤。」

  只听八公张公权道:「谁先动身了?」

  七公黄公度呵呵一笑,道:「既然你我都没有先动身,那就以先到这里为准
了?」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不信,兄弟还有证人。」

  七公黄公度道:「什么证人。」

  八公张公权伸手一指,尖声道:「你看,那里不是有一个小姑娘么,她可以
做兄弟的证人。」他指的正是跪在地上的仲飞琼。

  七公黄公度朝仲飞琼瞄了一眼,问道:「这女娃是干什么来的?」

  八公张公权道:「她自然是给兄弟做证人来的了。」

  七公黄公度道:「别胡言了,你看她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八公张公权仔细看了仲飞琼一眼,说道:「她好像还在哭。」

  七公黄公度道:「不,是在流泪。」

  八公张公权道:「哭和流泪,还不是一样?」

  七公黄公度道:「不,不,大大的不一样,哭有声音,流泪没有声音。」

  八公张公权说道:「不哭,怎么会流泪?」

  七公黄公度道:「有时候笑也会笑出眼泪来。」

  八公张公权道:「那么七兄是说这女娃在笑了?」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她在流泪,没说她在笑。」这两个人好像天生一见
面,就要争论的,为了一个说哭,一个说流泪,又争论了半天。

  八公张公权道:「好,咱们问问她,为什么要哭?」

  七公黄公度道:「还是让老夫问她,为什么流泪的?」仲飞琼知道这两老的
脾气,你求他们没用,一定要等他们自己开口才行。

  只听八公张公权尖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干什么要跪在这里哭……」

  七公黄公度抢着道:「女娃儿,你说说看,为什么要在这里流泪的?」仲飞
琼没有回答他们,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

  八公张公权道:「她好像没听见?」

  七公黄公度道:「不,她在流泪,自然不想和咱们说话了。」

  八公张公权道:「风刮得这么大,她一定是没听见了。」

  七公黄公度道:「咱们说出来的话,就算罡风也吹不散,她会听不见?一定
是她不肯理咱们了。」

  八公张公权身形一晃就到了仲飞琼身边,叫道:「女娃儿……」

  七公黄公度更不怠慢,一下抢到仲飞琼前面,说道:「小姑娘你干么跪在这
里?」

  仲飞琼心头暗喜,忖道:「看来俊弟弟有救了。」但她仍然没有抬头,只是
轻轻的摇了摇头。

  八公张公权道:「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人?」

  七公黄公度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她的亲人了。」

  仲飞琼咽声道:「他是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是她亲人,不错吧?」

  「兄弟没说不是她亲人。」八公张公权转了下头,又朝仲飞琼问道:「你弟
弟怎么了?」

  七公黄公度看看裹在棉被中的岳少俊,说道:「看来他病得不轻。」

  仲飞琼流泪道:「他不是生病。」

  八公张公权侧耳道:「他呼吸很困难。」

  七公黄公度也侧了下耳,说道:「呼吸不是困难,是很微弱。」

  仲飞琼这回抬起头来,重声道:「你们不要吵我弟弟好不好,他……已经没
有救了。」

  七公黄公度道:「你弟弟到底生的什么病?」你越叫他不要吵,他偏要问。

  仲飞琼心里暗喜,口中大声道:「我已经说过,我弟弟不是生病,你们不用
再问了。」

  八公张公权放轻声音,尖声道:「小姑媳,那你弟弟怎会没救了呢?」

  仲飞琼道:「我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没有人救得了他,我是送他上山
来的……」

  她虽是故意说的,但说到「送他上山」这四个字,不禁真的悲从中来,话声
一咽,泪流满脸,泣不成声。七公黄公度听得不禁呵呵大笑起来。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你这就不对了,小姑娘伤心欲绝,你为何笑得如此
高兴?」

  七公黄公度笑声一停,说道:「你没听她说,她弟弟伤在内腑,气血逆行,
已经没有救了么?」

  八公张公权道:「兄弟怎会没听到?」

  七公黄公度道:「她弟弟怎么会死?」

  八公张公权道:「是小姑娘说的,她弟弟没有救了。」

  七公黄公度又大笑道:「遇上了咱们,他还会死么?」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之意,是要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七公黄公度道:「你说对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当年咱们八个人,
在八公山上结义,如今剩下来的,已经只有咱们三个,做件善举,也是好事。」

  八公张公权点点头,道:「七兄说得也是,咱们一向独善其身,临老做件好
事,救他一命,等于是咱们两人合建了一座七层玲珑宝塔。」

  七公黄公度俯下身道:「女娃儿,你快起来吧,你弟弟得救了。」

  八公张公权接口道:「对,你弟弟遇上咱们,保管死不了。」

  仲飞琼只是摇摇头道:「不,我不信,大夫说的,没有人救得了我弟弟。」
她依然把岳少俊抱得紧紧的,不肯起来。

  七公黄公度道:「老夫说你弟弟有救,就是有救,你为什么不肯相信老夫的
话,却去相信一个不能救你弟弟的大夫的话呢?」

  仲飞琼道:「就是因为他是大夫嘛。」

  八公张公权道:「咱们兄弟比大夫还好。」

  仲飞琼道:「你骗我的,你们不是大夫,救不了我弟弟……」

  七公黄公度道:「谁说不是?」

  八公张公权道:「不是也要是。」

  两人不由分说,一个伸手抓头,一个伸手抓脚,从仲飞琼手中,硬把岳少俊
夺了过去。别说仲飞琼存心激他们的,自然巴不得七公,八公从她手里把岳少俊
夺了过去,替他打通全身倒转的血气,因此没有和他们争夺。其实,纵使你仲飞
琼武功如何高强,在江湖上罕逢敌手,但在七公,八公的跟前,你就是真要和他
们拼命抢夺,那也是靖蜒撼石柱,白废气力的事。

  七公、八公一下从仲飞琼手中抢过岳少俊,两人脚下就像装着弹簧一般嘶的
一声,同时腾空而起。就像有门板扛着岳少俊一样,既平且稳,快得如同电光一
闪,一下就已到了老桂树下,两人隔着一方巨石,已把岳少俊仰天放在石上。

  仲飞琼急忙站起身,大声叫道:「你们放开我弟弟,你们不能害他……」一
边喊着,一边急步追了过去。

  七公黄公度回头道:「女娃儿,你给老夫安静一点,别担心,老夫兄弟是救
他的命,不会害他的。」随着话声,朝追来的仲飞琼凌空就是一指,点了过去。

  仲飞琼当然不敢跑得太快,免得露出破绽,但就当她奔到距离那方巨石三丈
来远,突觉身躯一震,立被定住。她虽被定在那里,心头可十分清楚,知道七公
只是不要她去惊扰他们,才把自己定住的,自己这番奔波,总算没有白费。俊弟
弟有这二位功力盖世的七公、八公替他打通逆转的经脉,总算是得救了。

  七公黄公度站在岳少俊顶头,隔着大石,朝八公张公权道:「老八,这娃儿
看来伤得不轻,五脏六腑,只怕震离了位置,才会血气倒转。」

  八公张公权道:「那咱们该先施以按摩,推宫过穴,恢复他震离的位置。」

  七公黄公度道:「不,他气血逆转,当以打通他全身经络,使气血得以正常
运行,方是真气疗伤之道。」

  八公张公权摇头道:「七兄此言,兄弟不敢苟同,脏腑离位,若不给他先行
恢复震离的位置,就算给他打通全身经络,气血还是不能归窍。」

  七公黄公度道:「经络不通,气血逆转,你如何能给他恢复震离的位置?」
两人各持已见,争执不下,谁也不肯听谁的。

  仲飞琼被定住了身形,四肢不能活动,耳朵可听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焦急
起来,不觉脱口道:「我弟弟已经服下了雪山老神仙的雪参丸,只是气血逆转,
药力无法通达,你们要救我弟弟,只要给他打通经络,逆转的血气自然平复,伤
势就可好转了。」

  七公黄公度喜形于色的道:「原来你弟弟已经服过恩公的灵丹,这就奇了,
雪参丸夺天地造化,区区内伤,早该好了,如何还会气血逆转的呢?」

  八公张公权道:「七兄就不明白了,她弟弟气血本已逆转,恩公的雪参丸纵
然灵效,也得有人替他理顺气血,药力才能奏功。」

  七公黄公度道:「所以还是要以真气疗伤为主,老八,你看,老夫说得不错
吧?来,咱们一起动手,老夫从他『百会穴』催气下行丹田。你从他『涌泉穴』
催气上行,合咱们二人之力,就算他任、督二脉,被铁汁灌在里面。也非给他来
个畅通无阻不可。」

  八公张公权终于点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办。」

  七公黄公度不再多说,立即伸出手去,按在岳少俊的百会穴上,一股热气,
宛如一道洪流,滚滚从穴道中涌入。八公张公权吏不打话,双手直竖,掌心按上
岳少俊双脚涌泉穴,催动真气,往上冲去。这两人一身功力,积数十年修为,这
一催动真气,一个循任脉而下,一个循督脉而上,这两份力道,岂同小可?岳少
俊昏迷中的人,身躯竟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七公黄公度一直把真气导下岳少俊丹田,一面说道:「咱们应该给他多几次
循环运行才行,老八,现在老夫要循督脉上升,你该从任脉下降了。」

  八公张公权平日专门和老七抬杠,但这次为了救人一命,不得不听他的,这
就点点头道:「好吧。」

  于是七公黄公度催动真气,由任脉转入督脉,循经上冲,八公张公权同样运
起真气,由百会穴下降,循任脉而行。两股真气,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循环转
运,岳少俊颤抖也愈来愈厉害,看他似乎有无法忍受之感。

  仲飞琼虽被定住身子,四肢动弹不得,但七公黄公度下手极有分寸,因此她
眼睛仍能视物,嘴巴仍能说话。

  这时眼看俊弟弟由七公,八公二人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任督二脉,照说逆
转的血气,给二人真气引导,打通经穴,应该逐渐安静下来才对。怎会在打通任
督二脉之后,他全身颤抖,愈来愈厉害了呢?就在她思忖之际,突听「呃」的一
声,平卧在大石上的岳少俊忽然胸口起伏,张口喷出一道血箭,直标出来。

  「啊……」仲飞琼口中惊「啊」一声,又惊又骇,几乎昏倒。

  这情形她自然看得出来,七公、八公以本身真气,替他打通任督二脉,似乎
他伤势反而严重了。照说服了爷爷的雪参丸,再加上七公、八公以本身真气替他
疗伤,他伤势应该霍然而愈才对,但俊弟弟的伤势,竟然反而加重了,他怎会和
人家相反的呢?

  就因她越想越觉不解,心头又惊又急,但却被定住了身形,无法过去看个究
竟。忽然间又传砰、砰两声异响,那极似有人摔倒下去。仲飞琼急忙凝目看去,
任何一个月的初一,都是没有月亮的晚上,星光暗淡,长夜溟溟,仲飞琼内功精
湛,目能夜视,她这一瞧,心头更是惊骇不已。

  原来正在凝聚功力,替岳少俊打通任督二脉,真气正在一前一后,循环运转
的七公黄公度、八公张公权二人,不知何故,双双颓金山,倒玉柱,同时扑倒在
巨石之上。不,扑到岳少俊的身上,就没见他们再动上一动。

  「他们怎么了呢?」仲飞琼目睹这一重大的变故,只苦于身不能动,无法过
去施救,心头这份焦的,自不待言,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运气冲开受制的
穴,才能够过去。她强自镇定心神,阖上眼睛,运起全身功力,朝受制的经穴,
缓缓冲去。

  本来以她的功力,七公黄公度这隔空一指,又点的不重,应该迅快就可冲开
穴道了。那知她真气凝聚一点缓缓攻去,受制穴道本来极轻,但你用真气冲去,
双方这一接触,但觉穴道间的反应,却极为强大,竟然把自己冲去的真气,逼了
回来。

  仲飞琼自然知那七公出手虽轻,但手法奇诡,仅凭自己这点功力,只怕无法
冲穴自解的了,这就更加焦怒起来。就在她的,忧虑、惶急之际,突觉一道急劲
的风声,自天而降,风声掠过,老桂树下,已经多了一个皓首黄衫的高大老人。

  仲飞琼暗叫一声道:「五公庄公允。」

  那黄衫老人目光如电,这一注,登时神情猛震,颤声道:「老七、老八,你
们……」

  这一瞬间,他须发拂拂自动,目含泪光,猛地抬起头来,愤怒的道:「是什
么人害死了老七,老八?」

  「七公、八公已经死了。」

  仲飞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七公黄公度、八公张公权的修为,居然
会是被人害死的?她从心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嚎,七公、八公尚且被人害死
了,那么俊弟弟他?她几乎不敢再往下想,颤声叫道:「老前辈,请你快替晚辈
解开穴道。」

  黄衫老人突地转过身来,两道奇亮的目光迅快落到仲飞琼的身上,沉喝道:
「你是什么人?」话声甫出,人已一下到了仲飞琼的面前,右手一把抓住肩头,
厉声喝道:「快说,你如有半句虚言,老夫就一掌劈了你。」他在急怒之下,这
一抓,简直比钢钩还要厉害。

  仲飞琼只觉半身一麻,奇痛澈骨,她咬着牙关,说道:「老前辈快请放手,
晚辈是雪山仲飞琼。」

  她这「雪山」二字果然有效,黄衫老人不由得五指一松,目注仲飞琼问道:
「你是雪山什么人?」

  仲飞琼道:「晚辈雪山再传。」

  黄衫老人听得一怔:「雪山再传,岂非是雪山老人家的孙辈?」

  接着问道:「那么雪山老神仙是你什么人?」

  仲飞琼道:「家祖。」

  黄衫老人神色微凛,歉然的道:「姑娘原来是老神仙的令孙女,恕老朽鲁莽
了。」

  仲飞琼道:「老前辈太客气了,晚辈方才是被七公定住了穴道,还望老前辈
先替晚辈解开穴道才好。」

  「噢,老朽倒是忘了。」黄衫老人挥手一掌,推开仲飞琼受制经脉,一面问
道:「姑娘可知是什么人害了老七、老八?」

  仲飞琼道:「我也不知道,方才七公、八公是在替晚辈弟弟真气疗伤,打通
经脉,不知怎的突然倒了下来……」她经脉一解,立即一个箭步,飞掠到大石旁
边,低头看去,岳少俊脸色煞白,嘴角间血迹殷然,一时也不知他是生是死,心
头一酸,口中叫了声:「俊弟弟。」忍不住泪如泉涌,纵身扑了上去。

  黄衫老人心中低低的说了声:「不对呀,老神仙并无孙儿,这女娃……」他
心念一动,人已跟着飞了过来,沉喝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仲飞琼正在伤心之际,冷然道:「晚辈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叫仲飞琼。」

  黄衫老人又道:「这娃儿呢?」

  仲飞琼道:「他是我弟弟。」

  「哈哈。」黄衫老人洪笑一声,双目之中,精光四射,厉声道:「你还敢在
老夫面前撒谎?看来你就是害死七公、八公的凶手了。」

  仲飞琼骇异的道:「老前辈说我是害死七公、八公的凶手?」

  「难道不是?」

  黄衫老人身子一挺,全身骨节,起了一阵暴响,厉笑道:「你假冒老神仙孙
女,岂能瞒得过老夫?」

  他本来高大的身形,这一挺身,差不多又高了五六寸,简直像一尊金刚,同
时他右手也缓缓举将起来。仲飞琼心头一凛,暗道:「金刚掌。」上面正容道:
「老前辈何以会说晚辈是假冒的呢?」

  黄衫老人道:「据老夫所知,老神仙并无孙儿。」

  仲飞琼道:「他……是晚辈的义弟。」

  黄衫老人道:「老夫如何能信?」

  仲飞琼道:「那么老前辈要如何才相信呢?」

  黄衫老人道:「老神仙三位孙女,号称雪山三英,武功已得老神仙真传,你
接下老夫一招,老夫自然相信了。」

  仲飞琼心头不禁有了怒意,冷哼道:「我弟弟生死未卜,庄老前辈居然在这
时候还要逼我动手,莫非忘了昔年我爷爷救命之恩?」

  黄衫老人听得微微一怔,向天拱手,道:「老神仙救命之恩,庄公允终身不
敢或忘。」

  仲飞琼突然翻起衣衫「锵」的一声从身边抽出来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脱手
飞出「夺」的一声,钉在黄衫老人的面前地上,冷冷说道:「庄老前辈如果认得
此剑,大概可以证明晚辈的身份了。」

  「寒英剑。」黄衫老人目光一注,忽然惶恐的道:「姑娘果然是老恩公的令
孙女,老朽懵懂,姑娘恕罪。」原来雪山老人最钟爱三个小孙女,曾亲自以寒铁
铸制了三柄宝剑,名为寒英剑。因此江湖上就称她们三姐妹为雪山三英。

  仲飞琼道:「老前辈现在不怀疑我了吧?」

  黄衫老人陪笑道:「姑娘身佩寒英剑,老朽自然相信了。」他口气一顿,接
着道:「只是老七、老八中人暗算之事、姑娘是唯一目击之人,还望姑娘能详细
见告,老朽也好替老七、老八报仇。」

  仲飞琼道:「好,那么老前辈且请稍待,我要先看看弟弟是否有救了?」

  黄衫老人道:「姑娘令弟只是呼吸稍嫌粗促、并未发生意外。」

  他功力深厚,稍一侧耳,就已听出岳少俊呼吸粗促来了。

  仲飞琼眼含泪水,问道:「老前辈,你看他还有救么?」

  庄公允道:「让老朽看看再说。」他目含泪光,移开了七公、八公的尸体,
轻轻放到地上,再看岳少侠时,只见他脸上胸前,全是鲜血,呼吸急促而粗,人
却昏迷不醒。

  这就伸手按在他灵台穴上,运气试探,那知甫一运气,突觉他体内有两股巨
大的内力反击过来,差点把自己按在他后心的手掌震开?他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再伸掌按在他前胸华盖穴上,甫经运气,掌心又是剧烈的一震。只觉他体内运行
的两股真力,威力之强,几乎不在自已之下!

