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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冰恋] 【三说过山风】作者:石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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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说过山风】作者:石砚

               三说过山风


作者:石砚
字数:7066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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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系偶然,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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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吾夜 于 2011-9-8 20: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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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清晨,狮子山下,小路旁有一个小茶馆,是往来客人歇脚的地方,现在,却
有人正在争吵。

  两个身穿邹绸衫裤,别着短枪的男人正在叫骂着:「他娘的,老子们拼死拼
活打鬼子,你们不说多拿点儿东西慰劳老子,狼嚎鬼叫什么?」

  「这两位当家的,不是我们不肯慰劳两位,可是我们是小本儿生意,你们来
了,要吃要喝随便你们,我们什么时候要过山上弟兄们的钱哪?可是,我们就剩
下这点儿本钱,那是保命的钱,没了它们,让我们拿什么过活呀?」茶馆的老板
和老板娘两个跪在地上求他们。

  「他娘的,老子才不管你们过活不过活,老子今天到这儿来,雁过拔毛,从
没听说山上的好汉空手回去的,你们到底给不给吧?」

  「两们当家的,不是不给,实在是没了这钱,我们的茶馆就开不下去了,你
们这是断了我们的活路哇。」

  「少费话,给不给,不给我们就要抢了!」那两个带枪的吼道,并且拔出了
枪。

  「当家的,你还是不是过山风的人?!拿枪吓唬谁?要是这事儿让胡大当家
的知道,只怕你们过不去吧。」店主一看对方掏枪,马上就急了。

  「二哥,怎么办?」一个拿枪的,显然很忌惮店主所说的大当家,犹豫着问
道。

  「怕什么?不会让他们两个闭上嘴吗?」说着,那家伙把枪举起来,瞄准了
店主的头。

  「别别别!我们给钱,给钱!」店主一看来真格的害怕了,急忙磕起头来。

  「大哥,怎么样?」

  「怎么样?他们要不说大当家,还能饶过他们。这回,如果咱们饶过他们,
你怎么敢保证他不会去向大当家告状?」

  「不敢不敢,我们不敢!」店主急忙磕着头说道。

  「嘿嘿!晚了,死去吧你!」说完,那家伙竟真的开了枪,店主应声而倒。

  「狗日的,老娘和你们拼了!」老板娘一看丈夫死了,可急眼了,也不磕头
了,「蹭」一下子站起来,随手拎了一把火钳,便向那拿枪的家伙扑了过去。

  「呯!」枪又响起,子弹从老板娘那饱满的胸脯射了进去,她身子一歪,晃
了两晃,然后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快走。」两个杀人者把枪插好,拿了钱,转身从小茶馆出来,却被一人迎
面拦住,只见那人二十岁出点儿头,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留着大背头,穿着一
件长衫,左手一把雨伞。

  「杀了人,抢了东西,还想走?」那文士模样的人说道。

  「谁抢东西了?这两个人是日本鬼子的密探,我们兄弟是替天行道。」其中
一个拿枪人强词夺理地说道。

  「我都听见了。分别是你们强抢人家的本钱,又杀人灭口,岂能容得你们这
样胡作非为?」

  「容得怎么样?容不得又怎么样?我劝你少管闲事,老子能杀这两个,也能
杀你。」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你们杀人抢劫,人人都可以管。」

  「好,好,有人管好,你是他妈干什么的?」

  「教书的。」

  「一个臭教书的也敢来管闲事,你不怕死吗?」

  「一个人做事只要对得起良心,生何憾,死何惜?」

  「少他娘的拽文,老子不懂。老子告诉你,想活命的快滚,要是活腻歪了,
老子就送你上西天,看你还管不管闲事。」说完,伸手把枪拔出来。

  「呯」的一声枪响,那人的手像被电打了一样,撒手把枪扔在地上,原来是
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枪上。另一个持枪人赶快把枪拔出来,还没等看清来人的面
目,对方的枪又响了,他的枪也应声落地。

  「什么人?敢在过山风的地盘上动家伙?」持枪人空着个手,嘴里叫着,却
不敢去拾地上的枪。

  「是我,怎么样?」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来,接着说话的人也出现了,那
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身材苗条,面如美玉,牵着一匹白马,穿着一身
洁白的劲装,一头秀发用白布包着,腰间扎着大红的绸带,斜别着一支短枪,手
里还拿着一只枪,此人浑身上下都是白的,就只有腰间的绸带和枪上的红绸子是
红的,显得特别鲜艳动人,一看便知是侠义道上的女杰。

  「请问姑娘在哪个山头发财?」被打掉了枪的两个人知道是道上的人,急忙
拱手相问。

  「腊月梅。」

  「啊!莫非是白大当家,失敬失敬!」人的名,树的影儿,腊月梅虽然开山
立寨时间不长,但连续几次袭击小鬼子的据点和车队,已经是声名显赫了。

  「别那么客气,本姑娘当不起。」

  「白大当家,虽然我们弟兄尊敬你是位女豪杰,可是,这是在过山风的地盘
儿上,你管天管地,可管不到我们头上。」

  「这位先生方才说了,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我听说过山风胡大当
家的一向不准手下人欺负百姓,怎么会出你们这么两个败类。」

  「少他妈费话,趁早滚回你的腊月梅,不然的话,老子……」

  「你是谁老子?」腊月梅突然一马鞭打在那家伙的脸上,立时把他的脸蛋子
打裂了,直豁到嘴里。

  「你,你,你,你好大胆,你等着,我们找人去。」那两个家伙知道这个女
人惹不起,急忙撂下句狠话,向山上跑去。

  「嘿,书呆子。」腊月梅任那两个人跑掉,也不去追,却回头冲着那个文士
喊道。

  「姑娘是叫我吗?」那文士问道。

  「这儿还有别人吗?」

  「可我不叫书呆子。」

  「你不叫书呆子叫什么?人家都说,鸡蛋不能碰石头,看你一个文弱书生,
连个小鸡子恐怕都抓不住,怎么敢出面挡横?要不是我来,你的命早没了,不叫
呆子叫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会没命,说不定没命的是他们呢。」

  「说你呆,你还真是呆,你赤手空拳,人家手里有枪。还人家没命呢,真没
见过你这么呆的,念书念傻了吧?」那姑娘仔细打量着这个让她感到傻得那么可
爱的书呆子,从他的眼中透出一丝智慧的光,这让她感到心中一动。

  「哎,你快走吧,那两个家伙一定是去叫帮忙的了,等他们来了,我怕顾不
了你。」

  「我不怕。」

  「嗨!走吧!你连把削瓜皮的小刀都不一定拿过,不是等着找死吗?」

  「我有理,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呆瓜,呆瓜!你再不走,我可使鞭子抽你了!」腊月梅又气又恼地叫道,
真的把鞭子举了起来。

  那人看见鞭子,急忙向后躲闪,却并不愿逃走,把个腊月梅气得差一点儿要
骂娘了。

  「嘿,她们在那儿呢。」

  听到山坡上的人声,腊月梅气得一跺脚:「这个书呆子,这不是要活活急死
人吗,人家来了,你什么都不会,让我怎么救你?」


                (二)

  一阵呼哨过后,从山上下来二十多人,都拿着长短家伙,一边跑还一边喊:
「哪个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敢在我们过山风的地盘上撒野?」

  「就是你家姑奶奶我,怎么样?」腊月梅一手牵马,一把拿着马鞭子,把小
蛮腰一插,心定气闲地说。

  「你是哪个山头儿的,敢管我家的闲事?」

  「腊月梅大当家的,我叫白雪梅,怎么样?」原来她叫白雪梅,腊月梅只不
过是杆子的旗号。

  「你就是腊月梅?」来人显然知道这姑奶奶不好相与,气势上差了许多。

  打头儿的杆子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回头低声问那两个回山叫人的杆
子:「你们怎么回事?也不问问清楚。腊月梅是什么人,连咱们大当家的也得让
三分,你们怎么敢惹她?」

  「是她惹咱们,不是咱们惹她。」那个家伙开始搬弄是非:「我们在这儿处
置了两个日本探子,她就出来挡横,还说咱们过山风什么都不是,让咱们有本事
来跟她较量较量。」

  「是吗?」那汉子抬头看着腊月梅,把自己的袖子撸了起来:「白当家的,
有道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占你的梅花山,我们占我们的狮子山,各走各的路,各
走各的桥。你跑到我狮子山下来管闲事,你不知道规矩吗?」

  「什么规矩?你们的人强抢豪夺,滥杀无辜,难道我管不得吗?」

  「谁强抢豪夺,谁滥杀无辜,你说清楚。」

  「就是这两个人,我亲耳听见他们为了要慰劳,把人家的本钱都给抢了,人
家不给,他们就开枪杀人。」那书呆子在旁边发了话。

  「你是什么人?」

  「过路的教书匠。」

  「哪个不长眼的裤裆开了,把你给漏出来了?」那个杀人的杆子骂道。

  「你嘴放干净点儿!」白雪梅的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是有些恼了。

  「他说的对吗?」那打头儿的问手下的杆子。

  「他,他胡说。」说话的人底气有些不足。

  「嗯?」打头儿的皱起了眉头,那杆子知道瞒不过,只得说了实话:「二当
家,我们只不过想吓唬吓唬他们,一不小心,走火儿了,您看。」

  「大当家平时是怎么说的?这事要是让他知道,哼!」

  「二当家,咱们都是您的老弟兄,亲不亲,一家人嘛,您哪能让我们过不去
呀?」

  「哼,我没你们这么不争气的弟兄。本该一枪毙了你们,看在你们跟了我十
几年,回山去给老子好好关上一个月小黑屋。」

  「是是是,多谢二当家的。」

  「两条人命,就这么完啦?」白雪梅在旁边听着,心里的气可大了。

  「白大当家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依着您我们还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不变的规矩。」

  「有道是自家事自家管,我过山风山上的事,自有我过山风的人管,轮不着
你这个外人跟着搀和。」

  「他杀的不是你过山风寨内的人,就不是你过山风自己的事,我白雪梅遇上
了,就不能放过他。」

  「你想怎么样?」

  「把你们大当家的请来,我要他亲自给我个交待。」

  「不用请大当家,我这个二当家的就作得了主。」

  「二当家,你还不够格同我讲话,滚回去,去叫姓胡的来。」腊月梅越来越
气,嗓音不由得提高了两度,双方开始剑拔弩张。

  「谁要找姓胡的?」话音未落,几条身影从山上走了下来,当先一人,三十
四、五岁的年纪,短头发,一脸络腮胡子,身后跟着两个女子,都是十几、二十
岁年纪,一身短打,美艳绝仑。

  三个人都是腰扎板带,斜插双枪,走起路来「登登」的,十足精神,看得腊
月梅也不由不心中赞叹。当然,女人见女人,心中总难免带着一点嫉妒的心理,
不过这三个女人见面,却都不由得在心里相互佩服,不仅仅是佩服对方的美貌,
也佩服对方的气概。

  那大汉走到跟前,冲白雪梅一拱手:「在下便是过山风的大当家胡老玉,请
问姑娘怎么称呼?」

  「久仰久仰,本姑娘腊月梅大当家白雪梅。」白雪梅拱手还礼,话里可就没
有多少久仰的意思。

  「哦,原来是白大当家,失敬失敬!」大汉不以为意,身后的两个女人脸上
可就有点儿不大高兴。

  「请问,这两位是……」白雪梅看出来了,便也揖手一问。

  「哦,我给白大当家引见引见,这位是我的内人林家燕,这位你见过了,是
我的二当家黄老疙瘩,还有这位,是三当家林雨燕,也是我的妻妹。」

  「白雪梅见过三位当家的。」白雪梅给那三个人作了一个罗圈揖,三个人也
都还了礼。

  「请问白大当家的找我胡老玉,有何见教?」胡老玉问道,江湖上的事很复
杂,必须小心对待。

  「这位二当家的知道。」

  「哦?二当家,怎么回事?」

  「这个……」

  「干什么吞吞吐吐的?」胡老玉一向喜欢手下干净利落。

  「有两个弟兄擦枪走火,误伤了这茶馆的店东,我要关他们三个月禁闭,可
这位白当家的不干,非要他们的命不可,这不,就同白大当家的呛呛起来了。」

  在黄老疙瘩嘴里,一个月的禁闭马上就变成了三个月。

  「走火?死了几个?」

  「两个。」

  「他们在这儿有亲人吗?给人家抚恤金了吗?」

  「就他们两口子,没有其他人了,所以……」

  「白大当家,我过山风是当过正规军的,军规纪律一向严明,决不会护短。

  不过,听说你也是打鬼子的,都是同道中人。即是误伤,便没有要人命的道
理,你看,念在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打鬼子的,这三个月的禁闭……「胡老
玉听黄老疙瘩说完,转过头来看着白雪梅。

