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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武陵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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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岳走到一条小巷内,放手拍拍瘦长汉子肩头笑道:「烦你在此相候片刻。
有劳了。」说罢,急急走出,可怜那瘦长汉子,被他点住,一动不动靠在墙边,
像具塑像般眼睁睁望他而去。

  谢云岳在大街上急行,一眼瞥见了一个垢面蓬须的中年乞丐,伸出手掌向路
人索讨,谢云岳缓步过去,递出「神龙狮虎令」往乞丐掌心一塞。乞丐一见紫铜
令,面目变色,谢云岳微微一笑,伸手又取回「紫铜神龙狮虎令」置于怀中道:
「我有急事需办,你速通知你们帮头,悉数派遣帮中武功能手,今晚三更时分,
在岗上清风帮分坛助我一臂之力,我与该帮结下了梁子,不过在我没现身以前,
千万不可出手。」

  中年乞丐单膝一跪,恭敬答道:「晚辈遵命。」

  谢云岳急步走回,还是拉着瘦长汉子返在原相遇之处,解开他穴道,冷笑道
:「以你微末之技,尚敢在我面前横行,赶紧把这迎宾客栈周围暗桩撤去,速通
知徐子明老贼,说我与江姑娘等三更必到。」说罢,反身走入栈内。

  只见矮方朔与江姑娘等正在坐候,面上均带着焦急之神色,一见他走来,矮
方朔眯着眼笑道:「贤侄,找帮手之事如何?」

  谢云岳笑道:「一切安排就绪,世伯,何时启程。」

  矮方朔哈哈大笑道:「现在还没到二更,急什么,我老人家酒还没喝够咧。」

  谢云岳望着东方玉昆等一笑,用意是笑他世伯好酒贪杯,东方玉昆也报之一
笑,问到:「言兄弟,你所约的帮手是谁。」

  谢云岳眨眨眼,笑道:「法不传六耳,到时就知。」江姑娘心中深深感动不
安,为着自己的事,连累别人担着生命危险,含着感激的眼光望着谢云岳痴痴出
神。

  谢云岳见江姑娘面似红霞,黛目深锁,剪水柔波双眸望着自己,知她忧虑今
晚之事,不禁笑道:「江姑娘,不必忧虑,今晚定可逢凶化吉。」说完,那知江
姑娘依旧两眼痴望自己,蕴含爱意,口角轻翘带着微笑,他心中猛然一震,立即
感到,江姑娘这种神情,分明是深情表示,不由俊面一红,尴尬地转对着东方玉
昆。

  姜宗耀两人微笑道:「江姑娘日来受的刺激谅想也太多了,你们看她愁得这
步田地。」东方玉琨等闭着嘴忍着笑,怕谢云岳脸薄难堪,不敢说,穿仅点了点
首。

  矮方朔不停地在灌酒,面前一大锡壶,怕不有甘斤,被他喝得点滴无存,拍
拍手道:「小娃儿,不要自欺欺人,须知爱到头来总是恨,你当心一点就是了。」
江姑娘一听,就知适才举止已落入矮方朔眼中,一时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谢云
岳俯首无言,东方玉琨两人暗暗发笑。

  矮方朔咧着一张嘴笑道:「好了,该走啦。」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立起往
外就走,谢云岳等人紧随身后面去。

  二更天了,行人逐渐稀少,众人走出栈门不远,谢云岳眼尖,瘦长汉子率着
五人一列秋雁般,阻在去路五丈远处,他心头冒火,身形抢出,瞬眼就到了瘦长
汉子身前,嘴里冷冷笑道:「我看尊驾是不见黄河心不死,适才对你怎样说的。」

  瘦长汉子这时不大注意,两掌微张,吆喝一声道:「俺刚才一时疏忽,着了
阁下的道几,狂什么,俺车徐堂主之命,在此引驾。」

  忽听谢云岳哼了一声,左手霍地一翻,电疾般早扣住了瘦长汉子的手腕,往
面前一带,右手一晃,脆生生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左手一紧,随着谢云岳右脚
起处,瘦长汉子一声「哎哟」才出口,整个身躯,已直飞出去,撞向五匪人身个。
去势甚急,那五匪徒又近前,哪还让得及,蓬的一声,其中二人被瘦长汉子撞的
仰面跌倒。

  只见谢云岳向着另外三匪冷笑道:「你们赶快夹紧尾巴逃跑,不然,少爷照
样打发你们。」三匪徒吓得心胆皆寒,夹起地下三人,掉首就跑,状甚狼狈。

  这一手,把矮方朔等人看得呆了,因为刚才谢云岳仅几个身法,飘出、扬腕、
掌嘴、飞腿又始终几人就没瞧清他怎么动作,快得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又那
么干净利落,东方玉琨姜宗耀都是高人门下,如今又是江湖中风云人物,睥睨狂
傲,自负不凡,可是眼睛确是识货,由衷的佩服到顶。江瑶红睁着一双晶亮眸子,
满脸都是惊奇之色,矮方朔最高兴了,咧着嘴呵呵直笑,他起初还认为他仅是一
介书生,如今一看拜弟之子武学不凡,足够行道江湖了,打从心眼里就乐。

  一行五人急赴冈上,这冈上在石家庄正东十五里路,不过四百来户的一条小
镇街,街外尽都是黄土小丘陵,极目荒凉,是比武打斗的一个好去处,矮方朔有
心试试这世侄的轻功造诣,一开始就施展轻功上乘心法;霎时即飞驰出去七八里,
谢云岳却上身不动,脚下如行云流水,赶得个并驾齐驱,似乎尚未下全力的样子,
矮方朔暗暗心惊,反观黑摩勒姜宗耀等三人已落后一丈开外,江瑶红只走得娇喘
不住。

  矮方朔脚步放缓,让江姑娘等赶上来,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拉着谢云岳双手
道:「言兄弟,你这份轻功身法,简直是匪夷所思,我俩钦佩得五体投地。」谢
云岳谦逊地笑笑。

  夜风吹得很急,扑面生凉,一片呼啸沙沙之声,路人绝踪,只有五条黑影在
这夜色苍茫中穿行。冈上镇越来越近了,忽见路侧丘陵中窜来两条黑影,清晰地
发话道:「来人中可有丐帮本门长老在内么?」

  岳云岳闻声心知丐帮应命而来,凌空窜起迎向所来两人面前,丐帮两人望着
谢云岳单膝一跪,道:「石家庄帮头巴金和率领门下俞龙,迎见长老。」

  谢云岳扶起两人,笑道:「巴帮头少礼,今晚你手下并来了多少人。」

  巴金和垂手答道:「共来了二十五人,请问长老如何布置。」

  谢云岳:「你们只在场地四周潜伏,非至我等不敌时,不宜现身,清风帮势
力很大免带来本帮无穷危难。」

  巴金和诺诺遵命,谢云岳又转面向为他传令中年乞丐道:「俞兄弟,你办事
得力,我代表本门长老嘉奖。」

  俞龙忙道:「谢长老思典。」

  谢云岳又道:「你们快去布置吧。」于是两人又单膝一跪,转身闪入丘陵中。

  矮方朔这时睁大了眼惊讶道:「真了不起,贤侄,你几时当起丐帮长老。」

  谢云岳轻笑一声道:「小侄是个假长老,充壳子的。」矮方朔知里面大有文
章,眉头皱皱,也不再说,足不点地,如飞疾走。

  同上镇已经在望了,只是疏疏落落几盏灯光,在窗隙中露了出来,忽闻呼啸
声大作,霎时迎面涌起七八条黑影,其中一人发出宏亮的笑声道:「荆老前辈驾
临,徐子明迎接来迟,当面告罪。」

  矮方朔也哈哈大笑道:「徐堂主威名远播四海,荆某久仰,想不到人不亲路
亲,如今却在冈上镇狭路相逢了。」

  徐子明沉声道:「荆老前辈,好说。」此时,清风帮亮起八支桐油火炬。火
苗在风中摇晃,冒起浓烟弥漫着整个黄砂大道。

  徐子明一见江瑶红即变声大喝道:「江瑶红,本帮待你不薄,竟敢无故倒反
叛帮,一路而连杀伤本帮弟兄多人,今日本堂奉帮主之命擒你回去,你尚有何话
说?」

  江瑶红见着徐子明,不禁杏眼圆睁,几乎冒出火来了,银牙紧咬,发出咯咯
之声,手掌淌汗,道:「老匹夫,姑娘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倘不是你几
次三番耸动帮主,逼姑娘顺从作委,此事何由得生。」

  徐子明见江瑶红当场揭他痕疤,不由桀桀狞笑不止,听得人汗毛直竖,用手
一挥,刹那间,四周涌上五六十人,将江瑶红等团团围住,徐子明面色一沉道:
「贱婢,你看这些都是奉命擒你返山的弟兄,不要连累你同来的好朋友性命,好
好的同本堂返山,本堂可保证你毫发不损。」江姑娘一见这么多高手,不禁玉容
失色,矮方朔似若无睹,黑摩勒姜宗耀连声冷笑,谢云岳与东方玉琨两人互望了
望,均面露鄙视之色。

  黑摩勒姜宗耀身形一动,窜至徐子明面前,嘿嘿冷笑道:「徐子明,你休倚
仗人多,少爷看来,尽都是无能之辈,何必搬来充数,江姑娘有他的个人自由,
她又没卖给清风帮,要你妄自逞强做甚么。」

  徐子明即狂笑道:「阁下何人,胆敢在本堂面前卖狂。」

  姜宗耀傲然笑道:「小爷就是黑摩勒姜宗耀,听清了没有。」

  徐子明面露微惊,暗忖:「闻目前江湖中出了两个小杀星,就是他们么。」
两只贼眼打量了姜宗耀几眼,干笑一声道:「原来是你,本堂倒要见识见识你有
何惊人武学。」

  话没完,徐子明身后窜出一人,说道:」徐堂主,这场且让我宋克文接着。」

  宋克文一双吊睛眼翻着白眼望着姜宗耀阴恻恻道:「姓姜的,今晚这儿黄土
丘中,就是你葬身之地了。」

  姜宗耀冷笑一声,晃身双撞掌急出,望宋克文双肩就打,宋克文没料到他出
招这么快,吓了一跳,赶紧拗身,双掌翻腕一撩,「翻云掠月」,欲擒姜宗耀的
双腕,姜宗耀微微地一笑,双掌疾收,右腿一撩,左足一点,整个身子,从侧旋
飞至宋克文身后,左掌微翻猛往宋克文后胸打去,这种身法可算是绝美了,武林
中尚是罕见,谢云岳看见微微心许,不愧名家门下,轰动武林实是无虚。

  宋克文见姜宗耀单腿撩来不由后撤一步,右掌骈指一招「玄鸟划沙」,用上
十成真力,电疾地往下一削,那知此腿是虚,随着姜宗耀飞至身后,面前不见姜
宗耀形影,暗道不好,又收招不及,只觉后胸着实印了一掌。打的眼冒金星,气
涌血翻,身形向前窜去,岂料尚还未了,又被姜宗耀撤走了右腿撩在肛门上,不
由痛极神昏,全身猛往前踉跄七八步,趴倒在地上。

