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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宋代十八朝艳史演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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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投峻剂庸医杀人窃高位奸臣误国

秦桧既得朝廷宠眷,即面奏高宗道:“臣此次冒死逃归祖国,实为上皇在五国城中,受不起种种痛苦,该地去燕京东北约千里,荒寒特甚,二帝起居,益感困难。郑太后及朱后因受不起磨难,已先后驾崩。上皇常常思后哭泣,业已一目失明,因是命臣逃回来,面奏陛下,屈从和议,以为迎还二帝地步。

  ”高宗听说郑太后已身死异国,不禁泪下如雨。秦桧又劝高宗定位东南,从速与挞懒诚意谋和,以解二帝蒙尘之苦。高宗点头称善,即擢秦桧为参知政事,一面升越州为绍兴府,下诏改元,以建炎五年,改为绍兴元年,并于元旦率百官遥拜二帝。

  自渡江以来,向无此例,就因秦桧奏闻二帝消息,始行此礼,以后定为常例,每逢正月元旦举行。

  那时隆祐太后春秋已高,兼之饱经忧患,南北奔逃,受足了风寒暑热,等到迎回越州,隔不多时,就害冷热病。高宗急得什么似的,本来太上太后已崩,生母韦太后又在金邦,只有这个太后在宫中,平日间非常孝顺。忽闻慈躬有病,马上请当地名医夏振国入宫诊治。高宗亲往视疾,守侍医生诊过脉象,就问道:“脉象如何?病势重不重?”振国答道:“按脉象而论,是类疟症,大势无妨,不过慈宫所受风寒,蓄积在脏腑间,现时正值发泄之初,只能助其发泄,不能遽事遏止;处方服后,寒热不会透凉,反而加甚,也未可知。”高宗说道:“母后年事已高,寒热延长,体质益发要受损,比不得精力充足的壮年人,可以听其大寒大热。还以遏止为宜,体内风寒,总可设法内消的。”振国答道:“初受外感,尚宜发散,何况慈躬的风寒,系日积月累,蓄在体内,只因子日间滋补得好,一时未曾发泄,病根却愈积愈深,来时既由积日而成,去时也非一朝一夕所能见效。虽然可以内消,不过遏止了寒热,只怕欲速则不达,反遗后患!”高宗只是要遏止,说道:“请医诊脉处方,所望服药后,能使寒热透凉,解除痛苦,若反促寒热加甚,何必多此一举呢?”振国执意不肯遏止。原来他是越州的名医,并不是太医,只因高宗初到越州,忽然卧病不起,太医诊治无效,才请振国入宫,一药而愈,就此宫眷有病,也请他诊治。

  当下,他不肯处方,向高宗说道:“小臣不敢单独负责,陛下何不另召太医入宫诊察,或有良方,能使慈宫霍然告痊。小臣暂且告退,如欲臣会同拟方,请再传召,臣当立即入宫。”说罢,退行几步,转身扬长而去。高宗姑念他治愈过自身病症,只好由他出宫,另召太医何庄替太后诊察脉理。高宗就把和振国问答的话,约略说明。那何庄是个庸医,本来在临安行道,因为时常送人性命,当地无人求诊,他才运动到太医院供职,宫眷被他送终的,已经不少咧!当下,他就依着高宗的意见处方,由宫人接去配药煎汤,进奉太后服下。次日,寒热稍退,再召他复诊,就将原方略加增减,又服一剂,果然寒热透尽,不过仍觉四肢无力,头重目眩,卧床不起。高宗亲至榻前问道:“母后,胸中可觉舒畅些?”太后懒懒地答道:“胸腹中依旧难过得很,比较有寒热时更觉不适了。”高宗安慰了几句,退去料理国事。那太后风寒蕴在脏腑间,正在向外发泄,忽然被何庄用药遏阻,好似一堆旺火,上面用木板压住,下面仍在那里燃烧,故尔腹中愈觉不适。隔了五六天,寒热复作,来势比以前更觉利害,日夜大热不退,神志昏迷,口中时作呓语。高宗得悉,连忙入宫视疾,一面召何庄入宫诊治。何庄按过脉象,见洪大而速,病势非轻,也知是被自己遏阻而成,他若立时变计,未必无挽救方法。无如他是个固执一见的庸医,替人治病,一误不容觉悟,初诊用了凉药,复诊不肯用热药。他以为前后自相矛盾,被人诘问起来,何辞以对,所以这时他仍用前方,把分量特别加重,吩咐要用大罐煎煮。高宗接阅药方,见和前方无甚更动,就命宫人赶紧配药煎煮。不料连服两剂,好似火上添油,太后的病势益发沉重,知觉模糊,时常厥晕。高宗急得六神无主,带着妃嫔,在病榻前侍奉汤药,还拟召何庄诊治。

  亏得和义夫人吴氏拦阻道:“何太医是个庸医,周、钱两宫娥害病,都是被他送终的,还是另请高明为妙。”一语提醒了高宗,才想起夏振国原说不能用药遏止。早知如此,悔当初不听了他的话。想到这里,就命内侍飞马往召,一刹那振国入宫。

  高宗向他说道:“悔不曾听你良言,母后病势益发沉重了!”

  说着,递过何庄所定的药方。振国披阅一过,就替太后诊脉,良久始毕,退出寝宫,向高宗直言道:“热入心包,无可救药,纵使扁鹊复生,亦当束手!”高宗跺足道:“庸医杀人,都是被何庄所误,还望夏卿于无可设法之中,勉定一方,以救母后的生命。”振国答道:“医家本有割股之心,何况太后是女中之尊,倘有一线生机,敢不竭力挽救?无如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太后已病人膏肓,纵有仙丹,亦难续命。陛下既称为何太医所误,小臣才敢直说,太后起病时,本甚轻微,服了何太医的第一方,才把风寒外邪,扼住在脏腑间,外面寒热虽退,体内却发热益甚。若于复病时,就召小臣诊治,尚可设法挽救;及被他加重药量,再事遏止,竟把邪热逼人心包,以致神志昏迷,顿呈内陷之象。小臣医道不精,实在束手无策,当世或有高明,能够起此沉疴,也未可知。”高宗只是逼他处方,他却一再拒绝,高宗就传旨紧闭宫门,不放振国出宫。振国说道:“并非小臣不肯处方,实因命在呼吸间,无方可定。”说罢,提笔写了至宝丹一粒,呈奉高宗道:“且用此丹化碎以开水冲服,守到来朝,病势不生剧变,才可定方挽救,”高宗只好传旨开放宫门,放振国出宫,一面遣内侍取到至宝丹,即向妃嫔说道:“朕闻割股疗疾,可以感动神明,挽回亲病。现在母后病在垂危,你们都是媳妇,谁能割股煎汤,冲化至宝丹,进奉母后服下,将来就立她为后。”众妃嫔闻言,都面面相觑,良久无人答应。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得会无人答应呢?原来有几个嫔妃,自省没有封后资格,不愿去自讨苦吃。惟有潘贵妃资格适合,理当由她讨差,只因她生的太子已亡,不愿受这割股之痛。高宗连问几次,无人答应,恼动了和义夫人吴氏。原来现在宫中算她最得宠眷,兼之生就是个英雄性格,所以她就伸着手向高宗说道:“至宝丹给我吧!”高宗连忙恭恭敬敬递到她手中,说道:“除了你,哪个够得上册立皇后?这件事,也只有你可以替代朕躬,但是不容他人见眼,还须祝告上天,以速为贵。”吴氏接了至宝丹,回转寝宫,摒退宫娥,亲自焚香点烛,默默通诚道:“吴氏自愿割股,以疗隆祐太后,伏乞上天鉴察下情,早使太后病痊,不胜感祷之至。

  ”祝毕,取刃割股肉少许,即以帛裹束创口,投股肉于炉罐中,加水煮沸,倾少许人杯,溶化至宝丹,命宫娥进奉高宗。高宗同她送至病榻前,恰值太后气绝。潘贵妃在旁叫唤,只是不复苏醒。高宗抚尸大哭。时为绍兴元年四月。隆祐太后孟氏崩于越州,谥曰昭慈献烈。次日,下诏举哀。因一时不能安葬,权厝于会稽县属的上皇村。高宗哀恸非常,辍朝一月。

  亏得这时岳飞和张俊合兵征讨群盗,大败李成于楼子庄,筠州、江州均得收复,群盗皆远遁,楚州也被刘光世收复,内乱悉平。那张浚镇守关陕,得吴玠、吴璘及刘子羽等参赞军务,也能杀退金人,收复失地,且以形势牵制东南,使金人一时不敢南侵,亦足以少纾朝廷的外患。偏偏秦桧甘心媚外,极力主张和议。又因范宗尹的相位,已被御史参劾罢免。秦桧欲得其位已久了,遂向廷臣说道:“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使国家安如磐石。”廷臣问道:“参政既有如此良策,何不入奏施行?”秦桧答道:“朝中尚缺宰相,安能行此大事?”廷臣只道他果有良策,遂在高宗前进言。高宗也只道他有甚安内攘外的良谋,即日拜桧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并拜吕颐浩为左相,仍兼江、淮宣抚使。颐浩入朝谢恩,奏请先平内寇,然后可御外侮。内寇中又以关寇为最急,广寇次之。

  高宗深然其言,即命与岳飞等商议会剿之策。秦桧拜了右相,免不得也要谢恩入朝。高宗振刷精神,要想听他的治安良谋,不料他绝不提及,便耐不住向他问道:“闻卿在都堂上曾言有二策,能措国家于磐石之安,只因朝中无相,未便施行。现在卿已拜相,正好及时施行咧。”秦桧不慌不忙地答道:“陛下欲使本固邦宁,百姓无颠沛流离之苦,只须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将河北人还诸金邦,中原人还诸刘豫,烽烟就可永息了。

  ”这时高宗还未糊涂,听他大言不惭,说出这两句话来,就冷笑驳斥道:“卿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那末卿是南人,当归刘豫,朕是北人,当归何处呢?”秦桧语塞不能对,亏他心思灵巧,连忙把别话岔开道:“周宣王内修外攘,所以中兴;陛下有志图强,日夜思量迎还二帝,偏令二相一同居内,如何对外?”这是秦桧的奸谋,为怕颐浩在朝,资高望重,且握兵权,自己只好居他之下,大权旁落,岂能畅所欲为,所以进此谗言。

  不料高宗以前明白,驳斥他的奸谋,这时忽然糊涂,竟会采纳谗言,即命秦桧居朝治内,颐浩出镇治外。颐浩遂至镇江开府,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并请高宗移跸临安。那秦桧见颐浩的亲戚故吏,遍列朝堂,自己势孤力弱,便也延揽名士,如胡安国等,都荐居要职。那颐浩出镇在外,见朝政尽人秦桧之手,就疏请还朝,一面荐朱胜非代理都督。高宗就下诏召还颐浩,一面起用胜非。秦桧得见诏书,就唆使胡安国疏劾胜非不可复用。颐浩也命检正黄龟年等连名参劾秦桧专主和议,阻挠恢复远图,兼之植党专权,狂言蒙听,罪应黜逐。这时高宗忽又明白了,传旨罢斥秦桧,并榜示朝堂,永不复用。御史连名奏保者二十余人,一并坐桧党落职,台省为之一空。

  隔不多时,颐浩也被人参劾,罢为镇南节度使,命赵鼎参知政事。内里的宰相,虽然时时更换,外面的统兵将,却能同心协力,大获胜仗。江西南路制置使岳飞,屯兵江州。恰值刘豫遣李成与金兵合图西北,更与洞庭贼寇扬雄,合军自江西趋浙。岳飞刚正奉命恢复襄阳六郡,李成率众迎战,被岳飞杀得大败而逃。飞遂令兵进攻六郡,不满三日,一律收复。高宗接得捷报,下诏褒奖。同时韩世忠战金兵于大仪,擒获贼将挞不野,吓得虏帅聂儿索堇渡淮遁去。捷报到行在,群臣相率称贺。

  高宗一面优奖战士,一面下诏亲征,命张浚先赴江上视师。高宗从临安启跸,进次平江,接到卢州告急,札饬岳飞往援。飞即命牛皋为先锋,驰至卢州,正遇伪齐兵围攻城北,金兵陆续继至,被牛皋一马当先,冲人敌阵,大呼:“岳家军的先行将牛皋来了!”说着,拍马冲杀,当者披靡。金兵望见岳字大纛旗,先已胆怯,不战而退。伪齐兵被牛皋冲杀一阵,也望风而逃,被岳飞追击三十余里。金兵前后踏死的不计其数。这时挞懒的泗州军,兀术所领的竹塾镇军,也被韩世忠扼住,正欲约期会战,忽然金兵全部宵遁,伪齐兵亦复遁去。看官你道金、齐二军为甚夜遁?原来一因饷道不通,军无斗志;二因金主病笃,兀术等不得不连夜遁去。高宗接到捷报,也就还跸临安。

  内乱外患,暂告平息。高宗忽然想起了后嗣。原来自元懿太子卒后,宫中无所出,范宗尹尝密奏请立太子。高宗向他说道:“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孙不得享之,何以慰在天之灵?而今遭时多艰,零落可悯,朕若不法仁宗为天下计,何以对列祖列宗!”于是下诏,广选太祖后,将育诸宫中。即有上虞县丞娄寅亮上书道: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圣取宗室子育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仁宗感悟其说,召英宗入继大统。文予文孙,宜君宜王,遭罹变故,不断如带,今有天下者,独陛下一人而已。属者,椒寝未繁,前星不耀,孤立无助,有识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长虑之所及平!崇宁以来,谀臣进说,独推濮王子孙以为近属,余皆谓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后,寂寥无闻,艺祖在上,莫肯顾歆,此金人所以未悔祸也。望陛下于伯字行内,选太祖诸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俾收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庶几上慰在天之灵,下系人心之望!

  高宗得书披阅,大为感动。正是:休道书生居末秩,直言敢谏启宸聪。

  要知选得皇储与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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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孤魂何寄水火葬遗骸异域相逢沧桑悲历劫

  高宗自经娄寅亮上书后,立后之心更切,传谕内外宗正事,认真访问。有志者事竟成,隔不多时,就选定秦王德芳五世孙、左朝奉大夫子傅之子名唤伯琮的入宫,年才六岁,命张婕妤鞠育,赐名瑗。那时适有从二帝北去的侍郎王伦,由金人纵归议和,既抵临安人对,言金人情伪及二帝起居颇详细。高宗就遣潘致尧为通问使往燕京,顺道到五国城寻访二帝,不料杳无踪迹,只好废然而返。恰值金主晟死,由太子亶嗣位,时为绍兴五年,即金天会十三年。潘致尧即日南归复命,表过不提。

  那二帝不在五国城,究竟往哪里去了呢?原来完颜亶即位之初,恰巧兀术和挞懒都失败遁归,只怕岳飞、韩世忠乘燕京多事的当儿,率轻骑杀来,劫还二帝,这不是耍的!故尔遣使至五国城,向二帝宣读诏书,称北国新皇帝即位,已擒得康王在燕京;赵某父子着即移往均州,即日发行。一面传谕城中居民,如遇南人来探问二帝消息,概称不知,毋许泄漏。居民自然奉命维谨。蕃使回去复命不提。次日二帝启行,那五国城至均州,计程五百里,路极艰险,每日约行六十多里,便觉天色昏黑,路不可辨。狐狸悲啼,鬼火纵横,不像人境。地皆硗确,且泞水泽,涉水而过,如行泥泞中。上皇一目已盲,不辨高低,两足时为细石刺破,血流如注,痛不能行,由少帝背负而前。

  一日,从一古庙前经过,即入内稍息。墙壁已倾圮无存,中间只剩石像数事,镌刻极巧,形似湖中的酋长。少帝向阿计替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神像?”阿计替答道:“故老相传,这是春秋时的李牧祠,建自何代,不得而知。”说着,引二帝至堂前观看古井,只见全用奇石砌成,石色好似玛瑙。阿计替告二帝道:“此井深约百丈,相传每遇汉盛,则井水枯竭;胡盛,则井水泛溢,此水且能治病。”于是随行人各解腰间皮袋,俯首向井中取水。水色甚清,饮之颇觉甘美,拾石投入,井中有声如牛吼。阿计替等复引二帝前行数日,到一小市镇上停歇。

  只见许多土人击鼓扬兵,持旗执杖,牵二牛以行。牛背上各坐一男一女,头皆砍下,用索缚牛项间。二帝惊骇问故,土人答称往官府祀神去。二帝和随行人跟至官府中,只见许多土人在庭下鸣鼓执剑,互相斗舞,请神祝祷。有巫者绿服画冠,振铃击鼓于前,为首者皆跪地朝拜,口喃喃诵咒,不辨其何言,拜罢起立。就牛项下取男女首置地上,复从牛背上割取男女身上肉列器皿中,并刺牛血,以另器盛之,罗列庭下。更可怪的,男女两首,忽在庭上梁间,作声如雷。另有三个童子,从梁间循柱而下,手执弓矢,跳跃笑语争取器中血肉大嚼。庭下鼓声大作,三童子鼓舞大喜,争跪二帝前行跪拜礼。二帝正拟走避,三童子已起立升庭,仍旧循柱而上,于梁间作声如雷,一刹那已不见了。土人群趋至二帝前说道:“数世祀神,未尝见有向人行如此敬礼的,二位必是大人。”说着,取血肉献二帝作食。

  二帝不受,即与阿计替等取道前行。阿计替且行且语道:“北国人民敬神极诚,祀神礼节因地而异,要算这里最足骇人观听了。”少帝问道:“祀神原为当地人民请福,为甚要杀死一双童男童女呢?”阿计替答道:“这是该地的恶的风俗,别地方就没有的。”又行两日,方至均州。城中景象,更比五国城荒凉,安置二帝及随行人于泥地湿淖中,起居大困。

  挨过了半年,上皇大病,十几天不进饮食。少帝想起了上次上皇病重是取得不云木治愈的,仍托阿计替去觅取,一会儿回来说道:“此地没有不云木,居民有疾不服药,只啖茶肭子即愈。”说时递过茶肭子。少帝即以奉上皇,人口味极苦,吞下咽喉,遂成呛咳症,一时气塞咽喉而死。时为宋绍兴五年四月,即金天会十三年。少帝哀恸欲绝,拟遵遗言归葬内地。和阿计替商量资棺暂厝。阿计替劝就此间埋藏,将来也可设法移葬的。少帝称善,即遣阿计替往觅葬地。哪知均州风俗,人死以火焚尸,及半,以杖击尸堕石坑中,由是坑中之水,可作灯油,例无埋葬之地。阿计替归后,便直告少帝。话声未绝,随护人早巳报告官府,即引六七土人,拥人囚所,以木贯上皇尸身而去。少帝涕泣随行,径抵一石坑前。土人即用木架尸于坑上,堆积茶肭及野蔓于尸下,举火焚烧。尸身焦烂及半,方放水灭火,以杖贯尸,曳弃坑中,直下至坑底。少帝号泣拦阻,土人置之不理。少帝跄地大哭,也欲投人坑中自尽。土人阻止说道:“古时有生人投死坑中,坑水顿清,不复可作灯油,因是相戒生人不许投入。”阿计替力促少帝回囚所。隔了几日,有牌使到均州,引少帝至庭下。牌使宣读圣旨道:“天水郡公赵某,比闻已死;其子天水郡侯,即日移往源昌州听命。”少帝听罢,大哭悲伤。阿计替劝慰道:“这是喜事,何以哭泣!