  「胡大当家的,如果真是误伤,我白雪梅也决不会与他们为难。你这两个弟
兄,向两位店主强索慰劳,抢夺不成便开枪杀人,正巧被这位先生看见,他们竟
还要将这位先生杀人灭口,我实在看不过,这才开枪把他们的枪打落。胡大当家
的,正因为是在你的山下,所以才留下他们的命,若是在别处,只怕我的子弹打
的就不是他们的枪了。」

  林家燕听了,急忙走进店里,出来后又仔细看了地上的两支短枪,然后回到
胡老玉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胡老玉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眼睛里现出威严的光:「这位先生,你把刚
才的事对我说一遍,不要怕,有我胡老玉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那书呆子把手一拱,一点儿也不害怕:「胡大当家,早晨我从这里过,想进
来喝杯茶,正好听见茶馆里有人争吵,听了一会儿,知道是这两位弟兄要店主用
他们的本钱当作给他们的慰劳,那店主不干,这两个人就用枪吓唬他们,一直到
那店主答复给钱。我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谁知我听这两个弟兄弟商量着怕
店主去向胡寨主告状,竟然要杀他们灭口,没等我喊住手,里面就响了两枪,然
后这两个弟兄出来要走,我上前拦着,他们又要杀我,正赶上这位白大当家的赶
到,开枪救了我。就是这么回事。」

  「嗯。」胡老玉点点头,回头看着黄老疙瘩:「二当家,你刚才把事情问清
楚了吗?」

  「没,没,刚才只是听他们两个自己说,我,我粗心了。」

  「二当家,这可是人命大事,怎么能这么粗心,这不是坏咱们过山风的招牌
吗?」

  「是,是,大当家说的对,是我的不是。」

  「白大当家,这位先生,我过山风不是欺负老百姓的山大王,我占着这狮子
山,是为了打鬼子。今天多谢你们两位见义勇为,替我发现了寨中的败类,没什
么说的,我胡老玉今天就给你们一个交待。那两个狗东西呢?给老子押过来。」

  胡老玉回头一看,两个杀人越货的杆子没了影儿。

  「人呢?」胡老玉气得眼睛睁得老大。

  「跑了,在那儿呢。」有杆子指着东边的山坡。

  原来两个犯事儿的杆子一见胡老玉出来,知道事情瞒不住,趁人不备,一下
子钻进旁边的树丛中,往东便逃,此时已经跑出去有近一里地了。

  「娘的,想跑,给老子抓回来!」

  「大哥,交给我吧。」胡夫人林家燕说了一声,走到白雪梅面前:「白大当
家,我们出来没带马,能借马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请吧。」

  白雪梅向自己的白马交待几句,然后把马缰交给林家燕,林家燕把马一带,
一纵身,腾空而起,然后轻巧地落在马背上。

  「好功夫!」白雪梅赞一声,只见林家燕两腿轻磕,白马小跑两步便疾弛起
来。

  听到马蹄声,两个杆子回头看见了追来的白马,急忙往山上跑,因为马上不
了陡坡,这样就难以追上他们。林家燕追到山脚下,看看距离还有百十米,也不
减速,顺手出枪,两手一挥,只听「呯」的一声响,正在拼命往山顶爬的两个家
伙突然站起来,然后身子一挺,向后仰着翻了下来,一直从半山腰滚到山路上。

  「夫人好枪法!」看着纵马驰回的林家燕,白雪梅又一次赞道。

  「不敢,白大当家的,献丑了。」林家燕下了马,把缰绳交回给白雪梅,谦
逊地说道。

  「白大当家的,我如此处置,你可满意吗?」胡老玉等林家燕回到他身边,
向白雪梅问道。

  「过山风果然公正严明,雪梅佩服,有这样的当家人,难怪小鬼子怕你。」

  「哦?哈哈,哈哈哈哈!」胡老玉开怀大笑起来:「白大当家的,你虽然拉
起杆子时间不长,不过也已经是声名大振,方圆百里无人不晓,胡某人是闻其名
未见其面,今天有幸见到,果然是女中英豪哇!」

  「胡大当家的过奖了,小妹一个小山头儿,人枪不过四、五百,怎么敢同有
上千弟兄的胡大当家相比,这不是笑话我吗。」

  「白大当家,要是不介意,让我叫你一声大妹子吧。早就听说你跑马如风,
弹无虚发,方才一骑你的马,感觉调教得不错,有这样调教功夫的人,身手也一
定不差。大妹子要是不嫌弃,何不上山一叙,我倒是很想结交你这样的一位妹子
呢。」胡夫人林家燕说道。

  「对对对,上山上山,上山坐坐。」看得出胡老玉对这位夫人是言听计从。

  「既然大当家的盛情相邀,小妹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

  「哈哈哈哈,请请请。」

  「请。」白雪梅把马交给一个杆子,同林家燕手拉手向山上走,忽然想起什
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咦。」

  「大妹子,你找什么呢?」

  「没什么,那个书呆子呢?」

  「哪个书呆子?」

  「就是那个作证的教书匠。」

  「已经走了。」

  「走了?这个呆子。」白雪梅先前盼着他赶紧走,现在却感到有些失落。

  「你同他认识?」

  「不认识。」

  「那不结了,一个读书人,又不认识,走就走呗。」

  一群人往山上走,很快就把那个文士打扮的人给忘在了脑后。


                (三)

  看到林家燕的身手,白雪梅是惺惺相惜,很自然地便对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
岁的胡夫人有了好感,林家燕也早听说过白雪梅的大名,又看见这个姑娘一人独
对几十个杆子面无惧色,也很赞赏,所以两个人谈得很投机,没等进到聚义厅,
两个人便已经商量着要结拜干姐妹了。

  林家燕与白雪梅拜了干姐妹,留她在山上过夜,与她同床共眠,白雪梅这才
知道胡老玉的身世。

  原来,胡老玉家在东北,「九·一八」以后,失去了全部亲人的他背井离乡
来到关内,正赶上征兵,抱着打回东北老家的念头,他参了军,参加了长城抗战
和芦沟桥抗战,原来的队伍被打散,他又被收编入另一支部队,这只部队的林军
长是佟麟阁军长的老朋友,听说胡老玉是佟军长的部下,二话不说,便让他按原
职当了营长。

  在同鬼子打了几仗后,林军长十分喜爱这个正直勇敢的部下,把自己的大女
儿林家燕嫁给了他,那时候林家燕才十六岁。

  后来,部队在月亮山附近抗击南进的鬼子兵,由于老蒋的投降主义路线,两
翼的国民党部队纷纷后撤,使林军长所率领的部队孤军作战,最后全军覆没,林
军长也在战斗中阵亡。

  被炮弹震晕的胡老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眼看着鬼子把一个个受伤的弟兄用
刺刀捅死,然后再浇上汽油焚尸,真是义愤填膺。他看穿了国民党的不抵抗,决
定自己拉起队伍同鬼子干。

  胡老玉潜回省城,用刺刀捅死了四个正准备对林家燕和林雨燕进行污辱的鬼
子兵,领着她们姐妹逃到山上,开始收容被打散的部队。几个月后,胡老玉带着
收容起来的二百多弟兄进了月亮山区。

  当时狮子山上有一个土匪的山寨,喽罗兵约有一百多人,寨主就是现在的二
寨主黄老疙瘩。胡老玉通过比赛枪法胜了黄老疙瘩,成了山寨的新寨主,并给自
己的队伍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过山风。

  他们专门袭击鬼子的运输军队和各种仓库,有时也围攻小股的作战部队,每
次都是干净利落,务求全歼,所以鬼子对这支队伍是又恨又怕。林家燕是林军长
的女儿,不仅年轻美貌,而且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因此粗旷的胡老玉对她是言
听计从。

  白雪梅也对林家燕介绍了自己的身世。她的父亲原来也是一位国民党军官,
她从小就不喜欢拿针穿钱,最爱骑马,父亲知道她是个武将的料子,便亲自教他
马术和枪法。后来父亲在同鬼子的作战中牺牲了,家乡也被鬼子占了,白雪梅跟
着妈妈逃难来到这里。

  前年有一天,妈妈晚上到院子里找东西,因为点着油灯,被炮楼上的鬼子开
枪打死了。雪梅恨透了鬼子,独自一人去找鬼子报仇。正赶上八路袭击一个鬼子
仓库,雪梅藏在仓库外边,趁人不备,从一个被打死的鬼子身上偷了一把枪,然
后开始了报仇之路。

  后来,她的名声大了,许多希望抗日的青年来投靠她,使她开始有了自己的
队伍,并且不断壮大,最后,白雪梅选定了梅花山上一处被废弃的山寨,拉起了
腊月梅的旗号,现在,她的队伍已经有四、五百人了。

  两姐妹越谈越近,最后决定,两个山寨成立同盟,互相策应,共同对敌。

  从此以后,小鬼子再要往前线运输物资,就必须要冒着被两个山头一齐袭击
的危险,再加上从山里下来的老八路,鬼子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    ***    ***    ***

  几个月后。

  一个二十几辆汽车组成的鬼子车队出现在山脚下的公路上,已经被杆子和八
路劫怕了的鬼子车队中包括四、五辆坐满鬼子兵的押车队,分别编在车队的前边
和后尾。

  而公路旁的山上,则隐藏着几百名准备拦劫的杆子人马,看到车队远远地出
现在视野之中,白雪梅冲着胡老玉一拱手:「胡大哥,按咱们说好的,这次咱们
两家比赛,就拿这鬼子的汽车作筹码,谁赢了,就多得一车,打了平手,东西平
分。」

  「哈哈哈哈,大妹子,好说,你们人少,按人头比你们准输,咱们就每边出
一个人,怎么样?谁跟谁比?」

  「我那边就是我了,这边您出人。」

  「要是派个爷们儿,赢了你也不光彩。这样,你就在你嫂子和雨燕两个里面
挑一个。」

  「什么爷们儿不爷们儿的,你准能比得过我们姐妹?」林家燕显然不满意丈
夫把女人看瘪。

  「好好好,夫人厉害,夫人厉害,我不敢比行了吧。」胡老玉粗旷地笑了起
来。

  「家燕姐,那我就挑你了。」雪梅说道。

  「好说妹子,我还没见识过你的枪法呢,不知道是不是像人传的那么好。」

  「姐姐,你就瞧好吧。胡大哥,我们听地雷的声音为号,我从前面,大姐从
后面,一齐出发,你给点数,可不许耍赖哟。」

  「没说的,你大哥绝对是不偏不向,公正无私。」

  「说定了。我走了。」说完,雪梅牵了她的白马,往前而去,林家燕也牵了
匹玉花聪,奔后方走,两人各自找地方藏好,等着信号响过。

  鬼子的车队渐渐开到了山坡下方,胡老玉把手一挥,公路上立刻响起了一阵
爆炸声,头车和尾车被地雷炸坏,燃起了熊熊大火,鬼子们纷纷下车,趴在道旁
向山上胡乱打枪。

  尘头起处,只见从汽车队的前后两个方向同时出现两匹快马,在相距公路五
六十米的距离上沿着与公路平行的方向相对而来,马上各端坐一员女将,手里都
是双枪,看看距离够了,四支枪一齐响起,只见一个个鬼子应声而倒,中弹的不
是脑门儿就是后脑勺,个个打得脑浆迸裂,只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两匹马便已
交错而过,驰离了车队,只剩下乱作一团的鬼子兵。

  鬼子们听见爆炸,第一个反应自然是以为伏兵在山上,所以都是在向山上打
枪,等弄明白袭击者来自另一个方向,人家已经过去了,鬼子刚掉转枪口准备防
备对方的再次进攻,山坡上却又响起了成排成排的枪声,打得鬼子稀里糊涂便见
了阎王。

  杆子们向来讲究速战速决,枪法极好,加上更加枪法如神的几个寨主,就像
秋风扫落叶一般,整个儿战斗只进行了几分钟,百十个押车的鬼子就全报销了。

  白雪梅和林家燕从两边纵马驰回,来到胡老玉的面前:「怎么样胡大哥,谁
赢谁输?」

  「你们自己数了没有?」

  「我数了,一共是十二个,整一打,五个脑门儿,七个后脑勺儿。」白雪梅
自信地说。

  「夫人呢?」

  「也是十二个,四个脑门儿,八个后脑勺儿。」林家燕很老实地说道。

  「大姐,我们打了个平手?大哥,你数的怎么样?」

  「哈哈,你们姐妹都数的不错,不过,我这旁观者清,还是让我来评判吧。

  雪梅妹子打了十二个,夫人打了十三个。「

  「大哥赖皮,大姐自己都说是十二个。」雪梅不依了。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你说,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可不饶你。」