  徐子明看得心惊,宋克文是本堂十八罗汉之一,内外功都有六七成火候,不
想未及两招就折在对方的手中,心料今晚之事,甚难轻易解决,皱皱眉头命手下
抬下宋克文,突从身后又闪出一人道:「徐堂主,让我毒爪神孔渊料理这小畜生。」

  徐子明道:「孔舵主,你得当心一二。」

  孔渊一点首,双手一翻,身后的一对五毒鸡爪镰撤在手中,大喝一声:「小
狗,还不亮剑,今晚要叫你尝尝我那五毒断魂的味道、」

  黑摩勒闻言,不由剑眉一扬,正待亮剑出鞘之时,东方玉琨已自一晃而到,
笑道:「师兄,让小弟来应付这贼吧。」

  姜宗耀微微一笑,飘后五尺,东方玉琨一亮长剑,晃了晃,星目睁着向孔渊
表示说,你动手吧,我不屑与你说话。毒爪神孔渊怪叫一声,鸡爪镰如风迎面抓
来。东方玉琨手腕微翻,一领剑决,青虹一抹,电闪地戳去,这孔渊一对鸡爪镰
有独到功夫,鸡爪尖端并蕴有奇毒,见血封喉,孔渊见剑削来,双镰猛缩,两臂
一扬,左足欺前,双镰施展开来,拿、拨、抓、钩、打,无一招不是毒着,双镰
如风,满场游走,镰身黝黑,这一急攻,满眼俱是鬼手黑影。

  东方玉琨只在二尺方圆圈子内不动,一柄长剑施出天罡剑招,这是峨眉绝学,
端的威力不凡,但见青虹万道,劲风呼呼,一出手就是三招,托起斗大银花三朵,
有几次孔渊双镰触及剑身,被它震得身形一歪,这孔渊是清风帮内有名高手,较
宋克文强出太多。是以才与东方玉琨支持得一些时候。

  东方玉琨不耐烦与孔渊久战,长啸一声,右腕猛翻,刷,刷,刷,急出三招,
分取「承浆」、「期门」、「气海」三处重穴。孔渊见对方长剑托起万点银芒刺
向身前,耀眼眩目,寒风矾骨,不由大惊,双镰一封,身形急撤,那知东方玉琨
哈哈长笑,乘着孔渊眼花之际,猛一长身,凌空一招「天绅倒挂」,当头劈下,
剑势宛若飞瀑惊雷,银河下泻。

  此一招确是威力万钧,孔渊眼见面前剑芒尽敛,又见万丈青虹凌空劈来,吓
得魂飞胆落,旋身倒窜,岂料剑势奇疾,被剑刃削去臀肉一片,一时鲜血外冒,
孔渊大叫一声,扑倒在地,在扑倒之前,还没忘了伤人,右手当啷一声,鸡爪镰
反腕撩来。东方玉琨见鸡爪镰飞到,忙用长剑一格,江瑶红在后面大叫道:「格
不得,赶快退后。」

  话声一完,等东方玉琨听清后,已来不及了,长剑已然与鸡爪镰相触,当的
声响,鸡爪中飞出一股毒砂,似散花形罩住东方玉琨全身,眼见东方玉琨就要丧
身在毒砂下,突由矮方朔口中发出一声大喝,双掌一推,将毒砂全部送往徐子明
那边。

  徐子明等见毒砂反推过来,慌不迭地跃向后面,掌挥手舞,将毒砂尽情打掉,
旷野中夜风甚大,只要一点毒砂吹在身上,即全身紫黑,把徐子明等搞得一个手
忙脚乱。东方玉琨险遭毒手,气愤不过,长剑一掠,毒爪神孔渊一颗头颅齐颈截
去,匹练光芒中喷起万点血花。

  徐子明等惊魂略定,后又涌身上前,徐子明率领十六罗汉,将矮方朔等五人
团团围住,只见徐子明狞笑道:「荆大侠,为着本帮背叛贱婢淌这浑水,已属不
应该,更又杀伤敝堂两大弟子,此仇此怨,何时可解,不如听徐某奉劝,将贱婢
交出,今晚之事,一笔勾销,不然,嘿嘿,看来你等将难逃出岗上一步。」

  矮方朔眼睛一眯,哈哈一声,道:「徐堂主,天下事天下人管,有什么淌浑
水淌清水,清风帮为着一个少女,竟劳师动众,荆某为你汗颜无地,老实告诉你,
这事荆某管定了,风闻你徐子明练得一手黑砂掌,自成一绝,如你不服尽可放手
过来。」却听一声长笑,徐子明已蓄劲双掌,身形猛扑,声到人到,推起一股暴
烈无伦的劲风,向矮方朔胸前打去,端的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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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方朔那也自一声长笑,大袖疾抖,双掌已吐出了独门绝技「五行掌」力,
两下里动作都迅如雷光石上,掌力一接,蓬地震得两人身形各自撤出两步,矮方
朔心惊徐子明好纯厚功力,左袖一拂,身形右旋,右掌又吐出一掌望徐子明肋下
打去,徐子明一声杰杰怪笑,左掌一招「丹凤朝阳」拨开来掌劲力,那知矮方朔
就是趁着这空隙,左掌并挥,一股强劲无比的「五行」劲气,又往徐子明打去。

  徐子明不防矮方朔有这等妙着,忙自身形暴挫,左掌迎着矮方朔五行劲气撞
到,这一下强弱立判,徐子明庞大身躯,被震得倒翻出去丈余。矮方朔一招得手,
已抢先机,接二连三扑击,五行劲气愈发愈强,哈哈长笑声中,身形暴长,白眉
白须根根竖起,徐子明被他掌劲逼得身形团团转,业已激得怒发如江,连连怒啸,
炬火照映下,只见两人形同猛师,须发怒张,吐出劲风,带起漫天黄砂,弥漫上
整个旷野。

  矮方朔不惜损耗真力,用上十二成真力,尽情施为,打到七八十招上。徐子
明业已鼻额沁汗,虽然是败象未逞,但也有后力不继之态,徐子明随来十六罗汉
见状不妙,呼吼一声,各执兵刃一涌上前,外圈四五十匪徒也自缩小弧线,移前
两三丈。

  那边十六罗汉一发动,这边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剑东方玉琨同声怒叱,各挥
长剑,身形晃前迎向十六罗汉,徐子明手下一加入,陡觉压力一松,又是生龙活
虎般,施出掌力节节反迫,十七对三,矮方朔等纵然是武功盖世,也一时无法取
胜。

  江瑶红姑娘暗忖:「旁人对自己之事,甘冒万险,自己再束手旁观,于情于
理也说不过去。」反腕亮出长剑,就要跳进战场。却被谢云岳一手拦住,摇头笑
道:「姑娘这一参与,无异欲自投虎口,我们此番铺排,不都成了泡影么,少安
勿躁。贼人决不会得手的。」江瑶红一听,这才止住,但心中甚是不安,含着感
激的眼光望着谢云岳嫣然一笑。

  谢云岳本想出手,却见东方玉琨,姜宗耀两人已先一步飞出,又恐留下江姑
娘一人,要被贼人掩袭遭擒,岂不是枉费心机。这才暂时不动,暗中盘算退敌之
策一阵算机泛上心头,心想我何不擒贼先擒王,从徐子明身上下手,心意一定,
端详着场中形势。

  但见姜宗耀东方玉琨两柄长剑,宛如神龙夭矫,银光闪闪,在人群中飞舞,
矮方朔以右掌对付徐子明、另一只掌吐出五行劲气迫开涌来四人,每吐出一掌,
四匪身形猛挫。但泯不畏死,掌撤后复又涌前来擎,矮方朔一时也莫奈他何。

  谢云岳低声向江瑶红说道:「江姑娘,在下要出手了,你留心贼人,慎防偷
袭。」说着,口中发出一声龙吟,没有看清他怎样动作,便自闪入场中,江姑娘
只觉眼前一花,他人已失了踪影,心内殊为惊讶。

  徐子明正双掌疾吐,摹觉右腕奇麻神志一阵紧张,眼前恍忽一黑,面前忽多
出一俊美少年,自己右腕被他三指钳住,真气突然聚在胸隔内,不能发出只觉血
翻气逆,谢云岳此时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矮方朔单掌对徐子明已是吃力,忽见谢云岳电似地欺身在徐子明身前,擒住
徐子明腕脉,大喜忽飘退五尺,心中无限感慨道:「此子真个是人中之龙,谢贤
弟有子如此死可瞑目矣。」东方玉琨,姜宗耀双剑连连砍翻三四人,瞥见谢云岳
业已擒住徐子明,不胜钦佩,闻声同自跃退在江瑶红身旁。

  群贼均被震住,谢云岳望着徐子明冷笑道:「徐子明,现在尚有何话说。」

  黑砂掌徐子明被谢云岳勒得老脸变色,心惊这年轻少年有此绝世功力,竟然
冲破自己发出之黑砂掌力,执住自己腕脉,虽然是如此,口中仍呈强道:「本堂
主一时疏忽,被你所算,还有何话说,本堂主死不足惜,不过你们怎样能逃出罗
网,本堂主实在为你们担心。」

  谢云岳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你自恃人多,以众要挟么?」转面喝一声:「
俞龙兄弟,你听着,你们紧守岗位,现出身形与他瞧瞧。」

  只闻四野暴吼,突然涌起甘余条黑影分立着丘陵中,反将清风帮众包围着,
徐子明心胆皆寒,只见谢云岳微笑道:「徐子明。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
枉费心机了。」继又三指一紧,徐子明猛觉周身有若千百条毒蛇噬咬,蠕蠕而动,
疼痒攻心,万分难熬,喉间发出惨厉的嚎声,不由自主地两行清泪籁籁落下。

  谢云岳冷笑道:「老贼,你只依我两个条件,便可饶你不死:不然令你尝尝
搜阴七日断魂味道。」

  徐子明颤声忙道:「徐某尽数应允,阁下只说出便了。」

  「第一,自今以后,不准再与江姑娘为难了,如有事故,惟你是问。第二,
明日起你撤消冈上分坛,清风帮只限在山西境内。如何?」谢云岳笑着说。徐子
明被制人手,不答应也得答应,额首不语。

  谢云岳一松右手,反腕疾向徐子明「章门」穴点了一下,笑道:「我知你阴
狡无比,不得不尔,你今被点上散穴,半年以内不得运用真力,否则于血攻心,
可不能怨我事前没警告于你,我这点穴手法,别人也解不了……」继又面色一整
说:「我也知你输得心不眼,待我露一手给你看,你只命你手下当心我出手。」
徐子明被点上重穴后。试一运气,突觉体内热血逆出穿行,手足麻得利害,心知
厉害,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闻言,惊疑地瞥了身旁十六罗汉两眼。