  ”少帝呜咽问道:“实逼处此,还有什么喜事呢?”阿计替答道:“此地去源昌州六百里,相去燕京甚近,这是郎主得悉上皇已死,特地将官人移入近地,岂非喜事?”说着引少帝回囚室。来朝自均州出发,向西南行,道途皆很平坦,一路都有人民居息,日夕所食皆干粮,且喜有阿计替随行照料,尚少痛苦。

  行行重行行,已达源昌州,城邑甚大。同知名唤赤黎喝,乃是阿骨打的从兄弟。当由阿计替引少帝至庭下。赤黎喝向少帝道:“你是南朝少帝,远来辛苦,且闻父母皆死,北国皇帝特地推恩,移你到此,特加优待。”语毕,即命左右以酒肉赐少帝,同食于庑下。食毕,赤黎喝问道:“今年若干岁?已头白若此!

  ”少帝答道:“某年仅三十六,只因跋涉数千里,饱尝苦恼,安得不头白呢?”赤黎喝很和蔼地说道:“现在你可安心居此,不受苦恼了,随我去啊!”一壁说,一壁亲引少帝至一小室中居住。有桌椅床褥,虽皆破旧,比较以前好得多咧!惟日夕所食,仍难下咽。幸亏和阿计替同宿一室,时常自煮菜肴以佐食,才能果腹。

  居此一年多,又奉金主命,移往燕京,仍由阿计替等伴送启行,由鹿州、寿州、易州、平顺州,一路南进。所经道路,皆平坦易行,每抵一州,有同知馈帝饮食,间有赠帝衣服的。

  一日,正行间,忽有土人遮道献酒食,来意诚恳,执礼甚恭。

  少帝讶然问道:“我和你们素昧平生,何劳见惠酒食?”土人答道:“此地有神,灵应非常,每遇贵人到此,必先示梦。昨夜阿父梦中得神报,说今日有天罗王自源昌州来,身衣青袍,从者十七人,所以阿父遣我等具酒食来此恭候。见贵人的服饰及从者,适合阿父梦兆,特此贡献酒食,略表敬意。”少帝即命阿计替收受,又问土人道:“神庙在何处呢?”土人遥指山阜屋舍答道:“该处有屋三间,便是神祠。”说罢先行,少帝与阿计替等随往神祠。人门,忽闻着二三十人唱喏声,大家都诧异非常。少帝立神座前,见是一石刻妇人像,手执铁剑,状似一亸簉将军,两旁侍从,也都是女像。惜无碑记,不知是何神,问诸土人,但称将军。少帝及众人皆拱手行礼而退。

  阿计替走出祠门,就向少帝问道:“天罗王是何神名?”少帝答道:“只知阎罗王为阴曹帝主,天罗王则不得而知。”阿计替道:“佛经上载有天罗神,官人之身,必自天宫谪降无疑!

  ”少帝长叹道:“若说前身是神,何得今生这般多苦多难呢?

  ”阿计替答道:“谅必也是前生定业,因果难逃,现在原已否极泰来,不复吃苦了!”少帝太息而行。又一日,正在赶路,忽见道旁林麓间,有炊烟上扬空中,并闻有钟声,阿计替道:“既有寺院,且去歇息一会。”于是循途前往,果见一古寺,人门见有石镌金刚,拱手对立。移步人内即有胡僧出迎,导登正殿,瞻仰神像,首触桁楝,高大异常。神前供器,只有石盂香炉各一。胡僧即向众人问道:“公等适从哪道而来,将往哪道而去?”少帝答道:“赵某自源昌州来,要往燕京去。”阿计替搀言道:“此是南国天子,为北国所执,已吃苦多年了!

  今往燕京去见郎主,路过宝刹,特来少歇片时。”胡僧即命童子点茶敬客。少帝已不知茶味十年了,今见童子献茶,饮之味极甘美。阿计替亦赞叹道:“思茶难得,久不知味。燕京以金一两易茶一斤,还是粗劣之品,不料荒寺中,反有上品好茶,饮之不仅气味甘美,并且身上如去重甲之累。”众人中有未得饮茶,即向童子索取。时当盛暑,随行人不愿即行,与少帝同至寺门外,走人林中少息。一刹那大风忽起,浓云四合,大雨如注,雷电交作,少帝即与从行人急趋民家避雨。不料雷电大震,民家一老妇忽遭雷殛死。又有数丈火线流于少帝前,惊魂欲绝。而民家一小儿又遭雷殛,背上有字,隐约可认,为章惇后三字。少帝向阿计替说道:“南国京城失陷,都害在章惇身上,果报昭彰,身后尚干天怒!”说时已雨过天晴,平地水深尺许,不能行,只好借宿民家。阿计替向屋主问道:“此地何名?相去燕京还有多少路程?”屋主答道:“此间名北斯县,乃是檀州属地,相去燕京尚有七百里。”当晚一宿无话。次日水已退去,少帝及随行人,谢别屋主登程。及晚,抵平顺州入城投宿,但见屋舍雄壮,居民繁密。市廛中贸易,与燕京差不多。阿计替引少帝人官府,见过同知,令往驿舍中安顿,所给酒食颇丰厚。少帝至驿中,见几凳床褥一应俱全,就向阿计替叹道:“十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供应,至今才得复见天日!”

  次日复行,经过诸县,各给酒肉饮食,止宿驿舍中。自蒙尘以来,要算此行最为舒适。

  一日行抵干水镇,相去燕京只有二十里了。是晚借宿山寺中,少帝与随行人伺卧一室。众人都深入睡乡,惟有少帝思前想后不能熟睡,忽闻邻舍有人对语,一人问道:“天下事究竟有没有困果呢?”一人答道:“怎得没有困果?他前身本是玉堂天子,只因他不听玉皇说法,故尔谪降红尘,到了人间。又复灭绝佛法,涂炭生灵,是以有北来之祸!”一人又问道:“那家无望南归,早晚要死在北地咧!”一人答道:“早已身死,葬于水火中了。”少帝细听一会,要想到邻舍去问个明白,无如门户被众人铺板阻碍,不得其门而入,只好仍复侧耳静听,又闻一人问道:“南方的康王能够中兴么?”一人答道:“且教他熟读了《周易》六十四卦,别作施行。”一人又问道:“少帝如何?”少帝听得问及自身,连忙肃然起立,拱手静听。

  一人答道:“他前身是天罗王,不久也要归天。虽然造孳无多,终不免马足之报。”接着,更论金国盛衰,与南北臣僚,俱属二十年前事,语颇复杂,不及记忆。直至邻鸡报晓,始寂无所闻。当时室中只有少帝与阿计替窃听其详,相约来朝共究此事。

  等到天明唤起众人,拆去铺板,排户直入邻舍,但见尘埃满室,久无人居,益觉怪异,于是遍寺找寻,竟无一僧一童。出寺向邻近居民探问,答称自经兵火后,久已无僧人居住了。少帝语阿计替道:“前言皆当,但不知读《周易》六十四卦,及不免马足报二事,究作何解?”阿计替答道:“六十四卦,必是在位六十四年;马足报,乃预戒官人不要乘马之意。”说罢遂行。

  究竟这两句哑谜作何解释,后书自有交代。

  且说少帝行抵燕京,由阿计替引入北门。门吏说道:“元帅在此,先往谒见。”阿计替遂引至元帅府。少帝见了粘没喝,竟跪膝拜见。粘没喝答以半礼,遂呼左右带赵某去赐酒食,当晚令与海滨侯耶律延禧一处安歇。阿计替补官赐金帛,不复从少帝。此外监者十六人,也各有赏。引少帝去的,乃是元帅府的门吏,导入一小室,见海滨侯延禧已先在。他本是契丹王,也被金邦所灭,封为海滨侯,要他交出两件宝物,所以久拘不释。怎样两件宝物呢?一件名百穴珠,一颗巨珠大如鸡卵,上有百穴,每穴各有珍珠一颗,遇月圆之夜,以珠对月,百穴中各有珍珠落下,每月可得百颗;一件名通香木,长约尺许,用沸水泡之,取水洒衣服及屋宇间,经年香气不散,且能疗治奇疾,燃火烧之,香闻数里。二物确为希世奇珍。只因契丹失国时候,这两件宝物,已被人窃取而逃。延禧交不出宝物,所以久拘不释。他与少帝见过一面,此时先得从者报告,说南国少帝来了,所以他见少帝走入,连忙起立相迎道:“赵公适从何来?”少帝答道:“自源昌州到此,奔波五六千里,父母妻子皆死,仅剩一身,何痛苦若是!”延禧太息道:“我与公大同小异,刚从海耀州至此,跋涉已及五千里。昔日在燕京相见,一别多年,兹方再见,路途辛苦,与鬼为邻;今日感荷皇恩,还归燕京,又与公相遇,堪称悲喜交集。”少帝见有番吏在侧,不敢多言,但相慰劳而已。是夜宿于室中,与延禧同榻。次日,番吏引少帝及延禧入一小院落,庭宇甚洁,令二人坐左庑交椅上。延禧指着交椅说道:“不见此物,约有十二年咧!”少帝答道:“与公同病相怜,所受痛苦相同,现在得蒙优待亦同,堪称无独有偶!”话声未绝,忽有紫衣吏走来宣传圣旨。正是:同病相怜亡国恨,伤心一样作羁囚。

  要知金主旨意中所述何语,如何待遇二人,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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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吾谋不用主将乞休有隙可乘夫妻同恶

  少帝正和延禧坐在左庑下共话,忽有紫衣吏走来,宣读北国皇帝圣旨,说道:“耶律延禧同赵某一并免朝,并赐入鸿翼府监收。”二人再拜谢恩,即往鸿翼府居住。北国的鸿翼,犹如南国的鸿胪,所以少帝得与延禧共居一室。初颇安适,早晚有饮食传送,且有数人更替在室中伺应兼司监察。一日,延禧执着少帝的手,私语道:“闻得南国多忠勇将士,北国的元帅常接到四太子的告急文字,颇为忧虑。这是我公的幸福,南国盛则北国衰,我公归国之日,就在目前了。”少帝拱手加额道:“皇天皇天,赵某当国,仅一年有半,并未暴虐子民,受此亡国蒙尘的惨痛。伏祈上天见怜,早使南国中兴,赵某得早日遄返故国,谨当酬谢天恩!”他们俩在室中私语,监守人立在旁边,不曾听清楚,只道他们俩密地商量逃遁,就往元帅府报告,妄称少帝与延禧有异言。粘没喝就入告郎主。次日传旨,将二人分居,异言免予根究,即将延禧送往报慈寺居住,少帝出居安养寺僧舍,又命阿计替为监守长。

  少帝居一小室中,时与僧人闲话,以解愁烦。一日,阿计替见无监守人在侧,就密告少帝道:“闻得南国天子已定都临安府。南北战争未停,现在南国遣使在此讲和,以河为界,三京地复归大宋,且迎官人归国,不知官人意下如何?”少帝不敢多言惹祸,惟拱手称死罪死罪!珂计替逼问道:“南国恭迎官人归国,怎说死罪呢?”少帝长叹道:“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南国已有康王接天子位,迎我回去做什么呢?”阿计替不复言。原来他奉元帅密令,佯与少帝交欢,以便随时探问他的心事。少帝也已窥破他的假面具,所以不复与他多言。阿计替就把少帝的话直告粘没喝。粘没喝辨别帝言,却系实情,就此稍加优待,或赐缣帛给少帝制衣服,或赐酒肉以供醉饱,惟不许出室,比较在均州时,已如隔天壤了!在寺一年,少帝容貌,稍复常态。来年春,郎主特颁恩旨,令少帝出寺,赐宅于燕京之北,不过仍有监者常居外室,名为赐宅,实则仍是软禁。隔不多时,赐一胡妇为伴。少帝向她询问来历,胡妇答道:“我本官吏妻,因丈夫犯重罪击死,我遂降为重囚。”语毕,眼泪已夺眶而出。少帝安慰道:“我们俩同病相怜,一对可怜虫,居此室中,苟延残喘,何必悲伤。”胡妇遂拭泪止哭,就此同居一室。由官府月给米五斗,薪一束,劣菜一盂,由胡妇供烹饪之役。水火则隔门取给于监人,煮饭毕,不许有火。月赐钱一千,被监人取去,稍供所需。室中置有锅炉床几,略像安静人家,所苦夜间无灯火,室中且有鬼怪,往往于深夜悲啼。少帝与胡妇,惟有以被蒙首,不敢出声。直到深冬,少帝正愁无衣御寒,忽然赐给棉絮三斤,及垢衣五件,赖以过冬。一日,逢郎主生日,赐给酒肉甚丰,无如已被监人夺去了大半。那胡妇也是好出身,居此室中,常供洗濯烹调之任,已不胜其苦,外加饮食粗粝,不能下咽,因此得病身死。于是少帝饮食,皆取给于监人。郎主可怜少帝寂寞,又赐一犯罪胡妇,稍具姿色。

  不料被监人留在外室,不放她与少帝见面,且因此胡妇,监人互相斗殴,几乎闹出大乱子来。元帅得报,奏明郎主,传旨移少帝于城东玉田观居住,令观中供给饮食,仍遣监卒四人,主其出入。饮食大概和安养寺差不多。

  现在且把少帝搁置寺中,回笔再叙南宋的高宗。自以赵鼎、张浚为相,定都临安,建立明堂,惟太庙神主仍在温州,岁时委守臣荐享。忽有司封郎中林待聘入奏道:“神主礼宜在都,今虽新邑未奠,请考古师行载主之义,迁之行阙,以彰圣孝。

  ”高宗称善,传旨就临安赶造太庙,限期竣工,即遣太常少卿张铢恭迎神主,归临安奉安。高宗躬行款谒礼。当时言官颇多非议,侍御史张徇疏称:“创造太庙,是将以临安为久居之地,不复有意中原,殊失兴复大计”,云云。疏上不报。那时张浚身兼将相,权倾一时,浚与吕颐浩素有嫌隙。秦桧本为颐浩所劾罢,便藉此为口实,人见张浚诉苦,并恳汲引。张浚许之,就在高宗前力荐,称桧文才出众,罢免不用殊为可惜。于是桧遂得起用,初为行营留守并参决尚书省枢密院事,就此又得日渐用事,在高宗前竭力主张和议。只因金兵适为岳飞所败,高宗正拟举兵北伐,秦桧奸谋不得逞,暗地里送信给挞懒。挞懒遂纵归侍郎何藓,提议讲和。藓既南归,入觐高宗,首先奏闻上皇及上皇太后早已在北国相继崩逝。高宗大恸道:“隆祐太后爱朕如己出,不幸于前年崩逝,所望太上帝后,早日迎归,稍尽人子的孝思。不料已先后崩逝异域,朕何不幸。屡抱此终天大恨!”语毕,泣不可仰。何藓再拟奏闻议和意见。高宗阻止道:“朕闻父母噩耗,心乱如麻,卿且退,和议缓日再商。

  ”说罢,含泪退朝,即日降旨持服守制。那时群盗悉灭,虏寇远遁,正值千钧一发的当儿,岂容以守制因循自误,所以文武百官,七次联名上表,请以日易月,不报。胡寅奏请服丧三年,衣墨临戎,高宗韪其言,欲行三年之丧。张浚入奏道:“天子之丧,与士庶人不同,不拘小节,当明大义,不在缟素虚文,当思所以奉宗庙,安社稷。现在梓宫未还,生灵涂炭,愿陛下挥泪而起,敛发而趋,以一怒而安天下,方为真能尽孝道。武王载木主以伐纣,克建宗庙八百年基业,陛下可以遵而行之。

  ”高宗称善,即命张浚晓谕百官,外朝勉从众议,宫中仍服丧三年。实则上皇及上皇太后崩于绍兴五年,何藓南归,是在绍兴七年,已距丧期二年多咧。当下追尊上皇为徽宗,郑太后为显肃皇太后;生母韦贤妃,现在北国,遥尊为宣和皇太后,并面谕群臣道:“宣和太后春秋已高,朕日夜记念,屡思屈己讲和,以便迎养。现在梓宫未还,不得不遣使奉迎,如金人肯归我梓宫及宣和太后,朕亦何妨屈就。”于是遣王伦为奉迎使,即日北去。张浚闻得已遣使赴金议和,颇不为然,即入见高宗,请命韩、岳等各路统兵主将,率三军举哀成服,誓师北伐复仇。

  高宗答道:“迎榇急于复仇,且待王伦归国后,再议北伐,不为晚咧。”张浚无言而退,连夜草疏乞赐罢黜,两上疏未准。

  后来因误用吕社、郦琼统准西军,酿成巨变,始上疏自劾。下诏谪为秘书少监,安置永州。

  官途得失,原属无常,不料急伤了一个秦桧。却为何故呢?

  原来秦桧主和,韩、岳主战。有张浚在都督府,桧可借着都督的势力,留难韩、岳的作战计划。现在浚已谪降,孤立无助,因是坐在私衙中,终日愁眉不展。他的爱妻王氏在旁,瞧见他如有重忧,就问道:“相公有甚疑难国事,值得如此担忧?”