  「你嫂子确确实实是打了十二枪,不过中间有一枪串了糖葫芦,把一个小鬼
子的太阳穴穿了个洞,算不算第十三个?」

  「我怎么没看见?」林家燕说。

  「那小子藏在车底下,从你们那边看黑乎乎的一片,所以看不清楚。」

  「那好,算我输了。」白雪梅很坦然地接受胜负的结果。

  「慢着,大妹子也没输。」

  「胡大哥,你又弄什么玄机?」

  「家燕那一枪是蒙的,最多只能算半个。可是家燕打的都是鬼子兵,大妹子
把那个带队的鬼子官给毙了,应该也多算半个,所以你们两个还是打了平手。」

  「大哥,你的眼够尖的。佩服!」

  「哈哈,眼睛是尖了点儿,不过枪法就不如你们喽。哈哈哈哈!说好了,东
西平分,下次再比。」

  「大哥,下次我要挑你比。」

  「那可不敢,你明知我枪法不如你,这不是拣软柿子捏吗?哈哈哈哈!」

  杆子们兴高采烈地扛着缴来的东西往回走,雪梅同家燕并马而行。

  「大姐,还是你的枪法好。」

  「妹子,别谦虚了,咱俩彼此彼此,不过,雨燕的枪法比我还好,你下回同
她比,只怕是要输哦。」

  「真的?那我下回挑雨燕姐。」

  「可别挑我,我可不如大姐。」雨燕在后面接上一句。

  「哎,妹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没有对上眼儿的。」家燕问。

  「没有。」

  「要不要大姐帮帮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不用,我自己找,我得找个枪法比我好的。」

  「那可难了,像雪梅妹子这样的枪法,难得找到比得上的,只怕你要作老姑
娘喽!」雨燕在后面说。

  「雨燕姐,那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别问我,我可不想嫁人,独自一个挺好。」

  胡老玉跟在最后,听着三个女人叽叽咕咕,他不由自主地偷偷乐起来。


                (四)

  省城,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司令官山口正在看着一份又一份报告,都是有
关军车在月亮山被劫的。

  「嗯!」他用拳头用力捶打着桌子,站起来看着墙上的地图。月亮山不是一
个山头,而是一大片山岭,牢牢地卡在通往南面和西面的咽喉要道上,要想给南
下进攻国民党或者向西进攻八路军根据地的部队运给养,月亮山是必经之路,可
是,腊月梅和过山风等一批占山为王的民族抗日武装盘据着这片山岭,就像是卡
在日军咽喉上的鱼剌,不把他们消灭,就无法顺利完成征服中国的计划。

  山口已经不止一次命令部下进山围剿,但这些杆子们善于运动,相互协调,
又占据着险要地形,派去的部队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特别是那个什么过山风与
腊月梅,两支队伍结成联盟,加起来人数近两千,总是同行同止,互成犄角,小
股部队根本奈何他不得。

  山口决定亲自出马,调用万余兵力,用大锤砸蚂蚁,一定要把这两只武装端
掉,打通月亮山。

  于是,在月亮山下,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

  山口以部分兵力布置在月亮山周围,以便对被从山里逼出的杆子队伍进行围
歼,自己带着五千余人和大量山炮、野炮、迫击炮,气势汹汹地奔月亮山而来。

  过山风和腊月梅早就得了消息,他们可不想同鬼子硬干,于是两支队伍左右
协同,与鬼子在大山里兜起了圈子,一兜就是半个月,直把鬼子拖得精疲力尽,
不得不被迫后撤,又被两支队伍痛打落水狗,山口只得狼狈不堪地退回省城。

  山口也学乖了,他知道杆子的山寨离那条公路并不算近,大股的杆子长途跋
涉并不方便,于是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把大的运输队分成小股,两辆车一
股,两辆车一股,每股都配上一挺机枪和五个押车的鬼子,然后让这些车像羊拉
屎一样一个蛋儿一个蛋儿地掉,每股之间相距十五分种的路程,等过了月亮山的
危险地带再集中。

  这样大杆子们值不得为两辆车而大动干戈,小杆子们又吃不下太多的东西,
就可以利用一小部分车辆的牺牲来换取其他车辆的安全。如果是在几年前,山口
可决不会这样作,那个时候日本鬼子骄横一时,不知天高地厚,丢一辆车都感到
大大的丢人,所以才把车辆集中起来,现在大家都知道抗日武装的厉害,所以受
些小损失也就可以接受了。

  山口想的不错,这样一来,腊月梅和过山风这样的大股杆子,就没了抓挠头
儿,因为只为一两辆汽车劳师动众的实在不值,可是鬼子不舍得大股出货,寨子
里的人也不能坐吃山空啊。两家一商量,干脆来他个零打碎敲,捞一点儿算一点
儿。两座山头各出五十人,一家一天,在公路上巡视,见到机会就敲一下,虽然
每次不过一两车,但天天不拉空,山上的仓房还是能满满当当。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多,腊月梅和过山风把主要精力集中到了袭击鬼子的仓
库和火车站上,打公路的事反而像游戏一样成了日常活动,轮流值班,大家开始
放松了警惕。

  然而,老奸巨滑的山口却没有放松,腊月梅和过山风对他来说是如鲠在喉,
这两个山头一天不消灭,他就一天睡不上安稳觉。他派出大量奸汉特务到月亮山
地区活动,寻找杆子们拦劫车辆的活动规格,最后,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的心里
渐渐形成。

  兵家有云:「出奇制胜。」山口是个征战多年的老军人,脑袋里一兜子鬼主
意,他其实早就想给杆子们一点儿颜色看看的。

  平时,鬼子是不敢夜间出来活动的,因为,老八路专门在夜里对他们进行袭
击,正因为如此,山口才反其道而行之,亲自带了一千多人乘坐汽车趁夜悄悄出
城,直奔吴家堡,这里是运输车队化整为零时的集散地,所以大批汽车到来并没
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这里离月亮山险段只有二十几里,山口带人从这里下了
车,悄悄地向月亮山摸过去。

  杆子们都是头一天夜里出来,凌晨时分到达公路附近,上午寻机劫车,完了
事儿就带着邀获的东西返回,正好是一天一宿。昨天腊月梅的人刚来作过买卖,
劫了一车弹药,今天轮到过山风了。山口早已通过特务们的打探,在蛛丝马迹中
找到了杆子们平时待机的地点,便让部队把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只留下
进山的一条路。

  大意的杆子们没有想到鬼子会在这里设下埋伏,有说有笑地来到这里,坐在
地上开始吃早饭,山口一看时机已到,一声令下,各种武器一齐开火,五十几个
杆子立刻就躺倒一片,剩下的在一个骑马的女将的率领下一齐向山里退去。

  山口早就注意到杆子的队伍里有一个骑马的女人,知道她是个首领,所以命
令务必要抓活的。那骑马的正是过山风的夫人林家燕,发现中伏,马上上马组织
撤退,但鬼子人多势众,她身边的弟兄一个一个地倒下去,只剩下不几个人向山
上狂奔。

  鬼子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她一边跑,一边回头放枪,把跑在前面的鬼子一一
撂倒。

  突然,她的战马拌在什么东西上,一个前栽摔倒在地,没有防备的她一下子
被从马背上向前甩了出去。林家燕顾不得疼,刚想翻身爬起来,冷不防旁边的树
丛中蹿出几条黑影,一下子把她按倒在地上,一边叽哩哇啦地说着日本话,一边
用绳子把她捆了个结实。

  林家燕的心里咯登一下子,她并不怕死,但她知道鬼子是怎么对待女人的,
与落在他们手里相比,她宁愿被子弹打成个肉筛子。

  一道强烈的手电光照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睁不开眼,黑暗中只感到一只带着
手套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看来是在辨认。

  「她的,什么地干活?」那个捏她脸的鬼子在问。

  「她呀,是过山风的老婆。」

  「过山风老婆的?优西!花姑娘大大的,哼哼哼哼,带走!」

  林家燕用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把紧捆的双手挣脱,也没能挣脱两个挟持她的
鬼子,他们把她架着向山下走,然后面朝下横捆在一匹大洋马的背上,向吴家堡
而去。

  到了吴家堡,林家燕被关押在一间小黑屋里,手脚都绑在背后,一动也动不
了,只听到外面那个老鬼子在同几个汉奸商量。从他们的对话中,林家燕知道,
山口要汉奸们四处放出话去,让过山风在第二天中午前下山投降,保证他们全体
的生命安全,不然,就要把林家燕当众轮奸后剖腹杀死。

  家燕知道,自己一个女人,被这样绳捆索绑,是没办法抵抗敌人的污辱的,
但她更担心的是山上的胡老玉和那一千多弟兄。

  她知道胡老玉决不会向小日本投降,但当知道自己将被污辱的消息时,他们
一定会拼命下山救人,那可就落入了鬼子的圈套,山口一定会布下重兵,等着他
们往口袋里钻呐!她一边不住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一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只
盼着老玉不要轻举枉动,不要把辛辛苦苦拉起来的过山风葬送掉。与过山风的千
名弟兄相比,自己的受辱仿佛又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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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山上的过山风此时也正面临着艰难的决择,无论是胡老玉还是弟兄们,都对
五十多个弟兄的死而难过,同时也都为林家燕的命运而担扰,她的妹妹林雨燕此
时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对杆子们来说,「死」是家常便饭,无论哪一个杆子在上山的时候,都已经
作好了掉脑袋的准备。但如果让他们面对自己身边女人的受辱,那种愤怒便不是
用简单的死字可以平息的了,山口是个中国通,对于中国人的传统贞操观非常清
楚,所以他才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来逼过山风,好让他失去理智。

  「大当家,走吧,跟小日本儿拼了!」林家燕姐妹平时对弟兄特别好,所以
弟兄们都很爱戴她,听说鬼子要污辱她,无不气愤填膺,纷纷要求下山拼命。

  「不!不能!」林雨燕毕竟是林军长的女儿,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忘记责任:
「弟兄们,不能莽撞,姐姐和我跟着大当家上山打鬼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咱
们要以大局为重啊!」

  「可是,夫人她,哎!」弟兄们捶胸顿足,难以平静。

  「小鬼子的目的在咱们,咱们不去,他们不敢怎么样。」

  「鬼子不是人,他们可什么都干得出来呀!」

  「大当家,不能犹豫啊,嫂子是您的夫人,也是我们大家伙儿的嫂子,咱们
哪能看着她让鬼子……」黄老疙瘩在旁说道。

  胡老玉阴沉着脸,站在聚义厅前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不知道,在这个时候
不能鲁莽行事,更知道这个黄老疙瘩是唯恐天下不乱,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从自己的手里夺回山寨的控制权,所以恨不得自己早一点拼死在鬼子手里才好。

  但是,那是他结发的妻子啊,是老军长把女儿托付在自己的手上,她温柔贤
惠,成亲这么久从没同自己红过脸,自己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女人
被鬼子……他急得在厅前来回转磨磨。

  「大当家,女人的贞节男人的脸,要是夫人让小鬼子给糟塌了,就算你不在
乎,我们当兄弟的脸上也无光啊!」黄老疙瘩还在激他。

  「走!下山!」胡老玉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那话就像刀一样割他的心啊!