  此时,谢云岳一声长笑,一身形一动,电闪似地又飘回原处,负手微笑。徐
子明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及一眼瞥见十六舵主时,不由目瞪口呆,原来
十六舵主,个个横剑扬刀,竖眉怒目,定在那里,宛若大雄宝殿塑像一般。这一
来,连矮方朔等人都看得呆了。

  忽见谢云岳冷笑道:「徐子明,还有一事须紧记不忘,见到你帮主时,就回
复说我两年之内,必来拜山。」徐徐回身向丘陵中丐帮喝道:「俞龙,我们走。」
矮方朔等地随着谢云岳往去路疾驰,移时,身影俱隐没入长夜漫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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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轩辕神指清风撤分坛黯然含恨白衫秀士落花空有意锻羽逆旅

  四月的杨花柳絮,最会引起人无限愁思,在石家庄城南的一家迎宾客栈里,
谢云岳两手支在床柱,双眼痴痴地望着窗外出神。傍着窗口一株杨树,迎着晨风
摇曳着,缕缕杨花飘向房内,落得满地都是。晨曦初上,天空皎洁无云,一片蔚
蓝。谢云岳一瞬不瞬地向天空凝视,他没有思索,只是茫然,口中微吟:「应是
寻春到已迟,不须惆怅惜芳姿,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原来他是
伤春感怀。

  昨晚从岗上镇回来,已是四更将尽,他一直都没合眼。由岗上回客栈的途中,
只是江姑娘殷殷称谢外,其余的郁闷着口不出声,只为各人心中不停地思索,对
他本身都抱着一股疑团,百思莫解,回到客栈后,互相道乏后各自回房。

  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始终摸不清楚谢云岳刚才所施的手法,身法,是何种
招式,简直就没看出他如何动作,宛若鬼魅,要是说看得极其清楚的活,那就是
说所看见的是一抹淡烟,瞥然消逝,是以都沉思着他的来历和家数。只因他俩人
在小一辈中,是风头顶健的人物,即使是在老一辈,足以与他们相抗衡者,也寥
若晨星。如今与谢云岳相形之下,那就有云泥之别了。

  矮方朔何尝不作此想,自己在二十年前无意得了——「五行气功真诀」,本
想与拜弟追魂判谢文共同参研,无奈谢文萍踪不定,始终觅他不着,自已才隐居
嵩山穷研五行掌力。六年后下山,想不到竟与拜弟人天永隔,十五年仆仆江湖道
上,无日不想与拜弟报仇,只为拜弟仇家太多,又讳莫如深,未探明确实以前,
也无从下手。昨晚,遇上了这拜弟哲嗣,见他的身法,手式无不神奇莫测,以自
己的经验,威望,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家数:莫不熟知能评,怎么瞧不出他的来
历?何况年尚未二十。就当上丐帮长老,目前丐帮势力遍及天下,辈份与门规都
极其严格,何以他竟会是长老……这都是令人解不透的哑谜。

  在江姑娘而言,她忧虑着以后的行止,她举目无亲,四海茫茫,自己孤苦伶
件的,不知何处可以容身,感怀身世,不禁泪珠莹然。

  谢云岳本定今晨启程北上,意外的遇见矮方朔荆世伯,昨晚施出这一份惊世
骇俗的武功,他不是存心玄露,只恨清风帮竟为着一少女,出动这么许多人,回
忆起在三湘,仇家暗袭其父情形,并无二致,心头泛起一种无名的愤慨,率尔施
出这「轩辕十八解」罕世奇学,但也为了不如此做,昨晚之事,就不容易那么顺
利解决。他想在石家庄打住一天,问问荆世伯是否已探明昔日仇家是谁,再决定
步骤,想罢,下意识地长叹一声,立起来便要到户外走去。

  蓦觉风声刺耳,他心知是有人来了,脚步一停。面前已立定了一人,谢云岳
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面前来人正是九指神丐苍玺,谢云岳大喜,忙抢
前执着苍玺双手笑道:「大哥,你何时安抵石家庄的,怎么知道小弟的居处,请
进里面坐下再说。」

  苍玺目露神光,面有笑容,望了谢云岳一会儿,说道:「不必了,贤弟—路
而来,愚兄尽已得知详情,先得向贤弟道喜。」说此顿了一顿,谢云岳面上一红,
苍玺笑了笑,又道:「红旗帮现已撤出苏北地区,宇文雷含恨已深,最近拨出数
批好手,查访贤弟师承门派及行踪,不过还不知道贤弟就是怪少年。昨晚之事,
已闹得远近皆知,清风帮今晨虽已撤出岗上,但贤弟不慎吐出俞龙姓名,被他等
查出俞龙为丐帮弟子,故清风帮唆使安清帮出面责问丐帮,何故扰乱地面,引起
械斗,查问贤弟来龙去脉。」

  苍玺顿了一顿,接着道:「安清帮势力广被冀察鲁一带,为京中八旗王公暗
中支持,势焰炙手可热,故丐帮不便明中与它对抗,适愚兄抵达石门外堂,即命
俞龙回复,说是丐帮也是未明所以,昨天与清风帮对敌的人,手持本门信符,本
帮门规是认符不认人,一切奉命惟谨,如贵帮有所询问。昨晚持符之人,今日晚
间可去城北天齐庙,贵帮自去询问好了。故愚兄来此通知,最好贤弟一人去,安
清帮内虽不乏能手,以贤弟的武学足可应付有余,听说贤弟昨晚出手精奇,武林
罕见,今晚去大齐庙之行,一定有不少燕云武师来瞻仰,或逼你出手,贤弟你是
聪明人,宜权衡利害轻重从容化解。」

  继又容颜一整道:「贤弟,你不可误会愚兄对你有什么不满,紫铜铃既然赠
你,便由你便宜行事,不过这次事有意外,因安清帮有羊熙杰其人,昔年愚兄受
过他一次恩惠,不好与他破颜相向,只好委屈贤弟一点了。」忽然苍玺朝院外望
了一眼道:「贤弟这次天涯寻仇,最好不要与矮方朔荆方同行,武林中人均知他
与你父结义金兰,否则,会起疑窦,反而有妨碍,言尽于此,我俩芦沟桥上相见。」
说着,双足一点,人已飞越屋瓦无踪。

  谢云岳不禁慨叹武林中人,为着一点细故,冤怨相寻。既是不关自己的事,
也会引起无边纷争,只觉安清帮太无理取闹了,决意给安清帮一点颜色看看。一
会儿,院外脚步响起,只见矮方朔荆方等人含笑走来。天罡剑东方玉琨见着谢云
岳即笑道:「言兄,你起得好早啊。」

  谢云岳答道:「小弟迄今未睡,回来时因快近天亮就索性不睡了。」

  矮方朔走进房内,一屁股就坐床上,迷着眼睛问道:「贤侄,我老人家也是
一晚没睡,对贤侄昨晚所用手法,一直想它不出是何门派家数,你能告知我老人
家么?」

  谢云岳怔怔神,答道:「小侄也不清楚来历与家数,这手法并无若何神奇之
处,只仗快捷,眼、手、身,都要合一,乘其不备,攻其无防而已,若对方他有
防备的话,那就无所施其技了。」

  矮方朔意似不信,摇摇头道:「小娃儿你对我老还会藏奸,不过你既不说,
我老人家也不能强人所难,只不过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会当上丐帮长老呢?」

  谢云岳笑笑说道:「世伯,说给你听你也不信,只因小侄在途中救了丐帮一
人,其人即赠送一面信符,说是以后有危难之时,即持信符向本弟丐帮索扰,但
尽只能一次,丐帮门规凡见着持信符的人,即代表本门长老地位,所以他们昨晚
称呼小侄长老,就是因为门规如此。」

  矮方朔听了,似信不信,连连摇首笑道:「真是匪夷所言了。」

  江瑶姑姑娘向谢云岳盈盈一福道:「昨晚多承有少侠维护,小妹这里拜谢了。」

  谢云岳用手一挥,江姑娘只觉一股柔和潜力,挡住下拜之势,凤目中满含惊
奇,谢云岳道:「江姑娘,你哪儿这么多礼数,咱们侠义道人物,助拳解围是乃
本份之事,何足挂齿。」继又转面对姜宗耀东方玉琨笑道:「姜兄,东方兄,江
姑娘逃出清风帮后,想来她是伶仃苦孤,举目无亲,我们救人当需救彻,小弟心
想,二兄是名门正派,能否为她推荐,投人贵派门墙……」

  姜宗耀东方玉琨同声接口笑道:「言兄就是不说,小弟等也有此意,将江姑
娘荐与本门曼因师太门下,想我派曼因师叔一身禅功武学均达巅峰,迄今未得传
人,江姑娘根骨秉赋无一不是上乘,曼因师叔当不致推却。」江姑娘一听喜上眉
梢,眼角沁出泪痕如珠,原来喜极而泪,娇面上泛出微笑,盈盈相谢。

  这时矮方朔大叫道:「你们这几个小娃儿尽自说话,冷落了我老人家却死都
不管。」东方玉瑶等被他一嚷,都笑了,知道这位荆老前辈是诙谐有名的人物。

  蓦然间,有破空之声入耳,诸人忽然一惊,回首向窗外一瞧,窗口外端端正
正立着三人,两个是面色黝黑,瘦骨磷峋的黑衫老者,其中一人额左生着豆大红
恁四颗,排成十字形。另外一人是个白衫英俊少年,长眉入鬓,可惜面色白中隐
含青气,目光流盼不定,一望而知是个淫邪阴谲之人,两只眼睛只瞧在江姑娘脸
上,嘴角似笑非笑,江瑶红一见此人,玉容惨变,芬躯颤抖个不住。

  矮方朔一见他们却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夭门黑穴双怪来了。」
说着,双掌猛向窗一推,人也随着穿出窗外,谢云岳等四人亦同时跟踪而出。

  这个院落不过四丈见方,双方八人一置身,就显得十分局促了,黑穴双怪在
矮方朔推出五行劲气,只一晃身影飘后两丈,立在花圃砖坛上微声怪笑道:「荆
老儿,那儿这么小气,不分情由,见面就是一掌,我俩又不是找你晦气来的,旧
帐还怕没有时间算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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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方朔惊疑道:「那么,你们又为何找上门来?」

  额有红痣的黑面老者笑道:「荆老儿,这儿是客栈,你们能来,当然我也能
来,好,把话实说了吧,我俩是受这位邀约。」说着,指了那少年一指道:「我
与你们引见一下,这位就是寰宇三绝雪山人魔高弟白衫秀士李如渊。他嘛,专为
着江瑶红姑娘而来。」

  矮方朔及东方玉琨,姜宗耀三人听了都心头猛震,白衫秀士李如渊虽不闻其
名,但其师雪山人魔是七八十年来名震寰宇的魔头,武学精悖,冠绝武林,平生
行事不问是非,只凭他喜恶为之,犯在他手必死无疑,江湖中人见他之面,必避
道而行,从无一人敢挫其锋,好就好在雪山人魔极少露面于江湖道上,不然武林
中更不能安静了。