  秦桧就把心事,和盘托出地直说一遍。王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无外援,可以凭藉内线的。”秦桧答道:“内线是更觉难得了。你想宫中太后已崩,皇后又在北国,潘贵妃、张婕妤等素不过问朝政,只有个和义夫人吴氏最得宠眷,无如我和她素昧生平,怎肯替我做内线呢?”王氏说道:“妾身有两计,请相公择一而行,一计是用金钱运动吴氏,常言说有钱使得鬼推磨,准备一副厚礼馈赠吴氏,管教甘为你效力。”秦桧答道:“此计已统统试过咧!当初罢相时,廷臣保留无效,我就想起了吴氏,便托内侍馈以价值千金的珍珠一颗,恳她在帝前说项。

  不料她正直无私,向不受人贿赂,原礼退还。可恨她还在帝前揭破我的阴私,以致榜示朝堂,永不复用。好容易化了九牛二虎之力,终得重庆弹冠,发誓不去求教她咧!”王氏说道:“还有一条是美人计,现在皇上膝下犹虚,虽已立后,并未册立为太子,必然还想亲生贵子,只须觅个才貌双全的美人,进奉皇上,宠眷可操券而得。那末是你进奉的,义不容辞要替你做内线咧!”秦桧笑着,愁容化作笑容,说道:“此计甚妙,我有你这女诸葛赞助,何愁大事不成?不过才貌两全的女子,一时到哪里去找寻?”王氏笑道:“相公真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了!临安为湖山胜地,自定都以来,市面日益繁盛,秦楼楚馆中必多丽人。相公亲往求之,何愁不得?”秦桧听说,喜溢眉梢,就同门客吕昭出外作狭邪游。

  那时北地胭脂、南朝金粉,都因避免金人入寇,群趋临安。

  靠着天子驻跸之所,各路有重兵把守,可以高枕无忧,兼之那时官吏不禁狎妓,一班廷臣,自公退食,无可消遣,便入勾栏中买笑,聊以点缀升平。因是湖滨一带,妓馆竟有二十几家。

  那吕昭本是个风流郎君,时常出入于秦楼楚馆间,当下引着秦桧径出清波门,一路穿长街,过短巷,径向湖边行来。只见酒市花楼,歌台舞榭,湖中画舫,荡桨中流。陌上行人,络绎不绝。两人一路玩景一路走,穿入一条曲巷。吕昭说道:“这条名叫金粉巷,巷中都是妓院,别无杂色人家居住。”说着,引入妓院。鸨母接客,龟奴进茶,认得是贵客,接待得格外殷勤。

  无如一班妓女,都是庸脂俗粉,不独肌肤粗糙,并且出语粗俗,不知礼貌。连走十几家,竟无一个看得入眼的。秦桧笑语吕昭道:“求才难,不料求美也如此不易!”吕昭指着左边一家妓院说道:“个中有妓,名叫嫣红,不仅貌艳如花,且能吟诗搭对,个中推为翘楚。”一壁说,一壁移步入,龟奴报称客来。

  二人径造嫣红妆阁,嫣红含笑相迎。秦桧把她仔细打量,见她高髻盘云,长眉入鬓,目如秋水,鼻赛琼瑶,腰如弱柳,指若春葱,体态苗条,身材匀称,好一个绝世美人。心中暗暗欢喜,就向她问明年岁及家世,方知她本是扬州世家女,幼年丧母,扬城失陷时,老父被难,她遂堕落娼门。幸得鸨母视若亲生,先则送她上学读书,继则令她学习弹唱,所以略通文墨。当下秦桧即与吕昭商诸鸨母,欲为脱籍。鸨母初尚拒绝,二人只好废然而返。后来往返数次,直到吕昭和盘托出,告以进奉当今天子作妃嫔,鸨母方才首肯。秦桧遂化费二千金迎归家中,本拟即日进奉,恰值高宗守制,不敢冒昧贡献,只好藏在私衙中,延请教坊化师,授以歌舞,兼习宫闱礼节。

  那秦桧不是鲁男子,日夕同这花朵儿似的美人厮混在一处,便想尝鼎一脔,效学吕不韦,先奸孕而后进奉,将来便是私下的太上皇。打定主意,便与嫣红眉来眼去,有时竟与她搭讪打趣。那王氏是个醋娘子,自从买得嫣红到家,常常注意她的行动,初时尚无疑虑,日子隔得久了,看出光景不妙,就叫爱女与嫣红同榻。继思若然挨过三年进奉,百密总有一疏,哪里防得尽许多,还是从速进奉为妙。屈指计算,皇上守制已届一年,相隔上皇的死期,已满三年咧,就借着这个为口实怂恿秦桧如是这样密奏高宗,就可将嫣红进奉,有了她做内线,何愁不得相位。秦桧称善,就入宫密奏高宗道:“陛下何轻视宣和太后,全不放在心上了。”高宗太息答道:“宣和太后是朕的生母,岂肯忘怀,屡次遣使求和,也就为宣和太后。现在王伦已返,金人仍无诚意放还,徒唤奈何!卿也甲有所闻,何出此言呢?”秦桧答道:“父母亡,人子服丧三年,乃是古礼;苟父亡母在,或是母亡父在,服丧不得过期,过期则未死的父或母,必受其殃,故老相传,屡试不爽。而今适值上皇崩后三年,理当终服,陛下因报丧来迟,于崩后二年始行成服,仍欲守三年之丧,对于上皇固属尽孝,对于宣和太后未免说不过去咧!所以陛下举寝持服之始,臣与百官曾七次上表,请以日易月,也就是为宣和太后计。”高宗听了这一席话,沉吟了良久说道:“外朝早已从众议,只就宫中服丧三年。”秦桧说道:“太后为六宫之主,宫中服丧,更与太后有直接利害关系,请陛下即日传旨六宫除孝,勿再拘泥虚文,致妨宣和太后的健全。

  ”高宗称善,就传旨六宫除孝。秦桧退出,隔了几天,又入宫密奏道:“昊天不吊,降祸中原,使道君皇帝亲生三十子,流离颠沛,仅剩陛下一人,延宗祚,安社稷,皆惟陛下是赖。而今陛下膝下犹虚,虽已选立秦王之后,宗派过远,难副万民之望。陛下春秋未高,尽可生男传统,谅因六宫无宜男妃嫔,致累陛下担不孝之名。臣亦代抱杞忧,特为陛下物色一宜男少女,是臣之小姨,闺名香红。为陛下嗣续计,准备进奉,乞陛下恕臣冒昧,准予送入宫中。”高宗正在忧愁无后,听得秦桧欲以小姨进奉,自然表示欢迎,就答道:“承卿美意,准予送进宫来。”秦桧欣然而退,回去准备送嫣红入宫。为防原名有人晓得,故尔改名为香红,冒姓王氏,以后作者就改为称她香红。

  正是:奸臣惑主多机诈,妓女更名作小姨。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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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承恩宠妙舞媚新君陷忠良奸谋倾社稷

  秦桧兴匆匆回转私衙,就把入对的一席话,向王氏说明。

  于是夫妇俩手忙脚乱,帮着替香红修饰整齐。秦桧向她谆谆叮嘱道:“你到宫中,只说是我们夫人的胞妹,叫做王香红,切不可吐露真的名姓。并且你入宫承宠后,要替我担任两件大事:一件是劝皇上与金邦议和,一班主战的将士,都说他们穷兵黩武,擅启外衅,要怂恿皇上将他们罢斥;还有一件,要在皇上前竭力吹嘘,说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屈于下位,不能发展胸中抱负,力劝皇上早日将我拜相。我为你化费了许多金钱和心思,所希望你替我措办这两件事,到了宫中,要时时记在心上,不能一刻忘怀。至于在皇上面前如何奏对,这却要随机应变,即景生情,出语要和缓,措辞还须不着痕迹。素知你心思灵巧,口才敏捷,定能不负我的重托。”香红答道:“人非草木,承公拯我于火坑,送我入宫闱,若然侥天之幸,得承皇上宠眷,敢不竭尽棉薄,以报大恩!”秦桧又向两个随去的丫鬟,一名么凤,一名小燕的,吩咐道:“宫闱重地非比寻常,你俩入宫后,除供主人使唤外,不得擅离左右,到别个妃嫔中去窥探,可知宫禁森严,不是耍的!”二鬟唯唯答应。正在叮嘱间,司阍入报,宫中已派内侍来迎接咧!秦桧就同香红及二鬟向外来。

  内侍望见香红粉装玉琢,好像天仙化人,预料入宫,必得皇上宠眷,怎敢不诚意奉迎,连忙趋前拜见。香红轻启朱唇,道声免礼,就袅袅婷婷登辇。秦桧向内侍嘱托了几句,内侍就护辇入宫,二鬟快步跟随。那高宗虽不是风流天子,只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急欲得一宜男相的嫔御,以延嗣续,故尔已在新建的蕊珠宫中等候。只见内侍引着两个娇小玲珑、年才及笄的丫鬟人宫拜见,高宗就传谕美人进见。二鬟退出,扶着香红,缓缓地下辇进宫,走到高宗面前,盈盈下拜,低低地三呼万岁。

  高宗口说平身赐坐,目光却注视着香红。见她髻挽盘云,钗簪金凤,目光活泼,好似秋水,眉样玲珑,犹如远山,面容好似芙蓉映晓日,腰肢犹如杨柳舞春风,穿一袭裁云剪雾的蜀锦宫衫,长裙拂地,金莲窄小,露出那半折凤头鞋,真是一个绝世美人。高宗看得呆了,只是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看得香红羞答答不敢把头抬起。忽承值蕊珠宫的四个宫女,奉谕入宫,叩见高宗。高宗一面命宫女叩见美人,一面传谕排宴,当日就封香红为才人。原来宋宫沿习唐宫遗制,后妃以下,还有夫人、才人、婕妤、婉容等封号。就此“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香红格外殷勤献媚,时常命二鬟笙歌侑酒。

  一日,时当春暮,设宴于花前,么凤吹笛,小燕歌曲。高宗顾而乐之,笑语香红道:“朕连年为金人所扰,未尝得度安闲岁月;自才人入宫后,始克享温柔艳福,不过美中不足,有歌无舞,尚少乐趣!何以二鬟但习歌而不习舞呢?”香红答:“舞法种种不同,舞衣也因之各异,臣妾在闺中,曾得女戚教授过几种舞术,么凤也略知一二,臣妾嫌她不精,故未叫她起舞。”高宗大喜道:“才人既怀绝技,何故秘而不宣?”香红答:“有几种舞法,要预先制备器械,才能起舞。例如,李后主宫嫔宵娘所创的凌风舞,要预备六尺高的彩札金莲数十朵,分列四围,那末起舞于莲中,盘旋有凌风之态;又如唐明皇时教坊王大娘所创的戴竿舞,要预备六七岁的小儿,持绛节立长竿上而舞;更有胡人骨尘所创的胡旋舞,要预备木质的小圆球,两足立球上,纵横腾踏而舞;更有唐咸通时伶官李可久所创的叹百年舞,要预备彩画鱼龙的地衣,及点缀珠翠的舞冠,才能盛饰起舞。”高宗问道:“除此四种舞以外,可有简便易行,不必须备器械,立时可以试演的舞术吗?”香红答道:“待臣妾来舞一回百花舞,以博陛下一笑。”接着,命小燕到寝宫中取来一件满绣百蝶的吴绫舞衣,香红离座易衣,就在花下起舞,二鬟吹笙鼓瑟以助兴。高宗坐在筵前观看,但见她旋进旋退,忽俯忽仰,周旋中规,屈伸中矩,忽焉矫如游龙,忽焉翩若惊鸿,环珮与乐声相和,身段与杨柳相同,旋舞旋急,故意翘袖上拂,落花片片作蝴蝶舞,盘旋花雨中,落英满身,更觉美观。

  一会儿舞罢归座。高宗赞赏道:“美哉此舞,堪称名副其实,不知创自何人?”香红答道:“是武帝宫嫔丽娟所创,当时有越国所进贡吸花丝,百花着丝不落。武帝以丝二两赐丽娟,命作舞衣,等到衣成,武帝设宴于上林命丽娟舞于花下,故拂其袖,落花满身都着,遂叫做百花舞。现在惜乎觅不到吸花丝,落花着体即堕,殊为恨事!”高宗笑问道:“你是个博通舞学的女学士,除你已说过的舞名外,可还有别种舞吗?”香红答道:“臣妾所说不过百分之一,以外舞名多得很;要知舞术发明最古,在唐虞时代,干羽已舞于两阶,那时舞乐相连,乐以舞为主,舞以乐为客,原属朝廷的重礼,非徒明德,且以象功,凡进退左右,俯仰屈伸,发扬蹈厉,种种舞法,载诸典籍,历历可考。不过男与女的舞法,绝然不同,臣妾说过的几种,都属女性的;更有么凤舞,为王雍宠姬艳姿所创;翘袖折腰舞,为唐朝戚夫人所创;菩萨蛮舞,为唐伶官李可久所创;掌上舞为赵飞燕、张净琬所兼擅;以外更有舞被,舞时以身贴地,作成天下太平等字式;花舞,舞时偃身合成花样;更有柘枝舞,类似花舞;回风舞,类似凌风舞,以上种种都属女子的舞名。

  属于男子的,如晋卿的挥脱舞,张洽的黄獐舞,汉高祖的巴渝舞,甘宁的双戟舞,崔日用的回波舞,诸葛昂的金刚舞及狮子舞,李坚的髀舞。舞名万变,舞法也随时地人三者而各异。臣妾不过略知一二,哪里称得起博通舞学呢!”高宗说道:“虽未尽窥全豹,却已难能可贵了!”就此香红宠眷日隆。秦桧托赖香红之力,复拜为右相。最侥幸的是秦桧的妻弟王唤,高宗认他为香红的胞兄,不次擢升,已位至太常少卿。即和义夫人吴氏屡次护跸有功,素得宠眷。自选立太祖七世孙伯琮入宫后,吴氏请于高宗,也选太祖七世孙伯玖入宫抚育,赐名曰璩。那伯琮赐名曰瑗,本由张婕妤所育,后来张氏病殁,璩与瑗均为吴氏所育。瑗性好读书,且极恭俭。高宗爱他勤敏,屡次加封,连带吴氏也册立为贵妃。因宫中无太后皇后,当推吴氏为最尊。

  香红既承宠眷,也在帝前乞立为妃。高宗因她并无功绩未便封妃,只好安慰她,且待生子后加封。由是香红与吴妃渐生嫌隙,亏得吴氏贤淑,帝驾临幸与否,不在她心上,故尔相安无事。

  那香红豢养一只狸猫,名唤雪狮子,是她的爱物,派定小燕喂养。一日,窜入吴氏宫中,小燕追入捕捉,忽见庭中建兰盛开,妙香刺鼻,却巧无人在侧,就悄悄地摘花而逃。走到宫门跟前,却巧吴氏的心腹李宫娥迎面走来,见她手执花枝,就将她拖住说道:“兰花是娘娘心爱之物,本来陈列宫内,昨夜移放庭中,受些露水,你怎好冒冒失失摘取?同你去见贵妃娘娘。”小燕强着不肯去,拉拉扯扯,怀中的狸猫,逃回自己宫中,一剪兰花,也零落地上。李宫娥益发不肯放,漫骂她是偷花贼,小燕老羞成怒,出手就打。李宫娥不曾防备,被她迎面一拳,打得鼻破血流,就高声叫唤。里边几个宫人听得了,一起奔出宫来,把小燕拖到吴氏跟前,李宫娥把启衅原因,细说一遍,吴氏知道小燕是香红的心腹,心想:她主人本与我不甚和睦,犯不着为了细故,去和香红作对;若然责备了小燕,反要说我包庇宫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去追究的好!想到这里,反向李宫娥责备了几句,一面将小燕放归。吴氏总算度量宽洪,有耐性的了。不料小燕回宫,见了香红,尚呜呜咽咽地哭诉道:“小婢因追捕雪狮子,走入吴妃宫中,雪狮子碰落了庭中的兰花,李宫娥拖着小婢破口就骂贼党,出手就打。

  她自己抓破了鼻子,反在吴妃前哭诉是被小婢打破的。”香红听说,恨得牙痒痒地说道:“这还了得!骂你贼党,分明我也是贼了!吴妃可曾向你责备?”这一问,小燕竟无言可答。正在思想诳言,忽见宫人奔告圣驾进宫,香红连忙出接。高宗入宫坐下,只见小燕泪痕被面,呆立在旁,便问道:“又闯了什么祸,受了责罚?”小燕就把上文说的,备述一遍。香红谗言道:“臣妾当不起贼党两字,请陛下严惩李宫娥,以儆效尤。

  ”高宗素知李宫娥是吴妃心腹,人极谨厚,不见得会如此野蛮的,就说道:“且待朕查明真相,再定处分。”说着,带了两个小内侍,径至吴妃宫中,因为不曾排驾,徒步走入内宫。吴妃方才跪接,高宗劈口就问道:“李宫娥何在?”吴妃听得此言,晓得是为小燕事来查究的,就传李宫娥至前叩见。吴妃说道:“陛下不来,臣妾不愿多事,就听她吃些痛苦。现在小燕先已奏闻,臣妾不得不以实在情形启奏。李宫娥与小燕素无嫌隙,只因见她闯入宫来,擅自将瑗官人送来的建兰摘去,适被李宫娥瞧见,当时要与她理沦,不料她出手把李宫娥鼻子打破,弄得鲜血淋漓见我。臣妾为息事宁人计,并不曾责备小燕,难道她还不自认错,反怪李宫娥不是吗?”高宗瞧见李宫娥鼻肿未退,不像自己抓破的,就命她搬取建兰至前,向花盆中详细谛视,只见花茎犹存少许,指摘痕迹尚在,显见不是狸猫所碰落,一虚百虚,以外不必追问了。况且吴妃素来不说诳言,可见咎在小燕,就向吴妃说道:“可恶的小燕还说骂她贼党,有意搬弄是非,你看该用何种处分?”吴妃答道:“为着一剪兰花,何必认真?陛下当以国事为念:母后尚在金邦,太皇未归故国,生民涂炭,宗族飘零,陛下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报,岂可酣歌醉舞,且图目前的欢乐,不顾中兴大业呢!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而灭吴;愿陛下时时不忘父母之仇,事事以越王为法,勿信相臣之言,不惜屈己以从和议。要知金人贪得无厌,奸诈百出,此日议和退兵,后日又复分兵入寇,这是金人的惯技,陛下难道忘怀了?”高宗肃然答道:“朕知过了,忠告当铭诸腑肺,母后不归,宫中不复歌舞。”当晚因敬生爱,就宿于吴妃宫中。那吴妃与高宗,好似民间的患难夫妻,几次金兵犯阙,有赖吴妃介胄而卫,跨马相从,得以转危为安。吴妃处处匡君以正,高宗敬爱非常,所以由嫔御而封夫人,由夫人而册立贵妃。高宗心目中,久欲立她为皇后,只因有邢后在金邦,未便册立二后,所以遣王伦三次赴金邦议和,顺道探访消息,只知韦太后尚在燕京,邢后却久无消息,实则已在五国城病死。

  金人秘而不宣,所以南国无人晓得。那时金邦元帅粘没喝已死,由兀术专政,伪齐帝刘豫失了靠山,遂被废为庶人。这也不在话下。且说兀术统领大军南侵,被岳飞会合四方豪杰在朱仙镇与金兵大战,十荡十决,杀得兀术败入汴京,坚守不出,一面遗书秦桧,叫他务将岳飞召回。秦桧遂想就奸谋,诳奏高宗,用十二道金牌将岳飞召回,除去兵权,改授为枢密副使;一面命张俊唆使飞部偏将王俊,向枢密院捏词控告飞部张宪谋据襄阳,还飞兵柄。原来那时飞已降为万寿观使狱成,执张宪下大理狱,召飞父子对质。飞笑道:“皇天后土,可表我心。”遂与子云同就狱,秦桧命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讯,引飞至庭,诘问反状。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铸阅状俱无证,察知冤枉,即退庭直报秦桧道:“铸非敢为岳飞计,实因强敌当前,戮一大将,失士卒心,恐非社稷之福。”桧无言可答,即改命万俟禼鞫讯。禼素与飞有怨,遂诬飞有书致宪谋变,下飞父子于狱。于是大理卿薛仁辅等数十人,奏保飞无辜,判宗正寺士褒,愿以全家眷口保飞。韩世忠向桧面诘飞罪,桧答道:“飞子云,与张宪书,虽已焚去,其事终属莫须有。”世忠答道:“莫须有三字,可以服天下吗?