  「姐夫,不能啊!」雨燕一把把他拽住了,「姐夫,你是山上的主心骨儿,
你要是出什么意外,这一千多弟兄们怎么办哪!你要三思啊!」

  胡老玉又站住了。

  「大当家,你能忍,我们可不能忍,你不去,我去!」黄老疙瘩叫道。

  「住嘴!」胡老玉厉声喝道,然后声音低了下去,「让我好好想想。」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胡老玉,他们都是他的弟兄,也都是热血汉子,无论他
作什么决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

  「我想好了。」他抬起头来,像是下了决心,「我一个人去,家燕是我的老
婆,我这个作男人的,不能眼看着别人给我戴绿帽子。弟兄们的命,比金子还值
钱,不能让他们为了几个人去冒险。他们的命还得留着打鬼子呢。」

  「大当家,不,要去都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弟兄们,我胡老玉,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待我,我在这儿谢过了,可是,咱
们不能把过山风的老本儿拼光。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去硬拼的。鬼子在山下有
五、六千人,可咱们只有一千多,所以,去人多了也没什么用。」

  「大哥,那山寨怎么办?」黄老疙瘩热切地看着他。

  「要说打鬼子,你们大家都是汉子,我胡老玉信得过你们,可要成大事,你
们都不是能掌大局的人。我胡老玉这一去是凶多吉少,山寨的事,得交给一个有
能耐的人来管。如果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那就听我的,在我下山以后,你们快
去腊月梅,请白大当家的暂坐我过山风的第一把交椅。

  白大当家是家燕的结义妹妹,也是个讲信用,没有野心的人,她决不会把过
山风据为己有。如果我死了,就让她主持着,你们自己再选个合适的人继任我的
位子,如果你们觉得白大当家不错,就合成一家也好,决不能窝儿里斗,啊!「

  胡老玉的这番嘱咐,让在场的人都深感意外,因为一般情况下,山寨里的大
当家死了,除非大当家事先有嘱咐,都是由二当家直接继任,而即使大当家有嘱
咐,继任者也都是本寨的人,而现在,胡老玉竟让一个外人来主持山寨的大事,
确实不同寻常,然而很快大家都想通了,原来他的话里还包括更深层的意思,那
便是要防止二当家黄老疙瘩掌握山寨大权。

  因为这个黄老疙瘩是个彻头彻尾的土匪坯子,打鬼子的事儿从不往前靠,争
权夺利的事儿可拉不下他,在他手下有原来寨里的百十号喽罗,后来又从山下拉
了二百来号人来山上充实自己的力量,专一搞阴谋诡计。

  如果胡老玉死了,山寨自然而然地落在他手里,那整个儿山寨的性质就完全
变了。那为什么不直接让三寨主雨燕继任呢?因为她毕竟是女人,虽然马术枪法
都不错,但没有挑过大梁,怕不能服众,所以胡老玉才让白雪梅来过渡一下,将
来扶植雨燕上任。

  黄老疙瘩自然也明白,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掖着一口恶气。

  「姐夫,你不能去,那太危险了,说什么也不成。」雨燕哭道。

  「雨燕,看着自己的女人在人家手里被糟塌不去救,我还怎么当爷们儿啊!

  就算是死,我也得去呀!「胡老玉的话里显出一种悲凉。

  「那好,去也行,但不能一个人去,得带些弟兄,我也得跟着,好给你出出
主意。」

  「不行,你不能去!」

  「家燕是我姐姐,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一定要去!」

  「我们也去!」弟兄们群情激昂。

  「你们都去了,山寨里怎么办?把咱们这么多年心血都留给鬼子,留给土匪
吗?!」胡老玉严厉地看着热血沸腾的弟兄。

  「姐夫,弟兄们,你们都别急,听我出个主意。我和大当家的带上两百骑马
的弟兄下山,其余人安心守寨,不可妄动,等着白大当家来主持大局,在这之前
由四寨主杜风志负责一切。我和大当家的先去暗中查看一下,只要鬼子不知道我
们去了,就不会轻易对夫人怎么样,然后我们找个机会,派几个人暗中溜进去,
先把人救出来再说,不管是谁进去,实在救不出人,就……就……」

  雨燕摇了摇头,眼泪在已红肿的眼圈儿里转,大家都明白,万一救人不成,
就自己动手杀了家燕,免得她在鬼子手里受辱。

  胡老玉平时都是听家燕出主意,这个时候才发现,雨燕的脑袋转得一点儿也
不比她姐姐慢,这次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不测,让她接任寨主看来还是不错的选
择。

  「好!就依三寨主的主意,谁跟我去?」

  「我!」

  「我!」


                (六)

  胡老玉领着一行人下山,路上正碰见也正领着百十骑人马的白雪梅,一问才
知道白雪梅也得了消息。

  雪梅听说干姐被捕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胡老玉会不会鲁莽地下山拼命,所
以便把山寨里的事情安排好,自己带了百十人,先来过山风的山下,准备劝说过
山风不要莽撞,同时需要的话也凑个人手,听了过山风说明安排,雪梅感到放了
心,便按过山风的嘱咐,先上山来,看了守寨等各方面的安排,然后才赶上胡老
玉,凌晨时分一同到了山边。

  打探的人在路上等着,告诉他们鬼子在山神庙周围布置了层层重兵,挖好了
野战工事,有各种轻重机枪和火炮,就等着消灭来救人的杆子呢。

  「你嫂子在什么地方?」

  「被鬼子绑在山神庙门前的大树上。

  「走,去看看。」

  胡老玉、白雪梅还有雨燕都知道山神庙并不在山里,而是在山边一个孤立的
小丘上,小丘下是开阔地,从最近的树林边到山神庙直线距离,虽然只有一里地
不到,但必须仰射,步枪是根本打不到的,因此想要在外面通过射击而结束家燕
性命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深入到山神庙跟前才行。

  几个人悄悄地来到附近的山上,从远处观察,借着火光,见小丘上已经构筑
了层层防御工事,大约有几百人藏在那山上,小丘的四围还有数个工事群,层层
拱卫着小丘,想要冲上去,就必须要面对密集的火网。虽然山口的一切布置都在
明处,但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要硬攻根本就没有可能。

  几个人看了半响,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用雨燕的办法,派几个灵巧
的弟兄,趁夜暗从小丘后的一处陡崖爬上去。因为是个立陡的悬崖,而且在平原
一侧,所以那边没有布置兵力,悬崖的顶上就是山神庙后墙,从这里摸上去,干
掉庙门前的几个鬼子,就有机会把家燕救出来,即使暴露了,这么近的距离,还
可以开枪结束她的生命。

  一切计划好了,胡老玉和雨燕带着过山风的人,在离小丘最近的一处树林接
应,白雪梅则领着腊月梅的人马,在后面两里外的另一处树林接应。

  计划是不错,但谁也没有想到会出意外,实际上也并不是意外,而是黄老疙
瘩的阴谋,为了把胡老玉推向死亡好夺回山寨的控制权,他可谓不遗余力。他暗
中派了自己的亲信跟踪胡老玉,探听和伺机破坏他们的计划。

  那个家伙偷偷跟着几个负责奇袭的杆子们到了崖下,就在他们攀登到半路的
时候在崖下放了一枪,然后悄悄溜回了山寨。

  枪声惊动的鬼子,也惊动了正在山神庙里的山口,他急忙从庙里出来,见鬼
子们已经跑到了庙后,顿时枪声大作。

  几个敢死队员见已经暴露,拼命向上攀登,却终于赶不上鬼子们跑到崖上的
速度,一阵短促的交火之后,四名敢死队员牺牲在了崖下。

  山口这才发现自己百密一疏,差一点给人家得手,同时,他也知道过山风已
经到了小丘附近。恶毒的山口回到庙前,命令鬼子们用十几只气灯把庙前照亮,
然后让一群汉奸到山下四周的工事前向过山风喊话,让他亲眼看着鬼子将家燕轮
奸。

  听到崖边的枪声,胡老玉就感觉到计划失败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山神庙,还
希望能出现奇迹,但是,当汽灯亮起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远远的,只见明亮如白昼的汽灯下,家燕被反绑在大树上,正用力扭动着,
仿佛知道女人最大的耻辱将要降临到她的身上。

  近处,鬼子的工事中响起了一阵下流的喊叫:「过山风,你在吗?我们知道
你就在那儿。你看见你老婆了吗?她就捆在山神庙前,山口太君说了,只要你带
过山风投降,就饶过你们不死,如若不然,就拿你的老婆慰劳皇军。」

  胡老玉此时感到手脚没处抓挠,气得两脚直跳,却毫无办法,雨燕在身边劝
他,自己却无法止住满眼的泪水。

  「大当家,打吧!拼了吧!」看到天边已经露出一丝亮光,弟兄们纷纷要求
出击,因为天一亮,队伍再行动就会暴露在炮火中。

  山口也知道这一点,如果天真的亮了,过山风够聪明的话就会撤退,那时候
便抓不到他了,于是命令轮奸林家燕。看着整班的鬼子站在庙前,排着队脱了军
装,只剩下兜裆的白布,家燕感到恐怖极了,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子尖叫起来。

  但畜生一样的鬼子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他们淫笑着向她扑了过来。

  「过山风,你听好了,山口太君说了,你既然不顾你老婆的贞节,太君就替
你把她赏给皇军了,你好好看着吧。」


                (七)

  远远只见林家燕被从树上解下来,反扭着双臂被推到那群排队等待的鬼子面
前,她拼命扭动挣扎着,被剥去了上衣,再次反绑起来后又解去肚兜儿,露出两
只雪白的奶子,一个自己脱光了的鬼子过来,解开她的裤带,把她的裤子扒了下
去,然后抓着她的两脚抬起来,把她仰面朝天放在一个从庙里搬出的供桌上。

  老婆的贞节男人的脸,这话对中国人来说是那么准确,老玉是个男人,如何
能忍受这般耻辱,再不顾妻妹林雨燕的劝阻,两只眼睛血红,把枪一拔,吼一声
便纵马冲了出去,雨燕无奈也一挥手,杆子们也呼哨一声跟了下去。

  鬼子早已布下了严密的防线,机枪小炮像下雨一样直泼向冲来的杆子,把他
们像割麦子一样打倒,惨哪!这是过山风立寨以来最惨重的一次伤亡。胡老玉此
时心里只想着不能让妻子受辱,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顾不得伤亡。

  双枪在老玉的手中连连爆响,弹无虚发,一颗颗仇恨的子弹射中敌人的天灵
盖儿。但鬼子的火力太强了,胡老玉终于没能闯过那由数挺歪把子机枪所组成的
火网,子弹打中了他的肚子,他在马上摇了两摇,晃了两晃,跟在身旁的林雨燕
眼急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也顾不得许多,将人直扯过马来,横放在自己的马背
上,喊一声:「弟兄们,大当家受伤了,快撤!」掉转头便走。

  胡老玉一受伤,杆子们无心再战,急忙后撤,山口从望远镜中看见,将指挥
刀一举,命令鬼子随后紧追。

  胡老玉带出来的两百弟兄刚才一阵猛冲已经死了一半,被敌人背后一打,又
有十几人落马,其余人冲进树林,借着林木的掩护向来路急驰。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杆子们没有了夜暗的掩护,无法摆脱紧追不舍的鬼子。

  正急迫间,只听正西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追在前面的鬼子登时躺下一大
片,剩下的不敢再追,趴在地上向西边打枪。

  只见密林中又冲出一哨人马,为首的正是打接应的白雪梅。见老玉受伤,鬼
子紧追不舍,雪梅命令自己带来的人马分一半儿护着老玉回山,自己则领着剩下
的一半儿人留在原地阻击鬼子。

  等算计着老玉他们去得远了,雪梅身边也就只剩下二、三十人,她不敢向山
上跑,怕把鬼子引到山寨,只得斜刺里冲向东边的那条路,准备把鬼子甩开后再
说,鬼子发现白雪梅不过只有二三十人,气得暴跳如雷,呼号喊天地紧追不舍。

  山口早已在周围布置了数千人马,怎肯放这些杆子回去,于是指挥着各路人
马围追堵截。

  白雪梅等人被鬼子围堵,无法进林子,渐渐被逼到了平原,失去了天然屏障
的她们难以把鬼子甩开,最后进了一片沼泽地,并在这里被团团包围了。

  在这里马匹无法驰骋,人也没有高大的树木藏身,完全成了枪炮的活靶子,
鬼子的各种火力一齐射来,白雪梅等人虽然极力抵抗,先后有五、六十个鬼子葬
身于他们的枪口之下,但她所带的二、三十个弟兄也一个个倒了下去,最后只剩
下了白雪梅和女卫兵玉秀与她一同躲在一个小土坎子后面。

  雪梅一边打着,一边在身上摸了一把,只剩下最后一个弹夹了,她看了看玉
秀,玉秀摊了一下手,她也快没子弹了。

  「秀儿!不能让鬼子逮活的,来,咱俩儿一人一颗,留着给自己用吧!」雪
梅从剩下的那个弹夹中取出了两粒子弹,自己左手心攥了一粒,把另一粒递给玉
秀。

  「嗯!」玉秀应一声,伸手接过来,眼睛却一直冲着鬼子的方向看,一枪又
撂倒一个,「嘿嘿。雪梅姐,这是今天的第十二个了,整整一打。够本儿了。」

  瘦小的玉秀像个粗旷的男人一样嘿嘿地笑道。

  「啪!」雪梅也一枪干掉一个:「我也没数过,今天怎么也该有三、四十个
吧。」她也笑了笑。

  「雪梅姐,我这枪里还有五颗,你那儿还有几个?咱俩比枪法,一枪一个,
不许放空枪。」

  「行,我这儿还剩了七颗,再匀你一颗。谁赢了谁先用那最后一颗。」两个
人一边打,一边数,仿佛从来没有把死放在心上。实际上,像这种不得不作最后
打算的情况,她们已经不止一次遇到了。