  矮方朔听得白衫秀士李如渊是寰宇三绝之一雪山人魔之后,他就转面对李如
渊颔首为礼,那知李如渊眼角望都不望矮方朔一下,鼻子尽哼了一声,两眼直冒
着淫光说道:「瑶妹,你现在脱离了清风帮,总可以随愚兄同赴雪山,愚兄保证
清风帮以后再也不来找你麻烦。」说时就伸手要拉江姑娘。

  江瑶红面罩寒霜,一语不发,她在李如渊神色贪婪奔来时,一着,李如渊手
才伸出,江瑶红一闪身晃在谢云岳背后,怒视着李如渊。矮方朔见李如渊狂傲非
常,心头已蕴着怒火,见他对江姑娘这般无礼,不禁火上加油,猛推右掌,硬往
李如渊胸前打去,口中喝道:「好小子,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无礼。」

  李如渊冷哼了一声,用刚才未收回拉江姑娘的右手伸掌也硬向矮方朔来掌一
接,只闻「蓬」的声响,矮方朔震得退桩一步,李如渊只肩头微微一晃,由此可
见两人内功造诣深浅,矮方朔心惊李如渊功力深厚,黑穴怪面露轻视的讥笑。

  矮方朔荆方白眉白须激得怒张,口中断喝道:「小辈,你再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时力贯双掌,又猛然疾吐,李如渊微微冷笑,双掌一翻,作交叉形打出,一连
就是五掌,第一掌相接时,双力都是肩头微震,到李如渊第二三四五掌一递,矮
方朔不防他有连环五掌同出,不及还掌,蹬、蹬、蹬不禁拿桩不稳,被掌力接连
逼退三四步。

  这时李如渊面色一沉道:「荆方,少爷今日不是看在江姑娘的份上,即叫你
立毙掌下。」

  矮方朔哈哈狂笑道:「只怕未必。」

  黑穴双怪额有红痣老者讽语道:「荆老儿,你要见个真章,这墙外就是一片
旷地,也好活动手脚,省得你死了还说冤枉咧。「

  矮方朔冷笑道:「哼,荆某还死不了,阎王说拘我费事哩,不如你们先去吧。」
又望着李如渊道:「你敢不敢去?」

  李如渊也哈哈一笑道:「你想快死,少爷还有什么不去的。」笑声中蕴着无
边杀机,令人毛骨耸然。

  矮方朔狠狠地望了李如渊一眼,身形微动,人就像弹丸般翻过墙去,黑穴双
怪也跟着跃过。白衫秀士立着不动,望着江瑶红含笑,那笑容衬在玉脸上,不愧
为美男子,只是配着一双流盼不定的眼神,就分外的不相称了,那是淫邪的流露,
只见他身形一动。东方玉琨姜宗耀两人怕他又袭擒江瑶红,纷纷亮剑护住。

  李如渊怒视了姜宗耀等一眼,又向江瑶红笑道:「瑶红妹,愚知为你用了不
少心机,不管你以何种眼光来看我,愚兄对你是心如石坚,自今以后,你无论行
走何处,愚兄也定跟随天涯。」说着,一晃就越过墙去。

  谢云岳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心中也钦佩李如渊这份功力,江姑娘对他避如
蛇蝎,一定是有难言之痛,自己今日又势必出手,微笑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四人同时越过墙去,墙外果然是一片旷地,离最近的人家也有二三十丈之远,左
右都是水塘,鹅鸭成群嬉水其中。

  此时矮方朔与李如渊在旷地中央相互不发一言,绕圈游走,眼睛却睁视着对
方,一瞬不瞬,大敌当前,不敢稍有松懈,走了三四匝,突然矮方朔猛喝一声,
双掌圈吐,李如渊脚步微撤,又双掌交叉,重施故技,回环掌连续吐出,但这次
不是硬接,步法身法随之而施展,精妙绝伦,错非是矮方朔,平常之辈哪能接着。

  矮方朔仗着火候足,经验老到,五行掌又是武林极少见之武学,李如渊亦赖
秉赋好,招式纯,雪山武学又是一绝,三十招内两人打了个平手,谢云岳暗忖:
「荆世伯成名不易,不要被李如渊坏了名头,及时接下为妙。」想定,向东方玉
琨等道:「二兄防护江姑娘,恐黑穴双怪出手。」说着肩头微动,踏进圈中道:
「世伯,对付这等狂妄人物,小侄足够了,让小侄出手吧。」

  矮方朔一听,就知世侄必能与李如渊抗衡,说着一个「倒赶千层浪」翻出圈
外,笑道:「世侄,你小心了。」

  李如渊见谢云岳进场,心中燃起醋火千丈,只因谢云岳那份俊美风度,比自
己强上十倍,他误认适才江瑶红躲在他背后不理他,只是谢云岳梗在内面,不禁
面现杀气道:「你是什么人,莫非昨晚一手折服清风帮的就是你么?」

  谢云岳笑道:「不错,就是在下,至于我是什么人,你还不配问。」

  李如渊嘿嘿冷笑道:「你也太狂妄了,尤其是在我面前。」他也知谢云岳昨
晚震惊清风帮的那手功力,但自恃武学,目下武林中人极少是他对手,他心疑别
人对谢云岳过份渲染,以致以讹传讹,并非是像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他对江瑶数
一往情深,所以找来了,继见谢云岳一语不发,再加认定他们传言有点过份夸张。

  谢云岳也报之一冷笑道:「在我的而前,你也狂妄得可以。」

  李如渊沉声道:「朋友,别斗口,你得接接我的掌力,再说狂话。」说罢,
又用回环五掌猛击,一掌比一掌加强,劲风呼呼,排山倒海扑往谢云岳身上。谢
云岳立在地上,纹风不动,掌风扑在身外五寸处,即卸于无形,连襟角都未飘动
一丝,李如渊心中大骇,心想对方这少年是施展的那门功夫,莫非有点邪门。

  原来谢云岳暗布弥勒禅功护住周身,幸好尚没有发出反弹之力,不然,十个
李如渊也被撞飞出去也不多。这时,谢云岳笑道:「现在你也得接接我的掌力,
看你有没有资格狂妄。」说着,右掌斜刺刺地挥出,用上弥勒禅功十二式中之第
三式「默伏金刚」,但掌势轻飘飘的,似未竟全力。

  白衫秀士李如渊也是良材美质,年未六岁,就被雪山神魔抱上山去,武艺尽
得所传,性格也逐渐受其师冶溶,他虽少为恶,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任性,譬如心
喜之物,无论怎么艰难,也要千方百计取到手中。拿他对江瑶红之事来说,即为
一例。但他凭什么东西来支持他的任性,不用说,就是他那一身惊人的武艺。下
山之后,江湖中人闻他是雪山人魔门下,说什么也得让他三分,即是胜了他,后
面还有老的,这祸苗惹不起。其实他那份武学,也极少有人与他拉个平手,现在
可就不同了,回环掌打出,连对方衣襟,都没扬起一点,这一惊,吓得两目变色,
又见对方轻轻逸出一掌,虽未看出有何神奇之处,但心知这掌有点怪异,不自禁
地双掌运起雪山绝技「震山气功」,喉间莽牛气吼吼之声大作,翻腕就向来掌迎
去。

  这「震山气功」非同寻常,十丈方圆以内来人被击上,骨节粉碎,魔首宛如
一滩烂泥,哪知李如渊「震山气功」运出,竟似泥牛入海,完全不发生作用,又
见来掌发出丝丝微弱风声,扑面清凉,继之只觉一股软柔无形的潜力袭向身上,
愈来愈强,这个力道逐渐增加,想还手已觉无力,移时,徒觉变成一段重逾山岳
的气流,压挤周身,自己手足变成麻木,口噤不语,身形被那潜力逼得缓缓后退,
眼目五官不断地渗出血来。这时,李如燃哪像个俊秀少年,简直是一个血流满面
的恶鬼,他每退一步。众人心头猛震一下,逐渐他退后之势加速,谢云岳抬起的
手掌缓缓一收,李如源身形一歪,倒在水塘旁,头却浸在水内,黑穴双怪赶忙跃
去扶起,只见,李如渊双目紧闭,面白如纸,那五官渗出来的血液,却被水冲洗
一净。

  原来谢云岳愤恨李如渊目中无人,又上门欺侮江瑶红姑娘,心想:难道你依
仗是雪山人魔的弟子,就敢任意妄为!这武林中岂能容这种率性昧理之徒,心念
一动,即将弥勒神功施展出来,那弥勒神功十二式,是夺天地造化之秘学,每一
式中都有独到的精妙蕴含无穷威力,十二式集天下武学精义十二诀,那就是;卸、
粘、化、弹、吸、震。移。闭、借、推、刚、柔十二诀门。他用上第三式「默伏
金刚」化字块,将李如渊推来的震山气功化溶在弥勒神功中,缓缓地逼去,想那
李如渊怎能挡得住他那弥勒神功,加上自己刚才所施之力道。

  黑穴双怪挟起李如渊后,李如渊沉迷不醒,两怪施尽手法,依然如故,不禁
面色一变,这是面无红涛老者才发话了,望着谢云岳苦笑道:「阁下这样一来祸
事惹大,老朽兄弟要护送李如渊返山,雪山人魔若问起,叫老朽等怎样回复咧?」

  谢云岳哼了一声:「谁叫你们上门欺人,这个祸事本是你们惹起的,你们不
会向雪山人魔实话实说?」

  黑面老者又是苦笑一声道:「话虽是这么说,那雪山人魔岂是如此好说话的,
本来李如渊来时,老朽等也曾劝阻,怎奈他执意不听……」

  谢云岳笑着接口道:「你用不着再说下去,我知你们有点为难……」说时,
用手点了李如渊胸前一下,又道:「此人一个对时以后就会醒来,不过暂时失去
功力,再更不能动气,以雪山人魔武艺,不难助其恢复,至如我的姓名,难以奉
告,希望你们带话,终究我是必要去雪山玩玩。」

  黑穴双怪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像是放心不少,只见那黑面无痔老者道:「有
阁下这一句话就够了,老朽等不啻受阁下大恩,只是恐怕今生难酬了。」又转面
向矮方朔微笑道:「荆老兄,再图相见。」挟起李如渊,与另一怪转面驰去。

  众人翻墙回房,矮方朔哈哈大笑道:「贤侄,你那份有点邪气的武艺,不要
说是今生没有见过,就是前生也没有见过。」敢情是矮方朔这等成名的人物,也
没瞧出弥勒神功的来历,竟误认是邪术。

  谢云岳只是笑着,对这世伯的话不置答辩,他忽向江瑶红问道:「江姑娘,
那李如渊与姑娘可有什么渊源么?」

  江瑶红先时就杏眸微红,清然欲泣,当着众人之面,才强行忍住,如今被他
一问,再也忍耐不住那泪珠宛如泉水般汹涌流了出来,积压在心头多年的苦痛,
一旦尽情发泄,像山洪暴发泛滥流波,等到江姑娘收住了眼泪,才慢慢说出一番
话来。