  ”桧卒不听。世忠连疏辞职,遂改为醴泉观使,封福国公。飞父子系狱中,至年底,万俟禹致书秦桧称:“有刘允升等汇集士民,上讼飞冤,久悬不决,恐生他变。”桧与王氏坐在东窗下计议。王氏道:“缚虎容易纵虎难,不如杀之以灭口。”桧意遂决,即取过纸笔写了数语,折成方胜,遣干仆密付狱吏。

  是夕,故少保枢密副使武昌令岳飞,被秦枢遣狱吏勒毙于风波亭,享年三十九岁。岳云、张宪同时遇害。狱卒隗顺痛飞忠勇被害,负尸出狱葬于栖霞岭。四子被窜岭南。抄没岳家,只有兜鍪铜弩,镔刀弓剑及大布若干匹。直到孝宗嗣立,始诏复飞官,并以礼改葬,犹面色如生;至淳熙六年,追谥武穆;后又追封鄂王,万世流芳,虽死犹生。一班代飞诉冤的廷臣,当时奏疏入宫,尽被香红藏过。飞既遇害,这班人一并坐罪。正是:痛饮黄龙成虚愿,精忠千古仰英灵。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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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屈节求和韦后归国密谋篡位金主丧身

  兀术得到秦桧报告岳飞已死,不禁欣喜欲狂,即遣萧毅、邢具瞻同至临安,入见高宗议和。高宗令与秦桧商议。金使提出四款:一、东以淮水,西以商州,为两国界;北为金属地,南为宋属地。

  二、宋岁纳银绢各二十五万于金。

  三、宋君主受金封册,得称宋帝。

  四、金以徽宗梓宫及韦太后归宋。

  秦桧一律承认,高宗亦无异言,遂命何铸充答谢使,赍奉誓表,偕金使北去,生至汴,见过兀术,然后往会宁见金主,上呈誓表。金主阅过,即檄兀术向宋割地。秦桧惟兀术命是从,一一照割。金主不肯放归韦太后。看官们阅过前几回,当还记得韦太后已被盖天大王当作夫人。盖天大王一时舍不得分离,经何铸再三恳请,并经兀术力劝,始允归还徽宗及郑太后、邢后的梓宫,并高宗生母韦太后。韦太后颇有智虑,得闻许还消息,恰值盛暑,金人不肯即日启行,深恐金主反复无常,又生变卦,于是诈称有病,须待秋凉启行;暗中却以饰物抵押于金人,得黄金三千两,便召集随行夫役,按名给赏,令他们即日载三梓宫启行。那时少帝正居玉田观,得悉帝后梓宫及韦太后已启行归国,即同监者奔至车前,先向梓宫泣拜,继向韦太后说道:“归语九哥及宰相,为我向金主请还,我若回朝,但望得一太乙宫使,于愿已足,决不敢萌奢望。”说罢,涕泪交流。

  韦太后心殊不忍,安慰道:“八官人,你且耐性安居此间,归国后必替你设法!”少帝即脱一金环授韦太后,作为将来迎还时的信物,韦太后受而藏之。少帝遂含泪从监者回囚所。又有徽宗的贵妃乔氏,昔时与韦太后结为姊妹,今闻归国,特来送行。原来她也被虏官娶作夫人了,所以携有黄金五十两,赠给金使高居安道:“些儿薄物,不足为礼,聊表敬意,愿一路好好护送我姊还江南,莫使她在途中受痛苦!”居安唯唯收受。

  乔氏举杯酒饯别,向韦太后道:“姊福厚,得生九官人为天子。

  昔日北来,男女约有二三千人,今得生还的,惟有我姊一人;途中善自保重,到得江南,便为皇太后,可喜可贺。妹则今生无归国之望,只好老死沙漠间的了!”说时已珠泪夺眶而出。

  韦太后亦流泪与她握手而别,于是兼程前进。亏得三千犒赏金,这班役夫连天热都忘却了,一路急急前进。一日到了楚州,太后弟安乐郡王韦渊,已奉诏来迎。姊弟相见,悲喜交集。复前行,都是宋属地,一路有官吏接送。及抵临安,高宗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由遣去的奉迎使王次翁同金邦的扈行使高居安先见高宗。高宗向金使慰劳了几句,即率百官至徽宗及郑太后梓宫前跪拜。礼成,百官退过一边。高宗趋至韦太后面前谒见。

  母子重逢,喜极而泣。韦太后握着高宗的手,呜咽着说道:“只道今生母子不得见面,今日骨肉重逢,恍如隔世,又好像在梦中。可怜邢后早已弃我而逝,遗骨虽归,音容已杳,能不心痛!”高宗闻言,泪如泉涌,即至邢后柩前,抚棺大哭。秦桧上前,再三劝慰。高宗始强抑悲怀,顾语秦桧道:“朕虚悬后位,以待中宫,阅十六年。方期得归故国,破镜重圆,不料后已先逝,直至今日始知噩耗,能不令朕肝肠寸断呢!”秦桧劝道:“生禄原是前生注定,既死无可挽回。今幸太后还朝,望陛下少节哀思,以慰慈躬。”高宗始拭去泪痕,率百官引帝后二梓宫,至龙德别宫奉安;并将邢后柩祔殡于梓宫西北,然后奉韦太后入宫。吴妃以下诸宫眷,都至宫门跪接。吴妃所抚的瑗与璩,也随着一同跪迎。韦太后只道是高宗亲生,现已长成,不禁笑逐颜开地连问吴妃道:“两个官人很俊秀,可都是你亲生的?”吴妃就以实情见告。韦太后大为失望,即至慈宁宫居住。

  此次太后及梓宫得归故国,秦桧之力居多,论功行赏,封桧为魏国公兼爵太师。其余出力官吏,进秩有差。隔不多时,安葬徽宗及郑太后于永固陵,并追谥邢后为懿节皇后,就陵旁祔葬。韦太后见中宫尚虚,就劝高宗道:“皇后为六宫之主,从前因待邢后归国而虚悬,现在邢后骸骨已归黄土,理当择立继后。”高宗答道:“宫中惟有吴妃才艺优长,性情婉淑,并且屡次护跸避乱,艰苦备尝;当隆祔太后病笃时,她曾割股煎药以进,虽未告愈,她的孝思是不可没的。立她为后,不知母后之意若何?”韦太后答道:“所见略同,在我心目中也只有她,不仅才艺出众,而且大度雍容,足胜坐镇中宫之任。我早为立后计,向宫眷们探问诸妃嫔历来的起居行事,人人都说吴妃好。亏得有她主持一切,宫中终保得平安无事。能得人人在背后说好,这不是容易事。可见她平时以德感人,方得收此美誉,以她继位中宫,可称得人之庆。”高宗遂决定立吴妃为后。

  不料这个消息,被香红探得了,她以为有秦太师作靠山,兼之素得皇上宠眷,正位中宫,自可操券而得;现在得悉将被吴妃夺去,这一急正是非同小可,连夜写就私函,遣心腹内侍送往太师府。秦桧得书,一时也无法阻止,就草书答复道:“不必争此虚位,但望早日生男,将来母以子贵,你便是太后。”香红见事无可挽回,只好付之一叹。吴妃自从太后南归后,寻入慈宁宫,侍奉无亏,且能先意承旨,故得韦太后垂爱,隔不多时,就册立为后。这时恰巧金邦遣刘筈为宣慰使,送到衮冕圭册,册立高宗为宋帝。堂堂一朝天子,就此降为金邦的陪臣。

  高宗居然北面拜受,并御殿召集百官,行朝贺礼,并遣使赍表,随刘筈北去谢恩。真正可羞可恼!当下有同知枢密院事李回,及参知政事张宇,看得高宗不足有为,合辞上疏道:“艺祖传弟不传子,德媲尧舜。陛下宜远法艺祖,早立贤能,庶足以早格天命而拯生民于水火!”高宗颇为感动,要想于瑗、璩二人中,择一以为皇嗣,进宫就向吴后道:“今有张、李二卿谏请早立皇嗣,瑗与璩均由你抚育成人,谁贤谁不肖,必然早在你心目中,代朕选定一人。”吴后答道:“瑗虽为张婕妤所抚,惟敏而好学,恭俭孝悌,兼而有之,贤于璩多矣咧!”高宗遂拟立瑗为嗣。来日早朝,以此问秦桧。桧答道:“陛下正在壮年,宜待亲生子,以立储贰,此时选立,无论贤否,俱属外支,将来六宫苟有所出,如之奈何?不如且作缓图,免遗后悔!”

  高宗又问道:“太后南归时,渊圣有金环托太后带归,嘱朕与宰相妥筹迎还之策,并说但望得一太乙宫使,不敢萌奢望,不知卿意云何?”秦桧冷笑道:“陛下太直道了,渊圣若不北去,陛下哪得登大宝?那末迎之还朝,帝位必致动摇。让之则臣心不甘,不让则难逃清议,还是不理会为妙!”高宗闻言,正合私衷,就此不愿迎少帝还朝。可怜少帝在燕京巴巴地望宋使去迎还,哪知如石投水,杳无消息。

  那时金主亶淫虐无道,内淫其女,外及臣妾。岐王亮与郎主为兄弟行。王妃丽婵生有倾国倾城之貌,伉俪间亲爱异常。

  一日,遇郎主生日,丽婵循例入宫祝寿。郎主见她修饰得花团锦簇,娇滴滴越显红白,顿起侵犯之心,先命银娜公主伴往别宫赐宴。等到酒阑席散,时已黄昏,丽婵正欲去谢宴出宫,忽然见郎主从后走出,面颊绯红,已有六七分醉态。丽婵不及回避,只好上前行礼,谢道:“欣逢圣诞,蒙赐盛筵,特伸谢意,谨祝圣寿无疆。”一壁说,一壁盈盈下拜。郎主竟伸手将她挽起,笑容可掬地说道:“自家人何用客套,且随朕去观看延禧献出的百穴珠。”丽婵已吓得花容失色,心头跳个不住,掉转头来,想唤公主,哪知已影踪全无,并且宫人也都退去了。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打算逃避,无如衣袖被郎主拖住;打算叫唤,深宫中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得,正在惊魂欲绝的当儿,只听郎主说道:“那颗百穴珠,是契丹的国宝,珠上有百穴,穴中常有珍珠产出,堪称得人间少有的奇珍活宝。延禧因为献不出这颗珠,被囚了十多年,直到现在,才得进呈,安可不看?不用害羞,随朕去同玩活宝。”说着,不管她愿不愿,被硬生拖着便走。丽婵力弱;脱挣不得,被他拖入寝宫,不见有什么百穴珠,早知是撒诳,故意问道:“百穴珠在哪里?

  ”郎主嬉皮涎脸地答道:“被你抢来吞入腹中,还要假作痴呆,向联索观。快快还我宝贝来!”丽婵拼命挣脱了郎主的手,一溜烟向外奔逃,哪知宫门已被人反扣,终不得出。那郎主竟手执宝剑自后赶来,说道:“你要出宫容易,只要容朕剖腹取还了百穴珠。”丽婵听说,心想昏君无道,全不顾念手足之情,简直似禽兽。我若不从,他怕我回去哭诉岐王,势必要杀我以灭口,并且岐王生命,亦复难保。两害相形取其轻,还是忍辱失节从了他,可以保全我夫妇的性命,以后远离会宁,他就奈何我不得了!打定主意,就掉转身来,用手夺去了宝剑,就此忍辱失节。当晚回去,见了岐王,忍不住珠泪双流。岐王问道:“为甚哭泣?莫不是受了郎主的欺负吗?”丽婵好似哑吧吃黄连,苦在心头,嘴里却说不出。岐王见她不答而哭益哀,不言可喻,就不加追问。

  那岐王亮为太祖之孙,海陵干布之子,性极剽急猜忌,自以为与郎主亶同为太祖孙,常怀觊觎之心,及为中京留守,专立威势,以压伏小人,又结好明安萧裕,时常与他抵掌谈天下事,顾盼自缔。萧裕揣知他心怀叵测,故意奉迎他道:“留守先太师为太祖长子,德望犹存,人心天意,宜有所属。”接着低声续言道:“郎主不德,倘留守有志举大事,某愿效犬马之劳。”亮大喜,只因当时由兀术为都元帅,不敢妄动。却巧丽婵祝寿被辱后,隔不多时,兀术病死,郎主即召亮入京为太保,领三省事,以萧裕代中京留守。不料忽然大风雨,雷电震坏郎主寝殿,鸱尾有火,突入寝宫,延烧帏幔。郎主急趋别殿引避。

  隔了五日,又有龙斗于榆林河上,大风坏民房官舍,瓦木人畜,飘流数十里,伤人数百。郎主遂以天变,颁行赦令,命翰林学士张钧草诏,语多讽刺。被参知政事萧肆摘录诏语,密奏郎主,说钧受人唆使,有心诽谤朝廷。郎主大怒,即杀张钧,并根究受谁人唆使。左丞相宗贤奏道:“太保通古鼐完颜亮的本名实使之。”郎主不悦,即出亮。亮恐遭不测,即挈妃离燕京,路过中京,与留守萧裕订定密约而行,既抵乡良,忽然下诏召还。亮大恐,只道有大祸了,暗率甲兵以随,及抵燕京,复拜为平章政事。那时军国大事,由皇后弟顺国将军驾摅盛物及内侍铁立深祖与典国如第三人掌握。有一天,郎主听信了费摩后的话,为细故杖责平章政事秉德,及右丞唐古辨,并杀左司郎中萨哈寿星等。德、辨两人怨恨已极,遂与大理卿乌达密谋废立。乌达道:“郎主只知有戚,不知有亲,无端杀死淄王、咏王等十一人,诸王皆有戒心。事易设法,君等静待时机,不可妄动!”二人唯唯而别。乌达即以此意密告完颜亮,亮尚未敢深信。一日,唐古辨因事来请见。亮屏退左右,向辨问道:“若举大事,谁可立者?”辨答道:“胙王常胜,次则邓王子敖拉。”亮沉吟一会,说道:“常胜德望不足以临民,敖拉族系太疏,皆非所宜。”辨很恭敬地答道:“公如有意,某等愿听指挥。”亮含笑说道:“当今之世,舍我复有何人?”遂于深夜召集心腹密谋。护卫将军塔斯瞧见岐王府中,深夜有官吏出入,情有可疑,入宫密奏费摩后,后即上达郎主。郎主怒,即召唐古辨入宫,面加诘责道:“你与岐王亮密谋何事?从实说来!”辨推说私宴,兼作双陆戏,遂得搪塞过去。隔不多时,河南兵官孙进作乱,自称皇帝按察大王。亮乘此构陷郎主弟札拉,说孙进作乱,是他的主谋。郎主误信其言,即命塔斯鞫讯札拉,不得实。亮遂诬指二人同谋,俱被郎主击杀,并杀敖拉。

  忽尔迁怒于费摩后,亲手掣剑杀之,即纳胙王妃萨茂为皇后。

  德妃乌库哩,因谏阻莫纳弟妇,免遭物议,遂被杀死,并及派尔佳氏、张氏等。一时血溅朝廷。诸王及百官,俱恐怖欲绝。

  完颜亮见时机已熟,先遣心腹布萨胡图克、图克坦、额勒楚克等为内应,并结连大兴国李老僧等,共谋起事。是夜适逢兴国入值寝殿,暗遣以符钥启宫门。亮与图克坦、贞秉德、唐古辨、乌达、李老僧等以刀藏衣下,直入宫门,径趋寝殿。卫士始觉有变,亮等掣刀吓禁声张,卫士不敢动。亮遂率众直趋至郎主榻前,额勒楚克首先进刃。郎主痛醒,觅佩刀不得,遂被亮刺死。当下就在寝殿议善后。胡图克发言道:“初本拟立平章,今有何疑?”众无异言。于是秘不发丧,先召群臣入宫议事,稍有异言的,一并杀却。次晨,亮遂登殿称帝,改元天德,颁行大赦;以秉德为左丞相,唐古辨为右丞相;尊嫡母徒单氏及生母大氏,俱为太后;一面将完颜亶及粘没喝的子孙百十余口,一并屠戮。于是金太宗及粘没喝的后代皆绝。正是:荒淫嗜杀施残暴,喋血宫门奇变生。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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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诛残暴金邦立新主惊哗变宋将隳前功