  「雪梅姐!我六个!」说着,玉秀把最后一粒子弹压进弹枪膛。

  「我也一样,不过,总共只躺下十一个?」雪梅也把子弹放进枪里。

  「那个是咱俩一块儿开的枪,你打的左眼,我打的眉心。」

  「不对,是我打的眉心,你的枪法哪有我好。」两个人在这里争辩着,然后
又笑了起来。

  「行啦!咱们也不能把那小鬼子拉起来问话,就算咱俩儿一人五个半好了。
没输没赢。」

  「行!那谁先?」

  「一块儿。」

  「好,咱们站起来,死给小鬼子看看。」

  「行!」两个人从土坎后面站起来,笑看着已经傻了眼的鬼子兵。

  「我说一二三。一……」

  「吱……」雪梅听到头顶一声尖啸,她知道那是掷弹筒的声音,而且声音短
促而尖厉,说明落点很近,她已经不在乎了,与玉秀并肩站着,等待着死亡的临
近。

  她突然心中一闪念:「为什么不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鬼子呢。」想到这,她
甩手一枪,几乎同时,怀着同样想法的玉秀的枪也响了,两个鬼子兵应声而倒,
而强烈的爆炸声也响起在身边,雪梅感到像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便什么都不
知道了。


                (八)

  「我死了吗?」雪梅醒来的时候,感到头炸了一样的疼,昏昏沉沉的,她用
力睁开眼睛,天已经是下午了,四周围全是鬼子兵。

  「啊,我没死?」雪梅一惊,她发现自己正被反绑在一棵大树上,上衣已经
被剥掉了,只穿着里面的红肚兜儿。在她的右边四、五尺远的地方,丢着一具被
炸成几块的女尸,左腿被齐根炸断,左边的身子被炸了一个大窟窿,肠子从这里
流出来,拖出很长,一只手也被炸没了,脖子还只有一点儿皮连着。

  那女尸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了,一大堆破布片散落在地上,依然完整的骨盆
毫无遮掩,稀疏的阴毛丛中插着一根扫帚一样满是枝枝岔岔的树枝。雪梅知道鬼
子都是些残暴的混蛋,抗日的女性落在他们手里,就算是尸体也要被污辱的。

  虽然尸体残破不全,脸却还完整,可以清楚地看出正是玉秀,她明白了,炸
弹落在玉秀那一侧,可能是由于玉秀身体的阻挡,自己没有被炸到,只是被气浪
掀飞,摔晕了,她很羡慕玉秀,她可以在被鬼子抓到前享受死亡,而自己呢?

  「她娘的,我怎么就没死呢!」女人落在鬼子手里,就算能逃活命,那也没
脸见人了,现在自己被捆绑着,想自尽也没有机会。她气恼地埋怨着老天爷,为
什么让自己落得这个最不愿意的下场。

  只见几个鬼子用木板抬过来一个赤裸的女人。那女人光着身子,手和脚都被
手指粗的铁橛子钉在门板的四角,四肢摊开着,胸前两点红色的乳头随着门板的
摇晃左右摆动着,小腹下那一丛黑色的耻毛显得特别扎眼。雪梅感到自己的两腿
间一阵阵地抽搐,让敌人扒光了衣服,比死还让她无法忍受。

  走得近了,雪梅看清了,那女人正是林家燕。她已经被鬼子糟塌了,已经流
尽眼泪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天,没有一丝生气,仿佛死了一样。

  「家燕姐!」雪梅忍不住喊了一声。

  家燕听到喊声,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扭过头来看到雪梅,眼睛里泛出惊异的
光芒。

  「家燕姐,胡大哥为救你受了伤。」

  「伤得重吗?」家燕的脸上现出关切的表情。

  「不知道,雨燕姐已经把他救走了。」

  「他不该来救我。他不该为了我,用上千弟兄的性命来冒险。」

  林家燕听到胡老玉受伤的消息,脸上现出了关切,又听到被救走,脸上又安
慰了许多:「唉,只要他活着就好,我的仇就有人给报。妹子,你是怎么到这儿
来的?」

  「我带了几个人把鬼子引开,后来被掷弹筒给震晕了。」

  「妹子,谢谢你救了老玉。」

  「一家人嘛,不用客气。」

  「妹子,别怕。除死无大难,咱们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她知道,雪梅也
无法逃脱受辱的噩运,所以便安慰雪梅,但她却无法掩饰一个受辱女子被刻在心
灵深处的痛苦。

  「家燕姐你放心,我不怕,我不会给咱中国人丢脸的!」雪梅什么都明白,
她坚毅地说,强行压抑着心中对耻辱的恐惧。

     ***    ***    ***    ***

  「过山风的,男人的不是,他跑了,不管自己的老婆的。」山口不知从什么
地方冒了出来,无耻地用手抚摸着家燕赤裸的全身。

  「呸!你才不配作男人!你们小日本儿,奸淫烧杀,无耻之尤,你们有什么
脸作男人?」虽然四颗大铁钉把家燕的肢体牢牢钉在门板上,她却仍然挣扎着,
眼睛里喷着火,像是要把山口撕碎一样,把山口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

  「好的!好的!你的,女英雄的干活!」山口举着大拇指,「不过,过山风
的走了,你的,用途的没有,死了死了的干活。你的,投降皇军,死了死了的没
有!啊哈?!」

  「太君说:你男人跑了,不要你了,你就没用了,就该杀了你。要是你现在
投降皇军,皇军就饶你一命。」一个一脸猥琐的翻译官在旁边说道。

  「呸!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老娘是什么样的人?」家燕的眼睛瞪得圆圆
的,翻译官不敢看她的眼睛,急忙转过脸去。

  「你的,死了死了的,从这里,剖腹地干活!城里,示众的!嗯哼!」山口
摘下指挥刀,用刀鞘的前端插进家燕那已经被轮奸得有些红肿的阴户。

  「太君说了,把你从这里开膛,再拉到城里示众。」

  家燕现出一个不屑的冷笑,眼睛扭向一边,嗓子里哼了一声!

  「死了死了的!」山口把指挥刀收起来,向一个站在他身后的鬼子兵作了一
个手势,向他咕哝了一句日本话。那鬼子兵「嗨!」地答应一声,从腰间抽出刺
刀插在步枪上,端着枪向家燕走来。

  「家燕姐!」雪梅悲伤地叫了一声。她看见两个鬼子蹲在门板旁边,下流地
把家燕的阴唇和臀肉向两侧扒开,露出肛门和生殖口儿,让那鬼子的刺刀尖顶在
她的阴道口儿上。

  林家燕身上的肌肉抖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扭头看着雪梅,就那么定
定地看着,什么也没说,但千言万语已经全都融在这目光中。

  「家燕姐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你放心,我不会给咱中国人丢脸的!」

  家燕欣慰地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考虑考虑的!」山口不相信一个女人能有如此的定力,「刺刀地进
去,很疼的,死了的没有,活了的没有!嗯?」

  「太君说了,刺刀从这里进去,很疼很疼的,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知
道吗?」翻译官费了很大劲儿才猜明白山口的意思。

  「哼!」家燕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还给他一个嘲弄的冷笑。

  「预备!」山口感到很无奈,他一只手举起来,作了一个准备的手势,刺刀
向后撤了一点儿。林家燕没有挣扎,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紧咬着牙关,双脚绷
直,双拳紧握,等着那耻辱而又痛苦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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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家燕姐!」雪梅悲愤地大叫一声,只见那长长的刺刀猛地从家燕的阴户捅
了进去,一直捅到了刀柄。

  「嗯……」林家燕很惨地哼了一声,身子强烈地颤抖起来,洁白的臀部从门
板上抬起,身子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反躬起来。

  鬼子的刺刀从她的阴部抽出,带出一股鲜红的血。

  「嗯……」又从她的肛门插了进去。她再次痛苦地抬起臀部,随着刺刀的拔
出,鲜血合着一点儿粪便一齐从被切开的肛门涌出来,落到下面的门板上。

  鬼子一刀又一刀地捅着,阴户一刀,肛门一刀,每一刀都是一声痛哼,每一
刀都是一阵抽搐,但没有一刀能够让她露出哪怕是一丝怯懦,没有一刀能够让她
露出哪怕一丝哀求。

  山口看着门板上那个痛苦挣扎着的女人,默默地摇着头,他把白手套摘了下
来,拿在一只手里,然后向另一只手心中抽一下,转过身去,望着远处的天空,
心里想着:「堂堂皇军,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怎么征服一个有几万万人的民
族?!」

  持枪的鬼子得了命令,把刺刀重新插进林家燕的肛门,然后向上一挑,把她
的肚子一下子挑开到胸口,肚皮立刻向两侧绽开,被挑断的肠子从阴部那被剖开
的「V」形缺口流了出来,在她的两条玉腿间摊了一大片,血哗哗地流出来,顺
着门板与她双腿接触的缝隙向脚的方向流去。

  她又痛哼了一声,然后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再次透出一丝胜利者的骄傲的笑
容,过了很久,她的眼睛才慢慢失去了光彩,终于把头一歪,结束了短暂而辉煌
的生命。

  「明天的,各村的示众!」

  鬼子们用钉子把林家燕拖在两腿间的肠子一小段一小段地固定在门板上,然
后把门板用绳子拴住拖在一匹马的后面,一直拖出雪梅的视野,地上留下一串鲜
红的血迹。

  雪梅看着英勇的林家燕,心中坚定了信念,她虽然没办法保住自己的贞操,
但准备像家燕那样保持自己的气节。

  「你的,腊月梅?」山口的脸转向雪梅。她知道,该轮到自己了。

  「哼!」雪梅像家燕那样冷笑着哼了一声,然后睁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
山口,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山口只同她对视了一下便再不敢去看她。

  「你的,投降的,皇军大大的优待。不投降,这个的,榜样!」他指着家燕
被拖走的方向。

  「哼!」雪梅又笑一声。

  「嗯……」山口气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死了
的,现在的没有!明天的……明天的……」他气得忘记了好不容易学会的半生不
熟的汉话,一张青瓜脸憋得像个紫茄子一般,终于不得不咕噜出一串日本话让翻
译官翻译。

  「太君说,你是腊月梅的大当家,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明天一早,把你扒
光了,钉在门板上,和那个女人一起在四乡游街示众,一直游到省城,晚上用你
的身子慰劳皇军将士,再让你光着屁股在省城活活示众三天,然后才把你开膛处
死,曝尸三日,作为反日分子的榜样。」

  雪梅知道,自己落在鬼子手里,肯定没个好,但有了家燕的榜样,她什么都
不怕。

  她又哼了一声,然后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峦,眼前浮现出一个个与自己一
同战斗过的身影,有活着的,也有牺牲的,他们都是那么清晰地在自己的眼前。

  不知为什么,那个偶然邂逅的书呆子也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而且越来越清楚,
挥之不去,难道自己的心理对他……她忽然笑了起来,鬼子和翻译官看着她,不
知她在笑什么。

  「疯了的!疯了的!」山口摇着头,然后命令:「王家堡的开路。」天已经
渐渐黑下来,鬼子不敢在夜里行动,怕碰上善打夜战的八路的袭击,所以只得就
近占领一个大一些的村子,利用村子里建筑物的依托进行防御。

  雪梅被从树上解了下来,手脚都用绳子绑着,再横着绑在马背上,夹在鬼子
的队伍中间,偶而走过身边的鬼子们不时淫笑着在她那朝天撅起的屁股上摸上一
把,她感到异常耻辱,但忍住了流到眼眶边的泪水,她知道,从明天起,还会有
更大的耻辱等着她,但她必须得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雪梅被关进了一户农户家的正房套间里,鬼子怕她跑了,把她的手脚四马倒
躜蹄地捆在背后,还另加了一把沉重的石锁,使她只能侧着身子躺在炕上。