  原来江瑶红的父亲江峰是一武师,武学平庸得很,怎地也不能出人头地,只
在原籍山西平阳县一个富商家中充一名保缥护院,平日嗜酒若命,成天喝得个醉
醺醺的,只是他性情良善忠实,那富商也见他人好,对他另眼相看,特地拨出外
厢两间房屋命他携家居住。江峰是一个乐天知命的人,于是死心塌地跟随了那富
商,看看江瑶红足有七岁了,长得玉雪般可爱,闲常无事时,江峰到教教她一点
马步拳脚,无奈自己能为不高,又有一天没一天地指点,怎么样都教不好,江瑶
红也真喜欢习武,总是搬出其父所教的有头无尾拳式,整日里踢腿弹掌,倒蛮像
一个样儿。

  一晚,那江峰又与同事喝得酩酊大醉,回房就倒头沉睡,想不到祸事就发生
此晚上,蒙面贼匪数十人越墙而入,大事淫掠,宅中上上下下之人惧被杀死,有
四五个匪徒,闯入江峰房中,待江峰惊觉时,已来不及了,迎面刀光一门,,便
尸横床上,江瑶红的母亲也被贼人淫杀,江瑶红当时就吓昏了,直待她醒来,四
周景物全非,躺在榻上,只见面前立着一个面容甚怪的老道含笑说道:「孩子,
你肚子饿了没有?」

  江瑶红起身四下里观望,知道这里是万山丛中,她虽然只有七岁,却知父母
之死与这老道有莫大关连,她一句也没问父母之事,只点点头。日子久了,知道
那老道叫做风雷道人詹明,这万山丛中连绵宅第是清风帮总堂,叫做梁山鸟鸦嘴,
风雷道人是帮主千手笑佛健弘的师兄,山中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横眉怒目的江湖
朋友,初见甚是触目,见多了也平谈无奇。

  风雷道人也真喜欢江瑶红,把一身武艺全传给了她,他俩以义父女相称,一
晃又是十年,江瑶红已十七岁了,长得亭亭玉立,姿色艳丽,清风帮中有不少人
垂涎她的美色,但碍于风雷道人,她本人又是冷若冰霜,是一朵有刺玫瑰,谁也
不敢沾染。

  风雷真人虽是行事恶毒狠辣,但为人颇耿直刚正,爱护江瑶红可以说是无微
不至,严若父女。帮主千手笑佛濮弘性喜渔色,见江瑶红出落得沉鱼落雁,未免
食指大动,就设法与他师兄说,说是要江瑶红管理帮中的笔记文札。风雷真人不
疑有他,逐应充了。自是江瑶红在清风帮中职掌文犊,管理名册海底,因为日夕
与濮弘接近,久而久之,濮弘渐步以游词,江瑶红从不假以颜色,有几次,风雷
真人为此事与濮弘大发雷霆。但濮弘不甘就此罢手,又千方百计游说她,她只是
不理会,但每次当花前月夕却不时珠泪暗弹,自怨命薄。

  一日,她正在整理文籍时,风雷真人带来一个俊秀少年,为她引观,这少年
就是上文说到的白衫秀士李如渊,江瑶红第一眼见他时,即觉李如渊眼光邪多于
正,举动轻浮,就没有好感,李如渊可一眼爱上了她,总是邀她出外去山中风景
清幽处散步谈心,江瑶红抵不过风雷真人介绍的情面,偶而也伴他出游,有一次,
几乎失身于李如渊,自后每见李如渊即畏如蛇蝎,帮主濮弘得知此事,出言讥讽
李如渊,白衫秀士一气之下,就离开吕梁山,临行声言不将江姑娘娶到手誓不甘
休。

  怎奈好景不长,风雷真人染病在床,江瑶红侍奉汤药,日夜目不交睫守护在
旁,但年岁大了,血气衰竭,病况渐至严重,风雷真人自知终将不起,拉着江瑶
红的手,惨笑道:「瑶儿,为父虽终身不娶,无有子嗣,但有你在身旁,比亲生
子女井无两样,但花无百日好,我已年老体衰,现在又染上重病,丢你而去怕是
日内的事了,我为你担心,身处虎窟,恐为父一死,你也将被我那不成材的师弟
淫辱,故而为父在未死之前,为你安排一下,至于你生父之死,我迟了一步,挽
救不及,所以我把你抱回山来,事因出于那富商得了一柄宝剑,被我帮无意得知,
逐演成全家惨死,为父闻知此事,即赶至其地,无奈一步去迟,致使你生父母遭
遇不幸……」

  江瑶红嘤嘤啼泣,风雷真人长叹一声道:「孩子你不必如此哀痛,事已如此,
悔又何及?想为父当年也是误人歧途,泯没良知,血腥双手,不见容于江湖,但
为父从不妄杀无辜,今日能得善终,也不谓无因,此后决心收手不再为恶,可是
哪有此容易,以前所种恶困,又有谁能放过我,不得已才投身师弟濮弘处,十数
年间从未履足江湖,江湖上也怕渐把风雷真人名号淡忘了,于今有此收场,为父
已是心满施足了……」

  说此又是顿了一顿道:「为父知你要手刃亲仇,往常你在帮中明查暗访,又
有谁敢向你吐露半点口风,连记事册都为你把此页烧毁,现在你杀父母的仇人,
竟任川西分堂堂主,人称催命无常唐家侯,自你被为父收养后,就离开总堂调川,
十数年来一直就未履足吕梁山一步。不过以你的武学尚难与之抗衡,可在离山后,
自投明师,习成绝艺,方能报得大仇,前时为父望你与李如渊结成连理,怎奈你
又看不上他,男女大事,各凭自愿,为父难以勉强。」

  说着,伸手在怀内掏出令旗一面,交与江瑶红道:「看来,为父过不了后天,
你可于明日晚间持令逃出总堂,逃往京畿一带,至于以后之事,那就要看你造化
怎样了。」江瑶红只哭的梨花带雨,宛似一个泪人儿般、风雷真人长叹了一口气,
含泪闭目不语。

  第二日晚上,风雷真人果然病危,数度昏迷不醒,待其醒后,强命江瑶红逃
出,江瑶红心虽不舍,但也非去不可,匆匆带着几件换洗衣服,散碎银两及一柄
利剑,离开吕梁山,临行之时,望风雷真人拜了三拜。逃出时,被矮方朔窥见,
一路跟随身后,江姑娘持令闯出十数处关卡,谎言替风雷真人讨药,这才被她瞒
过,天明时已走出山区,踏入离石县城。

  第三日早晨,风雷真人撒手尘空,千面笑佛濮弘发觉江姑娘不在身旁,不禁
起疑,忙飞命追查,探出江瑶红已逃出了总堂,遂派出数批能手严限捕获,又飞
札各地分舵,一发现江瑶红行踪,准许便宜行事,也须生擒,就因此一项命令,
江姑娘得以免遭毒手,一来濮弘垂涎她的美色已久,最重要的是帮中海底名册均
经她过目,此事有关清风帮存亡,焉能不急不怒。

  江瑶红自踏入离石县城,稍事歇息用食果腹,匆匆上路,走交城,经太原,
出井除,直抵石门,一路惊险万状,均仗矮方朔暗中相助,得以逃出,不料至此
又为帮众蹑踪追上之约斗,说至此处,江瑶红又是热泪盈眶。

  谢云岳等三人听了,不禁叹息,东方玉琨忙道:「江姑娘你不必哀伤,我与
姜师兄午间就起程,护你至师叔曼因师太处,学成绝艺,哪怕不能手刃亲仇。」

  江瑶红破涕为笑称谢,这时,矮方朔又大叫道:「你们几个小娃儿嘀咕完了
没有,我老人家嘴都淡出鸟来。」

  谢云岳笑也:「世伯你岂不知酒的不好处,有诗为证。平帝伤身因酒毒,江
边李白损其躯。劝君休饮无情水,醉后类人心意迷。」

  哪知矮方朔眼睛一翻说道:「小娃儿你知道什么,酒的好处真多,我老人家
与你说出,善助英雄壮胆,能添锦绣诗肠。神仙造下解愁方,雪月风花玩赏,有
道是饮酒不醉最为高,酒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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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岳大笑道:「总是世伯对,小侄哪有话说,走,我们到前面去喝酒吧。」
待酒饭用了,已是午本末初了,黑摩勒姜宗耀、天罡剑东方玉琨、玄衣龙女江瑶
红告辞,由河南取道入川、殷殷相嘱后会,洒泪而别。

  谢云岳此时对矮方朔道:「小侄日来疲累不堪,加上昨晚一夜未睡,想回房
休息一会。」

  矮方朔也不疑有他、遂笑道:「你回房去睡一会儿吧,我老人家酒还没过瘾
咧。」便又自进入了食堂,谢云岳目视他身影笑笑。

  日已西沉,矮方朔一人坐着独酌,趴等谢云岳不至,便嘀咕道:「小娃儿,
这么好睡。」起身离座,往谢云岳睡房走去,推门一看,哪有谢云岳半个人影,
却见案上端放着一张纸笺,说是自己决意天涯寻仇,世伯与先父金兰之好,武林
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伴随上跑,反而令仇人注目,迫不得已,自己只身入晋。

  矮方朔重重往桌上一拍,叫道:「小鬼头,你敢诳我老人家。」也随即上路
向山西寻去。

  且说谢云岳离开迎宾客栈后,就另换了一家小客栈,命伙计将马匹卖掉,他
知岗上一役后,自己名头大大,由此入京骑着马匹,惹人注目,不如卖掉,自己
仗着轻身术由山径晋京。他自进入客栈后,便倒头而睡,直到晚间才一跃而起,
步出了店门,问明行人,天齐庙在何处,才径往城北方向走去。

  天齐庙座落于石家庄城郊,四周荒凉异常,沓无人烟,只剩下夭齐庙一座庞
大黑影,虎踞龙蟠。谢云岳途中见行人稀少,一路疾驰,身旁取出皮面具往睑上
一戴,行在天齐庙侧,两臂一抖,人像箭般直拔起七八丈高、踏上屋檐,直翻过
两座大殿,屋上疏疏落落站定七八个安清帮明桩,宛似黑塔般;钉牢在殿脊,这
晚,夜色甚沉,天空中满是厚厚的云层,一丝星光都无有,北国的夜风是有名的
劲强,一阵一阵地呼啸,掠过瓦面,挟着无数砂粒,触及瓦面发出沙沙之声。

  谢云岳施展一「玄天七星步」身法故意在安清帮明桩身前晃过,「玄天七星
步」疾如闪电,他又是作螺旋形走法,昏黑之夜,伸手不见五指,安清帮明桩穷
极目力已是不能及丈,何况又是施展奇门身法,他们只觉眼前突然黑忽忽的,一
丝冷风掠过睫毛,使得眼皮眨了几眨,其中一人自言自语道:「真地妈的见鬼,
又是蝙蝠出来撞魂。」