  完颜亮既篡帝位,一面屠杀异己,宗室几无孑遗,连带左丞相秉德,因他不先劝进,也遭杀死,即遣张浩为左丞相,张通古为右丞相。一面大兴土木,改筑燕京宫室,宫殿遍饰黄金,加施五彩,每殿需费数百万金。等到工程告竣,留意声色,广选妃嫔,第一个先看上了叔母阿兰,竟将叔父阿鲁补借端杀死,据阿兰为已有,封为昭妃;又命张浩将所诛宗室的罪妇百余人;送入宫中,有姿色的,一律选充下陈。内中尤推四妇为最娇艳:一是阿鲁子莎鲁出妻,一是秉德弟嘉哩妻,一是胡鲁子胡里刺妻,一是胡里刺弟胡失打妻:四妇中尤推嘉哩妻最为淫媚,封为修仪。一日,崇义军制度使乌达妻唐括定哥遣婢来朝。亮猛然忆及从前和乌达妻,曾有夫妇之约,就面谕来婢道:“你归报主母,她能自杀乌达来归,我当立她为后。”婢子领命而去。

  隔了半个月,唐括定哥果然盛妆来见,花团锦簇,益发丽若天仙。亮即搂抱入怀,含笑问道:“乌达怎样了?”唐括定哥答道:“妾已遵命将他缢死了。”亮大喜,即封为贵妃;不料宠幸未久,见她与随来俊仆叙情,勃然大怒,立将俊仆杖死,亦命唐括定哥自尽,选她的已嫁的胞妹唐括石哥入宫,逼令其夫完颜文出走;且又大搜宗室美妇入宫,供他淫乐。如兀术女蒲刺及习捻,斡离不女什古,以及师古儿、沙里古贞等,都是亮的从妹妹。以外更有后妃等的亲属,稍有几分姿色的,一律召入宫中,强逼宣淫。可怜这班含羞忍辱的妇女,怕他横暴,只好任他摧残。不料他糟蹋同类,意尚未足,闻得南朝宋宫中多佳丽,即欲兴兵南侵,意图劫掠。亏得大氏太后因病逝世,亮忙着办理丧葬,并迎徒单太后入居寿康宫。那时钦宗尚居燕京右廨院。一日完颜亮宴大将亲王等于讲武殿场,大阅兵马。天水保赵桓钦宗名,海滨保延禧,亦奉命各领一队,同习击掬,先以羸马赐之。既入场习击,突有胡骑数百,驰入场中,直犯二保坐骑。有褐衣人,以箭射延禧,贯心而死。钦宗恐怖堕马,紫衣人立即发箭贯脑,钦宗遂崩。可怜在位只得一年有半,被掳居金,已三十多年,崩于绍兴三十一年,寿六十有一。那紫衣、褐衣人射箭,皆奉亮密令而行,并且死后秘不报丧。但令高景山、王全往临安,借贺节为名,入见高宗,诘责为甚沿边买马,招致叛亡,阴怀异志。如果诚心修好,速割汉、淮之地以赎罪。高宗答道:“公等俱属北方名将,何出此败盟背理之言?”王全厉声说道:“莫非你们探知赵桓已死,敢生变志么?”高宗听得此二语,即令辅臣查明渊圣死耗。王全答称:死已数日了。”于是由左相陈康伯奏准治丧,把金使要索条件,搁置不提。那时秦桧、万俟禼、张俊及桧妻王氏等,一班诬害岳武穆的奸党,早已身遭天诛,先后患恶疾而死。桧党亦多罢斥。那时韦太后也已崩逝,只因小子二只秃笔,单叙了完颜亮的篡逆荒淫,搁起了南朝的政事,现再补叙明白。

  且说金使等了几日,不见提议,遂悻悻北去。陈康伯亟奏高宗,召集同安郡王杨存中,三衙帅赵密等,计议军事。康伯首先发言道:“今日不必论和与守,只可论战。国势虽弱,尚可背城借一,惟须上下一心,方可制胜。”存中接言道:“金邦败盟,曲在金不在我,自应主战。”高宗乃主命管军马司成闵,率兵三万,出戍鄂州;起刘錡为江淮、浙西制置使,驻屯扬州,节制各路军马。这边方慎修武备,那边完颜亮也修战具,征兵南侵。此时亮即迁都于汴,徒单太后居宁德宫,常使侍婢高福娘,问亮起居。亮私幸之,使她阴伺太后动静。福娘夫特默格教唆福娘增饰恶言以闻,亮益忿怒。及至征兵激反契丹,布萨胡图克奉令往讨,入宫辞太后。太后道:“国家世居上京,既徙中都,广兴土木;今又迁都至汴,复将兴兵伐宋,疲弊中国。我虽欲谏止,必不见听,契丹事犹复如此,徒唤奈何!”

  布萨胡图克无言而退。福娘即以太后语告亮。亮大发雷霆,竟欲弑母,密令点检大怀忠等入宫弑后,且指名左右数人,一并杀却。太后方作樗蒲戏,怀忠等走入,令太后跪受诏。太后愕然,方下跪,尚衣局使华特默从后击之,仆而复起。高福娘等以帛缢杀之,并杀左右数人。亮命焚后尸于宫,弃枯骨于水,并杀塔纳、阿里布、胡图克等三人,封高福娘为郧国夫人。遂分道诸兵为三十二军,置左右大都督及三道都统制府以总之,命皇后图克坦氏,与太子光英居守。亮则戎服乘马南征,妃嫔皆从。部众约六十万,号称百万。毡帐相望,金鼓之声,不绝于道,将自清河口入淮东。亏得刘錡驻兵清河口,以厄金兵,并遣水卒入河,凿沉金人粮船,金兵不得逞。偏有都统王权不从刘錡节制,自庐州退保和州。錡得报大惊,连夜退守扬州。

  金兵遂入庐州,并陷扬州,刘鋹以病罢免。高宗遂命虞允文、李显忠、成闵、吴拱、杨存中等将兵御敌。那时完颜亮兵进瓜洲,住居龟山寺。允文与存中临江扼守,命水军脚踏车船,中流上下,三周金山,回转如飞。敌人见之,相顾骇愕。亮笑语左右道:“这是纸船,若是木造的,无帆无舵,安能在惊涛盛浪中,来去如飞呢?”有一将跪奏道:“南军有备,不可轻视,愿郎主退驻扬州,徐图进取。”亮大怒,责以惑乱军心,行杖五十,马上召集诸将,限以三日渡江,否则一并杀却。诸将不敢进谏,唯唯而退。骁骑葛田明知进退皆亡,欲诱部下潜逃。

  时机不密,为亮所觉,即命卫士擒来,乱刀剉死,并号令军中:有军士亡去,杀其富鲁章京;富鲁章京亡去,杀其穆昆;穆昆亡去,杀其明安;明安亡去,杀其总管理。又令运鸦鹘船于瓜洲,期以次日渡江,敢后者死。此令一下,全军皆大恐,都欲逃归,决计于都统制耶律元宜,及明安唐古乌延。军士密语道:“前阻淮海,冒险冲锋,非死即擒,比闻辽阳新天子已即位,不若共行大事,然后举兵北归,否则绝无生路。”元宜点头称善,约定来朝卫兵更代时动手。等到黎明,元宜等率诸将直入亮营。亮只道是宋军偷击,披衣遽起,箭已射入帐中,急取谛视,大惊道:“我兵变了!”近侍大庆善说道:“事已如此,急出逃避。”亮答道:“避将安往?”话声未绝,已中箭仆地。

  延安少尹纳哈塔干喇布先入刃杀之。军士攘取行营服用皆尽,举火焚亮尸,收其妃嫔,及李通、郭安国、图克坦、大庆善等,一并杀死。元宜自称左领军副大都督,马上遣心腹潜往汴京,刺杀太子光英,一面退军三十里,遣人持檄诣宋军议和。隔了两天,金兵全数北还。

  当金兵从汴京出发,将士在半途亡归的甚众,公言于路中道:“我辈今往东京,当立新天子,否则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归来,我辈将无噍类咧!”那时留守东京的是曹国公乌鲁,性仁孝,沉静明远,众心归向。他原封济南尹葛王。爱妻乌林答氏,仪容秀整,不料被完颜亮看中了,便使召令入宫。乌林答不肯失节,行至半途,即以利剪刺喉殉节。亮闻报,遂降乌鲁为曹国公;及为东京留守,有故吏埒尔锦自汴来投,具言亮杀母南侵,且将遣使谋害宗室兄弟。乌鲁益觉恐惧。恰巧有许多南征将士逃归东京,力劝乌鲁早谋自保,我等愿以死力相扶助。乌鲁遂与兴元少尹李石密商妥贴,遂与逃军共执副留守高存福而杀之。乌鲁遂御宣政殿即位,改元大定。下诏暴扬亮的罪恶,却巧亮已恶贯满盈,在瓜洲被部下杀死了。于是迁都燕京,一面召还南征将士,一面命高忠建为招谕宋国使,并告即位。高宗命陈康伯转告金使,据正名分,划境界,改正岁币、朝仪。

  忠建不允。高宗乃遣洪迈为贺登极使,国书上改去臣构字样,直称宋帝,并附手札,索还河南失地,因祖宗陵寝,都在那里,务请归还,以便按时祭扫。当下洪迈随金使至燕京,呈递国书。

  金人见不依前式退还,令迈改草,一切须照旧式。迈坚执不允,几乎被拘。亏得张浩谏劝,谓使臣无罪,不如遣还,洪迈才得南归。于是南北又起战争。高宗命四川宣抚使吴璘收复商虢诸州,及大散关,并遣李师颜攻德顺军,擒金将耶律九斤等一百三十七人。金兵遁去,吴璘整军入城。兰、会、熙、辜等州,均得收复,西攻总算顺手。金邦即遣豆斤太师发兵二十路,进攻海州。又被知州魏胜,及都统张子益,合兵拒战,杀得金兵落花流水,丧胆而逃。李显忠见金兵又败,即奏请出师西向,乘胜规复中原。哪知高宗非但不从,反而下诏撤销三招讨使,召显忠主管侍卫军马司。显忠只好奉命还朝,行至中途,接到内禅诏旨,遂兼程驰贺新天子去了。

  看官们,你道高宗为什么要内禅?原来当完颜亮入寇时,迭陷重镇,群臣多劝高宗避敌。高宗允拟航海暂避。偏偏皇子玮不胜愤懑,入请高宗,愿率师旅以御寇。高宗始为感动,乃下诏亲征,玮扈跸同行。不料启跸未久,完颜亮已被手下杀死,金兵全队北归,高宗也就班师,及还临安,即以倦勤禅位之意,告知左仆射陈康伯。康伯答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乞先正名,方可举行内禅。”高宗颇韪其言,即日册立玮为太子,更名为□。隔了几天,又降诏令太子即皇帝位,自称太上皇帝,吴后称太上皇后,退居德寿宫。太子□初尚固辞不受,高宗勉谕再三,即命侍臣拥太子出御紫宸殿,仍侧立不坐。侍臣扶掖六七次,方略始坐。宰相即率百官拜贺,草草成礼,是为孝宗皇帝,改元为隆兴。高宗移驻德寿宫,孝宗每日四朝。因闻张浚重名,遣使征召入朝,加少傅,封魏国公,宣抚江淮。浚一再入对,极陈和议非计,请遣舟师,自海道捣山东,并命诸将出师,进取中原,孝宗颇为动容。无如右仆射史浩是秦桧一流人,专讲和议,从中掣肘。孝宗竟为所惑,据弃秦、陇三路,召吴璘班师。璘此时已收复十三州,正与金将阿撤相持,既接诏书,即下令退兵。诸将谏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正节节胜利,奈何退兵!”吴璘太息道:“我岂不知一经退兵,十三州得地,势必复入金人之手?无如人主新政,我犹手握重兵在外,若不遵诏班师,便是目无君上。”说罢,下令退师还河池。隔不多时,新复十三州三军,尽被金人夺去。金副元帅纥石烈志宁贻书张浚,促行旧约,否则请会兵相见。浚以来书入见,极力主战,并劝孝宗临李建康,鼓励士气,帝意少动。

  偏偏史浩进谏道:“帝王亲征,当出万全,岂可尝试,以图侥幸?”浚与他力辩,且奏浩意主和,恐失机会。并有李显忠、邵宏渊亦请出师,孝宗遂决意出师。因史浩兼知枢密,出兵不使枢密院与闻。张浚即令李显忠出兵濠州,进攻灵壁;邵宏渊出兵泗州,进攻虹县。事后为史浩所悉,入奏孝宗道:“张浚锐意出师,臣职兼右府,而出兵秘不与闻,焉用宰相?而且失败之后,恐陛下不得复望中原了!请先罢臣职。”同时侍御史王十朋疏劾浩怀奸误国八大罪。孝宗遂贬浩知绍兴府。

  且说张浚遣李、邵二将收复灵壁及虹县,并收降将萧琦,乘胜进攻宿州。显忠身先士卒,当者披靡,不逾时拔其城,擒斩数千人,遂复宿州。中原震动。孝宗接得捷报,手书慰浚道:“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未闻有此克捷之功。”一面奖励有功将士,以显忠为淮南、京东、河北招讨使,宏渊为副。

  那宏渊因士卒苦战数十日,欲发仓库以犒赏,显忠执意不允。

  士卒颇怀怨望,隔不多时,金纥石烈志宁引兵来攻宿州。显忠见金兵只有万人,颇轻视之。不料次日,金博索复自汴率步骑十万来援,于城下布列大阵。显忠约宏渊并力夹击,宏渊按兵不动。显忠独以所部力战。金兵如潮涌般冲来,显忠在城上用克敌弓射却之。时值酷暑,宏渊顾语兵将道:“当此盛夏,摇扇纳凉,尚且难堪,怎能烈日披甲,与敌人苦战呢!”于是军心摇动,无复有斗志,诸将各遁。显忠移军入城,金兵乘虚来攻,赖显忠竭力捍御,斩首二千多级。忽金兵跃登城上,被显忠取兵士所执利斧斫之,金兵始退。显忠长叹道:“若使诸军相与犄角,自城外掩击,非但敌兵可尽,敌帅可擒,并且河南失地,亦可指日收复。”宏渊说道:“金营又添生力军二十万,倘我兵不退,恐将生变了!”显忠知他已无斗志,势不可孤立,遂长叹道:“天不欲平中原,人力岂能挽回!”遂引兵夜退。

  行至符离,全军哗溃,所有军资器械丧失殆尽。幸而金人不曾追逐。显忠即至盱眙见浚,纳印待罪。浚以刘宝为镇江诸军都统制,自还扬州,上疏自劾。孝宗见符离师溃,乃议讲和;并召汤思退为右相,降授张浚为枢密使兼充宣抚,治扬州;李显忠降授果州团练副使;独邵宏渊未加处分。幸有陈俊卿以遣降秩,大为不平,上疏力争道:“若浚不用,宜别遣贤将,如欲责浚后效,降官示罚便了。今削都督重权,置扬州死地,如有奏请,台谏沮之,人情解体,有何后效可图。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不复为宗社计。愿陛下下诏,饬诸路协济,使浚自效。

  ”孝宗大悟。即日复浚都督。正是:君王空作长城倚,时势已非可奈何。

  欲知张浚如何效力图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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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求陵寝遣使议和亲立社仓及时施仁政

  张浚复任教督,一意整军经武,大治战舰,号令两河豪杰,锐意兴师,并令降将萧琦,檄谕辽人,约为声援。不料此时史浩虽然罢相,换了一个汤思退,奸逾史浩。虽经他荐引一个正士朱熹,无如群小在位,正士无言。汤思退和钱端礼、王之望等竭力主和,孝宗竟为所动。那钱端礼遣人参劾张浚,有“名曰守备,守未必备;名曰治兵,兵未必洽”等语。张浚得悉,既愤且恼,八次上表乞休,乃授为少师兼保信军节度使,南判福州。一面撤退两淮边备。浚行次余千,忧愤而死。讣闻于朝,追赠太师,予谥忠献。就此朝中又少了一个反对和议的健将。

  思退遂奏请派宗正少卿魏杞使金议和,还怕孝宗不肯屈服,暗遣私党孙造往金邦,教唆他们速用重兵胁和。于是金元帅仆散忠义举兵渡淮,攻陷楚州。孝宗闻警,即命思退都督江淮军马。

  他只知卖国求荣,不能率兵御敌,当即入朝固辞,改令杨存中为都督。等到存中至淮,金兵已破楚州,魏胜战死,江淮大震。

  亏得存中檄调诸将,稍固边防。无如金兵得步进步,入濠州,破滁州。朝议欲舍淮渡江,存中坚持不可,且追咎无端撤去守备,致有此变。孝宗方悔误听思退之言,台官也交劾思退,遂降谪永州。行至信州,闻太学生张观等伏阙上书,极言思退、王之望、尹樯奸邪误国,乞即速诛,以谢天下,吓得思退发颤了数日,就此死了。孝宗复召陈康伯为左仆射,进钱端礼为签书枢密院事。端礼奏请派王抃赴金营议和,即得金帅核准和议之条:一、两国境界如前约;二、宋以叔父礼事金,宋主得自称皇帝;三、岁纳银币,照原约各减五万。

  和议既成,钱端礼赞襄和议有功,即进为参知政事,并下诏大赦,改元乾道。撤除江、淮都督府,授杨存中为宁远、昭庆节度使。隔不多时,陈康伯病殁,一时继相无人,只好命虞允文参知政事。这时把海、泗、庚、邓四州,及大散关外新得地,一律归金。金兵始退去。魏杞南归,入谒孝宗,报知:“已与金辨正敌国体,金主已允志在安民,谕令罢兵,不再苦求了,就此不上誓表,也不须受金册封了。”孝宗闻言心喜,慰藉甚厚。当此承平时候,孝宗即册立邓王愭为太子,系故妃郭氏所出。郭氏共生四子:长子即愭,次子名恺,三子名惇,四子名恪。当孝宗嗣位,郭氏已薨,追册郭氏为皇后,封愭为邓王,恺为庆王,惇为恭王,恪为邵王。因中宫不可久虚,即续立夏贤妃为皇后。夏氏为宜春人,生时祥光满室,邻里皆见。