  这一下令他惊骇更甚,心中暗道:「难道二位盟弟竟然会把他们毕生修为,
输给了他?」

  仲飞琼看他只是沉吟不语,而且脸带惊异之色,心头更觉不安,问道:「老
前辈,他怎样了?」

  庄公允说道:「老朽无法试出令弟伤势如何,但觉他体内有两股真气运行不
息,遇上外来的真气,立生抗拒,力道极强,实在说不出所以然来,姑娘能否先
把前因后果,告诉老朽,或可从此事经过之中,查出一点头绪来。」

  仲飞琼当下就把岳少俊中了火灵圣母一记火焰刀说起,自己给他服了爷爷的
雪参丸,他人虽清醒,依然无法恢复功力。

  自己原想助他运气行功,但一经运气就发现他气血逆转,经自己催动真气,
替他打通经络,不料弄巧成拙,反而使他本已清醒的人,又告昏迷,不得已,想
到每年十二月初一,至第二年元旦,这十天期内,是八位老前辈在八公山聚会之
期,只好赶来此地求助。

  自己跪在地上,等了一个更次,看到来的却是七公八公二人,自己曾听爷爷
说过,七公,八公二人,虽然上了年岁,童心未泯,一见面就喜欢抬杠,自己怕
求他们不肯答应,只好用激。七公为了阻拦自己,出指定住自己身形,两人各以
真气扛通岳少俊任督二脉,后来发现岳少俊喷出一道血箭,以及七公,八公猝然
倒下,自己又无法运气冲开穴道,老前辈就及时赶来了,详细说了一遍。

  庄公允听得极为仔细,忽然一语不发,走近七公的尸体伸手把它翻了过来,
翻起衣衫,炯炯目光,盯注在左右两处凤眼穴上,愤怒道:「会是太极点,是武
当派的人干的。」

  庄公允说到这里,又疾快的转过身去,把八公的尸体翻了过来,同样翻起衣
衫,仔细察看背部。果然给他发现八公的灵台穴上,有一个极轻淡的掌印,色呈
淡青,在似有若无之间。庄公允看得脸色剧变,切齿道:「般若禅掌,居然是少
林寺的人下的毒手。」

  他沉思有顷,似有所悟,缓缓说道:「老朽推测当时情形,因老七,老八正
在催运真气,替令弟疗伤,敌人隐身欺近,并未警觉,而来人又身手极高,因此
以佛道绝学,骤下杀手,以致措手不及,无从躲闪,遭了毒手。」

  他口气微顿,又道:「至于令弟何以在打通任督二脉之际,突然口喷血箭,
老朽也说不出道理来,但老七、老八正在催动真气之时,骤遭暗算,立时毙命,
他们数十年性命交修的一身功力,也因此一注无遗,全输入令弟体内。」

  「这对令弟而言,是祸是福,老朽也不敢断言,因为他体内十二经络,和奇
经中的六脉,血气俱逆,只有任督二脉,已为老七,老八打通。这全身气血,在
顺逆互相撞击,互相冲突之中只怕无人能忍受得了,但他目前尚无多大危险。」

  仲飞琼听得更是焦急,抬眼望着庄公允,问道:「依老前辈看,我弟弟怎么
办呢?」她平日是个处事冷静的人,这回也没了主意。

  庄公允龙眉微蹙,沉吟说道:「老朽实在想不出如何救令弟之道,目前似乎
只有一法可行……」

  仲飞琼道:「什么法子呢?」

  庄公允道:「令祖老神仙,学究天人,功力通玄,姑娘只有赶回雪山,方能
救得令弟性命。」

  仲飞琼自然知道爷爷一定能救俊弟弟,只是此去雪山,迢迢数千里,岳少俊
伤得这么厉害,难保中途不起变化,才想到八公山聚会的三公来。那是因为一来
八公山路程较近。二来这三位老前辈功力之高,当今之世,除了爷爷,已是罕有
其俦。三来这三人昔年都受过爷爷救命之恩。

  如今七公、八公正替岳少俊真气疗伤时,受人暗算而死,他们两股真气,注
入俊弟弟体内,反而和俊弟弟的真气,互相冲突。注进去了,取又取不出来,当
真成了救他变成害他。她心头一片紊乱,忍不住流泪道:「以老前辈看,赶去雪
山,他挺得住么?」

  庄公允道:「这个老朽也很难推断,不过照目前情形来说,令弟体内本身真
气,似是极旺,只是逆经而行,但老七、老八正在催运真气之时,突遭暗算,至
少他们有六成以上的真力,全输在令弟体内,这两股真气,当然更为强大。」

  「现在令弟体内,真气有顺有逆,可说各走各的经络,所幸经脉不同,虽有
冲突,尚无大害,但一个人的体内,气血循行,互有顺逆,总非持久之道,至于
中途是否有变,就难逆料,不过……」

  仲飞琼急急问道:「不过什么?」

  庄公允道:「不过以老朽臆测,他顺逆两种真气,都极旺盛,三数日内,不
至于有太大的变化,如有变化,当在有一方真气逐渐消退之时,但老朽说的是否
准确,那就不得而知了。」

  仲飞琼听他解说的虽然合理,也只有推测之同,心知五公功力虽高,也无法
治疗好俊弟弟的伤势了。

  看来只有上雪山去找爷爷,才能救得了俊弟弟的性命,当下收好宝剑,朝庄
公允检袄一礼,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晚辈那就告辞了。」双手抱起岳少俊,
急步飞奔下山。

  胡大娘看到二小姐抱着岳少俊下山来,急忙迎着道:「二小姐,岳少俊怎么
了,是否……」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也一齐围了上来。

  仲飞琼道:「咱们立时上雪山去。」

  胡大娘听得一怔,说道:「要上雪山去?」

  仲飞琼道:「不错,立时动身,日夜攒程。」说到这里,回头看了四名使女
一眼,接着道:「胡嬷嬷随我同去,你们四个不用去了。」

  春风道:「二小姐……」

  仲飞琼道:「为了减轻车行重量,你们不必随我同往雪山了,可到大姐那里
去,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抱着岳少俊一跃登车。

  四名使女一齐躬身道:「小婢遵命。」

  胡大娘赶紧跟着上车,叫道:「涂金标,快走。」涂金标答应一声,挥动长
鞭,马车冲着黑夜,绝尘而去。四名使女目送二小姐的马车,直到驰得看不到影
子。

  春风才抬头看看大色,说道:「快三更天了,我们走吧。」

  夏雨道:「唉,二小姐方才到山上去,不知是做什么?看她下山时一脸愁苦
的样子,好像很失望似的。」

  秋霜道:「这山上不知是什么人,他大概不肯给岳相公看病了。」

  冬雪道:「二小姐亲自来了,他敢不看么,八成是看不好,二小姐才会要赶
回雪山去的。」

  春风点点头道:「冬雪这话倒是不错……」

  她话刚说完,秋霜忽然一扬手道:「快听,这是什么声音?」大家依言侧耳
谛听,果然听到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似近实远,从远处传来。

  夏雨道:「秋霜,就是你大惊小怪,这是风咯。」

  秋霜不服道:「风会梯梯他他响的?」

  夏雨道:「那你说是什么?」

  秋霜道:「就是我听不出来,才要你们大家听的嘛。」

  春风一摆手道:「你们不要争吵了。」那声音比方才似乎近得多了。

  秋霜道:「这会是风么?」

  冬雪凛然道:「会不会是山上出了什么怪物?」

  春风脸色凝重的道:「只怕是……」她说了三个字,下面的话,还没出口。

  只听一阵梯梯他他的声音,像一阵风一般,已经到了她们的面前。那是一个
人,拖着一双破鞋跟的人。这人跑得很快,如今已在她们面前停下来了。他跑的
时候看不清人影,只是一团瘦小的黑影,就像一只大马猴,如今他这一停下来,
四人全都看清楚了。

  这人是一个瘦小老头,头上戴一顶瓜皮帽,身穿一件洗得发了白的青竹布长
衫,看去约莫五十来岁,生得一付狠琐模样,斗鸡眼、酒槽鼻、嘴上留了两撇鼠
须,令人看上一眼,就会讨厌。这时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如牛,一股韭蒜
秽臭,令人欲呕。四个姑娘止不住各自取出了一块小小的绢帕,掩住了鼻子。

  春风道:「咱们走。」四人正待转身欲走。

  那瘦小老头堆起一脸馅笑,叫道:「小姑娘,请留步。」

  冬雪横了他一眼,凶霸霸的道:「干什么?」

  瘦小老头道:「四位姑娘,小老儿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秋霜道:「在你外婆家里见过。」

  她这话出口,春风、夏雨、冬雪都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瘦小老头不悦道:「小姑娘怎好这样说话?」

  秋霜道:「那你要我怎么说?」

  春风看他生相虽然狠琐,但来时身法极快,心头不觉起了警意,问道:「你
到底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趋上一步,露出一口黄牙,陪笑道:「小老儿是追一个人来的,看
到四位姑娘在此,好像又有些面熟,所以过来问上一声。」

  夏雨道:「我们不认识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瘦小老头眨了一下斗鸡眼,用手搔搔头皮,说道:「一定在那里见过的。」
两颗小眼珠在四人脸上,转来转去,兀自打量个不停,一副老色鬼的样子。

  春风说了声:「走。」四位姑娘动作如一转身就走。

  瘦小老头直等她们走出去已有三四步远近,才呵呵一笑,说道:「你们快停
一停,小老儿想起来了……」你想起来了,关她们什么事?四位姑娘自然不会理
他,脚下丝毫没停。

  瘦小老头这下可是急了,拖着鞋跟,踢踢沓沓的跟在她们身后追了上来,一
面叫道:「小老儿想起来,你们是仲姑娘身边的。」春风等人依然没有理他。

  瘦小老头追在后面,大声叫道:「喂,喂,你们等一等,真要命,你们别再
和小老儿赛跑了好不好?」春风等人还是没有理他。

  瘦小老头一边跑,一边叫道:「喂,喂,小姑娘,你们听我说,我就是找你
们小姐来的,你们等一等,停一停嘛……」

  春风听他说是找小姐来的,不觉脚下一停,回身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
们小姐有什么事?」她一停步,夏雨、秋霜、冬雪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瘦小老头跑得直喘气,陪笑道:「自然有事,不然小老儿会老远的从真州赶
来?」

  夏雨道:「你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问道:「仲姑娘到底那里去了?」

  冬雪道:「不知道。」

  瘦小老头道:「你们会不知道小姐去了那里?」

  冬雪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瘦小老头央告道:「四位姑奶奶,你们就行行好,快些告诉我吧。」

  秋霜听他连「姑奶奶」也叫出来了,不觉咭的笑道:「你这人真好玩。」

  夏雨道:「你要问二小姐去了那里,就该先说你找小姐有什么事?」

  瘦小老头道:「小姑娘,别和小老儿为难了,快告诉我、仲姑娘那里去了,
事关重大……」

  夏雨道:「你不肯说出来意,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瘦小老头急得搔头挖耳,说道:「你叫小老儿从何
说起,唉,她这样慌慌张张的到处奔波,也没和小老儿商量商量……」

  秋霜撇撇嘴道:「为什么要和你商量?」

  瘦小老头道:「她若是早和小老儿商量,就不会自乱步骤急病乱投医了。」

  春风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听他说出急病乱投医这
句话,心中不觉一动,问道:「你认识我们二小姐……」

  瘦小老头得意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说道:「岂只认识,还是好朋友?」春
风轻哼了一声。

  瘦小老头摸摸酒糟鼻,瞪着两颗斗鸡眼,说道:「怎么,你说小老儿不配?
不信,你去问问你家小姐,看她承认不承认,哼,仲姑娘听说小老儿把她当作朋
友看,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春风道:「你刚才说我们小姐急病乱投医,那是什么意思?」

  瘦小老头道:「难道她不是急病乱投医,放着小老儿不问,东奔西跑,急得
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春风道:「原来你是一位大夫?」

  瘦小老头笑了笑,道:「小老儿是测字看相的。」说了半天,他是测字看相
的。

  春风道:「你只会测字看相,找我们小姐又有何用?」

  「唉。」瘦小老头唉了一声道:「但我小兄弟的病,小老儿知道。」

  春风道:「原来岳相公是你小兄弟?」

  瘦小老头点着头道:「这还会错,他小兄弟是我小老儿的小师弟。」

  春风心中暗道:「岳相公一表人才,武功高强,他师兄怎么会这样窝囊?」
一面问道:「你真能医得好岳相公的伤?」

  瘦小老头道:「这不是小老儿吹的,小兄弟的伤,只有小老儿会治,仲飞琼
就是去找她爷爷也不管用。」

  冬雪道:「二小姐就是去找老神仙去了。」她嘴较快,春风要待阻拦,已是
不及。

  瘦小老头口中「啊」了一声,说道:「她到雪山去了,这不是要我的老命,
好,小老儿这就追上去,还来得及……」话声未落,突然双手一划,一个人就像
小孩子放的钻天炮一般「嗖」的一声,凌空飞起,激射出去,眨眼工夫,就已在
夜色中消失。

  夏雨咋舌道:「好快的身法。」

  春风回头看了冬雪一眼,埋怨道:「都是你嘴快,咱们连他来历都不知道,
怎能告诉他真话?」

  冬雪道:「他不是说,是岳相公的师兄么?」

  春风道:「咱们怎能相信他的话?」

  夏雨道:「对,看他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冬雪道:「那怎么办呢?」

  春风道:「这人身手极高,咱们快追上去告诉二小姐,也好提防他一点。」

  夏雨道:「对,咱们快走。」于是她们四人,也立即施展轻功,像流星追月
一般,一路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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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大马猴耍火灵圣母

  天色渐渐黎明,山林间笼着轻纱般的薄雾,大路上还铺了一层薄薄的轻霜。
一辆双辔马车,从官道东首飞驰而来,车轮辗在轻霜上划下了两道明显的轨迹。
前面就是黄冈寺了,两个更次就赶了快二百里路,这已经是赶车最大的速率了。
就在此时,但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由左首一片林梢间飞起,从横里落到大
路中间。