  谢云岳不由得暗笑,足下自是疾走,又翻过一座大殿,只见前面大殿格角立
着四人,手中待着孔明灯,发出淡黄色光芒,一合一启不停地四周照射,他将身
闪在飞檐遮住身形,耳中只闻得殿内有人说话,他想了想,现在别忙着急于下去,
且听他们说些什么,于是身形一躺,两足尖钩紧檐瓦,人如乙字形仰下,平贴在
内檐盒子板上,往内探视,他由殿外一流;镂花长门隙孔中,把殿内情形瞧得一
清二楚。

  只见殿内坐得有二三十人,翘手架脚地坐在横七竖八的长凳上,左面凳上第
三人,是一赤面长须老者,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如电,只听得说道:「本来我
们安清帮同那位怪手书生,河水不犯井水,何必树一强敌,可是清风帮昔年与本
帮有一个默契,就是双方若有强敌,落在对方辖境内,有协助擒获之义务,本帮
帮主接到清风帮岗上分坛的请求后,即表示不能接受,认为这一请求非出自清风
帮帮主千面笑佛濮弘之手,但因本帮新近莅临一位老前辈,各位总该听说,就是
鸠神索千里老前辈。」

  这时右面长凳上一位须发苍白老者接口道:「啊,这位老前辈又出山了,十
数年未见他履足江湖,只道他老人家已归道山,不想又重现武林,兄弟听说索老
前辈当年对武学已有高深的造诣,他那「罗喉煞功」更是惊人,因极少展露,武
林中很少人知索老前辈具有此罕世绝学,「罗喉煞功」若是用掌力发出,印在人
身,表面上端端正正的印有一淤黑掌印,内腑其实尽毁,端的厉害无比,这一复
出,想必武学更为超神入化了吧?」

  谢云岳心中猛然一震,暗忖莫非杀害母亲的人,就是这鸠神索千里,真要是
他,哼。我倒要看看索千里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于是他不急着下去,听听他们
还要说什么。

  那赤面长须老者笑笑说道:「石老师,见闻丰富,不愧为燕云四老……」继
又接着说道:「敝帮主对这请求,本当不允,索老前辈即劝敝帮主应以武林道义
为重,还宜接受下来,索老前辈自告奋勇,来对付怪手书主,这样才决定了,奇
怪索老前辈等到这般时分,还没见来。」

  姓石的老者这时又接口道:「大概也就快到来了,只是那经手书生迄今还未
露面,莫非是丐帮口信还没递到么?」

  「哼。」赤面长须老者怒道:「丐帮倘敢存心欺骗,老朽就要挑破他那破窑
子。」

  谢云岳心想:「这老头口气到很大,怎么武林中人都是这么狂妄。」念头还
未了,只见一人匆忙跑进大殿,望赤面老者禀报道:「禀堂主,索老前辈驾到。」
那赤面老者「啊」了一声,起立望外走去,众人也随在身后,一会他们像众星拱
月般拥着一个鸠面老者进来。

  谢云岳暗忖道:「原来他就是鸠神,真是人如其名。」只见鸠神穿着一件蓝
布大褂,头顶秃得几乎全光,剩下两鬓白发皱纹满面,因为两旁牙齿掉得差不多
了,双颊收缩,嘴显得更凸出,形成鸠形,一双晶亮的绿豆小眼,流露出阴险谲
诈之色,手中持着一支旱烟袋,再仔细一瞧,那持着烟管的手,多出两指,谢云
岳一见不由满身血液在沸腾。

  鸠神索千里坐定后,大模大样地吸了筒旱烟后,望着赤面老者说:「刘堂主,
那小子还没来……」话还未了,鸠神索千里猛觉手腕一震,一支早烟筒不翼而飞。

  鸠神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面前多出一个怪面黑衫少年,自己手中的旱烟
筒,却转在少年手中,只见那少年向自己嘿嘿冷笑两声,殿上众人均惊得震住。

  索千里不知怪少年用什么手法,旱烟筒轻易地就被他夺去,不禁大惊变色,
猛然在长凳上飞起,双掌望谢云岳持旱烟筒手前扑去,不言而知,索千里心意是
想捞回自己的颜面。哪知索千里十指透劲扑了一个空,怪少年已闪在赤面老者面
前,正眼都不望索千里一下。索千里气得鸠面如火,此时也不再追扑,反而阴侧
恻地怪笑不止。

  「刘堂主。」怪少年慢吞吞地道:「请少年来此为了何事?」

  赤面长须老者是安清帮石家庄分堂主,人称闹海蛟刘海,被他一问;半晌答
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挣出一句话:「阁下就是昨晚在岗山……」

  怪少年沉声接口道:「不错,少爷昨晚是与清风帮为敌,这个又与你们安清
帮何干了」

  刘海面上顿起一种燥热,更为尴尬。本来人家说得不错,安清帮何必与清风
帮顶梁子,陡然间,刘海起了一阵狂笑喝道:「你在安清帮地面惹事生非,本堂
就有权过问。」

  「啪。」一声大响,原来怪少年重重地拍了一记身侧的神案,冷笑道:「放
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清帮又非当地官府,只不过是一个邪恶盗匪组织,
何权过问地面上的事,姓刘的你再敢吐出这等狂妄之语,少爷不生劈你才怪。」

  那方神案,被任少年一掌,桌面上现出一只手印,足足陷下半寸,宛如刀刻,
内力甚是惊人,众人见了,登时吸了一口冷气,索千里不禁皱皱眉头,未发一言。
其实怪少年仅仅用上普通掌力,不然,神案桌面早已洞穿了。

  这时,姓石的老者走来,抱拳笑道:「少侠,有话坐下慢慢再说,其实今晚
殿中的人,大半都是心仰少侠威仪。故尔来此瞻仰风采,老朽石震天,在此设场
教武,因为少侠一夜之间,英名传布,所以老朽足不择地,也奔来图个亲近,这
事本不怪刘堂主,他也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少侠见谅。」

  怪少年面露笑容道:「石老师,言重了,只不过尚要问问刘堂主今夜作何了
断。」

  刘海正欲启口,鸠神索千里础础笑道:「小子,作何了断,你只冲着我老人
家就是。」

  怪少年转脸望了索千里一眼,冷冷地说道:「索千里,你莫自持「罗喉煞功」
无人可以匹敌,少爷眼中还当不了一回事,你如手痒不过,且等我与安清帮了断
后,再找一个无人僻静处比划比划。」鸠神索千里惊然一惊,暗道怪事,我这「
罗喉煞功」总共才用过三次,十五年来,从未一用,怎么他竟会知道。

  怪少年回脸又望着刘海一言不发,像是等待回言。闹海蚊刘海无可奈何地说
:「武林规矩,胜者为是,现在多说也无用,就请去殿外过手指教吧,倘若刘某
不胜,敝帮自此以后永不过问这一挡子事。」

  怪少年笑笑道:「好吧,就这样办。」回身当先就走出殿外。

  殿外面是长涧二十丈的麻石砌成祭坛,安清帮这时已燃起四支火炬,照耀得
一片通明。安清帮由刘海率领来此的,除开屋上殿外明桩不算,也有八人之多,
怪少年一现身,问得刘堂主无言对答时,为何他们都默默无声,只因本是清风帮
之事,安清帮何苦淌这浑水、又都同一心想瞧瞧鸠神索千里好看。

  闹海蛟刘海立定桩式,抱拳笑道:「少侠,请赐招吧。」

  怪少年一种念头掠起,不欲多事结怨,当下微笑道:「刘堂主,我们既无恩
怨可言,随便那一方伤了都不好,不如这样吧,我尽量施展小巧身法,刘堂主若
三十招内,沾着我的衣襟,即为赢家,我当随刘堂主去见贵帮主,否则,就是和
局,你看如何?」

  刘海心想:「你也太狂了,凭我四五十年的功力,三十招内还沾不到你的衣
襟,这就太笑话了。」可是面上仍笑说:「少侠,这主意蛮好,刘某可要出招了。」

  怪少年傲然微笑,似乎不当一回事。刘海猛然双撞掌递出,一招「日月入怀」,
两手怀抱,掌风笼罩所及,使怪少年无所遁其形。哪知双掌尚差两寸沾到怪少年
时,只见眼前一花,双掌抱了一个空,里面哪有怪少年的身影,登时旋身两掌并
戟,随着身形划了过去,动作快过闪电,等他旋面见着怪少年时,又眼前一花,
怪少年的形影已杳,不禁惊得冷汗迸出。

  不管刘海施展各种手法身法,犹如海底捞月般,总是挨个空,怪少年的身躯
似淡烟,一瞥即逝,十几个旋转打下去,刘海不由头昏目眩。刘海暗道不好,这
少年身法哪里是人,简直如同鬼魅,自己若再继续旋转下去,准会活活累死,不
如施展凌空扑出身法,这样怪少年就不能用那什么鬼旋功,本来凌空扑击,武林
中人认为大忌,全身空门毕露,非至逼不得已之时,才偶而出之,不过怪少年事
前应承决不出手,所以少了一种顾忌,心念一定,不由停住手立着不动,怪少年
晃在他面前,双目凝视着他。

  忽地刘海怪吼了一声,全身象巨鹰似地凌空拔起,突伸出两只利如钢刀的怪
爪,直往怪少年双肩抓去,十指持透出丝丝声响,如风如电地抓到。怪少年哈哈
一笑,双肩一晃,又失去了踪影,刘海一招补空,全身下坠,等他足才沾地时,
怪少年忽又重现于眼前,微微一笑。原来怪少年也是凌空拔起,贴在刘海身后,
如影随形地落在地下,又闪在刘海身前。

  众人哪曾见过这样神奇的身法,暴雷似的同声喝采,索千里杂在人群中,面
神阴暗不定。闹海蛟刘海此时心知这怪少年,具有超凡入神之武学,非自己可以
比拟的,于是抱拳发出爽朗的大笑,道:「阁下好精湛的武学,刘某自认输招,
就此告退,阁下如不见弃,几时有暇屈驾至敝堂盘桓盘桓。」

  怪少年笑答道:「刘堂主,咱们不打不成相识,日后定当拜望。」说着,转
面厉声向索千里喝道:「索千里,现在我们应该作个了断了。」手中拿着刚才夺
来的旱烟筒,不住地打着旋儿。

  鸠神索千里勃然变色,又见他拿自已的旱烟管旋个不停,分明是奚落自己,
口中发出狂笑,狂笑声中身形疾出,抖掌猛劈,吐劲凌厉,哪知怪少年也不接掌,
只将身形错开掌圈,旱烟筒如风的点到索千里的右掌背「少谷」穴。

  索千里只觉手背一麻,慌不迭地撤掌闪后三尺,睁着绿豆眼惊疑不止,忖道
:「这小子端的出手奇快。」

  怪少年也未欺身再攻,只笑道:「索千里,找一个僻静之处,再拼生死如何?」

  闹海蛟刘海这时忽道:「既是两位交手不愿被我们见到,那么我们全部撤走
好了。」

  怪少年笑道:「如此甚好。」登时众人全部撤走,只留下四支火炬斜搁在柱
旁,冒出熊熊火焰。

  这时怪少年却望着索千里沉声道:「鸠怪,这样总可以施出你那「罗喉煞功」
吧,少爷真想见识一下。」

  鸠神索千里一脸怒容,猛地出掌,闪身,刹那间满场都是索千里身影,掌势
如电,望那怪少年周身大穴罩来。怪少年一见,心笑这鸠怪真火了,施出这迷离
幻影掌,这迷离幻形掌虽未见过,但却听过,是一种玄门最高无上的掌法,身法
与掌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掌力吐出劲气,似狂澜卷涛般往对方罩压。