  鬼子们在院子里、屋子里四处翻箱倒柜,抓鸡撵狗,放肆地狂笑着,雪梅心
里说:「笑吧,笑吧,看你们能笑多久?!」

  鬼子们吃过了晚饭,天已经黑成一团,喝得醉醺醺的鬼子们开始睡觉。

  两个负责看管雪梅的鬼子也喝醉了,把雪梅从炕上搬下来,扔在屋子地上,
他们自己爬上炕去呼呼大睡起来。

  雪梅没有睡,她瞪着眼睛,看着窗户,外面的月亮很亮,照在窗纸上,留下
院子里大树的影子。

  雪梅想着自己山上的弟兄,不知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她还想着自己的命运,难道自己真的要光着身子,露着女人最神秘的地方让
成千上万的人看?难道自己真的会被鬼子夺去女人最要紧的贞节,真是要被刺刀
刺入女人最神圣的地方吗?她虽然不怕死,但是一想到那对女人来说最可怕的耻
辱,她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跳。

  院子里有了动静,好像是一个鬼子起夜,从东房出来,站在套间的窗根底下
「哗哗」地撒尿。

  「真是一群不开化的畜生!」雪梅在心里不屑地骂着。

  那鬼子撒完了尿,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屋子。


                (十)

  雪梅猜到知道那鬼子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自己的贞
操是无法保全的,但还是替自己即将失去的贞操感到难过。

  她躺在地上,借着月光看得十分清楚,见那鬼子径直向炕上摸去,他并不晓
得女俘已经被放到了地上。

  那鬼子摸到一个人的大腿,以为是雪梅,嗓子里发出猪一样的哼哼声,兴奋
地顺着那腿摸到了屁股上,并且用力揉搓起来,还把另一只手从那个鬼子两腿的
前面插了进去,然后就是奇怪的「咦?」了一声,同时被摸的鬼子也醒了,一把
把那摸人的鬼子的手打开,低声骂了起来。

  看着他们演出的丑剧,雪梅差一点儿笑出来。但这丑陋的表演并不能真正改
变什么,这一点她很清楚,很快她就得想想自己了。

  两个鬼子在炕上低声嘀咕,把第三个鬼子也折腾醒了,互相埋怨了一阵儿,
这才决定合作,他们下了炕,把捆在雪梅身上的石锁解了,把她从地上又抬到了
炕上。雪梅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无法防止任何事情的发生。

  鬼子的手已经隔着衣服放在了她的几处重要部位,她用力夹紧自己的大腿,
在炕上扭动着,尽量保持面朝下的姿势,不让他们的手轻易触及自己重要部位,
鬼子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翻过来。她感到鬼子解开了她的肚兜带子,又解开
了她的裤带,她尽人事知天命地挣扎着,做着她所能做的最后的努力。

  「叭勾……」村外传来了一声枪响,把三个鬼子吓了一跳,停下手来注意听
着,接着,枪声响成了一片,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和各种枪械的爆响,还有冲锋
号的声音。

  「老八路的!」鬼子一下子从炕上跳下来,摸着黑去寻自己的枪,后来的那
个鬼子几步蹿出屋去,同其他跑到院子里的鬼子们嚷成一片。很快,街上就传来
山口的声音,鬼子们稀里呼噜地全跑了出去,只剩下屋子里的两个鬼子。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打成了一片,而且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看来鬼子是被
包围了。看守雪梅的鬼子拿着枪,紧张地跑到院子里,支愣着耳朵听着,不知如
何是好。

  雪梅兴奋起来,她挣扎着从炕上滚到地上,顾不上被摔得生疼,身子紧靠着
炕边,用火炕的灶火口边的砖角去磨手上的绳子。

  忽然她感到身边的土炕发生了变化,她吃惊地顺着传来的微弱的响声看去,
见土炕一端的砖转了起来,一下子打开了一个洞口,没等她弄明白发生的什么,
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进去。

  「你是谁?」

  她才想发问,一只大手抚住了她的嘴巴,低低地嘘了一声:「别出声!」那
声音中带着关爱,也带着威严,她知道对方是友非敌,便顺从地没有出声。

  她感到那人从一个向下的洞口下去,露着半截儿身子把自己拖过去,扛在肩
头上,然后顺着一个梯子继续向下走,走到一处宽敞的大洞,那里开始有油灯的
亮光,那人扛着她继续向前。她低声说道:「大哥,把我解开,我自己能走。」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有些明白,把她放在地上。

  借着油灯的光,雪梅向那人看去:「啊,是你?」她再也想不到,救他的人
竟然是那个书呆子。

  书呆子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救的是什么人,并不惊讶:「先别管是谁,赶快走
吧。」说完,他便来把她向灯边抱了抱,想替她解开绳子,却忽然「嗯」地一声
把头转了过去。

  「怎么了?」雪梅不解地问道,接着便明白了,原来方才在黑暗中,几个鬼
子已经强行解开了她的衣服带子,虽然并没有剥下她的衣服,肚兜儿却已经掀了
起来,露着了两颗小山一样雪白的奶子,裤腰也松着,被那书呆子把她向洞里一
拖,裤子便掉到了膝盖的上边,露着半截大腿和光溜溜的屁股,小腹下那一丛黑
黑的毛也都纤毫毕现。

  刚才两个人一个想着赶快救人,一个为自己终于逃脱了污辱而庆幸,谁也没
有想过她竟然把女人最要紧的地方都露出来,现在安全了,又有灯光,书呆子才
发现问题。

  「哎哟!妈呀!」雪梅吓得一下子翻过去,面对洞壁侧躺着,将女人最要紧
的地方藏起来,圆圆的臀部却是无论如何也无处藏躲。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起来,比起刚才在鬼子手里时跳得还凶,只不过这一次真的是害羞,是一种让她
多少感到有些难为情的羞怯。

  雪梅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这个书呆子,更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就让人家把什么
都看了去,她感到很难为情,可也不能就这么呆着不动啊!

  「哎!」她轻轻叫他。

  「什么?」

  「别傻站着,快帮我解开呀。」

  「我……这……」他犹豫不决地迟疑着。

  「怕什么,都是中国人嘛!这是什么时候?还管那些,快点儿呀,让你看总
比让鬼子看强吧?」

  「好,好吧。」那书呆子背冲着她挪过来蹲下,把两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解她
的绳子,但眼睛看不见,反而一把摸到了雪梅光滑的屁股上,差一点碰到她的屁
眼儿,吓得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真是个书呆子!笨哪!转过脸来,看不见怎么解?」

  「可……」

  「我是个女人都不怕,你个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先帮我把裤子提上来再解绳
子不就得了吗?」

  「好,好吧。」显然那书呆子比她更羞涩。他转过脸来,不得不看着那光裸
的屁股,呼吸也为之而沉重。他替她提上滑下的裤子,她配合着他,把自己的骨
盆从地上微微翘起来,使她的臀部曲线更加美妙性感,他无法避免地看到她的肛
门,下面马上就立正敬礼,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


               (十一)

  好不容易,他才在深深的喘息中笨拙地解开了她的绳子,其间,他的手不得
不时时碰触着她的身体,那富有弹性的臀肌软软的感觉,带给他一阵阵强烈的刺
激,等解脱了她束缚,他已经满头大汗了。

  两个人在原地坐着,都愣愣地看着对方,雪梅甚至忘记把自己衣服的带子系
好,就让那红兜兜儿晃晃荡荡地垂挂在胸前,裤腰也半滑到大腿处,依然露着着
半截屁股。

  地洞的前边有了动静,雪梅紧张起来,书呆子安慰她说:「没关系,赶快穿
好,自己人。」说着便拿起洞壁上的油灯向前摸去。

  雪梅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没穿好,赶紧把带子都系好,紧跟在油灯光亮的
后面。又走出七、八丈远,地洞前面出现了一个弯,那边也透出光亮来。

  「肖连长吗?」那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是我。」雪梅这才知道,那个书呆子竟然是个八路军的连长。她很庆幸刚
才及时地让他替自己解了绳子,不然这会儿遇上别的男人,自己还光着个屁股,
那可更是羞死人了。

  「怎么样?人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在我后边。」

  转过弯,前面出现了十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有穿军装的,也有便服,但都
带着枪。

  「你好!」对面的人纷纷问候雪梅。

  「谢谢你们救我。」雪梅此时虽然穿着衣服,却露着雪白的光脊梁,心里还
是有点儿难为情。

  「没什么,都是打鬼子的嘛,一块儿抗日就是一家人。」一个农家姑娘把一
件事先准备好的花布褂子递给她,看来人家早就知道她的样子。

  「你们说得真好。」雪梅说道。

  「听说还有一个姑娘被鬼子抓了,她在哪儿知道吗?」一个老叔问道。

  「家燕姐傍晌就已经被鬼子……」雪梅书说到这儿,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
下来,大家都沉默了。

  「赶快走吧,趁鬼子还没摸到门儿,咱们赶快出村。」还是书呆子首先醒悟
过来,低声说道。

  「好!」大家马上转身顺着地洞继续向前跑。看着书呆子像个将军一样干净
利落地安排事情的样子,雪梅怎么也无法把他同那个书呆子联系在一起。

  一行人在支支岔岔的地洞里左拐右拐,也不知跑出去多远,才从一处洞口出
来,雪梅一看,竟然已经跑到离村子两里多地的树林里来了,村子那边打得正热
闹,只见前面不远处几个铁皮桶子里正「哔哔啪啪」地放着鞭炮,那声音就和歪
把子机枪一模一样,还有一个小兵仰面朝天躺在一块凹地里,拿着个喇叭起劲儿
地吹。

  原来如此!

  雪梅不得不佩服人家的聪明,就用这点儿简单的玩意儿,引得鬼子像惊了的
老鸹一样乱跳乱叫乱放枪炮,还把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给救出来了,要不怎么
小鬼子一说起老八路就吓成那个样子呢?唉,要是早一点儿向八路求援,也许家
燕姐就不会……一想起家燕,雪梅就只不住想掉泪。

  「老区长,这位就是腊月梅白大当家的。」书呆子冲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农民
模样的人说。

  「救出来就好,祝贺你脱险,白大当家。」那人冲着雪梅说道。

  白雪梅没想到,为了自己,不光书呆子来了,还连人家的区长都给惊动了,
心里感到很过意不去,急忙给老区长道谢。

  「老区长,你们在这继续把鬼子拖上一阵子,我把白大当家的送回山去。」

  「好,肖连长,你去吧,这儿交给我了。」

  「我把小马子给你留下,让他继续吹号,等我们回来再接他。」

  「好。」

  「白大当家的,咱们走吧。」

  书呆子一摆手,马上就跟过来十几个人,都穿着便衣,但看身上带的家伙便
知道都是正经八百的老八路。

     ***    ***    ***    ***

  「哎,兄弟,他是你们连长?」雪梅悄悄问走在队伍后面的一个战士。

  「是啊。」

  「就他?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错?」

  「那他会打枪?」

  「会打枪?神枪手,说打鼻子不打眼睛。」

  「看他那书呆子样。我不信。」

  「不信就算了。告诉你吧,我们攻鬼子曹庄据点的时候,那儿有个汉奸,也
是神枪手,拦着一条街,一枪一个,我们阵亡了好多人,谁都过不去。我们连长
去了,藏在墙角,往街心扔了块砖,引那汉奸打了一枪,你猜怎么着,我们连长
连看都没看,把手伸出去就是一枪。」

  「打着了?」

  「给你猜。」

  「那肯定是没打着。」雪梅知道一定是打上了。

  「什么呀?不光打着了,还有更神的呢。」

  「怎么回事?」

  「那汉奸没死。」

  「打不死算什么神枪?」

  「可是那汉奸自己把自己打死了。」

  「这不是胡说吗?他疯啦?」

  「你听我说呀。那个汉奸在那边喊道:八路,你算什么神枪啊,还敢同我对
打,有本事出来。」

  「后来呢?」

  「我们连长心里说:不能啊,我的枪法什么时候变这么臭了?他不服气,又
扔了一件衣服,这回没听见枪响,只听见一声爆炸,然后就没了动静。」


               (十二)

  「再后来呢?」

  「等我们冲上去一看,那个汉奸趴在窗户上,手炸断了,脸皮也炸没了,敢
情他的枪炸了膛。」

  「我还以为你们连长打枪多准呢?原来是人家自己炸膛死的。」雪梅觉得自
己受了骗。

  「哎,别急呀,你得先说是怎么炸的膛。」

  「炸膛就炸膛呗,还怎么炸的膛,哼!」

  「我们把那枪拿回去,让枪厂的师傅一检查,你猜怎么着?原来我们连长那
一枪,子弹从那小子的枪口打进去了,那小子也想不到,等他再开枪的时候,两
颗子弹在枪管儿里面顶死了走不动,所以就炸了膛。」

  「嘿嘿,你真会吹牛!」

  「哎!什么叫吹牛哇?这可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不信,你问问他们!」

  「哼,我才不信呢。」白雪梅说着,加快脚步向前赶。

     ***    ***    ***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远离平原,走进了深山当中,白雪梅先在一处
山间农舍找到山上的眼线,让他先骑马上山通报自己脱险的消息,自己则带着书
呆子他们慢慢向山寨的方向进发。

  「哎,书呆子,你的那位兄弟说的是不是真的?」

  「嗨,赶巧了呗,要是稍微偏那么一点儿,打在那小子鼻子上,也不会把我
自己吓一跳。」书呆子答道。

  居然还真的有这事儿!白雪梅的心里又转了好几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书
呆子的枪法能比自己还好。上次在狮子山下出面挡横的时候,还一直以为是自己
及时赶到才救了他,看着他那么心定气闲地面对着两个拿枪的歹徒,还觉着他有
点儿犯傻,谁知人家是胸有成竹啊!