  这是一个瘦高黄衫老人,这时他和马车还有七八丈距离、就高声叫道:「来
车请停一停。」车行快速,七八丈距离,眨眼就到,但七八丈距离,也足够来车
刹住奔行之势。

  这辆车中,乘坐的正是仲飞琼和胡大娘,如今由胡大娘抱着伤重垂危,昏迷
不醒的岳少俊,赶上雪山去。

  驾车的则是青煞手涂金标,他正在挥鞭攒程之际,突见有人飞落车前。那人
叫自己停车,当下只好一收缰绳,勒住了马匹奔行之势,同时也急忙刹住了滚转
极速的车轮。两匹正在奔行中的马匹,同时响起了一声希聿聿长鸣,车、马总算
停了下来,但已驰到离黄衫老人不过数尺来近。

  涂金标冷厉的喝道:「你要找死?」

  黄衫老人含笑一拱手道:「兄台勿误会,老朽崆峒靳半丁,是来求见仲姑娘
来的。」

  马车一停,仲飞琼本在闭目养神,忽然睁目问道:「车子怎么停了?」

  胡大娘还未开口,车前涂金标已经回过身来,恭声道:「回二小姐,有一位
自称崆峒靳半丁的,拦路求见。」

  仲飞琼道:「问他有什么事?」

  涂金标全在车头,冷冷的道:「二小姐问你有什么事?」

  靳半丁连忙趋前几步,躬躬身道:「在下靳半丁,见过仲姑娘。」他是要跟
仲姑娘直接说话。

  仲飞琼端坐车中,隔着车帘道:「不敢当,右护法阻我去路,有何见教?」

  靳半丁躬身道:「在下是奉圣母之命,追来见仲姑娘的。」

  仲飞琼道:「圣母要你追来见我,究竟有什么事?」

  靳半丁道:「圣母之意,咳,咳,她交代在下,要在下向仲姑娘面禀……」
他似有为难之处,说不下去。

  仲飞琼已经明白他的本意,淡淡一笑道:「崆峒、雪山,等于是一家人,靳
护法不必客气,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是、是。」

  靳半丁躬着身道:「在下遵命,圣母听说岳少俊为仲姑娘所救,希望仲姑娘
把他留下。」

  这话听得仲飞琼火了,冷哼一声道:「这是火灵圣母的意思?」

  「是、是。」靳半丁躬着身,连声应是,陪笑道:「不是圣母交代,在下斗
胆也不敢自作主张,来向仲姑娘报告了。」

  仲飞琼又是一声冷哼,说道:「靳老是崆峒派的右护法?」

  靳半丁连称不敢,仰着脸道:「在下滥竿充数,还望仲姑娘多多指教。」

  仲飞琼一手掀起车帘,目注靳半丁,冷峻道:「靳老既是崆峒派的右护法,
我倒想请教一件事。」

  「请教二字,在下如何敢当?」

  靳半丁和她这一对面,只觉她目光冷峻如刀,心中暗暗忖道:「此女好冷的
目光。」一面连连拱手道:「不知仲姑娘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仲飞琼道:「我要问的,咱们雪山派可是要听命于崆峒派吗?」

  「仲姑娘言重了。」靳半丁恭声道:「雪山,崆峒,携手合作,怎么能说听
命二字?」

  仲飞琼道:「你知道就好,火灵圣母伤了岳少俊,而且也已经放他走了,我
是从淮扬派手中把他救出来的,这事该和崆峒派无关。火灵圣母凭什么要我把人
留下?靳大护法又凭什么要我把人留下。」

  靳半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连忙躬身道:「仲姑娘这是误会……」

  仲飞琼冷冷的道:「靳老不用说了,留人之事,免谈。」一手放下车帘,冷
声道:「涂金标,咱们走。」

  靳半丁眼看自己已是无话可说,只得拱拱手道:「在下那就告退了。」转过
身,双脚一顿,飞身急掠而去。

  就在他堪堪离去,左首林间人影闪动,飘然走出一行人来。只听走在前面一
人朗声道:「仲姑娘驾车且请稍留。」

  这人话声清朗,直传入车中,仲飞琼轻轻攒了下眉,问道:「涂金标,来的
又是何人?」涂金标成名多年,自然识得来人是谁?这就回头道:「回二小姐的
话,来的是淮杨三杰。」

  不错,来人正是淮扬三杰,淮扬派掌门人淮扬大侠恽钦尧,老大淮南子胥哲
夫,老二易华佗易青澜,还有恽夫人,恽慧君和小翠,恽慧君和小翠,还是男人
装束。就在涂金标回话之时,由恽钦尧为首的一行六人,已经行近车前。

  恽钦尧略一抱拳,朗声道:「淮扬恽钦尧,请仲姑娘答话。」

  人家指名要自己答话,仲飞琼自然不好不理,车帘掀处,冷冷的道:「来的
原来是淮扬派的掌门人,仲飞琼失敬了。」

  恽钦尧道:「仲姑娘好说。」

  仲飞琼目光一扫,依然冷峻的道:「淮扬三杰,盛名久著,今日联袂而来,
阻我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恽钦尧道:「仲姑娘车中还有什么人?」

  仲飞琼:「我车中还有什么人,恽大侠管得着吗?」恽钦尧被问得一怔,还
未答话。

  恽夫人已接着说道:「仲姑娘,据咱们调查所得,姑娘从归云庄劫走伤重垂
危的岳相公,总是事实吧?」

  仲飞琼冷哼一声道:「劫走,我为什么要把他劫走?」

  恽慧君一下闪身而上,气急的道:「难道不是你劫走的?你还耍赖?」

  仲飞琼道:「我赖什么了,人是我救走的,因为我不把他从归云庄救出来,
他就会毁在归云庄了?」

  恽慧君回身道:「娘,她不是承认了吗?」

  恽夫人道:「仲姑娘,归云庄如何会毁了岳相公呢?」

  仲飞琼冷笑一声道:「他中了火灵圣母火焰刀,不是你们八宝紫玉丹所能治
疗,如若任由你们大名鼎鼎的易华佗施以金针过穴之法,他一生岂不毁了,我把
他救出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易华佗听得老脸一红,伸手摸摸苍髯,不自然的一笑道:「仲姑娘那是有把
握治好岳相公了?」

  仲飞琼道:「至少我不会用金针过穴,毁了他一生。」

  恽夫人滇:「听姑娘的口气,好像已经把岳相公治好了?」

  仲飞琼看他们拦着去路,心头又怒又急,说道:「至小我已治好了他被火焰
刀的伤的内腑,只要你们不在这里耽误我的行程,我会治好他的。」

  恽慧君听他一口一声的「他」,姑娘家心头自然怪不舒但,冷笑道:「他,
他是你什么人?」

  仲飞琼冷峭的道:「他是我什么人,你管得着吗?」

  恽慧君身躯发颤,哼道:「仲飞琼,你好不要脸。」

  仲飞琼听他出口伤人,心头十分气恼,暗道:「这真是丑人多作怪,凭你也
配爱上俊弟弟?」心思这一转,不觉冷笑一声道:「恽慧君,你是淮扬派掌门人
的女儿,居然口出污言,今天要不是恽大侠也在场,我就要出手代恽大侠教训教
训你了。」

  这话说得很重,恽钦尧身为淮扬派掌门人被她说得脸上无光,沉喝道:「慧
儿,你退下来。」

  恽夫人道:「仲姑娘,咱们来意,希望你能把岳相公留下来。」

  仲飞琼道:「我为什么要把他留下来?」

  恽夫人道:「因为岳相公是你从归云庄劫走的。」

  仲飞琼冷冷道:「我就是留下他,谅你们也无法救得了他,不如听我相劝,
快快让开,别耽误了他救治的时间。」

  恽夫人听碍一呆,说道:「你不是说己替岳相公治好了火焰刀伤了吗,怎么
他……」她也关切着准女婿。

  仲飞琼道:「我无暇和你们多说,他火毒已清,如今逆血倒行,危在旦夕,
我要尽快赶上雪山找我爷爷去。」

  恽慧群叫道:「娘,别听她的,她不会安着什么好心。」

  易华佗道:「仲姑娘,老朽还懂得一点脉理,岳相公火毒已消,伤势应该不
会太重,你可否让老朽切切他的脉象,真要和姑娘所说,咱们绝不阻拦于你。」

  仲飞琼一双凤目之中,射出浓重的杀气,怒声道:「我说他危在旦夕,岂会
骗你们?你们再要阻挠我行程,耽误了岳少俊的救治机会,我要你们淮扬派所有
的人抵命……」她话声甫落,突听一个又娇又尖的少女声音叫道:「娘,他们就
在那里。」

  一道红影像流矢一般,随着喊声,划空飞来,好快的身法,不过眨眼之间,
已经掠到车前。那是一个全身火红的少女,她,正是火魔女祝巧巧。仲飞琼暗暗
攒了下眉,忖道:「她口中叫着娘,莫非火灵圣母也来了?」抬目望去,但见大
路上,正有一顶黑色软轿,如飞而来。

  走在轿前领路的,是一个黄衫老人,崆峒派右护法靳半丁,护轿的是四个中
年青衣女子,轿前则是八名青衣劲装汉子。果然是火灵圣母亲自赶来了,她明知
俊弟弟是自己从归云庄救出来的,硬要自己交人,这是为什么?她手一松,放下
了车帘。

  软轿来势极快,就在这转眼工夫,已经到了面前。软轿一停,护轿四名中年
女子迅速分左右两旁伺立,由靠近轿门的两人撩起轿帘。火灵圣母目光一转,望
望恽钦尧等人一眼,冷笑道:「淮扬派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恽钦尧抱抱拳道:「圣母消息也灵通得很。」

  火灵圣母哼了一声,叫道:「靳护法。」

  靳半丁立即躬身道:「属下在。」

  火灵圣母道:「前面这辆马车,可是仲姑娘的吗?」

  靳半丁应了一声:「是。」

  火灵圣母道:「好,你去告诉仲姑娘,就说老身有请。」

  靳半丁又应了声「是」,转身走近车前抱抱拳道:「仲姑娘,圣母有请。」

  仲飞琼「哦」了一声,吩咐道:「涂金标,给我掀起车帘。」涂金标答应一
声,跳下车辕,替仲飞琼掀起了车帘。

  仲飞琼跨下车,瞥了靳半丁一眼,冷冷的道:「是靳老把圣母请来的吧?」

  靳半丁连连陪笑道:「不敢,不敢,仲姑娘,是圣母有请。」

  仲飞琼走近轿前,躬下身道:「晚辈雪山仲飞琼参见圣母。」她故意在自己
名字上,加上「雪山」二字。

  火灵圣母冷冷道:「仲姑娘免礼。」

  仲飞琼道:「圣母见召,有何吩咐。」

  火灵圣母道:「那个姓岳小伙子,是你把他劫走的吗?」

  仲飞琼仰脸道:「圣母这话……」她底下的话,没说出来。要是说出来,该
是圣母这话就不对了,她不说,是因为对方算来总是长辈,不好当面和她抢白。

  火灵圣母那会听不出来,重重的哼了一声,才道:「老身这话,可是不对了
吗?」

  「晚辈不敢。」

  仲飞琼接下去道:「只是据晚辈所知,岳少俊接下圣母三招剑法,中了圣母
一记火焰刀,圣母已经答应让他离去。他回到归云庄,伤势发作,淮扬派易华佗
因火焰刀所伤,非圣母解药,无法清解,迫得想以金针过穴,宣泄他内腑火毒。
晚辈因金针过穴,会毁了岳少俊一身武功,故而把他暗中救出,此事似乎和圣母
已无过节可言。」

  火灵圣母脸色微变,沉哼道:「数十年来,老身有个规矩,凡是被老身火焰
刀所伤的人,是生是死,悉凭老身主宰,旁人不得插手。」仲飞琼听得也变了脸
色,火灵圣母续道:「何况老身当时只是略予警戒,出手极有分寸,当晚已命巧
巧把解药送去,你不是多此一举吗?」

  仲飞琼道:「晚辈当时不知圣母有此禁忌,因易华佗说出只有金针过穴,始
能救得岳少侠一命,晚辈身边,正好有一粒家祖的雪参丸,可解离火真气之伤,
故而把他暗中救出来了。」

  火灵圣母哼道:「你就是仗着你爷爷一颗雪参丸能解离火真气,就没把老身
放在眼里了?」

  仲飞琼几乎要想发作,但还是忍了下去,说道:「晚辈已经说过,不知圣母
有此禁忌,何况当时救人心切……」

  「救人心切?」

  火灵圣母目光一注,问道:「姓岳的小伙子,是你什么人?」

  仲飞琼被她问得粉脸上不禁一红,女孩儿家,被人当众逼问他和她的关系,
自然是十分难堪之事,心头不禁有气,暗道:「自己若是不说出来,当着崆峒、
淮扬两派的人,还当我仲飞琼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这就理直气壮的说:「岳少俊和晚辈结为姐弟,晚辈总不能眼看着义弟伤重
不救,我身边带有雪参丸正好救他之伤,岂有不救之理?」

  站在较远的恽慧君,和站在火灵圣母轿右的祝巧巧,听她说出和岳少俊结为
姐弟,两位姑娘不约而同的同时冷笑了一声。火灵圣母道:「老身怎么不知道你
和岳少俊结为姐弟之事?」

  仲飞琼道:「这是晚辈的私事,没有理由一定要圣母知道。」

  火灵圣母怒哼一声道:「仲姑娘,你总该记得你们姐妹三个,下山之时,你
爷爷如何交代你们的?」

  仲飞琼:「晚辈不敢忘记,愚姐妹年幼识浅,望圣母时加指导。」

  火灵圣母道:「你记得就好,那你就把姓岳的小伙子交出来。」

  仲飞琼脸色一寒,冷然道:「圣母只怕弄错了?」

  火灵圣母怒声道:「老身那里弄错了?」

  仲飞琼道:「晚辈愚姐妹,奉命协助贵派,接受圣母指导,并非归附贵派,
接受圣母命令,何况这是晚辈私事,希望圣母不可强人所难。」

  淮扬派的人,因火灵圣母的出现,都已退到较远之处,此时听到两人争辩,
已可隐约听出一点头绪。此次江湖上掀起了一场风波,大家原先还捉摸不定,原
来是崆峒派久蛰思动,存有问鼎中原之志,其中并获得雪山老人的支持。淮扬派
大侠恽钦尧不由朝老大淮南子胥哲夫,老二易华佗互望了一眼。

  火灵圣母给仲飞琼当面抢白,自然无法忍受,只见她坐在轿中的人,白发飘
忽,神色狞厉,怒笑一声道:「好哇,仲飞琼,你敢当面顶撞老身,老身就把你
拿下了,再去问问你爷爷,你目无尊长,该当何罪?」

  仲飞琼凛然道:「我大姐是你媳妇,我可不是,除了爷爷,我没有尊长,我
奉爷爷之命,协助贵派,现在我正要回山向爷爷请示,不劳圣母费心。」

  火灵圣母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以为老身不能把你拿下么?」

  仲飞琼冷然道:「圣母也许有此能耐,但仲飞琼也不会束手就擒。」

  火灵圣母一脚跨出软轿,厉声喝道:「小丫头,你想反了。」

  淮南子胥哲夫道:「掌门人,咱们该替她们作个和事佬吧。」

  恽钦尧点点头,缓步走上,拱拱手道:「圣母请歇怒。」

  火灵圣母大声道:「这和你们淮扬派无关。」

  恽钦尧含笑道:「圣母此言差矣。」

  火灵圣母怒声道:「这么说,你们淮扬派一定要插手了?」

  恽钦尧道:「圣母和仲姑娘争执,是因岳相公而起,但岳相公是因小女之事
负的伤,仲姑娘又从敝庄把岳相公接去的,因此敝派自然也不能不问。」他口气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再说岳相公是受在下舅兄宋盟主之托,送剑来的,岳相
公又是天山传人,万一他伤势如有变化,叫在下如何交代呢?」