  怪少年存心试试索千里是否是害母的仇人,于是长啸一声,身形拔起,陡地
一变神龙旋空,绕飞三匝,头部微微仰着,双臂内屈肩部张开,将索千里身躯全
部罩住。索千里本想「迷离幻形掌」,可以克制怪少年刚才所用的怪异身法,只
要被掌劲罩住,恰如被渔网兜头蒙上一般,无论你身法怎么快,掌劲也如附骨之
蛆随着移动,他出掌如风,眼看就要罩住,哪知怪少年眨眼即凌空拔起,施出一
种神龙身法,脑中思想如电光地一闪掠过,猛然忆起一人,不禁闪出一丈开外,
狞喝道:「追魂判谢文是你何人?」

  怪少年哈哈大笑道:「你这鸠怪眼力倒不差。」身子猛往下沉定注,又道:
「少爷就是追魂判的传人,今晚要看看你能否逃出少爷的九十七式飞龙掌下。」

  索千里暗暗心惊,冷笑道:「追魂判昔日就是我老人家掌底游魂,谅你能有
多大火候能耐,胆敢无礼。」」

  怪少年这才判定索千里确是父亲仇家,于是也不再说,双足着地,人又飕地
升空,两臂一招「云龙抖甲」撞往鸠神索千里。怪少年一经施出追魂判当年雄傲
江湖的九十七式飞龙掌,这掌式威力就在于云空翻击,足才一沾着地,复又上腾,
远远看去,真似神龙逞威,张牙舞爪,翻云覆雨,夹着满天巨飙。

  鸠神索千里仍然仗着迷离幻形掌对敌,但怪少年全是由上空凌下出手,身形
不由挫短一尺,仰面吐掌,这样打法,索千里殊感十分的费劲,转眼半个时辰过
去,索千里不禁颈项两处微微发酸暗道:「不好,这样下去,不要被这少年取了
巧去。」

  蓦地弯腰一拱,赠地窜出三丈,恰巧避过怪少年一招「金龙吐爪」,只是劲
风在耳旁掠过,数十根仅存的鬓发,被他连根扯掉。索千里窜出后,怪少年身形
已然坠定,面向着索千里露出轻视颜色。索千里两眼凝视怪少年,两掌十指微屈
作扑击形状,头顶不断的白气缕缕冒出,面部肌肉不住地浮凸,神情真象新近出
土的僵尸模样。

  怪少年见状,知道索千里要施出他那「罗喉煞功」,忖道:「这也好,我不
免诱他出掌。」这时索千里「罗喉煞功」已运布周身,双目吐出淡绿色光芒,一
步一步向怪少年逼来,双掌也同时吐出一般奇热的潜力,将怪少年整个身躯罩住。

  怪少年也一步一步缓缓退后,退至祭坛护栏处,无可再退了,也不闪避,反
而止住不动,索于里只当他惧怕自己「罗喉煞功」,面现狞笑,距离移到不足两
尺处,喉间发出一声厉吼,两掌似风赛雷地猛往怪少年胸前按到。

  陡然间,怪少年身形猛往下挫,索千里双掌竟接实在护栏上,啪的一声,打
得火星四射,石上端端正正显出两个手印,其中一个宛然七指,两只掌印显得特
大,只为罗喉煞功一运聚手掌,顿现粗胀,这是自然之理。怪少年身形下挫,只
一晃便到了索千里身后,见这七指手印,无疑地他就是害母的仇人,热血又是一
阵沸腾,两目露出杀机。

  索千里双手打在护栏麻石上,即心知要糟,霍地一鹤冲天,双足一划,侧身
飞出两丈外,落定身形后,依然双掌作势。这时怪少年却一步一步欺向身前。口
中沉声问:「当年嘉陵江畔渔村,掌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是你这老狗么?」

  鸠神索千里狞笑道:「不错,那次却幸被谢文小辈躲过。」话声中罗喉煞功
再度发动,双掌突出,这一次可用上了十成劲,一股极热的罡风又复向怪少年当
胸劈去。

  怪少年微微轻笑,笑声森冷之极,翻腕抖掌就往来掌迎去,索千里顿感自己
发之「罗喉煞功」被对方强劲震了回来,心念还未转,眼目一黑,身形却被绝伦
无比的气柱撞得倒飞出去。索千里内功精湛,碰在阶石上,只闷哼了一声就鲤鱼
打挺一跃而起,就往外窜去,怪少年身形更速,闪电似地伸手抓住索千里双肩,
「克察」声响,索千里两只手臂,登时齐肩卸下,又复翻腕点了索千里九处阴穴。

  只见索千里额角冷汗豆大冒出,面部肌肉一阵扭缩,似在疼苦不堪,无奈出
声不得,怪少年一点怜悯之容都没有。尚冷笑道:「索千里,我叫你死得明明白
白,告诉你,少爷就是追魂判谢文的后人,我这「七日搜阴断魂」手法,任你天
神不凡,也解救不了,少爷存心要令你慢慢疼苦死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罢,晃眼就消了形踪。

  祭坛边四支蔑条桐油火炬已将燃尽,只剩下不足一尺长尾截,发出毕剥的声
音,这是火炬竹条行将松散的前奏,转眼,竹条散了一地,火焰顿减,仅余下一
点点昏暗的红光,慢慢的寂灭,祭坛恢复了自然的黑暗。

  晨曦初上,河间至任邱小道上来了一个姿容俊秀,神采奕奕的少年书生,手
持着一把措扇,漫步闲游,看似与常人步伐无异,其实甚快,转眼就走出了三五
十丈。这少年就是怪手书生谢云岳,他为了避免形迹显露,不由大道去京,反沿
滂沱河,斜取河间府,由小径去任邱,经霸县固安,进丰台入京,他从昨晚击毙
鸠神索千里后,返至客栈取了行囊连夜起程,黎明时,巳自越过河间府。

  二十里铺在河间府正北方,隐蔽于一片参天古树中,其实是一个小村落,不
过有一条四五十尺的街道,因为二十里铺是通任邱的孔道,来往的骡车客商还不
少,使这街道增添了几分热闹。街头上有一家卖酒茶的小店,门首瓜棚架下,设
有十几幅座头,卖些酒茶,酱干,卤牛肉、馒头等吃食东西,专备过往客商打尖
食用,内面尚有栈房十数间可供歇宿。

  这时,座头上有四五拨人先谢云岳而至,谢云岳走来找一个比较干净的座头
坐下,只见过来招呼自己的是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面色姜黄,不停地咳嗽,似
有宿病缠身,语声沙哑,所不同的,眼神分外清澈,老者问道:「客官,要点什
么东西吃吗?」

  谢云岳笑道:「老人家,在下走了夜路,腹中有点饿了,可有什么现成东西,
随便拿来充饥即可,不必费事。」

  老头哦了一声,连说有有,遂望内面用沙哑喉咙叫道:「婉儿,搬十个馒头,
一壶酒,昨晚留下的二斤牛肉,一并送给这位客官用。」」

  里面屋内回了一声:「爷爷,这就送来了。」声带甜脆,脆得十分好听,似
是一个小姑娘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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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带笑向谢云岳招呼道:「客官,你请稍坐,我那小孙女在后面生火,很
快就会送上。」又含有深意地望了谢云岳一眼,咳嗽两声,转身往那靠着街旁一
把竹躺椅中躺下,微闭双目,似是在养神。

  谢云岳移眼打量棚内四五幅座头中食客,大都为肩贩土著,其中一幅座头上
坐着两个四十上下浓眉巨目劲装的中年汉子,甚是打眼,肩头上都插着厚背泼风
刀,一面喝酒,一面不时瞧在那老者脸上,口角泛出一丝冷笑之容,谢云岳看在
眼里,不禁微微起疑,忖道:「这老者莫非也是武林中人,看这两汉子似是有为
而来。」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银铃的声音:「爷,吃食东西送来啦,趁热吃吧,凉了就
不好吃啦。」

  谢云岳急转面一瞧,不由得眼睛一亮,只见眼前立着的是一个约摸十四五岁
的小姑娘,虽是粗布衣服,却掩不住她那天然秀丽,俏睑泛出刚成熟少女的苹果
红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看自己脸上,双手托着一方托盘,盘中的馒头正冒
热气,可不是刚刚起笼的吗。

  那姑娘见他猛一转睑,对方一双俊目,闪着炯炯光焰,正与自己目光相触,
像一道电光般地传遍了全身,芳心砰然乱跳,粉睑上红云顿起,疾将臻首低下一
笑,纤手把食物一碟一碟地搁在桌后,柳腰一扭,翩若惊鸿般闪入内。

  谢云岳心无遐念,只觉这小姑娘长得十分的秀丽,此时忽听得那旁二个劲装
汉子低声互语道:「老大,想不到这病老儿有一个长得水葱般的小妞儿咧。」

  「哼,你又犯上老毛病了,只等杨山二鸟一来,迟早还不是你口中之物,急
什么。」谢云岳徒然一惊,这不是指那小姑娘么,嘿,敢情两人一定是下三门淫
贼,有我谢云岳在此,准要你们好看。

  那老者似是听见他们两人的说话,微微变色,两眼启开望了两汉子一眼,后
又闭上,目光如电闪一般,哪有半点病况。一个时辰过去了,老者躺在椅上,似
乎是睡着了,先前不停地咳嗽,暂时是寂然无声,食客全都离此启程望那任邱县
而去,丢下了散碎银子留在桌上,只剩下两个劲装汉子,及谢云岳三人,静静地
饮茶。

  那两个劲装汉子不时东张西望,神情急燥不堪,口中自言自语地咒骂着。门
内冲出一个六七岁的男童,玉琢似的可爱,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像墨珠一样清
澈,满脸稚气,口中不停地嚷叫:「爷爷,爷爷。」刚才惊鸿一瞥的姑娘跟着那
男童追出,一眼看见谢云岳还没走,似乎一怔,不由地慢下步来。

  那老者被他孙儿吵醒,睁开眼一抱在怀,笑问道:「青儿,是不是又淘气,
把姊姊惹火了?」

  男童嘟着一张小嘴,说道:「爷爷,青儿并没淘气呀,只是多吃了一个馒头,
姊姊就要打我手心,爷爷,你说姊姊坏不坏?」

  那老者呵呵大笑起来,声音宏亮之极,姑娘走近前,说道:「爷爷,你咳嗽
还没好嘛,怎么您老人家又笑起来了。」说着,将那男童抱过手中,老者长叹了
一声,又闭上眼睛。

  两个劲装人汉闻得老者笑声,不由变色,忽然远处发出数声清啸,渐由远而
近,霎时,来了四人,均是疾驰而至,足不扬尘,轻功极佳。小姑娘见状,面现
惊容,不由退至谢云岳桌边,谢云岳即笑道:「姑娘,把你弟弟交给我吧。」