  父母知是贵人,爱之犹如掌上明珠。及长,姿容秀丽,智慧过人,乃父协遂将她纳诸宫中。初为吴太后侍御,直到郭妃去世,太后始以夏氏赐孝宗,颇得宠眷,后即受册为正宫。那邓王愭既立为太子,其妻钱氏当然册封为太子妃。那钱氏便是钱端礼的女儿。端礼自仗是贵戚,当此相位久虚,宰辅一席,舍了他还有谁呢!偏偏侍御史唐尧封上疏言:“端礼为帝姻戚,不宜拜相。”疏上不报,反降尧封为太常少卿。朝右大哗,陈俊卿面陈孝宗道:“本朝故事,帝戚不能为相,愿陛下遵守家法。

  ”孝宗称善,即下诏迁端礼为资政殿大学士兼提举万寿观使。

  端礼求荣反辱,只好怏怏受命。孝宗即进叶颙为左相,魏杞为右相,蒋芾参知政事,陈俊卿同知枢密院事,当时号为得人。

  不料宫廷内外,迭遭大丧。先则宁远节度使杨存中病殁,老成凋谢,举国震悼。越年三月,秀王夫人张氏病卒。孝宗笃念本生,于后苑举哀成服,伤恸非常。隔了两月,四川宣抚使新安王吴璘又卒。又越月,皇后夏氏崩。又越月,太子颙也逝世。

  孝宗哀上加哀,痛上加痛,亏得臣下多方劝慰,方得少解悲痛。

  当下因欲安葬皇后太子,想起了陵寝,即遣起居郎范成大为祈请使,赴金邦求归陵寝地,并请重定受书礼。原来在绍兴年间,金使赍书至宋,宋帝须降座受书,屈尽陪臣之礼。至孝宗嗣位,当陈康伯为相时,每值金使南来,但由宰相伴使取书以进,孝宗不复降座。等到康伯死,汤思退继相,每遇金使南来,仍用绍兴旧例,孝宗颇有悔心,故令范成大向金主面请。成大既抵燕京,密草章牍,藏诸袖中,然后入谒金主,呈递国书,侃侃陈辞。金君臣方在倾听间,成大奏道:“两国既称叔侄,受书礼尚未更正,外臣有章奏进呈,伏祈采纳。”说着,即出草就的奏疏,搢笏以进。金主愕然道:“这岂是你献书号?”掷疏不阅。成大拾疏再进道:“外臣有疏上达,并非越礼之事,务请郎主一览。”金主始勉强展阅一过,即令成大退居馆所候复。

  次日,发下复书,遣令南归。成大既归临安,进呈复书。孝宗披阅,上面写道:和好再成,界河山而如旧;缄音速至,指巩、洛以为言。

  既云废祀,欲申追远之怀;正可奉还,即候刻期之报。至若未归之旅榇,亦当并发于行涂。抑闻附请之辞,欲变受书之礼,于尊卑之分何如,顾信誓之诚安在?此复。

  孝宗重在陵寝与更定受书礼,所以再遣中书舍人赵雄使金,借贺生辰为名,仍申前请。金主不许,向雄说道:“汝国为何专请巩、洛山陵,不问钦宗旅榇?如不欲归榇,我国当代为埋葬了。”赵雄答称:“归国转达郎主意再复。”等到赵雄南归,孝宗要紧建储立后,不遑顾及迎榇。那金主等了一年,不见回音,方用一品礼安葬钦宗于巩、洛之原。搁过北国,再说南朝。太子愭殁后,依次当立庆王恺为储君。不料孝宗见次子生性柔弱,难胜当国之任。而三子惇生得英武多才,毕肖自己,竟越次立惇为太子,同时进封恺为魏王,判置宁国府,并命宰相设饯玉津园送行。等到宴罢启行,恺顾语虞允文道:“远望相公设法保全。”允文竭力劝慰,恺始挈眷登车而去。那允文自采石一战,名闻中外,入相后遇事纳忠,知无不言,好算得一位效时良相,孝宗也非常倚重,不料竟会不安于位。都因吴太后的妹夫张说,靠着懿戚,竟擢为签书枢密院事,朝议大哗。左司员外郎张拭一面上疏切谏,一面面责允文,不该使内戚执政。允文入奏孝宗,方得收回成命。哪知至次年改左右仆射为左右丞相,仍命张说入枢密院,直学士院周必大不肯拟诏,侍御史李衡,右正言王希吕,给事中黄济,上书谏阻。四人俱遭罢免。允文也力求去位,孝宗竟调他宣抚四川,莅任不过一年,即疾终任所。当允文外调时,以梁克家继相位,也因与张说不睦,出知建宁府。那张说好为欺罔,渐被孝宗察觉,方将他罢斥。至乾道八年残腊,又拟改元,以明年元旦,改为淳熙元年。那孝宗自夏皇后死后,中宫尚虚,至是始立贵妃谢氏为皇后。后本丹阳人,幼年丧父,寄养于翟氏,因而冒姓为翟。及长,姿容秀丽,且具大贵之相。有名相家谢少东决其必为皇后,翟氏遂设法送之入宫,初为吴太后侍御。太后见其庄静多姿,转赐孝宗,初封婉容,渐得宠眷,晋封为贵妃;直到淳熙三年,适逢上皇生辰,孝宗挈妃同至德寿宫,向上皇祝寿。上皇见妃端肃恭谨,艳而不轻,遂顾吴太后道:“像她的容貌性情,尽可使继中宫。”

  孝宗听得亲切,仰承父命,次日,即册立贵妃为皇后,复姓谢氏。那孝宗素来不好女色,几个妃嫔,还都是太后赐给他的,所以宫闱中,除了谢皇后以外,只有蔡贤妃、李淑妃稍承宠眷,以致宫中一时竟无书足述。

  在当时却有一位名传千古的道学先生。看官你道是谁?原来就是专讲正心诚意的朱熹先生。以前北宋年间,草野人才最盛,有程颢、程颐及张载、邵雍、周敦颐等,皆以道学著名于世。朱熹出自李伺门下。李之师为罗从彦,罗之师便是程门高弟杨时。朱熹生而颖悟,且堪刻苦自励,故能尽得师传。自绍兴十八年尽进士第,初任泉州同安县主簿,不久即卸职。及至孝宗嗣位,诏求直言,熹即上书详陈圣学,且排和议。孝宗颇韪其言,拟加擢用,却为汤思退所沮。熹知小人的位,贤士无名,一意讲道,不复思仕进。直到史浩意欲延揽名士,藉塞众口,荐熹任南康军。熹固辞不许,只好赴任,恰值南康大旱,乃力行荒政,万民赖以生活;且创立书院,暇则与士子讲学,儒学大兴。直到淳熙六年亢早,孝宗又下诏求直言,熹在南康上疏直谏道:臣闻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盖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立,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闭塞私邪,然后可得而正。今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不过二三近习之臣,上以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悦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壮士之谠言,而安于偏私之鄙态。下则招集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汇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援引,擢置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所窃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谓宰相、师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

  其稍畏公论者,或能警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终亦不敢正言,以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势咸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能出于朝廷,而出于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独断,实则此一二者,阴执其柄。盖其所坏,非独坏陛下之纪纲而已,并与陛下所以立纪纲者而坏之。使天下之忠臣义士,深忧永叹,不乐其生。而贪利无耻,敢于为恶之人,四面纷然,攘袂而起,以求逞其所欲。然则民安得而恤,财安得而理?军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复?宗社之仇耻,又何自而雪耶?臣且恐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而陛下犹未知之!臣应诏陈直,不知忌讳,幸乞睿鉴。

  孝宗阅疏,大怒道:“是以朕为亡国之君了!”即谕宰相赵雄分析其言以治罪。雄奏道:“熹乃好学之士,陛下嫉之愈甚,则世人誉之者愈众,适所以高其声望;不若因其长而用之,使他任事,能不能无可掩饰了。”孝宗称善,即下诏,以熹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后即调任浙东,适值浙右大饥,兵燹之后,又逢荒年,饥民遍野,惨不忍睹。熹自请入对,面奏天灾之由来,请孝宗修德以禳之,兼陈时弊七事,确切详明,声泪俱下。

  孝宗肃然静听,并褒奖他忠直敢言,由是渐加信任。熹即陛辞回任,赶办荒政,一面平籴,一面募集米商,蠲免米税。于是米商都赴各地采米运浙,饥民始无乏食之忧。熹当政事闲暇,便轻车简从,赴各县访察民情吏治。一班官吏都惮他正直,不敢为非。治浙半年,政绩为全国冠。孝宗得悉,即进熹入直徽猷阁。那时国内烽烟暂息,惟各地旱蝗相仍,天灾流行,民不聊生。熹即入奏道:“乾道四年,臣在家乡,适逢荒歉,请诸官府,得常平米六百石,赈贷无食乡民,夏借粟,冬加息,合米清偿,逐年敛散,岁歉减半息,大饥蠲全息。经历十数年,除偿还常平米六百石外,积余二千多石,就将它立为社仓,以后贷出不收息,每石只取耗米三升。由是一乡数千户,虽遇旱灾水患,米珠薪桂之年,非但不愁缺食,并且不籴贵米,赖是以家给户足。行之一乡有效,推行全国其效更大了。”孝宗道:“这个称救荒唯一良策,而且轻而易举,到处可行。卿即草定规则,颁诏各路,一律仿行。”熹即从身边取出一纸社仓法上呈道:“臣已草定,呈请御览,不过须交各该地公正士绅经管,倘入劣绅之手,积余尽饱私囊,甚且强收厚息,利民反足以害民,是则不可以不审慎将事。”孝宗听罢,披阅社仓法,只见写着:社仓法:以十家为甲,每甲推一人为首,每五十家则公推一通晓事理、公正无私之人为社首。

  创立规例:由社首设法储备米粟,或向官府借贷常平米,限年清偿;或向当地富户及慈善家捐赀购米,由社首酌量情形,取其便利者而行之。

  账贷规例:凡逃军及无行之士,与有粮税及丰衣足食者,皆不得入甲称贷;其应入甲者,当问其愿与不愿,不愿者除外,愿者明查其家大小人口若干,大口贷一石,小口贷五斗,五岁以下者不贷。

  置备簿册两种:一为入甲户名册,一为贷米人名册。

  规定息率:每年春夏出贷,初冬取偿,每石收息,最多不得过一斗,既属便民义举,取息以少为贵;或有偿以湿恶之粟,及不实还者有罚;若因特别事故,如天灾人祸等,届期无力清偿,由社首查明属实,亦可准予通融办理;惟藉辞延宕不偿者,限期清偿贷米,取消其入甲户名。

  孝宗览毕,即命宰相颁发各路一律仿行。熹即退出。正是:大儒创立社仓法,百姓应无饥馑忧。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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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寿盅禅位颐养天年中宫擅权离间父子

  朱熹正在察吏安民,要想挽回南宋的颓势,访得台州知州唐仲友贪婪不法,迭连三上疏弹劾不报。原来左相王淮是仲友的戚属,在暗中庇护,藏过朱熹奏疏,调仲友为江西提刑,一面令监察御史陈贾奏言:“道学之士,无非假名售奸,实无治国才能,愿陛下摈弃勿用,免为所害。”这几句虽未直斥朱熹,实在是为熹而发。晦翁先生闻得这种蜚语,气得他发昏章第十一,迭上疏乞奉祠。有谓令他主管台州崇道观。就此即日与东莱先生吕祖谦,南轩先生张栻等,讲学论道,著书以惠后学。

  这也是他明哲保身之计。且说上皇高宗,自退居德寿宫后,不闻朝政,优游岁月,兼得孝宗一月四朝,侍奉甚勤,足以乐享天年,直到淳熙十四年,寿达八十一岁,须发皆白,忽于是年八月得病,孝宗辍朝,入德寿宫侍奉汤药。无如寿限已终,竟然驾崩。孝宗号哭不已,两日不曾进膳,并召宰相王淮入宫,面谕道:“朕欲效法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之丧,素服听政。

  司马光《通鉴》中记载甚详,谅卿亦必阅过。”王淮答道:“陛下以大孝为天下倡,臣等自当仰体上意。”孝宗遂手书哀诏道:大行太上皇帝,奄奄弃养,朕当袁服三年,百官自遵易月之令。即日钦派大臣治丧,务极隆重,一面诏令恭拟庙号。按高宗在位,凡三十六年,内禅后退居德寿宫,又历二十五年。当下翰林学士洪迈请上庙号世祖。直学士院尤袤奏道:“称祖殊欠允当。在洪学士援汉光武为前例,珠不知大行太上皇帝,与光武出处不同:光武为长沙王后,布衣崛起,不与哀、平相继,特创中兴事业,庙号理当称祖;上皇中兴,事业虽与光武相同,不过是继徽宗正号,分明以子继父,与光武别宗继位,绝然不同,臣意宜上高宗二字为确当。庙号乃昭垂万世的隆像,还请陛下斟酌!孝宗深以为然,群臣也无异议,遂定号高宗。高宗晚年,处境优游,身体颇觉健康,何竟遽尔崩逝?都为丧了一个最爱宠的刘贵妃,伤恸逾恒,竟致不起。那刘贵妃是晚年所纳,故尔上文未曾提及,只好于死后追补几句,谅必看官们所乐闻的。刘贵妃原系临安人氏,初入宫为红霞帔宋宫女使之普通名称,艳质天生,简直是个无双国色。自得高宗宠幸,初奉婕妤,继迁婉容,至吴后正位中宫,遂封为贵妃。惟性好奢华,尝因盛暑酷热,用水晶作脚踏。高宗崇尚俭朴,见之颇为不悦,即取水晶置榻上作枕卧,刘妃自是稍知迹敛。在香红承宠时,帝眷稍衰。自香红于淳熙二年疾殁,于是高宗的晚年爱宠只有刘妃一人,宠眷日隆。直到淳熙十四年三月,刘妃去世,高宗悲泣逾恒,竟因此得病而崩。后人论高宗有可用的将相,有可乘的机会,终为汪、黄、奏桧所误,卒至臣妻虏廷,苟延残喘,殊堪浩叹!

  闲言剪断,且说孝宗居丧,白衣布袍,视事内殿,每遇朔望,则衰絰持杖,诣德寿宫举哀,一面诏王太子参决庶务。那时魏王恺早已病殁。孝宗泣然道:“前年越次立储,就为此儿福薄,而今果然去世了。”由是孝宗心灰意懒,至淳熙十六年,进周必大为左丞相,留正为右丞相。必大人对谢恩,孝宗以绍兴传位亲札授他道:“礼莫重如宗庙,朕当孟享,尝因病分诣;孝莫若执丧,朕碍于朝政,不得日至德寿宫举哀,若不退休,更有何待?卿即拟定草诏,朕将择日禅位了,无劳卿等谏阻。

  ”必大见上意坚决,谅难劝阻,只好唯唯受命而退。过了数日,孝宗又问必大道:“诏书拟就没有?”必大知难延挨,只好进呈诏章。孝宗披阅一过,就命颁诏传位。届期,孝宗易吉服,御紫宸殿行内禅礼太子惇悼登殿受禅,一切仪制,都与孝宗受禅时相同。礼成,孝宗先退。丞相率百官朝贺新主,是为光宗皇帝,改元绍熙,尊孝宗为寿皇圣帝,皇后谢氏为寿成皇后,皇太后吴氏为寿圣皇太后。皇太后徙居慈福宫,改德寿宫为重华宫。孝宗传位后,即易素服,退居重华宫,大赦天下。次日,册立元妃李氏为皇后。后系安阳人,是庆远军节度使李道中女。

  当后生时,有一黑凤集营前,因之取名凤娘。比闻川中道士皇甫坦善相人术,道中遣人邀坦至署,遍相诸子女。及见凤娘,坦作惊异状说道:“此位千金,将来当母仪天下,还宜善加抚育,小道得便,当为之上达九重。”道中很为快慰。看官们,你道皇甫坦怎敢出此狂言?原来他名重公卿,时常入宫邸替诸王子看相。魏王恺福薄短寿也是他说的。平心而论,他的相术,确是不弱。当下他别过道中,就往临安,便得以凤娘的福相,奏知高宗。高宗信之如神明,言无不听,就令人向道中论婚。

  次年,即聘凤娘为恭王妃,旋生嘉王扩。不料凤娘自小娇养惯常,面貌虽然秀丽无双,性情却也悍妒无比。自册立为太子妃后,时常在高孝二宫前,屡言太子左右的过失。高宗不悦,尝语吴后道:“太子妃出自将门,刚愎有余,温柔不足。我误听皇甫坦之言,已后悔莫及咧!”孝宗亦然,向太子妃屡加训话,令她以吴太后为法,若不痛改前非,行当废汝。无如凤娘悍妒成性,非但不自认过,反引以为深恨。如今立为皇后,益发志得意满,打算一泄数年来积受的夙恨。怎样泄恨?后文自有交代,现在先要叙明金邦一段遗闻。

  看官们阅过《通鉴》的,都知南宋时代,金、宋两朝的年号并立,所以小子不得不夹写金邦的朝政。当光宗受禅之年,适值金主乌鲁崩逝。因太子先卒,以孙原王璟嗣位,是为章宗。

  尊乌鲁庙号为世宗。那世宗为金邦第一贤主,因故妃乌林答氏以利剪刺喉殉节,即位后,至死不曾立后,仅追封乌林答氏为皇后,好算得是个义夫,而且爱贤礼士,崇尚节俭,宫中饰品,戒用黄金,尝语左右道:“何苦搜括民财,以供我一人的浪费。

  ”甚至修茸宫室,即以宫人节省的岁费,移作工资。因是薄赋宽征,修文偃武,人民都改恶从善。每岁刑部录囚,死罪不过数十人,国人因之称小尧舜。所有宋、辽宗室,寓死金邦的,一律移葬河南广宁旧陵旁。在位二十九年,远近谣歌,逝世时万民流泪,悲声振野。自璟嗣位,远不及乃祖,金邦自是日渐寝衰了。

  且说光宗受禅后,进留正为左丞相,黻黼升平,国内总算相安无事。不过宫中有了位那悍妒绝伦的李皇后,时时要想离间三宫,乘间窃柄,方可畅所欲为,报复夙恨。偏偏光宗又是个懦弱之徒,爱了李后的美色,奉命维谨,不敢违拗。好像晋惠帝遇见了贾南风,唐高宗遇见了武则天,百依百顺,犹如孝子侍奉慈母。光宗心中却很明亮,晓得李后一人,独木不成火,干不出什么大事,全仗几个宦官,做她的爪牙,供她的驱使,只有用釜底抽薪之计,借端把这班宦官一律斥逐,那末娘娘虽然横行,已成了没脚蟹也,无所施其技了。这个计策是好的,无如素性懦弱,一时未敢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付诸实行。

  这班宦官何等乖觉,早已窥出上意,就合辞在李后前,恳求庇护。李后慨然允诺,安慰他们道:“宫中由我做主,不得我同意,谁敢难为你们。”由是每遇光宗憎厌宦官,她必极力庇护。

  弄得光宗有计难施,闷在心头,渐渐变成了一种怔忡症。寿皇闻悉光宗得了心疾,那得不要焦急,一面命御医细心调治,一面亲自翻检医书,寻得一个良方,合成丸药,以备给光宗试服。

  本来光宗隔三四日必至重华宫问安,偏偏现在十数日不至。原来这锅的消息,早被宦官探悉,便无事生风,密告李后道:“寿皇合成一种药丸,等得帝驾往省,当面按药试服。语云:‘药能生人,亦能死人。’服后倘有不测,如之奈何?”李后信以为真,力阻光宗免入重华宫定省。光宗原非大病,隔了几天,已告痊可。李后就命心腹宦官整备了一席极可口的御筵,等到光宗入宫,就请他上座,自己旁坐相陪,殷勤劝酒,小饮谈心。

  光宗见娘娘喝了几杯酒,脸泛红霞,益觉妩媚可爱。李后就说道:“扩儿年已长成了,前蒙陛下封为嘉王,何不就册立为太子?此儿颇有才干,定能相助一臂之力。”光宗含笑答道:“朕也早有此意,且待禀明寿皇,就可册立。”李后道:“这是分所当然,何必禀明寿皇呢?”光宗答道:“立储为国家大事,父在子不得自专,岂可不禀明寿皇?”李后默然不语。心想:我预备这席御筵,专为此事,如今仍不得要领。若然禀明寿皇,预料他必不赞成。他既视我若眼中钉,岂肯立扩儿为太子呢?