  恽钦尧这番话,说得很技巧,第一,他表明立场,淮扬派不能置身事外。第
二、拖出武林大老宋镇山,他故意称之为宋盟主,即是暗示宋镇山当过八大门派
盟主。第三,再加重语气,说岳少俊是天山传人,藉以增加火灵圣母的顾忌。

  在火灵圣母的眼中,淮扬派只是一个地方门派,当然并不值得重视,但今天
淮扬三杰全在于此,实力自然不可忽视。她对宋镇山当然也并不在乎,腊八掷钵
禅院之会,本来就是对付八大门派的。使她顾忌的,还是天山传人这四个字。

  自从她看出岳少俊是天山门下,就对他存着极大的顾忌,后来她三招剑法全
被岳少俊接下,一时老羞成怒,起了杀心,才使出火焰刀,准备把他一举击毙。
她火焰刀出手,经祝巧巧一声尖叫,使她心头一凛,把掌力收回了大半,同时也
发觉自己女儿竟然爱上了岳少俊。

  及至祝巧巧偷偷的把三颗火灵丹,送到归云庄去,她心中忽然有了主意,自
己如能促成女儿好事,天山传人岂不成了自己的女婿?有天山传人做女婿,岂不
得了武林中最大的支援?这就是她这次亲自追来,非逼着仲飞琼交出岳少俊来的
原因。

  闲言说过,却说火灵圣母听了恽钦尧的话,不觉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依
恽大侠之见,要老身如何呢?」口气已经软了。

  恽钦尧道:「圣母方才未来之前,在下曾听仲姑娘说过、岳相公服了仲姑娘
的雪参丸,内腑火气虽已消解,但血气逆转,伤势似乎并未稍减,仲姑娘急于回
转雪山,大概是想求助于她令祖雪山老人去的。」

  火灵圣母不信的道:「这不可能,老身这记火焰刀,最多只用三成力道,伤
得不至于太重,姓岳的小伙子,既然服了雪山的雪参丸,伤势应该已有起色,绝
不至于逆血倒行。」

  仲飞琼说道:「晚辈说的并无半句虚言,岳少俊气血逆转、仍然昏迷不醒人
事。」

  恽钦尧笑了笑道:「岳相公是因火焰刀伤势所引起,如今好在圣母已经亲自
赶来,就算火焰刀的伤势最重,有圣母在场,定可着手成春,再说敝师兄易清澜
在江湖上对伤科一道亦颇有心得。因此在下之意,仲姑娘如若真是救人心切,就
不用舍近就远,何妨先让圣母和敝师兄看看,如能治好,就不用于里跋涉了,不
知圣母和仲姑娘二位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在仲飞琼来说,她是已经没有办法,才急着赶上雪山去的。对火
灵圣母来说,她治好了岳少俊的伤,对女儿的亲事,自然是有利的。火灵圣母一
念及此,立即点头道:「好,老身同意恽大侠的提议。」

  仲飞琼也点点头道:「晚辈只是救人心切,才急着赶回山去的,既然圣母愿
意为他治伤,晚辈自然同意了。」

  易华佗笑着道:「既然二位都同意了,那就请仲姑娘要人把岳相公抱下车来
吧。」

  仲飞琼点点头,回身道:「胡嬷嬷,你就把他抱下来吧。」车中没人答应。
仲飞琼又道:「胡嬷嬷,你把岳相公抱下来呀。」车中的胡大娘依然不知所闻,
没有作声。

  仲飞琼心头不觉微感意外。说道:「涂金标,你去看看,胡嬷嬷是不是睡着
了?」以胡大娘的武功,当然不会在强敌环伺之际,自顾自打盹,睡熟之理。

  涂金标答应一声,掀起车帘,叫道:「胡大娘……」口中甫出喊声,陡觉不
对,急忙回身道:「二小姐,车中出事了,岳相公不知去向,胡大娘也好像被人
点了穴道。」

  仲飞琼听得猛然一惊,说道:「会有这种事?」身形一闪而至,掀开帘子,
迅速跃入车中,但胡大娘双目微阖,一个身子靠着车厢,正在扛盹,显然着了人
家道,她手上本来横抱着的岳少俊,果已不见,这下直看得仲飞琼不禁一呆。

  车子就停在大路上,车子前面还站着崆峒、淮扬两派高手,这人是如何丢的
呢?她目光盯了车后一个小窗一眼,这窗口很小,就算有人潜入也要手先身后,
爬着进来,如何能把岳少俊人不知鬼不觉的运走?这原是她心念一转之间的事,
但就在她跃入车中之时,火灵圣母、祝巧巧和恽夫人、恽慧君等人,也不约而同
的赶了过来,所有目光,一齐投向车中。

  仲飞琼玉手轻挥,一下拍在胡大娘的肩头,推开了她被制穴道,口中急着叫
道:「胡嬷嬷,你醒一醒。」

  胡大娘口中「啊」了一声,倏地睁开眼来说:「二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仲飞琼道:「岳相公呢,被劫走了?」

  「岳相公?被谁劫走了?」胡大娘听得一怔,低头一看,不由得张口结舌的
道:「岳相公会被人劫走了?他……」

  仲飞琼道:「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胡大娘惊异得不知所云,说道:「老身明明抱着他,这就奇了,二小姐没看
见劫走他的人吗?」

  仲飞琼道:「我要是看见是谁劫走的,还会问你?」

  胡大娘惶然道:「老身该死,老身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方才还听你和圣母说
话,后来……后来只觉……只觉一阵困倦,好像打了个盹……唉,这会是什么人
劫走的呢?」

  火灵圣母突然冷笑一声道:「老身知道。」

  忽然身形一晃,一个人离地数寸,笔直朝恽钦尧身前平飞过去,口中喝道:
「恽钦尧,是你把姓岳的小伙子弄走了吧?」

  恽钦尧疾退一步,骇然道:「圣母此话怎讲,恽某等人都在这里,怎会把岳
相公劫走?」

  火灵圣母又是一声冷笑道:「不是你们派人暗中把他弄走,还会是谁?」

  恽慧君哼道:「明明是你们把人劫走了,还想栽赃吗?」

  火灵圣母凶睛一下转向恽慧君投来,厉声道:「小丫头,你敢对老身这般说
话?」

  恽慧君道:「我有叶么不敢?」

  火灵圣母狞笑道:「你再说一句,我就毙了你。」

  恽夫人怕女儿吃了亏,急忙跨上一步,凛然喝道:「祝灵仙,你不觉得以大
欺小吗?别人怕你火灵圣母,老身还未必把你放在眼里。」

  火灵圣母厉声笑道:「很好。」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朝身后喝道:「剑来!」她喝声出口,立即有一名中年
女子手捧古剑,恭敬的送上。

  祝巧巧一闪身,抢了出来,说道:「娘,我也要去会会恽慧君呢。」

  「呛。」长剑出匣,一下欺到恽慧君身前,长剑一指,喝道:「你亮剑。」

  恽慧君岂肯让步,冷笑道:「我正想领教领教崆峒派有什么惊人之艺?」

  纤手一抬,刷的一声,抽出一支铁剑,竖立当胸,目光抬处,冷喝道:「你
请呀。」口中虽然说着「请呀」,但口气并不客气。

  祝巧巧一扬腕道:「你小心了。」

  火灵剑一抖,浑身上下,卷起几缕剑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疾攻而上。
恽慧君身形一偏,当胸长剑似飞蛇般直迎出去。

  祝巧巧猛见一道剑影疾射面门,剑上似有一股极大吸力,自己刺出的剑势,
大有被吸引之感,心头一凛,暗道:「她使的大概就是吸金剑了。」心念一动,
立即身随剑转,急走偏锋,展开精奇招数,着着抢攻。

  祝巧巧使的是崆峒剑法,本以迅速见长,却不料恽慧君剑法展开,同样快捷
无比,变化精奥,以攻还攻,丝毫不逊。火灵圣母和恽夫人皆因爱女抢先出手,
恐有闪失,两人反倒停了下来。瞬息之间祝巧巧,恽慧君两入已打了三五十招,
祝巧巧因恽慧君手上使的是吸金剑,伯被对方吸着,不敢硬碰硬。

  恽慧君也因久闻火魔女之名,伯剑势稍一松懈,对方火器会趁机出手,是以
加紧运剑,剑法出手、一剑紧过一剑,同样招招进逼。两人这一番缠斗,剑光如
织,一沾即走,两剑从不相交,两位姑娘都把对方当作了情敌,自然各展绝学,
互争奇胜,剑来剑往,谁也不肯认输,因此愈打愈勇,形同拼命。

  仲飞琼担心岳少俊安危,更是心乱如麻,她自然不会关心两位姑娘以剑相搏
的场面,侧脸朝胡大娘问道:「胡嬷嬷,依你看岳相公会是被谁劫走的呢?」

  胡大娘低沉一笑道:「这话老身可不敢说……」

  仲飞琼道:「但说无妨,岳相公伤重垂危,此时把他劫走,真急死人了。」

  胡大娘道:「二小姐,你想想看,双方在场的人,都是为岳相公来的,而且
都想把岳相公夺回去,对不?」

  仲飞琼点点头道:「你只管直说,这是什么时候,你还绕着弯说话?」

  胡大娘笑了笑,声音说得更低了,道:「淮扬派淮扬三杰,和恽夫人都赶来
了,可说高手全在这里了……」淮扬派高手,全在这里了,这是说,崆峒派虽然
火灵圣母亲自赶来,但她手下可用的人,并未全在这里。

  不错,火灵圣母手下,网罗了不少奇技异能之人,除了她派人暗中把俊弟弟
劫走,不可能会是淮扬派的人。她硬指淮扬派劫走了岳少俊,分明是金蝉脱壳,
移祸江东之计。仲飞琼点点头道:「我懂了。」一跃下车,缓步朝火灵圣母身前
走去,口中冷冷的叫道:「圣母……」她脸色冷峻,双目之中,隐射出慑人的冷
芒,一看就知她神色不对。

  这时恽慧君和祝巧巧打到片刻,两人粉脸上都已有了汗水。恽慧君觑个真切
手腕倏翻,吸金剑朝外一引,一下把对方火灵剑引了开去,左手一指,飞快朝祝
巧巧胸前玄机穴点去。

  祝巧巧长剑被人引开胸前门户大开,心中方自一惊,瞥见恽慧君骄指点到,
一时无法封解,急急往后跃退,但她是个平日骄纵任性的人,一向自视甚高,此
时被恽慧君引开长剑,差点还被她一指点中,心头自然十分怒恼,跃退的人,连
脚跟还未站稳,身形一侧,左手抬处,三支火龙镖,疾如穿梭,飞射而出。

  恽夫人看得心头一急,急忙叫道:「慧儿小心。」其实不用她喊,恽慧君长
剑一撩,已把三支火龙缥一起吸在剑尖上。

  火灵圣母望了恽夫人一眼,哼道:「你叫什么?」

  恽夫人气怒道:「我向我女儿出声警告也不行吗?」

  火灵圣母冷冷的说道:「你女儿点出一指的时候,我有没有向我女儿出声警
告?」

  恽夫人听得大怒,喝道:「慧儿,你回来,我要领教领教火灵圣母绝招。」

  恽慧君答应一声,随手一抖长剑,把三支火龙镖掷向草堆之中,盈盈朝娘走
来。但听身后「烘」的一声,回头看去,原来自己把三支火龙膘掷到地上,竟然
发出一蓬三尺高的碧焰,连山石、青草都熊熊燃烧起来。心中暗暗一惊,忖道:
「好厉害的火气。」

  火灵圣母手中握着一柄带鞘古剑,冷厉的道:「你要和我动手,好。」右手
紧握剑柄,正待拔剑。

  「圣母。」仲飞琼冷峭的声音,适时传了过来。

  火灵圣母看出她神色有异,仲飞琼是雪山老人的嫡亲孙女,她自然不敢等闲
视之,一面暗暗凝神戒备,一面故作从容,侧脸问道:「仲姑娘有什么事?」

  仲飞琼道:「据晚辈推想,岳少俊在车厢中离奇失踪似乎和淮扬派无关。」

  火灵圣母微微一怔,问道:「此话怎说?」

  仲飞琼道:「淮扬派虽然弟子遍布江淮,但盛名久著的淮扬三杰和恽夫人全
在此地,晚辈车中的胡嬷嬷,并非弱手,如说要使她在不知不党中,被人点了穴
道,恐非淮扬派门人弟子所能办得到。」

  火灵圣母板着脸道:「那么依你所说,是什么人劫走的呢?」

  仲飞琼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圣母真的要晚辈说吗?」

  火灵圣母道:「你倒说说看,难道会是老身派人把他劫走了?」

  仲飞琼冷然道:「圣母认为晚辈想的不对?」

  火灵圣母冷嘿一声道:「你总有个说法吧?」

  仲飞琼道:「要制住胡嬷嬷,而不使胡嬷嬷有所警觉,此人必须精擅隔空点
穴,而且必须在十步之外发挥。」

  火灵圣母口中「唔」了一声。

  仲飞琼接下去道:「制住胡嬷嬷固然不易,但要在一个小小窗口,把岳少俊
神不知鬼不党的运出去更难,此人非绝顶高手,绝难办到。」

  火灵圣母依然只「唔」了一声。

  仲飞琼道:「因此晚辈觉得……」

  火灵圣母道:「你直说无妨。」

  仲飞琼道:「只有圣母手下,网罗了不少武林奇技异能之士,高手如云。」

  火灵圣母桀桀大笑道:「所以你认为是老身派人把他劫走的。」

  仲飞琼道:「晚辈正是此意。」

  火灵圣母道:「那么你打算如何?」

  恽慧君尖声道:「好啊,原来果然是你们把岳相公劫走的。」

  祝巧巧听得脸上绽出了喜容,哼道:「是又怎样?」

  仲飞琼没有去理会她们的话,望望火灵圣母,平静的道:「圣母派人劫走岳
少俊,不知用意何在?」

  火灵圣母两鬓自发飞扬,厉笑道:「老身行事,用得着你管么?」

  仲飞琼脸色一变,抗声道:「圣母从晚辈车中劫走人,晚辈自然要问了。」

  祝巧巧困惑的道:「娘,岳相公……」

  火灵圣母怒叱道:「你不许多嘴。」祝巧巧嘟起小嘴,不敢多说。

  仲飞琼抬头道:「圣母已经知道岳少俊是晚辈的义弟了?」

  火灵圣母气鼓鼓的道:「老身早已听你说过。」

  仲飞琼道:「那么就请圣母看在晚辈薄面,把岳少俊交还晚辈。」

  「说得很轻松。」火灵圣母冷笑道:「既然你认定是老身派人把岳少俊从你
车中劫走的,老身若要交还给你,又何用派人把他劫走?」

  仲飞琼神色愈来愈冷,哼道:「圣母那是不肯交人了?」

  火灵圣母道:「就算老身不肯吧?」

  「好。」仲飞琼斩钉截铁的应了声好,凛然道:「寡由圣母而启,若是伤了
两家和气,那就罪不在我了。」

  锵的一声,抬手拔剑,凤目抬处,两道凛若秋霜的眼神,直注火灵圣母,神
色凝重,缓缓吸了口气,冷然道:「圣母请亮剑。」

  火灵圣母一张老脸,变得铁青,桀桀笑道:「仲丫头,你要和老身动剑?」

  仲飞琼道:「这是圣母逼我动剑的了。」话刚出口,但见四道人影,如飞而
来,那正是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人,心头不禁一怔,回头问道:「你们来
此作甚?」

  春风眼看二小姐长剑出鞘,她对面的人,竟然会是火灵圣母,一时有话不敢
出口,只叫了一声:「二小姐……」

  事实上她们也跑得娇喘吁吁,也答不上话来。

  仲飞琼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事?」春风走上一步,附着她耳朵,低低的说
了几句。

  仲飞琼低声问道:「他说是测字看相的?」

  春风点点头道:「是的。」

  仲飞琼问道:「他没说叫什么名字?」春风又摇了摇头。

  仲飞琼明白了,在车中运走岳少俊的,准是金铁口无疑,她说只有他可以治
得好岳少俊的伤,大概不会胡说,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因为眼前有崆峒和淮扬
二派的人在,他们拦截自己,全是为岳少俊而来,自己说出来了,他们定然会舍
了自己去追金铁口。

  也许金铁口此时正在附近为俊弟弟治疗,以真气疗伤,是不能有人惊扰的,
看来只有将错就错,由自己担待一阵了。她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朝春风吩咐道:
「你们且退下去。」

  春风等四人,应了声「是」,果然躬身退下。

  靳半丁却在此时,凑了上来,朝火灵圣母躬躬身道:「圣母歇怒,请容属下
一言。」

  火灵圣母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靳半丁道:「雪山、崆峒,携手合作,圣母和仲姑娘这一动剑,岂不伤了两
家和气,再说岳相公……」

  火灵圣母一摇手道:「不用说了,当初他们三人下山之时,雪山老神仙是如
何说的?她们原是配合咱们崆峒派行动,三个丫头,悉归老身指导,如今仲丫头
为了一个姓岳的小子吃里扒外,居然向老身叫阵,老身若不给她一点厉害,还当
咱们崆峒派因人成事呢。」说到这里,目注仲飞琼凛然道:「仲丫头,老身让你
发招,你可以出手了。」

  「梯他……梯他……梯梯他他……」大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拖着皮鞋的脚步
声,只见一个人连奔带走,急步而来,转眼间,由远而近。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
际,这人的出现,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大家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一件洗得发了白的青竹布衫的瘦
小老头,耸着双肩,走起路来直像一只大马猴。

  这人生相狠琐,斗鸡眼,酒槽鼻,嘴上还留着两撇鼠须,一副落魄模样,你
说他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在场之人,除了仲飞琼,谁都不认识他,仲飞琼一眼看到来的正是金铁口,
心中不由一怔。方才他听了春风的话,满以为俊弟弟是他救走的,心头本已放下
了一块石头,但此时看样子,金铁口刚刚来,比春风等四人还慢了一步,由此看
来,从车子中把俊弟弟弄走的难道不是他吗?