  「哎,那你叫什么?」

  「问这干嘛?」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雪梅的话里带着难得一
见的少女式的骄蛮。

  「肖逸。」书呆子宽容地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这平原上的村子几乎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地下的地道通到家家户户,想
找个人还不容易?!我们本想等到下半夜,趁鬼子睡得正死的时候直接把你从地
道里接出来就算了,可后来那几个鬼子想对你……所以我只好叫人通知外面打一
下儿,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出去。」

  看来几个鬼子想污辱自己的情景早在人家眼里,雪梅的脸腾地红了,同时又
感到一丝欣慰,因为自己在地洞光着个大屁股让人家看了通透,正不知怎样才能
证明自己并没有失身,既然人家什么都知道,就用不着再解释。

  「多亏你救得及时,鬼子才没把我怎么样。」雪梅还是解释道。不过,为什
么非要对他解释什么呢?雪梅自己问自己,但她也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十分在
乎在他对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其实我已经准备冲出去强行救人了,正这个时候外
面打响了,也就用不着冒险了。」

  「你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救我?」

  「不是我,是我们!只要是抗日的,就都是朋友,我们都要救。你不是也冒
着风险去掩护过山风的吗?」雪梅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很希望他说因为被捕的
是自己才施救,所以还是多少有一些失落。

  「大恩不言谢,以后只要你肖连长一句话,我白雪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雪梅本想说些别的什么,但说出口来的,却是如此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心里
暗暗骂自己。

     ***    ***    ***    ***

  「我的弟兄们来接我了,请几位到我山寨里坐坐。」看着前面纵马而来的一
群弟兄,雪梅说道。

  「不了,我们还有事,听说过山风胡大当家的伤得不轻,想过去看看他,我
这有药有医生,也许用得着。如果白大当家的方便的话,能不能给引见引见?」

  「方便!方便!我也正想去看看胡大哥。山寨有山寨的规矩,你们不懂,贸
然闯山,可能会有误会,再说,这里离过山风的山头,还有二、三十里山路,我
们这里有马,骑马去会快一些。」雪梅急忙说道。

  虽然知道有许多弟兄牺牲了,但见到雪梅活着回来,腊月梅的弟兄们还是高
兴得不得了。

  雪梅向肖逸引见了山上的几个头领,然后让他们先回山寨,再让出十几匹马
来,自己同肖逸一行骑马往过山风的山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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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胡老玉的伤很重,有三颗子弹打在他的肚子上,穿了三个透明窟窿,肠子都
流出来了,人却还活着,只是昏迷不醒。雨燕倒是没有受伤,见雪梅回来,惊喜
之余却又带着无言的悲伤。

  肖逸叫了自己的卫生员,帮忙检查了伤势,发现胡老玉这一次的命够大,子
弹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才昏迷的。山上的郎中是中医,虽
然把肠子给他填回去了,也缝合了伤口,用了金创药,但多少有一点儿感染,如
果不是他们及时赶来,只怕还会发生危险的。他给老玉上了消炎粉,又给他打了
盘尼西林,然后说最好给他输点儿血。

  过山风的弟兄们与老玉交情过命,纷纷要求把自己的血给他,但山上没有验
血的设备,偏偏杆子们又都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只有肖逸、雨燕和另一个战士知
道自己是O型血,于是三个人的血流进了胡老玉的血管,终于使他脱离了危险。

  有老玉的嘱托,雪梅留在山寨暂时主持大局,老玉的伤也没好,所以肖逸等
人也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他。雪梅心里不知怎么,总想看到这个扮猪吃虎的书呆
子,哪怕是不说话,只从背后看看他的背影也好,一天见不着,心里就觉着空落
落的,可见着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几天,老玉终于醒了,在身边照顾他的雨燕,高兴得哞哞直哭。

  老玉刚醒的时候,一时还没明白自己在哪儿,等看清楚是在山寨自己的屋子
里,坐在炕边的是雨燕,这才知道自己受了伤,被人救回来了。

  「雨燕,你姐呢?」他问,然后就后悔了,他知道家燕一定没有救回来,否
则坐在炕边的一定会是她。

  「姐姐她……」雨燕刚想说,老玉用手势把她拦住了,他头向炕里扭过去,
任自己的泪水流到枕头上。

  雨燕也哭了,山下的眼线送回来的消息说,家燕钉在门板上的尸身在第二天
一早就被用马拖着,从王家堡一村一村地游街,一直拉到省城,摆在省城的鼓楼
前面展览了三天,也不知后来被抛尸何处。

  为了怕老玉太难过而耽误了养伤,雨燕不敢把什么都告诉他,但老玉此后一
直没有再提家燕的事,这让她心里多少感到一些安慰。

  肖逸和雪梅听说老玉醒了,都来看望他,老玉真诚地向他们道谢。

  又过了几天,肖逸看老玉已经能起来吃东西,感到没有什么危险了,便向他
告辞,老玉怎肯放他走,一再挽留。

  「大当家的,鬼子还没被赶走,我还有任务,必须尽快归队。」肖逸说道。

  「啊,好吧!我以前也是个当兵的,知道队伍上的事,我就不留你了。肖老
弟,有时间来看看老哥,别把我给忘了啊!」他拉着他的手,很动感情地说。

  「既然你不见外,以后我就喊你胡大哥吧。咱们都是打鬼子的,盼着早一天
再看到你跨马征杀的风采。」

  「好说,老弟,一言为定。我知道你们八路个儿顶个儿都是这个!」他竖起
大指,「等我伤好了,咱们一块去打小鬼子,并着膀的干他娘的!」

  「嗯!一言为定!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老玉想从炕上下来,被肖逸按住:「大哥,你先好好养伤,千万别见外。」

  「啊,那好,我就不客气了。雨燕,替我送送肖老弟。」

  「不用了,雨燕姐得在这照顾你,我去送吧。」刚从外面进来的雪梅说道。

  「那就多劳了。」

  雪梅把肖逸一行送出山寨,缓缓走下山来,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话,但都没
有说出来。

  「白大当家,请回吧。」肖逸拱手道。

  「你叫过山风大哥,怎么叫我白大当家的?」

  「那……」

  「你就叫我梅姐吧。」

  「梅姐?」肖逸扑哧一下笑了,「你才多大,就让我管你叫姐?」

  「我十九了,怎么样?」

  「我二十五,比你大着六岁呢,是你该叫我哥哥才对。」

  「不,就让你叫我梅姐。」她有点儿娇嗔地说道。

  「应该叫你小丫头!这样吧,要不我就按胡大哥的叫法,叫你雪梅妹子,要
不就叫你大当家的,你自己挑一个吧。」肖逸感到挺有意思。

  「哼!大妹子就大妹子,就是不许叫大当家,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好吧,大妹子,不用送了,等咱们一块儿打鬼子的时候再见。」他向她伸
出手来,她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握握手,再见吧!」

  「哦,好吧,再见!」她把手伸过去,感到他的人虽然瘦,手却很有力气,
自己拿了这么多年枪的手被他一攥还是感到有点儿疼。

  他握住她的手,感到那纤纤玉指很柔软,很细致,滑滑的,也让他的心里一
动。


               (十四)

  胡老玉的伤终于好了,也从雨燕嘴里知道了家燕被害的情况。这一次他没流
泪,只是紧闭着嘴唇,把一腔仇恨埋藏在心里,有朝一日,他要把这仇恨转化为
怒火,把山口和那些小鬼子一起烧光。

  过山风又和腊月梅下山了,这次他们直奔省城城郊,在眼线的内外配合下,
一举端掉了小鬼子的一处大据点儿,消灭了鬼子半个中队,皇协军一个连,又捎
带脚儿地炸了一个军火库,那大火烧了两天两夜,附近的老百姓都拍手称快。

  过山风和腊月梅再次放开手脚大干起来,山寨又恢复了往日的兴旺。

  而与此同时,那个书呆子肖逸也成了百姓们嘴里的传奇人物。

  他接替一位牺牲的同志当上了省城周边地区的武工队长,在山外打得有声有
色,今天打据点,明天端炮楼;两炸油库,三进省城,把小鬼子搞得鸡犬不宁。

  有一个真实的笑话,足以说明肖逸的名声有多响亮:一个农民推了一车甜瓜
去集上卖,路上遇见七、八个伪军,这群伪军蛮横惯了,上来就吃,也不给钱,
那农民也不敢惹他们,只得在旁边看着他们吃。吃完了,看见农民的车边有一篮
子鸡蛋,伸手去拿,那农民急忙说:「哎,这是我娘叫我送给我小姨的……」

  他下面想说:「我小姨要生孩子了,老总们就行行好吧。」

  谁知伪军们没等听完,马上就吓坏了,一边把鸡蛋放回去一边说:「肖逸?
您就是肖逸队长?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肖队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
命,饶命!」说完,哔哩扑通都跪下了。

  那农民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恍然大悟,干脆假戏真作:「你们这些
日本鬼子的走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着小鬼子干坏事……想让我饶你们不难,
把枪给我放车上,跟我回去接受教育。」

  八路经常在各村子里进行宣传,这农民听得多了,也记住不少,哇啦哇啦说
了一大通,听得一群伪军眼睛发直,乖乖把枪放在车上,还屁颠儿屁颠儿地主动
推着车,跟着那农民到了一个村子,正好这天武工队在那里宣传,结果这老农因
祸得福还当了一回英雄。

  听到肖逸的消息,胡老玉和白雪梅都非常高兴,而白雪梅的心里更多着一层
思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鬼子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而胡老玉和白雪梅却开
始感到一些不安,因为八路的根据地一天比一天扩大,除了月亮山,四周的山林
里都成了八路的天下,再这样下去,自己这点儿地盘早晚要叫八路给吞了。

  正在这个时候,肖逸奉军区司令部的命令,作为谈判代表前来拜山。

  听说肖逸来了,胡老玉非常高兴,马上出寨相迎,两兄弟携手上山,坐在了
聚义厅上。不久,白雪梅也不请自到,连同雨燕、黄老疙瘩和四当家杜风志一起
在厅前畅饮。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胡老玉道:「肖老弟,你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来到我
的月亮山,不会光是来看看我吧?」

  「嗬嗬嗬嗬,大哥心明眼亮,这点儿事儿还能瞒你。不瞒你说,我是奉了军
区首长的命令,前来邀请两位参加八路,共同抗日的。」

  「哈哈,老弟,为什么非要参加八路不可呢?」胡老玉的心里马上就警觉起
来。

  「大哥,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八路军已经控制了从山区到平原的绝大部
分地区,小鬼子每天只能在少数几个据点儿里不敢出来,抗战的形势已经由战略
相持转入了战略进攻。现在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俗话说的好,人多力量大嘛,有
了八路军作后盾,月亮山会更兴旺啊!」

  「老弟,咱们不是已在一起共同抗日了吗?你们不是说,要搞统一战线吗?
共同抗日不一定非要参加八路嘛。老弟,大哥我这个人,喜欢我行我素,不想受
人节制。」

  「这一点请放心,我们首长让我告诉您,如果你愿意参加八路,会让你们保
留独立的建制,直接受军区司令部指挥,不受其他人节制。」

  「嗨,老哥我自在惯了,当了正规军,就得早点卯,晚汇报,起早贪黑的,
哪有现在自在。算啦算啦。」

  「大哥……」

  「哎,老弟,你不是来逼宫的吧?要是我不答应参加八路,你们是不是就要
把我这过山风给吃了?」胡老玉把肖逸的话头拦住了。

  「那倒不会,我们有政策,只要是抗日的,都是我们的朋友,至于参不参加
八路完全是自愿的。」

  「那就好,一块儿打鬼子,那没的说,想要我老玉出力,我决不说二话,至
于我这过山风,是一千多弟兄流血拼命挣出来的,我不会把它交给别人。」

  「大哥……」

  「咱们从现在起,只叙友情,不谈国事。你要是还拿我当大哥,咱们喝酒。
你要是拿我当土匪,干脆带着你的兵来剿山。」

  「我怎么会拿你当土匪呢?」

  「那好,喝酒。」

  「大哥,我不是定要让你当八路。我说过,只要你打鬼子,咱们就是朋友,
就是兄弟。我们军区领导早有指示,大哥愿意当八路,我们欢迎,不愿意,咱们
也真诚合作。八路军向你保证,未经你们的同意,八路军决不会有一兵一卒踏进
月亮山一步。」