  想到这里,兴致索然,就此罢宴撤席。

  次日,寿皇闻得光宗病已告痊,召他赴重华宫内宴。宦官先报李后。李后吩咐勿使皇上闻知,她自行乘辇径入重华宫,向寿皇行礼毕。寿皇劈口就问道:“皇上病体痊愈吗?”李后答道:“前天病已大愈,今天却又不甚健适,特命臣妾前来侍宴。”寿皇皱眉说道:“他正在壮年,已如此多病,将来年纪大了,便奈何呢?”李后就接口道:“据臣妾愚见,皇上既然体弱多病,不如从速册立嘉王扩为太子,随时叫他助理朝政,皇上自可少费几许心力,不无大补。”寿皇答道:“受禅刚届一年,就欲册立太子,殊嫌太早,况且储君关系宗社安危,还须择贤而立,岂可急遽从事!”李后变色说道:“立嫡以长,乃是历朝定例;臣妾系六礼所聘,忝居中宫,嘉王扩又为李后所生,年事已长,为甚不可册立呢?”这一席话,非但唐突寿皇,连寿成皇后谢氏也带着。因为谢氏是由贵妃进封第三次的继后,而且光宗犹是郭后所出,并非谢氏亲生。李后特出此言,实是有意嘲笑。寿皇听了这一席话,勃然大怒道:“你敢来揶揄我么?无礼已极!”李后就转身退出,不愿守侍内宴,急急地登辇还宫。入寝室不见光宗,就诘问宫娥,知他到黄贵妃宫中去了。那黄贵妃本是谢皇后宫中的侍女,当内禅之时,孝宗见那凤娘情性悍泼,光宗又无姬侍,特将黄氏赐给光宗。光宗见她性格温存,体态端庄,宠爱非常,受禅后即封为贵妃。在李后视之,好似眼中钉。这时从重华宫回来,刚正受了寿皇的训斥,愤无可泄,忽听光宗已往贵妃宫中,好似火上添油,怒冲冲赶往贵妃宫中,:不待内侍通报,闯然直入。只见光宗正和贵妃并坐在那里,握手谈心,就立在寝宫门首,大声说道:“陛下龙体才得告痊,理该清心寡欲,以资调养,奈何复在此纵情调笑?倘再龙体欠安,谁任其咎?”光宗连忙起立相迎。

  黄贵妃已吓得花容失色,战兢兢,跪地相迎。李后只做不曾看,尽她跪在地上,不去理会她。光宗很觉不忍,就握住了李后的手,同回中宫,贵妃才得起立。当下帝后俩到得中宫,光宗见李皇珠泪簌簌下堕,就加意安慰道:“以后朕不去就是了,何用如此悲伤呢?”李后答道:“陛下贵为天子,只有几个嫔后,难道妾还不肯相容?只因病体新痊,理宜静养,不得不进忠言谏阻。至于臣妾流泪悲伤,并不是为黄贵妃,另有切肤之痛,要求陛下为臣妾作主的。”说到这里,益发抽抽噎噎大哭起来了。光宗弄得莫名其妙,连连温语询问,李后方命内侍召入嘉王扩,母子俩一起跪下。李后说道:“寿皇将要把妾废逐,另选中宫,妾与扩儿,将来不知如何结局,难道陛下还没有晓得?

  还是假作不知呢?”光宗听说;益发如堕五里雾中,很诚恳地说道:“朕实不知,你俩且起来,把废后的来因,细细地说给朕听。”李后就同嘉王起立,把寿皇所说的一席话,添枝添叶地再说一遍。光宗此时已被李后笼络得糊糊涂涂,不加辨别,竟然信以为真,便道:“朕就此不入重华宫。自从受禅以来,四海安宁尚无失德,谅他也不能将朕废去。你俩不必担忧,朕既承大统,难道妻儿都不能保护么!”李后方才转悲为喜,命嘉王退出。密谈多时,李后就乘机请立李氏家庙,光宗自然允许,次日,就传旨建筑。偏偏枢密使王蔺以为不可,上疏谏阻,疏称:“皇后家庙,不当用公费建筑,此是历代之遗规,先朝之定例,陛下理宜遵守之。”疏入不报,反触怒了李后,立请光宗将他罢职。光宗口虽答应,心犹不忍,未即下诏。李后竟不及待,亲笔写了罢免王蔺的上谕,给光宗看过,马上遣内侍发出,一面进葛邲为枢密使。正是:直言极谏诚何益,堪笑君王遇悍狮。

  欲知李后如何专权,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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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怙势作威玉手贮锦盒直言极谏碧血染丹墀

  李后悍妒成性,实是一个古今少有的泼妇。那光宗又是个懦夫,不敢违拗李后的。一日,光宗在中宫盥洗,由许宫娥奉匜进呈。光宗见她手如柔荑,指若春葱,禁不住赞了一声好,却巧被李后所闻,当时并不曾发作。到了次日,光宗正在便殿批阅奏疏,忽然李后遣内侍送一食盒来。光宗只道是精美点心,亲自启盒谛视,吓得他双手发抖,盒盖堕地。原来盒中是一双血肉模糊的断手,不消说得是许宫娥身上砍下来的,还能留得性命么!光宗心想:我无意中说了一个好字,竟把她性命都送掉。要想向李后发作,奈无这点勇气,惟有自怨自悔,就命内侍拿去埋藏了,闷在心头,怔忡症复作,日久不痊。延至冬至节,天地宗庙,例由皇帝躬亲行礼,不得委员替代,光宗不得已出宿斋宫。不料那位悍妒绝伦的李后,趁光宗不在宫中,即遣心腹内侍召黄贵妃入宫。黄贵妃料知大祸临头,便想去见寿成皇后求救,对内侍说:“先回中宫复命,我马上来见凤娘娘。

  ”那内侍早奉李后密旨,不容她求救,催逼道:“李娘娘有急事宣召,岂容少缓!还是速去为贵,迟恐触怒中宫,不是耍的!

  ”黄贵妃只好战兢兢跟随内侍走入中宫,只见李后怒容满面坐在那里,连忙行礼叩见。李后牙痒痒地说道:“难道你是全无心肝的?前次我已说过,皇上病体少痊,理该节除色欲,你竟不听我言,胆敢蛊惑皇上,以致病恹恹日久不愈。论你的罪恶,直与谋逆无异!”说罢,就命内侍行大杖一百,要着实地打,使她下次不敢。这班内侍就如狼如虎把黄贵妃拖倒于地,重笞百下。你想这种很阔的大杖,壮男也受不起一百;可怜那冰肌玉骨的黄贵妃,打到三十下,已经香消玉殒,声息全无,直僵僵死在地上了。李后吩咐内侍拖出宫门,当夜就草草棺殓,一面命内侍报告光宗,推说黄贵妃猝患急病暴亡。

  光宗闻此噩耗,又惊又恸,预料必为李后所谋死,否则哪得会无端暴亡。要想回宫去观看尸体,又觉今晚是祭天大典,既宿斋宫,未便任意出入,只好苦在心头,泪如泉涌。这夜横在榻上,翻来覆去,良久不曾合眼。直到四更以后,疲倦已极,才得朦胧睡去,忽见黄贵妃满身血污,泪流满面地哭进斋宫来。

  正欲上前执手询问缘何弄得满身血渍,猛听得一声怪响,骤然惊醒,张目四顾,不见贵妃,方知是梦。此时东方已白,内侍齐来伺应。光宗就披衣起身,盥漱既毕,内侍进早膳。光宗哪里咽得下食物,挥手撤去,喝了几口清茶,就出宫登辇,启驾赴南郊。时已天色大明,陪祭百官,排班鹄候。光宗下辇,步行至天坛前。霍地狂风猝起,大雨如注,百官都弄得和落汤鸡相似。光宗虽有麾盖遮蔽,祭服上也被雨点湿透,只好催促赶紧焚香献酒,读祝奠帛。光宗勉强冒雨行礼,几乎昏晕倒地。

  本来是病体,听得贵妃暴亡,自然伤恸逾恒;还受了狂风大雨的震惊,哪得不要昏晕呢?幸有四个侍臣,扶掖着登辇还宫。

  就此登床偃卧,不住地长吁短叹,饮食少进,面容益觉枯憔,要想查问贵妃的死状,又怕李后发怒,只好苦在心头,病势因之有增无减。李后趁此机会,独揽朝政,所有奏疏,由她独断独行,遇到疑难事,方才向光宗询问办法。一日,光宗病重的消息传到了重华宫,寿皇就轻车视疾。却值光宗在便殿批阅奏疏,寿皇吩咐左右:“不必通报。”说着,就悄悄地走入寝宫,只见光宗闭目睡在榻上,便向近侍摇手,莫去惊动,他却退坐旁边。光宗并未熟睡,忽呼近侍进茗。近侍就走到榻前报称寿皇在此,光宗慌忙一骨碌跨下床来,向寿皇跪地拜见。寿皇见他面色悴憔,骨瘦如柴,倍加怜恤,一面将他扶起还宫,一面问道:“缘何已病到如此?’为着何事起病?曾否服药调治过?”光宗答道:“入冬旧病复发,出宿斋宫,又感了哀痛,祭天还遇了大风雨,还宫后,病势就日益加重。”话声未绝,不料李后已得心腹内侍报告,急忙忙奔入宫来,光宗就住口不语。李后瞧见寿皇坐在那里,免不得要低头行礼。寿皇问道:“皇上病到如此,你不在榻前侍疾,却往哪里去了?”李后答道:“只因皇上有病,不能亲阅奏疏,由妾代为阅看,以便转达皇上。”寿皇哼了一声,说道:“难道你不晓得我朝家法,皇后例不得干预朝政!就是慈圣、宣仁两胡,母后垂帘听政,遇事必与宰辅商议。现在闻得你自恃才能,内外奏疏,由你一人擅自批判,朝政由你独断独行,这是我朝家法所不容的。”

  李后强辩道:“臣妾不敢违背祖训,所以国事都由皇上作主的。

  ”寿皇道:“我不痴不聋,难道不晓得宫中事么?你也何用强辩呢?皇上病症因何而起?因何而重?你且说个明白。”李后答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皇上因祭天骤遇大风急雨,当时几乎昏晕,还宫后就此病势加重,与臣妾何干呢?

  ”寿皇悻悻然说道:“祭天遇风雨,便是天怒示儆,你可知道么?”说罢,立起身来向光宗说道:“自己珍重服药,糟坏了身体,不是耍的。”语毕移步出宫。光宗连忙下榻相送,李后向他瞋目一顾,吓得光宗依旧倒身榻上。李后见寿皇去远,便立在榻前,且哭且骂道:“风雨不时,原属寻常事,怪怨到我身上,真正昏愦已极,叫我这种日子,怎样挨得过呢?”说罢,抽抽噎噎哭了多时。光宗只好面向里床去装睡。李后只道他睡熟了,就此止哭。

  光宗这场大病,幸经御医极力诊治,药方服了二百多剂,直到来年三月中旬,始得告痊起床,临朝听政。宰相率百官合词请朝重华宫。光宗推说大病初愈,不宜过分劳动,父也叫我保重,缓日过宫,不为晚咧。向例遇着寿皇诞辰及令节,光宗例应率后往朝。自光宗多病,寿皇降旨免朝,至今病已告痊,仍旧不朝重华宫,于是文武百官联络士庶人,伏阙上书泣谏。

  光宗方于四月朔日,往朝一次。等到端午节,旧病复发,调治要紧,哪里还顾得到往朝重华宫,一病又卧了五个多月,直到冬至前几天,光宗始得病愈临朝。丞相留正面奏道:“陛下以孝治天下,只因龙体,致疏定省。现在时逢令节,宜往朝重华宫,以悦亲心。”光宗不语。百官复上疏请朝,光宗竟拂袖退朝。父子间本无嫌隙,都是李后竭力离间,不许光宗过宫,遂使群臣疏请泣谏,俱属无效。那吏部尚书赵汝愚,光宗素知他是个忠臣,独有他未曾奏请过宫。秘书郎彭龟年,当面责问他道:“我公谊属宗亲,何故坐视,陷君于不孝?”汝愚答道:“谏而不从,不如不谏。现在时机已到,我将入谏咧!”说着,即入内廷向光宗规谏道:“寿皇孝事高宗,乃陛下所目睹。现在寿皇只有陛下一个,闻陛下有病,便躬亲视疾,圣心倦倦,不言可知。现陛下误听小人离间之言,定省久疏,孝道有亏,何以慰天下人民之望?”光宗点头称善,汝愚退出。光宗入宫,转告李后。李后心想:我们的家庙,已经建筑完工,我若不允光宗朝父,我要归谒家庙,群臣必持异议。还是朝重华宫,然后谒庙,廷臣自无异言。打定主意,就回光宗道:“明天和你同往重华宫便了。”次日,光宗先过宫朝谒寿皇。一刹那李后也来朝谒,对着寿皇及寿成皇后,一味谦和,自认罪过。寿皇素来长厚,只道李后果然痛改前非,特加优待,留在宫中欢燕竟日,帝后始辞谢出宫。廷臣得悉了,都额手称庆。

  不料隔了两日,传出内旨,李后要归谒家庙。礼部连忙准备凤辇。李后凤冠风服,辞过光宗,由许多内侍宫娥簇拥出宫,升坐凤辇,由卫役呵道前行,闲人让步,威仪实足。直到家庙内,李后始由宫娥搀扶下辇。四面谛视一周,只见祠宇巍峨,建筑得十分崇敞,简直和太庙差不多,快活非常。就轻移细步,走入殿中观看,瞧那供着的神主,都是金镶玉质。原来李后的三代,都已追封王位,所派的监工大臣,又是李后的心腹,所以格外建筑得华丽。李后笑逐颜开地上香瞻拜。祭奠既毕,李氏亲属都入庙请谒,一一接见,许以颁赏官职,各亲属都欢欣拜谢。李后就同几个至亲,到四面瞻仰一周,方才传谕回宫。

  亲属排班相送,李后含笑登辇而去。次日,传出内旨,李氏亲二十六人,各授官职。所有此次办差及侍从人等进秩有差,连带李氏门客及戚属,也有多人补官。此真有宋以来,未有的旷典。转眼残冬过去,又届绍熙四年元旦。光宗与李后同往重华宫朝贺。至三月上巳,光宗又随寿皇及寿成后同游玉津园,李后也随往。那李后建筑家庙,寿皇早有所闻,未曾目睹。直到游幸玉津园,归跸经过家庙,寿皇留心观看,建筑得比太庙还要华丽,心下大不以为然,回宫后就向李后训斥道:“我朝例不奉祀外戚,若以前几代皇后,人人像你建筑家庙,只怕都城中要没有隙地了。”李后答道:“此系私人家祠,并非国家公款所建,寻常百姓尚可建祠,何独不容于臣妾?”说罢就向光宗瞋目一视,悻悻然回转中宫。光宗也跟随而至。李后咕哝道:“陛下,臣妾犯了什么大罪,并家庙都不许我建筑,岂有此理!