  心念方在转动之间,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我的姑奶奶,
你叫小老头追得你好苦,若是小老头迟来一步,我那小师弟一条小命,差点就送
在你千里了,你也没找我小老头商量商量,你要七公、八公两个老糊涂蛋替他打
通什么经脉?」

  「要知我那小师弟练的是逆天玄功,气血本来就是逆行的,硬要把他弄顺过
来,你说这份罪,有多难受?不过你也别替他担心,现在总算没事……」这是金
铁口的声音,他一路埋怨走来,施的是千里传音之术。

  仲飞琼听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岳少俊练的逆天玄功,自己误认为他气血逆行
硬要替他打通经络。差幸七公、八公在替他打通经脉时,突然遭人暗算,不然,
全身经脉都被他们打通了,俊弟弟还有救吗?

  喜的是金铁口最后说的叫自己不用担心,现在总算没事了,他虽然没说出俊
弟弟现在如何,但这句总算没事了,岂不是说俊弟弟的伤势已经治好了吗?当着
这许多人,金铁口没说下去,她自然不好多问。

  春风赶忙趋到仲飞琼身边,低低的道:「二小姐,就是他……」

  仲飞琼瞪了她一眼,叱道:「你退下去。」春风不敢多说,低着头,退了下
去。

  这两句话的功夫金铁口已经梯梯他他的走到了仲飞琼,火灵圣母两人面前,
他没去理会仲飞琼,只是朝火灵圣母抱拳打拱,满脸笑容,说道:「这位大概就
是封神榜上有名的火灵圣母了,小老儿这厢有礼。」

  火灵圣母平日目空四海,眼看来人是一付落魄模样,早就打心眼里起了厌恶
之意,再听他的口里说着什么「封神榜上有名」,更是怒恼,哼道:「你是什么
人?」

  金铁口连忙耸耸肩,陪笑道:「小老儿是测字看相的金铁口,小姓金,因为
铁口论相,不准不要钱,所以大家就叫小老儿金铁口。其实小老儿的本名叫做福
根,福气的福,根本的根,这名字还是先父给小老儿取的,说小老几福大命大,
是他老人家的命根子。唉,如今只落得测字糊口,好在大家已经叫惯小老儿金铁
口,再也没人再叫小老儿……」

  他说得口沫四溅,还露出一口积满黄垢的门牙,说话之时,又是一股酒气,
再加酒蒜异臭,令人欲呕。

  火灵圣母不耐的道:「你不用说了。」

  「是,是……」他只是躬着身,陪笑道:「但……但小老儿非说不可……」

  火灵圣母身边一名中年女子叱道:「你还不快说。」

  金铁口惶恐的道:「这……这位大……嫂……」

  那中年女子追随火灵圣母数十年,从未嫁人,给金铁口这声大嫂,叫得心头
大怒,厉声道:「你是找死。」

  「不,不,不。」

  金铁口连声说「不」,后退了一步,依然打着拱道:「火……圣母,五行金
木水火土,这五行之中,小老儿和你都占了一个字,也不算外人,小老儿是给你
老姐姐带信来的。」原来他从金木水火土,排来的亲戚,居然叫起火灵圣母老姐
姐来了。

  仲飞琼不知他要耍什么花佯?但光是这份缠夹,就几乎要笑出声来。那中年
女子看他满嘴胡说八道,叱道:「老不死……你……」

  火灵圣母听说他是给自己带信来的,不觉朝那中年女子抬了抬手,问:「是
什么人叫你带信来的?」

  「什么人?小……老儿不认识他。」

  金铁口伸手指指背后说道:「今天早上,小老儿刚摆好测字摊,就有一位老
爷找了来。小老儿问他要不要测字,他说不要,小老儿问他要不要算命,卜卦,
他说都不要,后来他拿出一绽银子……」

  他从怀中掏摸出一绽碎银,在掌心摊了摊,耸耸肩,笑直:「他……他说要
小老儿找一个叫火灵圣母的人,替他带一个信……小老儿说……我的老天爷,火
灵圣母是封神榜上的人,死了已经有几千年了,叫小老儿到那里去找……」

  那中年女子又喝道:「你敢在圣母面前如此放肆?」金铁口吓得又退后了半
步。

  火灵圣母道:「别拦他,让他说下去。」

  金铁口道:「那老爷摇了摇手说不是封神榜上的火灵圣母,叫小老儿不用多
问,只要朝这条路上来,遇上一个坐在轿里的白发老妇人,就是火灵圣母。」

  火灵圣母道:「那人你不知道他姓名?」

  金铁口道:「不知道。」

  火灵圣母道:「那你就说说那人是怎么一个模样,总得说出来吧?」

  金铁口想了想,道:「是个老爷,大概总有六七十岁了,留一把花白胡子,
看他样子,穿得蛮体面,好像是古铜色团花缎面黑羔皮袍子。相也生得不错,天
庭饱满,地角方圆,是子孙满堂之相,只是两道花白眉毛浓了些,早年少说也是
一位军爷……」他说了半天,仍然没说出什么来,这样的老人,岂非多得很?

  火灵圣母道:「不用说了,他要带的信呢?」

  金铁口耸耸肩道:「喔,那……那是口信。」

  火灵圣母道:「他口信怎么说?」

  金铁口搔着头皮说,蹑糯的道:「小老儿方才只顾赶路,一时忘……忘……
了……」

  中年女子喝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火灵圣母神色冷峻,说道:「你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金铁口搔头挖耳的道:「那……是两句很好记的话……小老儿真该死……竟
会……哦,哦有了……有了。」

  火灵圣母冷声道:「你说。」

  金铁口忽然凑上一步,笑嘻嘻的道:「那老爷要小老儿告诉火……圣母老姐
姐的,是……叫你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火灵圣母听得大怒,厉喝道:「无知匹夫,你敢戏弄老身。」扬手一掌,劈
了过去。

  两人距离本来不远,火灵圣母这一掌,又是怒极而发,出手极重、极快,因
此金铁口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但听「啪」一声,一个人应掌飞起,被摔出去七
八尺远,还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

  就是他在地上翻滚之际,淮扬大侠浑钦尧突听耳边响起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
说道:「腊八会期已近,你们该早做准备,大夥合计合计,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还是不去的好……」恽钦尧听得不由一怔,这说话的
会是谁呢?急忙举目看去。

  金铁口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忽然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长衫,说道:
「火……圣母你这也未免太不讲理了,小老儿为了一绽碎银子,替人带信来的,
你听了不痛快,也不该把气发在小老儿的头上,小老儿若不是还挨得起揍,就这
一巴掌,不送了老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怎好动手就打,给女人打一记巴
掌,要倒三年霉……」这下看得淮扬派和崆峒派的人,都暗暗惊讶不止。

  当然在场的人中,只有仲飞琼一人知道金铁口的来历,知道他一身功力,高
不可测,火灵圣母这一掌,自然伤不了他,但其余诸人并不知道金铁口的来历,
眼看火灵圣母怒极出手,这一掌少说也使了四五成力道。

  不料这瞧不起眼的猥琐老头,居然只打了两个滚,又爬了起来,看样子身上
一点伤也没有,最感惊诧的还是火灵圣母,她心里有数,因为自己看到这瘦小老
头,就心存厌恶,而且他一再戏耍自己,激起了自己的杀机。

  这一掌至少暗蕴七成力道,准备把他力毙掌下,他明明被自己击中,怎会一
无所伤,又爬了起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右护法靳半丁江湖经验,何等老到,看出金铁口决非常人,不觉冷笑一声,
举步走出,缓缓说道:「阁下装作的真像,真人不露相,果然身手非凡,不知是
那一条道上的朋友,既然冲着崆峒派而来,总该亮个万儿吧?」

  「老管家说的话,小老儿一句也听不懂。」金铁口那两只斗鸡眼,盯着靳半
丁,拱拱手道:「老管家只怕看走眼了,小老儿以测字着相糊口,快二十年了,
为了贪图一锭碎银子,给人家带信,这不是第一次……」堂堂崆峒派右护法,被
他看作了「老管家」。老管家者,家奴是也。

  靳半丁气得老脸发白,怒喝一声:「住口,老夫靳半丁乔为崆峒派右护法,
阁下纵然没有见过靳某,也该听人说过靳某的字号了。」

  金铁口凑上一步,缩着头道:「你老哥难道不是那老姐姐的跟班?」

  火灵圣母沉着脸道:「靳护法,你退下去。」靳半丁应了声「是」,敛手而
退。

  金铁口耸耸肩,似乎有点儿胆怯,陪笑道:「老大姐,小……老儿口信已带
到,这里没……没小老儿的事了,小老儿该走了……」转身欲走。

  他这转身,仲飞琼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道:「这儿也没你的事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小师弟就在十二里庙,你快些去吧,这里自有小老儿会应
付的。」

  火灵圣母沉喝一声:「站住。」

  金铁口急忙转过身来,摸摸酒糟鼻,陪笑道:「老大姐,你还有事?」

  仲飞琼听了金铁口传音入密的话,俊弟弟有了下落,心头一喜,那还停留,
转身朝四名恃女挥挥手道:「咱们走。」四名侍女答应一声,就像花蝴蝶一般,
纷纷纵起,一下就闪上了车。

  火灵圣母冷喝道:「仲飞琼,你要走么?」

  仲飞琼欠身道:「这里没有晚辈的事了,晚辈告退。」

  火灵圣母喝道:「慢着。」

  金铁口回身道:「对,对,小姑娘,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只管走吧,老
大姐这里,自有小老儿替你担待……」

  火灵圣母听得心头大怒,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挥手又是一掌,击了
过去。她方才用了七成力道,只把金铁口打了几个滚,这回出手,自然又加了几
成力道,掌势甫出,一团凛厉的掌风,挟着呼啸之声,像怒潮般涌了过去。

  金铁口像大马猴跳了起来,跳开数尺,避开掌风,脸上微现不快,道:「老
大姐,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方才打了小老儿一掌,小老儿看在一锭碎银子份上,
自认霉气,不和你计较了,古人说得好,一之为甚,其可再乎?你第二次出手,
这就不该了。」

  仲飞琼不再多说,自顾自飞身上车,涂金标不待吩咐,扬起长鞭,在空中发
出「噼啪」一声,两匹马立即撒开四蹄,辘辘而去。靳半丁因不知瘦小老儿的来
历,没有火灵圣母吩咐,自然不敢阻拦,任由马车驰去。

  火灵圣母眼看仲飞琼自顾自走了,心头自然极为愤怒,这口气,不觉全落在
金铁口的头上,劈出一掌,被金铁口跳开,怒笑一声道:「老身倒要看看你能躲
得过几掌?」挥手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金铁口方才往左跳开,这回身子一跳,往右跳开。但火灵圣母功力精湛,掌
势出手,能发能收,这一掌扬手劈出之后,中途手掌悬空一停,等金铁往右跳开
掌势才吐。

  金铁口双脚堪堪落地,一团强劲掌风,也正好跟着涌到,金铁口口中「啊」
了一声,一个人就像被人凭空推了一把,冲出去四五步之多,掌风擦着他背脊掠
过,只见他脚下一停,连连摇手,大声叫道:「老大姐,慢来,慢来,小老儿还
有话说……」

  火灵圣母虽然怒极,但究竟是成名多年,不肯失了身份,掌势一停,哼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金铁口伸手指指淮扬三杰,说道:「老大姐一定要和小老儿动手,也总得让
他们走了才行。」

  火灵圣母横了淮扬三杰等人一眼,冷声道:「他们碍着你了?」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凑上一步,陪笑道:「你火灵圣母算来总是小老儿的老
大姐,小老儿也不敢隐瞒,小老儿从小得异人传授麻衣相法,从那本破相书上,
参悟了麻衣手法,所谓麻衣手法,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得有人披麻戴孝,这是
失传了几百年的绝活……」

  他说得口水横飞,一脸俱是得意之色,接着道:「古人说得好,旁观者清,
小老儿这手绝活,若是给旁观的人偷学了去,这还得了?所以……所以……咳、
咳、小老儿和人动手过招,就不喜欢有人旁观。」

  说到这里,回头耸耸肩道:「喂,恽大侠,你是淮扬派的掌门人,总不至于
想偷学小老儿的绝活吧?那就请吧。」

  在他说话之时,恽钦尧耳边听到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你们快些走吧,
替小老儿去告诉宋老大,掷钵禅院之会,有着极大阴谋,那是一个陷阱,千万小
心。」

  恽钦尧听得心头大为凛异,此人在说话之时,居然还能同时施展传音入密,
一身功力,岂不骇人。他要自己等人离开,必有原因,一念及此,就拱拱手道:
「金大侠既然要在下等人离开,在下敢不从命?」回过身朝淮南子胥哲夫,易华
佗三人拱手道:「大师兄,二师兄,咱们走吧。」淮南子早已看出那个自称金铁
口的,绝非常人,因此没有多说,点了点头。

  恽夫人眼看丈夫听了金铁口疯疯颠颠的话,连岳相公无故失踪也不再多问,
居然要走,不觉说道:「老爷子……」

  恽钦尧没等他说完,截着道:「不用说了,有话回去再说。」说罢,和淮南
子,易华佗三人,当先往大路上行去。

  恽夫人拉着恽慧君的手,说道:「慧君,咱们走吧。」跟着三人身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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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八大门派集会南陆

  火灵圣母眼看恽钦尧等人果然离去了,心头怒气难遏,目注金铁口,喝道:
「现在老身可以出手了吧?」

  金铁口双手连摇,叫道:「慢来,慢来,小老儿说过,小老儿动手,妙不可
言,不能让人偷学了去,老大姐,你那位千金,和老管家,四位大姑娘,也该走
远点吧?」

  火灵圣母怒道:「你要他们到那里去?」

  金铁口耸耸肩道:「少说也得退到十丈以外去……」

  火灵圣母怒道:「你有多少本领,只管使来,没有人会偷学你的。」挥手一
掌,迎面直劈过去。

  金铁口这回不再躲闪,依样葫芦,右手抬处。挥手发掌,迎面劈来,一面说
道:「老大姐,你好好说话,别光火好不?」火灵圣母明明发掌在先,但不知怎
的,自己掌势未出,对方一只枯瘦的手掌,已经抢在前面,压到面前,迫得自己
竟然无法出掌。