  「真的?」

  「共产党八路军一向光明磊落,言出必行。」

  「老弟,八路军是什么人,我胡老玉心里清楚,你肖逸是什么人,我胡老玉
心里也清楚。有你老弟一句话,我胡老玉就拿着当金子,决无疑虑。」

  「那么,雪梅妹妹呢?」

  「人各有志,我胡老玉只管过山风,腊月梅的事,由雪梅妹子自己作主。不
管她当不当八路,我都是她的大哥,她也都是我的妹妹。」

  「肖大哥,胡大哥。你们两位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腊月梅一向与过山风同行
同止,这月亮山也是我们一同建立起来的,胡大哥怎么作,我就怎么作。」

  「既然如此,咱们就击掌为誓。」

  「好!击掌!」

  「来,喝酒!」

  「干!」

  这便是肖逸第一次劝说胡老玉带领过山风和腊月梅接受八路军的改编。自那
以后,肖逸仍以武工队长的身份在平原打击鬼子的势力,而过山风和腊月梅也同
八路军建立起了密切的合作。杆子们利用八路军提供的情报,对鬼子途经月亮山
的车队进行准确而有效的打击,也在八路的要求下主动出击以牵制鬼子,保证八
路军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雪梅与肖逸的接触越来越经常,而他对肖逸的那种特殊感情也越来越强烈。

  只是,她不得不把这种感情压在心里,一是因为她磨不开面子向他直接示爱,
二是因为她作为腊月梅的主心骨,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生活,而把一支部队交给
别人。


               (十五)

  又是一年过去了,鬼子无条件投降了,无论是过山风还是腊月梅,都沉浸在
快乐的气氛中,然而这种欢乐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便不得不面对新形势的挑战。

  国民党中央军回来了,他们在城里接受了鬼子的投降,而与鬼子打了八年的
八路军却被命令原地待命。

  杆子们呢,没了小鬼子,他们靠什么生活?难道真的像土匪一样去打劫过往
商旅吗?!这一点,对于黄老疙瘩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当山寨之主的
时候,本来就是靠打劫过往客商生活的,但胡老玉、白雪梅和更多的杆子们却与
黄老疙瘩不同,他们是为了打鬼子才上了山,现在鬼子打完了,要他们去打老百
姓,那怎么能成?现在大家都有个愿望,就是早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那么,是参加八路军,还是中央军?他们必须作出选择。

  白雪梅和她的腊月梅本来就都是由专为抗日而上山的人组成,对国民党本无
好感,所以更倾向于八路军,而过山风中有三成是原来被打散的国民党军人,两
成是黄老疙瘩的惯匪,加上胡老玉本人也是国民党军官出身,虽然有多一半的人
更愿意参加八路军,但胡老玉心中却总是有一种正统思想在作怪,这使他一直拿
不定主意。

  这个时候,国共双方同时派了代表到月亮山。

  国民党方面派的是省城接收大员,战区司令汤德海的高参王凤山,共产党方
面派来的则是杆子们的老朋友,已经从地方归队的团长肖逸。

  在过山风和腊月梅的聚义厅中,肖逸和王凤山进行了多次唇枪舌剑,针锋相
对的辩论。

  根据两支队伍的具体情况,上级领导指示肖逸,首先集中力量,争取队伍成
分更纯的腊月梅,所以肖逸便花了更多的精力来说服雪梅。他的工作没有白作,
由于腊月梅的弟兄们本身就同八路有着共同的目标,也对腐败的国民党政府没有
多少好感,所以她的态度开始松动,渐渐水到渠成了。

  已经有意接受八路军改编的雪梅,此时,心中再一次升起了那种对肖逸的感
情,但她仍然不好意思对他表达,数次想说都张不开口。这事被细心的王婶看出
来了,她来到雪梅的房中,与她说起了悄悄话。

  看到争取腊月梅的工作初见成效,肖逸也感到很高兴,每天脸上都带着笑。

  「噢,王婶。辛苦您了。」这晚吃过饭回到客房,看着王婶不停地忙活,肖
逸很是过意不去。

  「这点活算什么,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地里什么活不干哪?!肖代表,
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什么事儿?」

  「我听说,你看过我们大当家的身子?」王婶凑近他,很低声地说。

  「王婶,这个……」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女孩子让人家看过身子,那在
当时是一件很丑的事。

  「别瞒我,是大当家的自己跟我说的。」

  「是她自己说的?」

  「是啊。她自己的父母都死了,拿我就当他自己的亲娘一样,这样的事,她
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呀?」

  「王婶,这事您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呀,不然的话,对你们大当家……」

  「这我懂,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这个事?」

  「那时候情况特殊,我为了救人,没有办法……」

  「这我知道。不过,肖代表,你想没想过,一个女孩子让男人看了身子,那
传出去,她可怎么嫁人哪?」

  「大婶,事急从权,那个时候我也没别的办法。我也知道这对她是件大事,
所以我从没对别人说过。」

  「光不说就完啦?她到底是让你看过的。」

  「那怎么办?」肖逸开始搓起手来。

  「你呀,真是个呆子,你娶了她不就完了?」

  「啊?」

  「怎么?嫌我们大当家的长得难看?」

  「哪里哪里,哪还有比她更好看的?」

  「对呀?那你啊什么?嫌我们大当家的什么?」

  「不是嫌她什么,我是个有过家的人。」

  「你有过家?那媳妇呢?」王婶感到有些遗憾。

  「那时候还在城里读书,爹妈给我娶了一个,可是,后来被……被鬼子糟塌
了,她觉得没脸见人,当场就撞墙死了。」

  「那你现在不还是单身一个吗?」

  「可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我怎么配得上她呀?」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是你们大当家的让你来的吧?」

  「是我自己要来的,她待我像亲娘一样,我可不能让她受委屈。」

  「那她自己的意思呢?」

  「你说呢?」

  「可是,可是,我是有组织的人,不是我们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那行,反正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啊,要是
你欺负我们大当家的孤苦伶仃一个人,我们大伙儿可不会答应。」

  王婶走后,肖逸一宿没睡着,他是从心里喜欢这个美丽骄蛮的小妹妹,但不
知上级对这件事会怎么看呢?

  很快,上级给肖逸来了指示,对肖逸争取腊月梅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并对有
关肖逸与雪梅之间的感情问题作出指示,肖逸与白雪梅的感情,有利于改造腊月
梅,有利于对白雪梅从思想上进行帮助,因此,同意肖逸在适当的时候与白雪梅
结婚。


               (十六)

  这些天白雪梅心绪不宁,整天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想心事。

  有人在外面敲门,雪梅开门一见是肖逸,脸腾地红了,低着头回到屋里,也
忘了倒茶,也忘了让坐,自己坐到床上,垂首不语。肖逸看着,知道她心里因为
什么在犯嘀咕,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

  「干嘛一个人低着头不说话,这哪像是招待客人哪?」

  「你还算客人吗?」雪梅其实早就从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人。

  「雪梅,你真好看。」

  「我哪好看,丑丫头一个。」雪梅心里甜丝丝的,也不由怦怦地狂跳起来。

  「真的,你真的好看,是所有女孩子当中最好看的一个。」

  雪梅没说话,她一切都明白了,眼泪高兴得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    ***    ***    ***

  腊月梅接受了八路军的改编,变成了「腊月梅独立支队」,白雪梅任支队长
肖逸担任政委,原地驻防,直接接受军区司令员的指挥。

  受腊月梅的影响,胡老玉也渐渐改变了正统思想,开始倾向于接受八路军的
改编,然而,真正要让他下决心投向八路军一方,还需要作许多艰苦的工作。

  省城的国民党,此时也看到了胡老玉的变化,一边加紧对过山风进行分化瓦
解,暗中向以黄老疙瘩为首的惯匪和一些原中央军官兵封官许愿,一边伺机出兵
月亮山,以武力胁迫过山风。但是,他们也担心,因为一旦出兵,胡老玉就有可
能被逼上梁山,更迅速地倒向共产党一边,因此,对黄老疙瘩一伙儿的扶持成为
主要的进攻方向。

  胡老玉对此心知肚明,他希望把弟兄们都带上一条光明大道,但他也知道不
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又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四分五裂,使他左右
为难。

  雨燕对他最后下决心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自从姐姐死后,早就暗恋着胡老玉
的雨燕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终于如愿已偿地成为胡老玉的续弦。从同样美丽贤惠
的雨燕身上,胡老玉常常能看到家燕的身影,这也使他更加爱护这个小了他近二
十岁的妻子。

  雨燕虽然出身于国民党军官家庭,但对国民党的腐败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
知道跟着国民党是没有前途的,所以便在关键的时刻劝说胡老玉投靠八路军。

  看到胡老玉的心开始活动了,肖逸和雪梅都很高兴,在这快乐的时刻,他们
决定结婚。

  队长和政委这一对相识多年的恋人终于能够结合在一起,全支队的人都非常
高兴,寨子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虽然肖逸不相迷信,但根据上级的指示,在刚刚接受改编的独立支队,不宜
过分追求八路军的形式,因此一对新人还是按照当地的习俗拜了天地入洞房。

  因为雪梅是孤儿,所以胡老玉和雨燕以娘家哥嫂的身份来到腊月梅的驻地贺
喜,看到自己的老弟和大妹子幸福地拜天地入了洞房,胡老玉非常高兴,临走时
撂下话,让大妹子三天后到过山风回门。

     ***    ***    ***    ***

  洞房里,白雪梅坐在炕上,满面羞容地听着外面觥筹交错的笑声和喊声,心
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听着新郎官儿被人灌酒,她又发愁他会不会喝醉。

  她想像着他回到洞房时的样子,想着他会同自己说什么?自己又该向他说什
么?怎么才能知道他有多爱自己,又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她想一阵儿,自己偷偷笑一阵儿,想一阵儿,脸红一阵儿,只觉得手脚没处
放。看看左右没人,偷偷从炕头的箱柜上拿过个小镜子自己照,那镜子里漂亮的
新娘子是自己吗?

  天交初更,外面的酒宴的吵闹声依然响亮,王婶同肖逸说话的声音却响在院
中,白雪梅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她赶紧把小镜子放回去,坐在炕边上,眼观鼻,
鼻观口,低着头,垂着眼,局促不安地等着自己的心上人归来。

  王婶陪着肖逸进来,听得出他并没有喝醉,他的酒量雪梅早就知道,没个十
斤二十斤的醉不了,雪梅的心里踏实了点儿。

  王婶让肖逸等着,过来帮他们铺炕,一边念念叨叨地说着吉祥话儿,一边把
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绸子给铺在褥子上,然后才把被子铺上,雪梅不知道那是干什
么的,又不敢问,只得心里暗自揣测。

  铺到雪梅身边的时候,王婶看着她挤了挤眼,笑了笑说:「多生多养,早生
贵子。」雪梅羞红了脸,却不敢说话,只得含嗔瞪了她一眼,王婶得意地笑笑,
转身继续完成她的工作。

  「姑爷,早点儿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王婶铺完了炕,走过去对肖逸
说道。一边听着他道谢,王婶一边退出洞房,轻轻把房门带上。

  屋子里点着两支高高的红烛,忽闪忽闪的,把到处都用红色装饰的洞房照出
一片暖意。

  肖逸把门插上,回身拿起一盏灯,慢慢地走到雪梅身边,雪梅低着头,眼睛
向他那边一溜,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羞得急忙把目光收回来,心里想着:妈
呀!还说他是好人呢,怎么用那么色的眼睛看人家?!

  俗话说得好,灯下看美人。

  女孩子的脸上本有一层细细的茸毛,到了成亲的前一天会由母亲或是娘家的
大娘大婶用线给绞了去,叫作开脸儿,开过脸儿以后的女人脸上会变得特别光滑
透亮,会更美丽迷人。

  雪梅本就漂亮,再开了脸儿,还淡施薄粉,描了柳眉,又涂了红嘴唇,加上
一脸羞态,就更显得娇艳欲滴,美丽动人,把个肖逸看得痴痴的,自己个儿嘿嘿
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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