  以后臣妾不死,不许过宫。如果必欲往朝,请先杀臣妾而后排驾。”光宗不敢不依,就此自夏及秋,绝足不到重华宫。

  直至九月重阳节,是光宗生辰,群臣连章奏请过宫,都不报。给事中谢深甫叩谏道:“父子至亲,天理昭然。太上之爱陛下,犹陛下之爱嘉王,且太上春秋已高,千秋万岁后,陛下何以见天下?”光宗闻言感悟,便传旨:“排驾过宫!”说罢退入便殿易衣,群臣排班鹄立,隔了一会,光宗走出御屏,百官上前相迎。不料李后已得陈源密报,急忙忙奔来,拖住了光宗的手,说道:“天气寒甚,官家龙体少健,冒了风寒,又要发病的,且去饮酒消寒。”光宗欲行不得,只好转身欲退。陈傅良竟抢步而前,拖住了光宗的袍角,说道:“车驾已备,陛下幸勿还宫。深秋天气,并非严寒,恳请往朝重华宫。”李后听得清切,只恐光宗向外来,就用力向后一扯,光宗几乎倒地,被李后扶住,转入屏后。陈傅良竟不顾利害,跟入御屏,再想拖住光宗。李后向他怒叱道:“可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怕砍头么?”傅良不得已退出御屏,出声痛哭。李后闻得哭声,即遣内侍出问道:“娘娘有旨诘问,无故在殿上恸哭,是何道理?”傅良止哭答道:”臣进忠谏,陛下不纳,哪得不哭?”内侍据言入告,益加触怒了李后,传旨:“百官退朝,皇上不过宫了。”百官只好退出,再上疏力请过宫,许多奏疏,都被李后藏过。挨过了两个多月,仍不见过宫,于是丞相以下,俱上疏自请罢黜,不报。嘉王府翊善黄裳请诛内侍杨舜卿;秘书郎彭龟年请逐内侍陈源以谢天下。有太学生汪安仁等二百十八人,上书请朝重华宫,皆不报。工部尚书赵彦逾等,上书重华宫,言将逢令节,勿再降旨免朝。寿皇批道:“朕自秋凉以来,思与皇帝相见,卿等奏疏,已转进御前阅看咧。”一刹那会庆节已到,寿皇虽未降旨免朝,光宗依旧称疾不朝。直到五年元旦,经孙相等入内力请,光宗始往朝谒寿皇。隔了十几天,寿皇有疾,群臣又请过宫。光宗答道:“朕躬亦满身是疾,自顾不暇,况且朕不懂医道,过宫也属徒然。”就此挨过三阅月,不曾过宫视疾。时值清和天气,光宗偕李后同游玉津园,彭龟年已调任中书舍人,力请光宗先往重华宫视疾,后游玉津园,光宗不答,竟与后排驾游园,畅游终日始归。次日,光宗视朝,龟年料知力谏不纳,只好向光宗伏地叩头,额破血流,殷红满地。光宗问道:“朕素知卿忠直,有事尽管直奏。”龟年答道:“目前大事,惟有陛下过宫。寿皇渴思与陛下一见,而陛下久不过宫,因此厥疾不愈。”光宗道:“知道了。”只说了三字就退朝,仍不传旨过宫。直到五月中旬,寿皇饮食不进,病势日益增重,日思一见光宗,常顾左右太息流泪,每于梦中呼帝小名。这个消息传入都堂,百官上疏请视疾,光宗依然置之不理。陈傅良三上疏不报,便缴还告敕,出城待罪。丞相留正等人宫极谏,光宗竟拂衣欲退。正牵住帝裾泣请道:“寿皇病已危笃,陛下再不过宫视疾,要后悔莫及了!”光宗置若不闻,只管趋入后殿,留正率辅臣紧随不舍。光宗忙令内侍合门,正等只好恸哭出宫。次日,再入宫请对。光宗即命知阁门事韩侂胃传谕道:“宰执并出,毋庸多渎。”留正等闻旨,就即日出都,至浙江亭待罪。那光宗何竟天性灭绝,视老父竟如仇敌呢?

  原来李后进谗离间,对光宗说:“陛下已蒙不孝之名,寿皇既已病在垂危,万万不可过宫视疾!”光宗问道:“为什么不可以过宫呢?”李后道:“陛下过宫后,寿皇若有三长两短,一般人都要说是陛下谋死的,这个罪名哪里当得起?还是自己推说有病,不能过宫。寿皇自有御医诊治,能够告痊最好;若然死了,我俩不曾到过重华宫,说不像是我俩谋死的了。两害相形取其轻,还以不过宫为是,陛下以为对不对?”光宗唯唯称善。正是:犹是覥颜称人主,谁知天理已沦亡。

  欲知寿皇病势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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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立新君赵汝愚定策杀良相韩侂胄专权

  寿皇在病中,闻得丞相为了谏诤过宫视疾,以致出都待罪,更觉忧上加忧,即召韩侂胄人询。侂胄答道:“是留丞相等误听的,皇上也在寝宫卧病,故遣臣传谕:‘宰执并出’,意思是令他们一起出宫,并不是令他们出都,今日已有旨命臣召还了。”寿皇点头道:“快去传旨召回,朝中没有宰执,还像个国家么?”侂胄告退,径往浙江亭将留正、罗点等召还。次日,光宗视朝,留正奏道:“臣引裾冒渎天颜,陛下不加罪诛,深感鸿恩。”光宗道:“卿等何故屡次入宫呢?”留正奏道:“寿皇膝下只有陛下一人,病中渴思一见。臣等谁非人子,谁无父母,故尔不避斧钺,屡次入宫渎请。”光宗闻言,默然良久。

  彭龟年等奏请令嘉王诣重华宫问疾,”优宗允许,即令翊善黄裳侍嘉王过重华宫,向寿皇问疾,也只去了一次。延至六月中旬,寿皇竟崩逝重华宫。宫中内侍连夜至丞相私第讣报。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原系宗亲,得闻寿皇宾天,即与大臣商议,且即报知光宗,恐他不出视朝,遂持札不上。等到次日,光宗视朝,汝愚方出班奏闻,并请光宗速诣重华宫成服。光宗称善,便退入宫中,百官都在殿上鹄候。不料清层守至日昃,不见光宗复出,宰相乃率百官,只好先往重华宫治丧。守了半日,仍不见帝驾到来。无人主丧,怎能成礼。汝愚与留正商议,惟有请寿圣吴太后暂主丧事,于是同诣慈宁宫奏请。吴太后答道:“有天子在,何用我主丧呢?”留正复奏道:“臣等连日诣南内请对不获,屡次上疏不报。今若率百官去恭请,皇上仍不出,百官惟有恸哭于宫门,只恐人情骚动,为社稷忧,故拟请太后降旨,称皇帝有疾,暂就宫中成服。惟临丧不可无主,况文称孝子嗣皇帝,宰臣等何敢代行?太后乃寿皇之母,皇上既有疾不出,摄行祭礼,理所当然。”吴太后许诺,即下诏发丧太极殿。

  按孝宗以外藩入继,受禅后改元三次,共历二十七年,崩于绍兴五年,享寿六十有八岁,号称南宋贤主。但也不免用舍失宜,惟与金人更定受书礼,称侄不称臣,不受册封,办得差强人意;至于奉养高宗,虽非亲生,即能全始全终,绝不少忤,不愧庙号称孝宗。

  治丧期内,光宗颁诏,尊寿圣皇太后吴氏为太皇太后,寿成皇后谢氏为皇太后,惟车驾仍称疾不出。百官都窃窃私议。

  郎官叶适,夜诣丞相私第,语留正道:“太上宾天已久,皇上只是称疾,不执亲丧,试问何辞以谢天下后世?嘉王系皇上嫡子,若亟正储位,参预丧事,庶可稍戢疑谤。”留正答道:“我也有此意,明日当上疏奏请。”当下邀请辅臣,会商良久。

  由留正草就奏疏,次日联名疏奏道:“皇子嘉王,仁孝性成,聪明天禀,宜早正储位,以安人心,而维国本。”疏入,仅批“甚好”两字。留正又据旨进呈,请加御批,册立嘉王为太子。

  当日传出御札,见批着“历事岁久,念欲退闲”八字,正瞧着弄得无可措办,即与赵汝愚密商办法。汝愚道:“索性请太皇太后令光宗内禅嘉王,皇上可以安心调养了。”留正以为不可,两下各执一词,不欢而散。不料留正胆小如鼷,不愿卷入漩涡,即诈病上辞呈,并请光宗追悟前非,渐收人心。光宗下札慰留,无如留正已潜出都门了,于是都下人心益震。左司郎中徐谊入讽汝愚,早定大计。汝愚道:“首相已去,叫我孤掌难鸣,怎能定策安邦呢?”徐谊道:“知阁门事韩侂胄,是寿圣皇后女弟的儿子,托他奏明太后,即行内禅,事必有济。”汝愚道:“就托君去转邀,事关机密,幸勿漏泄。”徐谊唯唯而去。当夜侂胄即来访谒汝愚。汝愚屏退左右,以内禅事托达吴太后,侂胄慨然允诺,便即告辞,顺道至太后近侍张宗尹处,托他代奏。哪知宗尹入奏两次,吴太后不见。侂胄得报,奈何徒唤,只好另托内侍关礼。那关礼口才捷给,并不直接奏请,见了吴太后,只是流泪。吴太后问他道:“汝因何泪痕被面?”礼答道:“都下不久要有乱事了,因是心忧堕泪。今留丞相已辞职出都,赵知院恐不久也要出都。皇上有病,两个丞相又皆出都,后患不堪设想了!”吴太后道:“赵知院谊属宗亲,未必忍心出都的。”礼复道:“赵知院因为不忍遽去,曾托知阁门事韩侂胄转遣宗尹代奏过两次,未邀太后俯准,不得不出于一走了。

  ”吴太后道:“势在危急,事既顺理,就命侂胄酌量办理便了。

  ”关礼连忙出报侂胄,并说:“次晨当请太皇太后,在寿皇梓宫前,垂帘引见执政,请公转告赵知院,预备一切。”侂胄马上奔告汝愚。时已黄昏,汝愚一面转告辅臣,一面命殿帅郭杲,连夜调集兵士,保护南北大内,并遣人赶制黄袍,诸事齐备。

  次日,却巧是禫祭,汝愚率百官至太极殿。嘉王扩也身穿素服,亲来主祭。汝愚率百官行至寿皇梓宫前,见吴太后坐在帘内。

  汝愚就向帘内跪奏道:“寿皇升遐,皇上抱恙,不能亲临执丧,臣等曾疏请册立嘉王为太子,以便摄行丧礼,蒙御批‘甚好’二字。臣等复拟旨进呈,又批‘历事岁久,念欲退闲’八字,御札犹在,奏请太皇太后处分。”吴太后道:“既有御札,相公即可奉行,本来长此迁延,不独滋物议,还恐酿乱阶咧!”

  汝愚又奏道:“兹事体大,非请太皇太后指挥不可。臣等拟就懿旨,呈请慈鉴作主。”一壁说,一壁将草拟的懿旨进呈,由宫女接过。吴太后就阅看,见写着:“皇帝抱恙,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吴太后便道:“写得很好。”一面说,一面命宫女递给汝愚。汝愚道:“自今日始,臣等有事奏达,当请嗣皇处分,犹恐两宫父子间,发生责难,须经太皇太后作主排解。”吴太后道:“皇上卧病日久,且有御笔自愿退闲,不会有责难的。相公即以旨意谕皇子即位便了。”汝愚等即请嘉王升殿受贺。嘉王固辞道:“恐负不孝名,不敢遵太皇太后懿旨。”汝愚谏劝道:“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况有皇上御笔,及太皇太后指挥,遵命即位,方是孝道。现在中外人人忧疑,若再固辞,万一变生不测,将置太皇上于何地?

  ”群臣即扶嘉王入素幄,披上黄袍,又复扶至御座前。嘉王还只是却立不肯坐。汝愚等已率百官再拜行礼,草草礼成。嗣皇即诣寿皇几筵前,哭奠尽哀。百官排班立殿中。嗣皇易衰服出,就东庑素幄立,内侍一再扶掖,始就坐。汝愚率百官谨问起居,然后行禅祭礼。礼毕退班,即命改光宗寝殿为泰安宫,奉养上皇。就算民心悦服,中外安宁。这都是赵汝愚的大功。次日,立崇国夫人韩氏为皇后。后系韩琦六世孙,父名同卿,韩侂胄的堂侄。后初选入宫,能曲承两宫太后意旨,遂归嘉王,即初封郡夫人,继封崇国夫人,颇得帝眷,遂立为后。那韩侂胄身兼两重后戚,且自居定策首功。汝愚虽然是丞相,没有他奏准吴太后,也就无能为力了,由此日渐专横,以为左相舍我其谁。

  偏偏吴太后召还留正,仍为左相,侁胄大为失望,因是衔恨汝愚不肯保己为相,势成冰炭。那嗣皇帝后来庙号宁宗,现在也只好称他为宁宗。当下大赦、改元,以明年元旦为庆元元年,并同群臣拜表泰安宫。

  光宗事前未曾晓得,直到宁宗即位后,方由陈源入宫奏报。

  当下特召宁宗入见。宁宗恐怕受训斥,带着侂胄入寝殿谒见。

  光宗瞠目愕视道:“你是吾儿么?”宁宗吓得什么似的,口内连称是的,目光注视侂胄,意欲叫他奏明内禅是奉太皇太后的指挥。侂胄正拟奏达,光宗先向他说道:“汝等既欲内禅,朕并未曾驻跸远方,近在咫尺,为甚不先来奏闻,偏去恳求太皇太后指挥,于法似嫌不合;现在既属吾儿受禅,也不庸说了。

  ”宁宗听说,连忙拜谢。光宗又向他吩咐了几句,宁宗就同侂胄退出。那李后自尊为太上皇后,不能干预朝政,只好安分守己。偏偏韩侂胄仗着吴太后、韩皇后的两重内戚,作威作福,日益骄横。一日,往见汝愚道:“此次定策功臣,惟公与我,宜请封赏,公何迟迟不奏呢?”汝愚答道:“君系外戚,吾是宗臣,国家有疑难,理当出力维持,何可言功,以图爵赏;惟爪牙之臣,自当推赏。”侂胄不欢而别。次日,汝愚入奏,请加郭呆以节钺,迁侂胄为防御使,侂胄大为失望。宁宗固知受禅时,亏得侁胄力请吴太后,有功于己,渐加亲幸。宁宗又因汝愚定策功高,诏拜右丞相。汝愚力辞道:“臣属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安敢言功?务请收回成命。”宁宗见他功成不居,遂命为枢密使。知临安府徐谊往见汝愚道:“侂胄异时,必为国患,宜饱其欲,调居外任,庶免后患!”汝愚含笑答道:“侂胄居朝,犹如虎在柙中,奚能为人患?一经外调,好似纵虎归山,再加以节钺,授以兵权,简直是为虎添翼了。”徐谊无言而退。汝愚因叶适赞襄定策有功,拟加封赏。叶适当面辞谢道:“国老效忠,原属人臣的天职,语云:‘食君之禄,必当忠君之事。’适虽不愚,岂敢邀功,以膺滥赏;唯侂胄心怀缺望,所冀不过节钺,宜如愿以偿,外调为节度使。”汝愚只是摇头不允。叶适又道:“若不将他外调,只恐怨恨日深,必遗后悔。”汝愚答道:“且作缓图。”叶适告退,预料祸患将作,犯不着处此漩涡中,就力求外补,隔不多时,就出领淮东兵赋。宁宗即位之初,尚能采纳忠谏。有侍御史章颖,疏论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等离间罪恶,下诏一体贬官斥逐。宁宗欲得正士侍讲经筵。汝愚首荐朱熹,黄裳亦言熹为当世大儒,于是下诏召熹入值经筵,命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熹奉召入都,在途闻得泰安朝礼尚缺,近臣且有用事者,等到入对,就上疏直奏道:“陛下嗣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自宜爱惜名器。若使幸门一开,其弊不可复塞。至于博延儒臣,专意讲学,必求所以深得亲欢的,为建极导民的根本;思所以大振朝纲的,为防微虑远的宏图。”疏上不报,力辞新命,不许,只好留侍讲筵。时值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以为土肉浅薄,下有水石。宁宗又命孙逢吉按复,也说有水石发见,奏请别求吉兆。有旨命大臣集议,左相留正即与辅臣等在都堂集议。汝愚的意见竟与留正相反,辩驳多时,未曾决议。侂胄也在都堂,目睹两人争持不下,就乘间进谗,入奏宁宗,极言留正糊涂已极,难胜宰执之任。宁宗竟信其言,马上下诏罢正为观文殿大学士,判建康府,一面进汝愚为右丞相。汝愚本甚倚重留正,及闻此次罢相,纯出侂胄的谗间,便向签书枢密院事罗点说道:“我和留正为公事争论,私交甚厚;侁胄竟敢藉此进谗,倘若事事如此,大臣还能说话么?”罗点正欲答言,忽见门吏来报韩侂胄请谒。汝愚正在愤恨的当儿,说道:“不容他进见。”门吏转身出去拒绝。罗点忙向汝愚说道:“公误了,为甚要拒绝他呢?

  ”汝愚恍然省悟,再命吏役去请侂胄进见。侂胄正因门吏拒绝,含怨欲行,只见吏役走来说道:“相公有请。”侂胄勉强入见,不谈秘密话,没精打采地说了几句闲言,就作别而归,由是和汝愚结怨愈深。汝愚以为我以忠正自持,侂胄也奈何他不得,所以极力汲引正士,奏请增置讲读诸官。诏令黄裳、彭龟年、陈傅良等入值讲筵。不料天不永年,隔了几个月,罗点、黄裳相继病殁。侂胄即荐京镗代罗点后任。他本官刑部尚书,宁宗欲命他镇蜀。汝愚力阻道:“镗望轻资浅,难胜方面重任,命他镇蜀,必遗大患。”宁宗遂留诏不发。镗因是衔恨汝愚如刺骨,与侂胄密谋,引用己党刘德秀、刘三杰、李沐等为台谏,以作帮手。朱熹见小人幸进,难安缄默,面奏侂胄奸邪,右正言黄度也上疏论侂胄罪恶,皆不报。反被侂胄密奏宁宗,先除黄度知平江府,又称朱熹迂阔,不可再用,遂下诏除熹为宫观。

  虽经汝愚等上章保留,皆不报。熹即出都自去。还有陈傅良、彭龟年等,也都坐罪罢官。惟欲逐汝愚,苦无罪名,侂胄很为焦灼。京镗献计道:“他是宗亲,本系太祖嫡派,只要诬他觊觎神器,危谋社稷,足够他受用的了。”侂胄大喜,即日授意李沐,具疏入奏道:“汝愚以同姓为相,原违祖宗定制,当上皇圣体未康时,汝愚心怀叵测,倍虚声,植私党,窥窃神器;今犹定策自居,大权独揽,似此不法,亟宜罢斥,以安天位,而塞奸萌”云云。宁宗不加详察,竟将汝愚罢相,降为提举洞霄宫。侂胄尚未甘心,再令何澹、胡弦奏劾,说汝愚倡引伪徒,谋为不轨,暗与徐谊造谋,欲卫送上皇过越,以图复辟云云。

  于是下诏谪汝愚为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永州;降徐谊为惠州团练副使,安置南安军。汝愚行至衡州,竟暴病而亡,时在庆元二年正月。正是:一死只因君不悟,孤忠幸有史长存。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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