  金铁口逼住了她的掌势,接着说道:「其实小老儿这也是为你老大姐好,你
是崆峒派的副掌门人,成名多年,威望久著,如果……嘻嘻,万一给小老儿的麻
衣手法所败,给你手下的老管家们看在眼里,老大姐岂不没有面子……」

  火灵圣母听得是怒不可遏,沉喝一声道:「匹夫,你有多大能耐,敢口发狂
言?」右掌一收即发,平胸推出,左手同时化掌。斜切而下,双掌齐发,出手快
逾电闪。

  金铁口道:「不敢,不敢,小老儿就只有这点能耐。」同样双手齐出,右掌
平推,左掌斜切,完全和火灵圣母的招式,一般无二,但他依然抢在火灵圣母之
前,等火灵圣母双掌甫发,已被他抢了先机,就像出路被人堵住一般,掌势再也
劈不出去。

  火灵圣母愤怒的喝道:「你是什么手法?」

  金铁口耸耸肩,得意的嘻了一声,才道:「这就是麻衣手法,老大姐,你可
别小觑了它,真要给它劈上,你子孙准得披麻戴孝呢。」

  火灵圣母怒笑一声道:「很好。」突然欺身扑上,双手扬处,接连劈出了九
掌。

  崆峒九凝掌,以掌法奇幻,令人滋疑而出名。九凝掌掌法展开,除了挨打,
你休想封架,因为这一套掌法,似实而虚,似虚而实,每一掌都可实可虚,你根
本无从法封架。火灵圣母就是因为方才接连两掌,都被金铁口抢了先机,逼住掌
势,故而使出崆峒派独门秘技九凝掌来。

  这下果然不同凡响,但见她出手掌势忽拍忽切,忽推忽戮,不但变化精妙,
抑且动作奇快令人目之为眩。金铁口口中「啊」了一声,脚下往后连退了两步。
火灵圣母看得暗暗冷笑:「就算你退上百步,也休想逃得出老身的手掌。」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只听得金铁口叫道:「老大姐,小老儿那就只好还手
了。」双手跟着递出,但听接连响起一阵啪、啪轻响,和火灵圣母连对了八掌,
掌掌接个正着。原来他在火灵圣母第一掌递出之时,脚下后退了两步,这两步后
退,正好避开了第一掌。

  这人怪也就怪在这里,他自己好像从没学过什么招式,完全靠临时学样,跟
对手来个依样葫芦,摹仿人家的出手招数。这回火灵圣母使出九凝掌、来,掌势
奇幻、奇快,他学不像了,故而在第一招上,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不,他这后退两步,就是为了要看清楚对方的手势,好加以摹仿,因此等火
灵圣母第二招出手,他就依样葫芦,使出第一招来。这就是说火灵圣母掌法使得
太快,他只好落后一招,以你的第一招,对付你的第二招,以你的第二招,对付
你的第三招,这样依次学样,直到最后以你的第八招,对付你的第九招。

  九凝掌,一共只有九招,接下第九招,掌法也已经使完了。这八掌,记记接
实,发出八声啪、啪轻震,两人居然功力悉敌,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三步,这下看
得火灵圣母心头大为凛骇。这个瞧不起眼的猥琐老头,一身功力,居然还不在自
己之下。

  当然更使他惊异的是对方以九凝掌法,接下了九凝掌法。她浸淫这套掌法,
已有数十年之久,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据她所知,第一招绝不可能用来接第二
招。申言之,第二招也绝不可能用来接第三招,第三招也绝不可能接第四招,第
四招不能接第五招,第五招不能接第六招,第六招不能接第七招,第七招不能接
第八招,第八招不能接第九招,但他都接了下去。

  他竟然把不可能封架的招式,用以封架了自己快速奇幻的招式,岂非奇迹?

  火灵圣母心头虽然感到无比的凛骇,但九凝掌法并不是她压箱子的本领,尤
其试出对方内功,最多和自己不相上下,也未必高出自己,心中依然有恃无恐,
冷冷的道:「看不出你还有点门道。」

  金铁口耸耸肩,嘻嘻一笑道:「老大姐夸奖了,咱们谁也没有输给谁,那就
不用比了吧?」

  「不比可以。」火灵圣母白发飘飞,厉笑道:「你只要把命留下来就好。」

  金铁口吃惊道:「老大姐,你……认真了?」

  火灵圣母冷然道:「你以为老身是和你玩的?」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这么说,小老儿这趟给你带信来,变成玩
命来的了?」

  火灵圣母目射凶光,点点头道:「不错。」

  金铁口望望火灵圣母趑趄的道:「那么老大姐要怎样才放小老儿走呢?」

  火灵圣母道:「很简单,只要你能接下老身一掌,老身就任你离去。」

  金铁口抓抓头皮,说道:「看来你老大姐这一掌,一定比前面几掌还要厉害
了,你前面几掌,已经把小老儿看得眼花撩乱,差点接不下来,这一掌,你出手
可要慢一点才行。」

  「好。」火灵圣母答应了声「好」,但她笑容后面,却隐藏了无限杀机,随
着右手上拍,右掌缓缓举了起来。这一瞬间,但见她整只右掌,呈现出一片火红
之色,登时热焰炙人。

  「火焰刀。」金铁口耸耸肩膀,同样右手一抬,右掌缓缓举出、口中嘻的笑
道:「火克金,小老儿正好姓金,但真金不怕火,你来试试。」

  他虽然依样葫芦,学着火灵圣母的手势,但伸出来的手掌,还是黄中透白,
并没变成赤红。他自然没练过火焰刀因为火焰刀载在祝融经,原来是衡山派的独
门绝学。

  人灵圣母冷笑一声道:「找死。」这回她放心了,金铁口装腔作势,摹仿着
她的手势,火焰刀又岂是你摹仿所能学得像的?

  正因方才试出金铁口内力不在她之下,故而这次使出来的火焰刀,没有上次
对付岳少俊那样快速,右掌直立如刀,去势相当缓慢。去势缓慢,正是运起了十
成功力。

  金铁口还是和先前一样,他虽然学着火灵圣母的姿势,但出手较快,右掌一
立,就笔直朝前推出,一面说道:「既然出手了,那就干脆一点,这样缓吞吞的
连蚂蚁都打不着……」

  火灵圣母怒恼已极,口中沉哼一声,掌势如刀,突然加快。

  金铁口的手掌,早已伸着在等,眼看双方手掌快要接触。火灵圣母忽然发觉
自己满布离火真气的手掌,竟似被一层无形气体阻拦住了,再也推不出去,一时
心头为之一凛,暗道:「此人居然练成了先天气功?」

  但此时自己运集了十成功力的手掌,已然推出,也就是双方已经较上了劲,
对方如果不收手,她也无法把掌力收回。因为这是较量内劲,两只手掌上凝聚的
是两人的内气真气,只要一方攻力较差,或是稍作退让,对方立可挟排山倒海的
威力,乘势追袭,那是非死即伤。

  金铁口手掌直竖,盯着两颗斗鸡眼,一霎不霎。火灵圣母更是满脸戾色,一
头自发,不住的拂拂自动。两人手掌虽然并未接触,中间还有一尺距离,但明眼
人一望而知他们正在各自鼓动真气,全力以赴。火灵圣母身后站着的人,一个个
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

  祝巧巧悄悄走近靳半丁身边,低声问道:「右护法,你看娘是不是能胜过那
个糟老头?」

  靳半丁微微摇头道:「依老朽看,圣母和他功力修为相差有限,胜负之分,
目前还很难看得出来。」

  祝巧巧道:「难道娘的火焰刀还胜不了他?」

  靳半丁道:「此人一直没有露出他的真正来历,甚至此刻圣母已经使出了火
焰刀,他竖立的依然只是一只普通手掌,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功夫,因此这场拼
博就很难说了。」

  他究竟是老江湖了,阅历较深,已然看出一点端倪来了,很难说,就是说火
灵圣母获胜的机会似乎不多。因为火焰刀凝聚的乃是离火真气,何等霸道?普通
气功,根本无法抵挡得住,火灵圣母要胜,一出手早就胜了。

  祝巧巧轻哼道:「哼,这糟老头有什么了不起,我去助娘一臂之力。」

  靳半丁吃了一惊,忙道:「大小姐,使不得。」

  祝巧巧那里肯听,右手抬处,三支火龙镖品字形出手,去势如电,朝金铁口
侧面打去。

  金铁口忽然回过头来,嘻的笑道:「小姑娘,你这算什么,小老儿和老大姐
只是闹着玩的,你这三支镖,偷偷的打来,小老儿若是一个照顾不过来,岂不被
你打个三镖六洞,穿心而过?」说话之时,右手向空乱抓了抓,看他毫无接暗器
的手法,但三只火龙镖全被他抓个正着。

  火灵圣母眼看他别过头去说话,这机会岂肯错过,立即猛吸一口真气,掌上
又增加了几分功力,朝前推去。祝巧巧看他把自己火龙镖接去,心中虽然觉得手
法古怪,有点吃惊,但也暗暗高兴,忖道:「糟老头,姑娘的火龙镖,岂是好接
的,活该你倒霉。」

  要知火龙镖名虽暗器,实乃火器,方才恽慧君用吸金剑接住她三支火龙镖,
掷到草地上,就化作一蓬碧焰,连山石都会燃烧,自然接不得的了。

  只听金铁口怪叫道:「好哇,老大姐,你们母女两个,居然来个前后夹攻,
幸亏小老儿真金不怕火,须知金生丽水,金中有水,不然你这把离火真气,就把
小老儿一身瘦骨,当柴烧了。嘻嘻,干柴烈火,不燃者,几希?小老儿就是这几
希中的一个,老大姐,我看你也不用再费力气,可以收手啦。」说话之间,直立
的手掌,忽然一下收了口去,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火灵圣母乘势追击。

  火灵圣母气得老脸发白,也只好把火焰刀缓缓的收回。金铁口拱拱手,陪笑
道:「小老儿信已带到,那也该告辞了。」

  说完,又偏过头去,朝祝巧巧裂着一口黄牙,笑了笑道:「只是小姑娘你的
三支镖,小老儿可要带回去作纪念品呢。」左手往怀中一塞,转身拖着鞋跟,梯
梯他他的往大路上走去。

  祝巧巧道:「娘,你老人家怎么放他走了?」

  火灵圣母目注金铁口远去,低声道:「此人练成先天气功,连娘的火焰刀都
伤他不得,唉,此人不除,总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靳半丁凑上一步,欠身道:「此事还得赶快飞报教主才是。」

  火灵圣母「唔」了一声,回身入轿帘,一名侍女放下了轿帘。四个轿夫不待
吩咐,由四名侍女,护轿而行,一路如飞而去。

  仲飞琼听了金铁口传音入密的话,心头欣喜。上车之后,就不时的催着涂金
标赶车,午牌方过,就赶到十二里庙。十二里庙,庙在半山之上,山虽不高,但
四面群山环抱,有迄逦来朝之象。据说这里是龙脉,这条龙脉,婉蜒而来,足有
十二里长,到了这里才结穴,如果有人把祖宗葬在这里,就会出一个真命天子。

  但方圆百里的人都得死光,为了这个缘故,当地的人就在龙穴上面盖下一座
庙字,这就是十二里庙。十二里庙,其时叫做永镇寺,供奉的是关圣帝君。庙有
三进,依山而起,望去极为壮观。因为庙在半山上,涂金标把马车驰到山下,就
停下来。

  仲飞琼带着胡大娘,和春夏秋冬四婢,拾级朝山上走去。从山下到半山,足
有一千多石级,盘曲而上,其中有许多地方铺的是长石条,非要越过两重山岭,
才到地头。

  仲飞琼刚到达庙门,就见到一个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双手合十当胸,站在
门口,正待向前问询。

  那灰衲僧人看到仲飞琼,就迎了上来,行礼道:「女施主可是姓仲么?」仲
飞琼听得暗暗奇怪,不知他如何知道自己姓仲的?其实她可并不姓仲,因为姐妹
三个各以孟仲季三字冠在名字上,外人不知道,就以为是姓了。

  仲飞琼惊异的点点头道:「是的,我就是仲飞琼,大师傅如何知道的?」

  灰衣僧人合十笑道:「小僧奉老方丈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一面拱拱手
道:「那就有劳大师傅,带我去晋谒老方丈了。」

  灰衣僧人合掌躬躬身道:「女施主且请到里面奉茶,请。」

  仲飞琼颔首道:「大师傅请。」

  灰衣僧人道:「小僧带路。」转身让里行去。仲飞琼一行人,跟着他进入山
门,穿过大天井,从左首一道腰门转入一处院落,精舍三间,布置雅洁,正是庙
中接待施主的客室。灰衣憎人把仲飞琼引入室中,合掌道:「女施主请坐。」

  仲飞琼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一面抬目道:「胡嬷嬷你也坐下来。」胡大娘依
言在仲飞琼下首落坐。一名小沙弥手托漆盘,送上香茗。

  灰衣僧人道:「女施主请用茶。」

  仲飞琼道:「烦劳大师傅,请代我通报老方丈一声。」

  灰衣僧人合掌躬身道:「回女施主,老方丈此刻正在行功入定,只好委屈女
施主请在这里稍待了。」

  仲飞琼道:「不知老方丈何时可以醒来?」

  灰衣僧人道:「这个小僧就不清楚了,老方丈方才吩咐小僧,在寺外恭候,
女施主来了,就请到这里来。」

  仲飞琼道:「老方丈既在入定,不好惊扰,只是我想跟大师傅打听个人。」

  灰衣僧人合掌道:「女施主请说。」

  仲飞琼道:「大师傅认不认识金铁口?」

  灰衣僧人含笑道:「金施主方才来过,小僧自然认识。」

  仲飞琼暗道:「这就是了。」一面说道:「方才金铁口抱了一个伤势极重的
人……」

  灰衣僧人道:「女施主说的是岳施主了。」

  仲飞琼急忙点头道:「是的,大师傅也认识岳少俊?」

  灰衣僧人道:「不认识,小憎只是听说,岳施主是金铁口的小师弟,不然老
方丈岂肯答应替岳施主疗伤?」

  仲飞琼问道:「岳少俊是我的义弟,他现在何处,大师傅可否领我去看一看
他?」

  灰衣僧人摇摇头道:「这个,小僧……」

  仲飞琼道:「我就是金铁口指点来的。」

  「小僧知道。」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所以要小僧在山门前迎接女施主,就是因为今天
情形特殊,没有小僧领路,外人纵有通天之能,也休想踏进敝庙一步。」

  仲飞琼心中暗道:「这和尚好大的口气。」

  灰衣僧人续道:「女施主是老方丈允许进入敝庙的人,小僧不敢相瞒,老方
丈此刻正在禅房中,以佛门接引神功替岳施主导引两处真气,不能有人惊扰。」

  仲飞琼低「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灰衣僧人合掌当胸,陪笑道:「女施主多多原谅,暂时请在这里休息,等岳
施主醒来,女施主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仲飞琼道:「多谢大师傅。」但心中却不禁暗暗纳罕,岳少俊任、督二脉,
给七公、八公打通,后来二人遇害,把一身功力都注入岳少俊体内,连五公庄公
允都束手无策。这里的老方丈,不知是什么人,难道一身修为,还超过七公、八
公和五公之上不成。

  但继而一想,如果老方丈无法救治,金铁口也不会把岳少俊送到这里来,心
念转动,忍不住问道:「我还没有请教,这里的老方丈法号如何称呼?」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法号上大下觉。」大觉大师,江湖上从未听人说
过。

  仲飞琼肃然道:「老方丈佛门高憎,不知系出那一门派。」

  灰衣僧人淡淡一笑道:「老方丈已经九十多了,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宣
示过门派,小僧就不得而知了。」说话之时,只见两名灰衣僧人端着食盒走入,
在中间一张方桌,摆上素斋,退了出去。

  灰衣僧人合十道:「时已过午,女施主诸位,远道赶来,想必尚未进食,素
斋是现成的,女施主将就着用吧。」

  仲飞琼一路赶来,心急岳少俊的安危,数日来,从未好好吃过一餐,此刻已
知岳少俊有方丈为他治疗,心下稍安,委实觉得腹中饥饿,忙道:「多谢大师傅
了。」

  灰衣僧人合十道:「女施主不用客气,小僧告退了。」行了一礼,便自回身
退出。

  胡大娘道:「二小姐,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好好进食,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仲飞琼点头道:「不但是我,大家都没有好好进过食,大家快坐下来。」说
罢,居中坐下,胡大娘和四婢也围着落坐。

  这一顿素斋,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腐衣,冬笋之类,却胜过鱼肉鸡鸭,
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饭后,两名灰衣僧人撤去盘碗,送上香茗,但那知客僧人
并未再来,大家只好喝着香茗,枯坐等待。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是晚霞满山,
黄昏时候,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仲飞琼枯坐久了,渐渐觉得无聊,不知岳少俊的伤势,是否已经治好,她几
次站起,又几次坐下,心头大是烦躁。又过了一会,那两个灰衣僧人,又端着食
匣走入,送来了素斋。仲飞琼忍不住问道:「请问二位大师傅,贵寺那位知客大
师?现在何处?」

  灰衣僧人放下素斋,合十答道:「广济师傅正在忙着,大概很快就会来的,
女施主先请用素斋吧。」

  仲飞琼道:「多谢二位师傅。」两名灰衣憎人退出之后,大家也不客气,围
坐下来,吃过素斋。天色已现昏暗,一名小沙弥在桌上点燃起一支蜡烛,又替大
家奉上了茶,只是不见那知客僧广济前来。

  这样又过了一刻功夫,才见灰衣憎人广济匆匆走入,连连合十道:「有劳女
施主久候,如今岳施主已经醒过来了,女施主请随小僧来。」

  仲飞琼听得大喜,问道:「他伤势已经完全好了么?」

  广济道:「岳施主只是气血未顺,早经老方丈导引归窍,方才是岳施主调息
运功,小僧奉老方丈之谕,替岳施主护法,足足花了两个时辰,以致女施主久候
了。」话声一落,接着合掌一礼,说道:「岳施主现在正在客舍中进食,客舍房
中,地方不大,这几位女施主,暂时只好请在这里稍坐了。」

  仲飞琼点头道:「胡嬷嬷,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不用去了。」说完,回身
道:「大师傅请。」

  广济道:「小僧带路。」领着仲飞琼出了客室精舍,折人一条长廊,一路往
后进行去。

  这是盖在山坡间的上排客舍,广济走在前面,行到门口,就脚下一停,伸手
推开木门,合十道:「女施主请。」

  仲飞琼走近门口,就已看到岳少俊据案进食,心头不禁一喜,急步走人,说
道:「俊弟弟,你伤势果然好了。」

  岳少俊看到走近来的是仲飞琼,不由一怔,慌忙放下碗筷,起身道:「琼姐
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仲飞琼一双凤目,只是打量着岳少俊,觉得他虽然清
瘦了些,但眉宇之间,隐隐透着紫气,一双星目,更是明亮。

  心知老方丈以佛门接引神功,替他把真气导引归窍,连七公、八公输入他体
内的两股真气,也已经在这一阵行功之后,化为己用,功力增加了何止倍荇?

  心头自然为他高兴,一面含笑道:「我午后就来了,唉,这次都是我不好,
不知道你练的是逆天玄功,只当你气血逆行,硬要给你打通经络,让你吃了不少
苦头。」

  岳少俊道:「这怎么能怪姐姐,你原是一片好心,当时姐姐以本身真气替小
弟打通经络之际,小弟就想告诉你,我练的是逆天玄功,但苦干无法开口……」

  仲飞琼道:「我真后悔,当时自作主张,没问问清楚,哦,你快坐下来吃饭
吧。」

  「小弟已经吃饱了。」

  岳少俊笑了笑道:「方才小弟听老禅师说,小弟体内,有两股极为强大的真
气,滞留在任督二脉,这两股真气,少说也要三五十年修持之功。如今经由老禅
师的引导,已和小弟本身真气合而为一,使小弟功力,增长了不下十倍,老禅师
说,这是奇遇,也可以说因祸得福,只不知是不是姐姐输给小弟的?」

  「姐姐那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仲飞琼给他一口一声姐姐,叫得芳心甜甜的,朝他嫣然一笑道:「那是两位
老前辈,正在给你打通任督二脉之际,突然遭人暗算,所以把他们毕生功力,至
少有六成输入了你的体内。」

  岳少俊吃惊道:「这两位老前辈怎样了?」仲飞琼从他中火焰刀说起,自己
暗中跟着恽夫人母女进入归云庄,后来易华佗赶来,说出除了金针过穴,无法救
治,启己听得甚为焦急,如何把他从归云庄救出。

  一直说到七公八公中人暗算,自己准备赶上雪山去,后来火灵圣母和恽钦尧
两拨人同时赶到,拦住自己去路,才由金铁口把他送来十二里庙详细说了一遍。

  岳少俊道:「原来小弟负伤之后,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故,哦,老哥哥呢?」

  仲飞琼问道:「老哥哥是谁?」

  岳少俊笑道:「老哥哥就是金铁口呀。」

  仲飞琼道:「我来的时候,他正要和火灵圣母动手呢?」

  岳少俊担心的道:「火灵圣母武功极高,老哥哥到这时候还没来,不知胜负
如何了?」

  仲飞琼笑了笑道:「你放心,你这位老哥哥不会输的……」

  「对极了,小老儿若是输给一个老太婆,岂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金铁口随着活声,一脚跨了进来,耸耸肩,压低声音说道:「小老儿本来早
就该来了,因为小老儿算来算去,小兄弟这两根经脉,滞留的真气,导引不易,
就算我师叔他老人家佛门禅功精深,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无法奏功。再加小兄弟
真气恢复了,还得有一段时间,运气行功,小老儿难得有半日清闲,心里一乐,
就在前村酒店里喝酒去了。」

  仲飞琼道:「喝到这时候才来。」

  金铁口摸摸酒糟鼻,苦笑道:「小老儿喝酒之前,可没有仔细的想一想,等
到喝到差不多了,才想到小老儿不是到别处去,是要上这里来,这可不得了。」

  仲飞琼道:「这有什么不同呢?」

  会铁口道:「啊唷,我的姑娘,你也不给小老儿想一想,这是什么地方,小
老儿能喝得醉醺醺的来见我师叔?小老儿只好躲在山下小溪边,睡了一觉,等酒
气过了,才敢上山来。」

  仲飞琼问道:「老哥哥和火灵圣母动手了么?」她也叫他老哥哥了。

  金铁口道:「不动手,她肯放我走?」

  岳少俊道:「老哥哥胜了他么?」

  金铁口耸耸肩,笑道:「老哥哥没胜她,她也没败,就这样大家走了。」说
到这里,忽然往脑后举手敲了一下。口中「哦」道:「老哥哥只顾说话,忘了正
经事。」

  岳少俊道:「老哥哥有什么事。」

  金铁口道:「说起来这件事情比天还大。」他咽了口口水,续道:「这是老
哥哥到了这里,才听师叔说的,他老人家要你们两个尽快上雪山去。」

  仲飞琼听得不禁粉脸一红,要她和岳少俊一同上雪山去,这还用说,是要让
爷爷看去了。大姐不是也这样么,她在山下邂逅了大姐夫,爷爷要她把他带上山
去,结果爷爷看了很满意,就成了亲。她想到成亲,想到那天自己口对口哺他药
丸,心头小鹿不由得跳个不停。

  岳少俊问道:「小弟和琼姐姐去雪山做什么呢?」

  金铁口压低声音道:「据师叔推测,雪山可能有变。」

  「有变?」仲飞琼心头「呼」的一跳,急急问道:「老哥哥,你说什么?雪
山如何有变呢?」

  金铁口耸耸肩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等你们赶到了,去细心观察,就
会知道。」

  仲飞琼疑信参半,说道:「我爷爷就在雪山,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么?」

  金铁口道:「事情可能就发生在令祖身上。」

  仲飞琼皱着眉头道:「这会是什么事呢?」

  金铁口道:「小老儿要是知道,不就成了活神仙么?」

  仲飞琼道:「我们今晚就要走么?」

  金铁口道:「当然越快越好,但总得让小老儿把话说完了吧?」

  仲飞琼道:「你还有什么事?」

  金铁口嘻嘻一笑,说道:「小老儿事情多着呢,这里事情完了,还要赶到淮
扬派去,淮扬派事情完了,还要赶到北海去。」他咽着口水,说道:「就先说这
里吧,我可得把小师弟的事。先说个明白。」

  目光转到岳少俊脸上说道:「小师弟,你练的逆天玄功。出自天竺密宗,全
身气血逆行,不俱任何斩脉突穴手法,但练到最后,仍须由逆转顺,可以顺逆由
心,这是瑜伽最上乘的境界。练逆天玄功本已不易,要由逆转顺更难如登天,师
叔因你体内输入了两股极大内力,如论功候,两者加起来,当在六七十年以上,
这是最难得的机会。」

  「因此他老人家为了成全你,多花了加倍的力气,以接引神功,引导体内真
气,顺逆各循行了一个小周天。从现在起,你练的逆天玄功,已可顺逆由心,一
身功力已臻上乘境界,你说可喜不可喜?」

  仲飞琼听得喜不自胜,转脸说道:「俊弟,真该恭喜你了。」

  岳少俊道:「小弟这点成就,其实都是姐姐所赐,唉,那七公、八公二位老
前辈遭人毒手,小弟一定要查出凶手是谁,以慰二位老前辈在天之灵。」

  金铁口道:「咱们别把话扯远了,你小师弟,如论功力,当今武林,大概要
和你匹敌的,已是寥寥可数,但你剑法还不大行,光是上次我教你的一折还不管
用。师叔他老人家,认为枚平这场武林杀孽,可能就应在你身上,因此要我把天
山三折都传给你。」

  「你如今就要赶去雪山,老哥哥要把后面两折剑法一起教你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先教你第二折,等你雪山回来,再传你第三折,这样,你在路上,就可练习
了。」说完,站了起来,招招手道:「好了,老哥哥话已说完了,快,快,我教
完了还有许多事要办呢?」

  仲飞琼笑道:「你一直都好像很忙。」

  金铁口道:「我怎么不忙?练完剑,马上要赶到淮扬派去。」

  仲飞琼道:「老哥哥到淮扬派做什么?」

  金铁口道:「掷钵禅院之会,已迫在眉睫,这中间有着极大阴谋,我要赶去
告诉恽钦尧,要他去转告宋老大,八大门派的人,就是要去赴约,最好留一半人
在外面,不可一下全投到陷阱里去。」

  仲飞琼对他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掷钵禅院之会,是由大姐夫祝天俊主持
的,据自己所知,绝不是陷饼,也并无什么阴谋,但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接着
问道:「那么老哥哥到北海去做什么呢?」

  「哦,对了。」金铁口举手摸摸酒糟鼻说道:「祝灵仙那老太婆火功已经练
到十二层功力,你们以后遇上了,千万不可和她动手。」

  仲飞琼不信道:「她有这么厉害么?」

  「有,有,她比小老儿想像的还要厉害。」金铁口双手一伸,说道:「小老
儿方才和她比拼内力,先天气功虽然把她火焰刀掌力逼住在身前三尺之外,但小
老儿一双手掌上还被烫起了水泡,一件长衫,胸前全部焦了。只要再僵持下去,
小老儿这把骨头非被她炙酥不可,你说她厉害不厉害?差幸她被小老儿唬住了,
才各自罢手,因此小老儿非走一趟冰宫不可。」

  说到这里,忽然埋怨道:「好了,好了,你问个没完,害得小老儿也说个没
停,这一来,岂不耽误了小老儿的时间,来,来,小师弟,咱们言归正传,快来
练剑。」

  仲飞琼站起身道:「天山神剑,天下剑术之祖,一定神妙无方,我到门口替
你们守护去。」

  金铁口摇摇手,嘻的笑道:「仲姑娘,小老儿可一直没把你当外人看,小师
弟练剑,你也别借故走开了。」说着,就拉过岳少俊,详细讲解天山三折剑法的
第二折,应该如何出手,如何变化,仔细说了一返,然后又要岳少俊取剑来,比
划着示范了这一记剑法。

  他方才解说这招剑法,务求详尽,也不厌其烦,解说了许多变化,和细微的
动作,使人觉得这一招剑法,一定繁复无比。

  那知等他这一演练,只是手执长剑,剑尖做了个曲折之状,就把剑交给岳少
俊说道:「就是这样,你懂了没有?」

  岳少俊点点头道:「小弟知道了。」

  金铁口道:「好,你试试看。」岳少俊依样葫芦,学着他方才举剑的模样,
剑尖同样做了个曲折之状。

  金铁口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差得太多了。」

  于是他又从岳少俊手中,取过长剑,一面述说,一面举剑比划,说出如何贯
注内力,如何出剑,如何曲折,说得十分详细。

  岳少俊对第一折剑法,早已十分熟悉,就是这样,这第二折剑法,仅仅一个
简单的动作,就足足反覆练习了半个时辰,才算学对。学对,只是出剑部位,姿
势,手法不再有错误百出而已,可不是已经练会练熟了。

  金铁口道:「差不多了,你要记住就好,老哥哥可要走了。」

  仲飞琼在岳少俊练剑之时,她虽然没有出去,但也没去看他们,直到此时,
才站起身道:「老哥哥,我们也该走了么?」

  「对,对。」金铁口已经跨出房门,回头道:「你们自然也该上路了,此去
雪山,路程可远着呢。」

  如今距离黄山掷钵禅院之会,已经只有三天了,南陵佟家庄早已冠盖如云,
八大门派赴会的人,也已经陆续赶到。因为对方总护法祝天俊武功高不可测,引
起各大门派的重视,此次腊八之会,已经有几位掌门人,亲自赶来。

  计已经到了的有武林大老宋镇山、哲嗣宋文俊、总管金甲神霍万清,华山派
掌门人商景云、门人萧剑鸣,少林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率同十八名弟子、衡山
派金睛灵猿竺三山、武当派玉玄子、游龙剑客史傅鼎率同八名弟子,终南派飞虹
羽士陆飞鸿,八卦掌门人邵玄风、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只有峨嵋派
的人尚未抵达。

  庄主乾坤手佟世昌,出身少林,为人慷慨好义,这几天庄上贵宾莅止,这些
人,平日请都请不来,自然是大大体面的事儿。庄上早就收拾好宾舍,也透选好
了接待人员,但庄主佟世昌还是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又有庄丁来报,说是淮扬派
淮扬三杰来了。

  佟世昌急忙迎了出去,果见淮扬大侠恽钦尧和淮南子胥哲夫、易华佗三人,
已经由接待人员引着进入大门,正朝二门走来。佟世昌急忙迎上前去,连连拱手
道:「胥老哥三位侠驾贲临,兄弟迎近来迟,多多恕罪。」

  淮扬三杰一齐抱拳还礼,胥哲夫呵呵一笑道:「佟老哥好说,咱们已有多年
不见,难得有此机会,正好大家叙叙。」

  佟世昌道:「三位老哥请到里面奉茶。」说罢,连连肃客。

  恽钦尧问道:「佟兄,八大门派,不知已经到了几派。」

  佟世昌道:「差不多都已来了,只有峨嵋派的人尚未到达。」他引着三人进
入花厅,大家正在厅上闲谈,纷纷起身招呼。

  淮扬三杰向大家一一答礼。宋文俊跟着向前,拜见了姑丈。

  宋镇山一手持须,含笑道:「胥兄、易兄二位连袂赶来,倒是难得得很。」

  胥哲夫道:「盟主只怕还不知道呢?腊八会前,崆峒派已经在扬州和敝派先
交上手了,兄弟和易二弟听说诸位道兄在佟兄庄上集会,就便赶来。一来已有多
年没有和诸位道兄见面,正好借机一叙契阔,二来另有机密向诸位提供参考。」

  金睛灵猿竺三山问道:「崆峒派什么人在扬州和贵派发生过节?」衡山派因
祝融经之事,和崆峒派结下梁子,已有数十年之久,因此他听说崆峒派的人在扬
州滋事,自然是第一个想知道内情了。

  胥哲夫道:「是火灵圣母祝灵仙?」

  竺三山一怔道:「是火灵圣母祝灵仙。」

  恽钦尧道:「此事起因吸金剑……」

  宋镇山抬目道:「愚兄奉托岳老弟把剑送上,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么?」大
家听得心中暗道:「原来吸金剑已为盟主所得。」

  恽钦尧道:「是的,火灵圣母先劫。持了小女,要拙荆去以剑易人,正好岳
少俊赶到……」

  他把岳少俊制住祝巧巧,赶去仙女庙,当着火灵圣母,以人易人,后如何和
火灵圣母动手,中了一记火焰刀。

  宋镇山听得身躯一震,吃惊道:「岳老弟中了她一记火焰刀?」

  少林无住大师口中低喧了声:「阿弥陀佛。」

  孟达仁抢着问道:「岳老弟怎么了?」他这句话正是大家想急于知道的事。

  恽钦尧就把岳少俊负伤之后,如何被人以调虎离山之计,把人劫走,以及如
何在黄岗寺附近,截住仲飞琼马车。火灵圣母也及时赶到,逼着仲飞琼交出岳少
俊,仲飞琼没有答应,两人几乎因此动手,从她们两人口中,听出雪山派和崆峒
派联手,有问鼎中原之意。

  宋镇山听得微微一怔。接着点头道:「这就是了,岳老弟在云台山下遇到一
位老人,曾说过四句诗,第一、二句两句,就是五出花开六出飞、漫山景色凝寒
晖,兄弟久思不解,如今想来指的不就是雪山二字么?唉,雪山老人武功盖世,
崆峒派有他撑腰,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恽钦尧道:「据小弟听那仲姑娘的口气,所谓雪山、崆峒联手,其实只是雪
山老人派了他三个孙女,协助崆峒派而已,好像雪山老人的大孙女,嫁与火灵圣
母为媳……」

  甘玄通哦道:「不错,那是总护法祝天俊的妻子。」

  金睛灵猿竺三山笑道:「这就不对了,祝灵仙一生从未嫁过人,那里来的儿
子?」

  恽钦尧道:「火魔女祝巧巧不是她的女儿么?」

  竺三山笑道:「那是她收养的义女。」

  甘玄通道:「那么祝天俊大概也是她收养的义子了。」

  孟达仁道:「二位道兄且慢讨论祝灵仙儿女之事,咱们先听恽大侠说下去,
岳老弟到底如何了?」

  恽钦尧道:「后来还是兄弟建议,双方暂停争执,先看看岳少俊伤势如何?
但打开车门,岳少俊却不见了。」

  孟达仁关切的道:「那是被什么人劫走了?」

  恽钦尧道:「金铁口。」

  无住大师奇道:「金铁口又是什么人?」恽钦尧就把当时岳少俊失踪,几乎
又引起争执,却来了一个算命的金铁口,他要仲飞琼和自己等人先走,自己听了
他的传音入密,也就离开了黄岗寺。

  飞虹羽士陆飞鸿道:「这么说恽大侠也不知道岳老弟的下落了?」

  恽钦尧道:「不,兄弟和二位敝师兄回转归云庄,那金铁口也赶了来,据他
说,岳少俊伤势已经完全复原,目前正赶去办一件极重要的事……」

  孟达仁道:「他没说岳老弟去了那里?」

  恽钦尧说道:「没有,金铁口只说岳少俊去办的事,十分重要,天机不可泄
漏。」

  宋镇山似是极为注意,沉吟道:「此人行事滑稽突梯,武功必然极高,只是
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三弟和他见过两面,可知他来历么?」

  恽钦尧道:「这个小弟倒不详细,据金铁口自称,他赶到归云庄去,是有一
个口信,要小弟转告大哥。」

  「哦。」宋镇山道:「他怎么说?」

  恽钦尧道:「据金铁口说,此次掷钵禅院之会,对方早有布置,是一个坑人
的陷饼,要大哥转告八大门派与会的道兄,最好不予理睬,不用去赴会……」

  武当玉玄子道:「咱们八大门派是应邀而来,不去赴会,只怕不妥当吧?」

  衡山竺三山道:「道兄说的甚是,不去赴会,岂不是弱了咱们八大门派的名
头?再说,就算他崆峒派倾巢而出,咱们难道怕了他们不成?」

  华山掌门商云景道:「金铁口要咱们不去赴会,总有具体的理由吧?」

  恽钦尧道:「金铁口这倒没有说,他要兄弟转告大哥,八大门派如果一定要
去赴会,最好把人手分作两拨,一拨赴会,一拨留作后援。」

  恽钦尧道:「他只说了这几句话,就匆匆的走了。」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道:「咱们岂能凭一个相面先生这几句话就给吓住了,
崆峒派处心积虑已有多年,就算他不举行腊八之会,咱们也应该出面予以警告。
天下武林,绝不容许某一门派的野心分子,称雄霸道,真要有人甘冒大不匙,咱
们就该联合讨问,以张正义,古人说得好,畏首畏尾,身其余几?」

  金睛灵猿竺三山大声道:「对,就说灵运老人和祝灵仙,能有多大气候?咱
们眼下在场之人,虽不能说是天下武林的精英,也是各大门派的高手。单打独斗
纵然不是灵运老人的对手,但咱们联起手来,还会对付不了他们么?」

  孟达仁道:「竺兄说得极是,只是咱们只有八大门派,如今总算又加上了一
个淮扬派,但人数总属有限,崆峒派不但拉拢了雪山派,就是异派高手,黑道凶
人,也全被他们网罗了去,人数上就超过咱们。即以他们总护法祝天俊而言,咱
们之中,只怕就无人能敌,何况他们在此次大会之中,可能另有阴谋。」

  竺三山大笑道:「他们纵有阴谋,尚且不惧,阴谋只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又
何惧之有?」金睛灵猿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容易和人抬杠,孟达仁捋须一笑,
就没有说话。

  无住大师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临行之时,敝师兄要老衲转告
诸位道兄一句话,那就是自从昔年盟主再三恳辞武林盟主之后,大家因无适当继
任人选,就一直搁置下来,没有再推选盟主,这几十年来,八大门派虽然谊如一
家,但江湖上终因没有一个主持正义之人,有群龙无首之感……」这是实情,大
家都听得微微点头。

  无住大师续道:「差幸这几十年来,江湖上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因此尚能平
安无事,还不觉得如何,但这一旦出了事情,就使大家无所适从。尤其此次崆峒
派举行了什么腊八之会,此次大会,显然关系着武林正邪消长大局,因此敝师兄
要老衲旧话重提,无论如何,要盟主(宋镇山)体念时艰,继续担任武林盟主任
务。」

  「一来使八大门派与会之人,可以统一号令,步骤一致,二来也可以使天下
武林,明白正义与邪晋有鲜明的立场,不致信从邪言,盲目附合,此事关系十分
重大,希望诸位道兄一体支持,八大门派幸甚。」说完,连连合十。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起身道:「大师说的极是,盟主一职,虚悬已久,如今
会期已近,咱们理该推举一位统驭八大门派,统一指挥的人选,此一人选,自然
非盟主莫属了。」

  与会之人,听了两人的话,纷纷发言,一致公推宋镇山为盟主。

  宋镇山道:「诸位道兄,兄弟……」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武当玉玄子稽首
一礼,说道:「盟主,这是八大门派的公意,古人有当仁不让之言,盟主不可再
推辞了。」

  宋镇山点头道:「既是大家的意思,兄弟绝不推辞,只是兄弟之意,兄弟只
能暂摄盟主名义,等腊八之会过后,兄弟就不再担任了。那时希望八大门派能从
年轻的一辈中,公举一位勇于任事,能为天下武林做事的青年朋友来担任,长江
后浪推前浪,后浪的劲力,自然要比前浪强得多了。」

  飞虹羽士陆飞鸿道:「这是盟主奖掖后进的厚意,且等腊八大会之后,也许
江湖从此可以平静,但公推了一位盟主,至少可以减去日后不少纠纷,因此咱们
不妨再来一次选举大会,公开竞选武林盟主。」

  盂达仁道:「道兄说的极是,日后之事,不妨等腊八会后,再作商榷,目前
咱们要讨论的,是如何应付腊八之会。」

  竺三山大笑道:「如今盟主已经首肯,咱们一行人,也领导有人了,至于如
何应付,古人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看对方在会上有何行动而定,到
时只要盟主一声令下,咱们就全体出动。」

  华山掌门商景云道:「师兄,会期已近,咱们该何日起程?」

  宋镇山道:「目前距会期已只有三天,但峨嵋派的人尚未及时赶到,愚兄之
意,咱们等过今晚,如是依然不见峨嵋有人赶来,明日午后咱们就动身如何?」
大家一致同意,不论峨嵋派到与不到,决定明日午后动身。

  艾亭,是在安徽境内,和河南交界的一个小村落,一条黄泥石子的小路,行
车虽然颠簸,但还算平整。树梢,挑着一幅差不多已经发了白的酒帘子,正在临
风飘扬着。多少行人,奔走了二三十里荒野,老远看到酒帘,谁不想在林下坐下
来,歇歇脚,喝上一碗,润润喉咙?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树林子底下,虽然不是杏花村,却有卖
酒的棚子。两间茅屋,一个宽敞的松棚,放了四五张用木板钉的桌子,放上几条
凳子,卖茶、兼卖酒菜。

  这是晌午时光,北风虽劲,有阳光的地方,却暖呼呼的。今儿个天气好,这
酒棚子的生意,也比平时好得多。五张破桌子,已经有三张坐满了人。

  靠东首的两张桌上,每张围坐着四个身穿一式青布道袍,头椎道髻的道人,
两桌一共是八个。另外一张桌上,是一个老道人,须发已经发白,面貌清癯,身
上也穿着青布道袍,自然和八个道人是一路的了。

  从他独据一桌看来,这老道人的身份,一定高过边上两桌的道人无疑,也许
就是他们的师长吧。这九位道爷面前,都有一碗茶,和一碗阳春面,他们这时正
在低头吃着面条。黄泥路上,传来了一阵辘辘车声。一辆黑蓬双辔马车,辗着碎
石路面奔驰而来,到了林前,车行已经渐渐缓慢下来。终于在松棚面前停住。但
任你如何缓慢,两匹牲口踢起来的泥土,经风一吹,还是灰蒙蒙刮起一阵子。

  车子停住,车把式迅快一跃下车,打起了帘子。接着一阵香风,从车上飞快
跃下四个花不溜丢的青衣少女,一个个眉目如画,身材苗条。她们才一下车,接
着下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婆子。

  然后从车上跨下来一双少年男女。男的不过二十左右,生得剑眉星目气字轩
昂,身穿一袭天青长袍,有如玉树临风,十分俊逸。女的约莫二十出头,一身玄
色衣裙,冷艳无比。他们正是赶去雪山的岳少俊、仲飞琼、胡大娘和四名使女。

  一行人走入松棚,胡大娘目光不由的朝那老道人和八个道人打量了一眼。青
袍老道和其他八个道人,对岳少俊,仲飞琼等人,几乎视若无睹,连头也没抬一
下。

  胡大娘外号玄狐,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眼皮子自然极宽,心中不禁暗
暗忖道:「这九位道士,情形大有蹊跷,莫非是冲着咱们来的?」

  须知任何事情,有反常情,就有问题。

  譬如自己一行人,跳下马车走进松棚,九个道人总有人会好奇的望上一眼,
如果九个人中,没有一个朝自己等人打量,这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
踪。这样连头也没抬,若无其事的模样,岂非是装作出来的?

  胡大娘暗自冷哼:「真要冲着咱们来的,你们就瞎了眼睛。」

  松棚卖酒的是一对老夫妇,老婆子正在吹着火炉,老汉看到来了贵客,急忙
三脚两步的迎了出去,含笑道:「公子、小姐请坐,不知你们要些什么?」岳少
俊,仲飞琼和胡大娘三人坐了一桌,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位姑娘也坐了一
桌。

  岳少俊道:「老丈先给我们来几碗茶,有什么吃的,就拿什么来好了。」

  那老汉连连应是,倒了几碗茶送上,而后含笑问道:「公子喝不喝酒?」

  岳少俊道:「我们都不喝酒,你给赶车的来一壶好了。」

  那老汉又道:「那小老儿给诸位切一盘卤菜,再每人下一碗阳春面可好?」

  岳少俊点头道:「好吧。」

  不多一会那老汉切了两盘卤味,和一壶酒送上。涂金标把两匹马拴到树下,
然后又向那老汉要了两升黄豆和一把干草,喂了马匹,才洗了把脸,走入松棚。

  岳少俊招手道:「涂兄请到这里来,酒菜都给你叫好了。」

  涂金标说了声:「多谢岳相公。」

  走到下首一个位子坐下,朝胡大娘悄声道:「大娘,这些道士好像是冲着咱
们来的呢。」他毕竟是老江湖,也看出来了。胡大娘口中「哦」了一声。

  涂金镖又道:「他们好像是无量剑派的人。」

  胡大娘哼道:「无量剑派又怎样?」

  「无量寿佛。」那老道人忽然低喧一声道号,仰首向天,徐徐说道:「无量
剑派,很少到中原定动,和中原武林,素无过节,听这位女施主之言,似乎对敝
派很不谅解?」

  胡大娘正在喝茶,闻言不觉冷嘿一声,说道:「难道你们这些道士,不是冲
着咱们来的?」

  那老道人道:「善哉,善哉,贫道一行,确实是在此地等候一位施主,但与
女施主无关。」

  胡大娘哦了一声道:「不知你们等的是谁?」

  老道人道:「贫道等的是一位姓岳的施主。」

  「姓岳?」胡大娘心中暗暗冷笑:「你老杂毛还说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一
面问道:「总有名字吧?」

  老道人道:「这位施主,姓岳,名少俊。」

  岳少俊听得大为纳罕,自己和无量派这位老道人素昧平生,他何以要在此地
等候自己呢?心中想着,不觉站起身来,抱拳道:「在下就是岳少俊,不知道长
在此等候在下,又有何见教?」

  那老道人听说他就是岳少俊,立即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
少施主原来就是岳少俊,贫道就不虚此行了。」

  岳少俊望着老道人,说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人稽首道:「贫道封南山。」

  仲飞琼听得暗自皱了下眉,封南山是无量剑派的掌门人,据说他剑术精湛,
自成一派,与中原武学大异其趣,他率领徒众,在此等候,说不定和俊弟弟有甚
过节,这就起身道:「老道长如何知道咱们会从此地经过,赶在前面,来这里等
候?想必是有人通知道长的了,不知道此人是谁,道长可否见告?」

  封南山含笑道:「贫道寻找岳少施主,已非一日,昨晚途遇一位老友,是他
告诉贫道,岳少施主今必然打此经过,要贫道在此等候,总算果然遇上岳少施主
了。」他不肯说出告诉他的人是谁。

  岳少俊道:「听道长口气,已经找了在下多日,只不知究有何事,还望道长
明示。」

  封南山又打了个稽首,说道:「贫道听说岳少施主使的是一柄缅铁软剑,可
否赐借一阅?」

  岳少俊道:「既是道长要看,在下自当奉阅。」探手从怀中取出剑丸,递了
过去。

  封南山骤睹剑丸,脸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变,抬目问道:「不知岳少施主此剑
是从何处来的?」

  岳少俊道:「此剑乃是在下一个朋友所赠。」

  封南山道:「贵友何人?」

  岳少俊道:「道长追问此剑来历,不知究有何因?」

  封南山没有回答他的话,拇指轻轻一按,只听锵然剑鸣,射出一柄寒光四射
的狭长宝剑。但他骤睹剑尖已经断去了三寸有奇,不由得脸色大变,口中发出一
声苍劲而凄凉的长笑,双目精芒暴射,盯着岳少俊,沉声道:「少施主必须说出
赠你此剑的贵友是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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