  姑娘回首凄然一笑,当即把手中男童递过,说道:「大叔,你最好抱我弟弟
去门内避躲,这批坏人都是冲着我爷爷来的,说不定有什么凶险。」

  谢云岳摇头笑说:「无妨,姑娘自己当心就是了。」姑娘笑笑,一晃身,就
到了老者椅后,老者依然闭上双眼,似不知身外暴风雨即将来临。

  四个匪徒一排秋雁般立在老者竹椅前五尺外,面呈狞笑凝视着老者,姑娘闪
在老者椅后时,四匪睑上突变淫邪之色,先前来的两个劲装大汉,泼风刀已持在
手中,紧张地立着,似防着老者突起发难。四匪中一个瘦长个子,突然发话:「
傅六宫,你不要装死卖活,俺贺德彪找你五年了,识相的,快献出那本拳经,还
可饶你一条老命。」

  只听得老者喉间发出一声暴雷似的大喝,双目陡启,纵身从那椅上飞起,两
手当胸望那四匪徒狂飙般撞击。四匪猝不及防,被掌风懂得身形一歪,那老者也
窜离二丈开外,旋身怒目,不住地喘息着。婉姑娘一见大急,窜在贺德彪身后双
掌蓄劲猛劈,贺德彪闻风知变,急撤步挫腰,两手急旋往上一托,婉姑娘柳条似
的身形被他一托,弹在半空,姑娘武学也自不弱,凌空来一个「细胸巧翻云」双
腿一曲,柳絮般落在老者身侧。

  老者怒道:「婉儿你怎可轻率出于,快护着青儿要紧。」

  婉姑娘星目含泪,唤了声:「爷爷。」

  只见那老者两目威棱逼视,喝道:「怎不听话,快去。」喉中又发出喘息,
接着又是数声呛咳,婉姑娘无可奈何,怒视了群匪一眼,缓缓退在谢云岳身前。
那男童在谢云岳怀中,不时地叫着大叔,问长问短,谢云岳手抚摸着他的小脸庞,
口中漫应着,双眼注视着当前的形势。

  这时,贺德彪浓眉一扬,狂笑道:「傅老儿,想当年你虽然幸而漏网,也被
贺某一招红砂掌击得重伤,红砂掌下难有一人逃命,无药可救,你仗着内功精湛,
苟延五年之久,也算了不起,如今被贺大爷找着,还有何话说,你愈动真气,愈
自找速死,不要执迷不悟,赶紧献出拳经,在杨山二鸟面前,今日只有这次好说
话。」

  那老者喘息己住,嗓音又变沙哑,说:「贺德彪,你体仗人多,我老头子还
未必就怕你。」

  谢云岳一听傅六官嗓音,就知真气耗损过度,红砂掌伤淤积体内,若再用真
力,必然喷血而亡,他不能坐视不救,低声唤道:「姑娘,你抱着青儿。」匆匆
递在姑娘手中,手指虚空急点两下,那两个持刀劲装汉子,刹那间仆倒尘埃,扑
通两声大响,震得地面尘土飞扬,后来四匪闻声大惊,旋身见着两人情状不由猛
然怔住,瞪着贼亮眼睛瞧着谢云岳脸上。

  谢云岳含笑走在贺德彪身前,说道:「我虽未听明你们来此寻仇原因,只看
你们气势汹汹,凌欺身染重病老翁,一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少爷重述你一句话,
识相的,赶紧挟起尾巴滚,少爷面前,今日也只有这次好说话。」

  贺德彪震于面前少年的气势,不禁慑慌不语,突闻贺德彪身边一匪抢前一步,
炸起嗓子喝道:「小子,杨山二鸟的事你也敢管吗?你也不打听打听…」话犹未
了,啪的一声响,面上起了一种热辣辣的感觉,半边睑肿起老高,牙齿和血迸出。

  原来谢云岳心恨此贼骂自己小子,不等他话完,迎面就一掌,出手好重,打
得此贼满面生花,口中喝道:「打听什么,快说。」声色严厉之极。

  这一来,把傅六官及两小,看得惊喜交加,傅六官心知今天这条老命又算是
捡回来了,先前只看见此少年丰采不群,气宇非常,还没瞧出竟是蕴藏不露的奇
士,那青儿不住地拍手笑道:「大叔、你多打他们几下耳光子好不好,他们欺侮
我爷爷太甚哩。」」

  那被打的贼人名唤九头枭谭龙,是杨山二鸟中最手狠心辣,诡计多端的人物。
这时,一手抚脸呵呵不止,想来挨得不轻,半晌痛定神清,望了贺德彪三人一眼,
意似招呼四人同上群殴,贺德彪用眼色制止。贺德彪三人为何暂时按兵不动,只
因近来江湖中被几个少年搞得天翻地覆,震惊了整个武林,面前少年不知是否那
传说中的几个少年之一,意欲先问清了来历师承再说。

  谭龙无端挨了一个嘴巴,焉能就此甘心,他见三人竟不同意他群殴的作法;
一怒横了心,呼地抽出身后两只判官笔来,喝道:「打听什么,打听我杨山九头
枭谭龙是好惹的么。」

  谢云岳不由失笑道:「不能惹,少爷也惹了你,告诉你,你们今天想整着身
子回去,这是妄想。」

  谭龙一声不响,双臂猛然一分,身形抢出两只判官笔竟施出「钟道降魔三十
六打」招法,一照面即一招六式变化同时攻出,笔头露出两道青芒,向谢云岳「
气海」、「百会」、「肩井」、「心俞」、「志堂」、「命门」六处重穴,追风
似地打倒,这「钟馗降魔三十六打」判官笔招式,是当年武当神笔侠钟奇震荡武
林成名心法,名门一脉相传,为何会由谭龙得此,此种招式施展开来,对方若然
被其罩住不死就伤,且不论此,单指笔头暗藏二十四支「闷心针」,只须捺按柄
头卡簧,针就如一蓬芒雨打住对方,一经打中,即循气脉攻心,若不速闭穴道,
当场必死无疑,端的厉害无比。

  但这种利害兵刃,换在别人一定心存顾忌,可是在谢云岳面前,就无能为力
了,谭龙判官笔疾出勇攻,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只待有利时机,即将「闷心针」
打出,只一打上,嘿嘿,那时就要看我谭龙厉害了。蓦见谢云岳两手一动,欺身
上前,谭龙心笑这小子找死,陡党心头猛震,眼前一黑,暴噪声中人已震出三丈,
撞在地下,有如山崩地裂,口喷黑血而死。

  原来谢云岳身形欺前,两手分光影掠已抢在谭龙脉穴上,轻轻一提,谭龙身
躯悬空,右腿一撩,猛踢之下,谭龙身形倒飞,手中两支判官笔被谢云岳趁势夺
下。谢云岳在谭龙身形撞飞之际,便自回身把一对判官笔,送给青儿说道:「这
对兵刃送给你,算是大叔见面之礼。」

  青儿挣出他姊姊怀中,满脸憨笑,嚷道:「大叔,谢谢你啦。」

  且说贺德彪等三人,见谭龙一招不到,便被踢死,不吓得魂飞天外,先前心
头所惧此少年想就是近日所传之江湖克星,不期然而遇,自己一到,即见此少年
坐在一边饮酒,自己竟会大意糊涂,怎么不会先想到是他,早知如此,说什么也
不会动手找老狗晦气,等他走后,再来不迟,想到此处,暗骂自己该死,无奈谭
龙已死,自己不出面找场,抖手一走,日后传开出去,我贺德彪哪能受得了。于
是强提着胆子,大喝道:「我杨山二鸟往日与你无怨无仇,怎可施此毒手。」

  谢云岳微笑道:「刚才谭龙不是说过叫少爷打听打听他是何人物,你也不是
说过在杨山二鸟手下,无人可能幸存,少爷为你们大言所恐,不禁用上了全力,
故而失手,还望见谅。」继又脸色一寒,沉声道:「难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少爷
手下,几曾有恶人活过命。」

  贺德彪闻言,惊得汗透重衣,身躯微颤,强作镇定道:「贺某自知不敌,这
场过节暂时记上,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罢,打了其余二匪一个招呼,急急
转身,晃肩欲待逃走,哪知他才双脚一动,但觉一缕风声掠耳。少年身形已立在
面前,微微含笑,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贺德彪心惊谢云岳身法好快,又知今天之事不能善了,这一阻拦,定然是凶
多吉少,语声有些发颤道:「阁下,何必欺人太甚,拦阻我还有什么话说?」

  谢云岳晃手一掠,贺德彪挨一个重重的嘴巴,厉骂道:「你还知欺人太甚,
傅大侠避世五年,你们尚且不能放过,尚自厚颜找场,少爷面前就是不理这一套,
出道以来,从无一人在少爷手下溜脱过,今爷不能自毁规条,现在为顾全你们自
己颜面。快点自裁,免我动手。」声犹未落,贾德彪身旁二匪,已沉不住气,一
掠兵刃,闪电似地挺身抢攻,刃光如雪,婉姑娘不由大急哎呀一声出口,只听当
当两声,两匪兵刃当时落地,身形像软蛇般萎顿坠下,不住地抽缩。

  贺德彪在二贼出手之时,向房外急窜出去,两个起落,人已在五丈开外,岂
知谢云岳左掌疾点二人残穴时,右掌同时往贺德彪身后斜挥一掌。随之一收,掌
上「弥勒神功」吸字决,贺德彪身才沾地,猛觉一股巨大无形吸力,把自己硬拉
回原处,如箭矢一般撞来,轰隆之声大响,地面尘土飞扬,贺德彪被懂得眼冒金
星,不觉晕死过去,谢云岳向贺德彪腰间点了一下,含笑往傅六宫那边走来。

  傅六官从谢云岳出手起,一直瞧着发呆,愈看愈摇头叹息,自言自语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人老了,不中用了。」继见向自己这边走来,
急抢前两步,一揖到地道:「承蒙少侠仗义解救,小老儿感激不浅。」

  谢云岳一把扶起,笑道:「些许小事,何言相谢,傅大侠言重了。」忽又望
着六具贼尸皱皱眉说:「这六个东西,要清理倒有点费手脚咧。」

  婉姑娘忽然格格笑出声来:「六个大人怎么说是东西?」

  傅六官道:「这个无须顾虑。」从身旁取出一个小瓶。揭开瓶塞,用指甲挑
出黄色叶末,倾入六贼鼻孔,移时,化作一滩黄水。

  青儿冲在谢云岳身前,双手往谢云兵颈间紧抱着,傅六官面色着沉道:「青
儿,不得无礼。」话身一完,不禁咳嗽起来,咳得弯腰垂地,连声不止,呛得面
红耳赤,涕泗横流,半响,才直起身来,婉姑娘不住得替傅六官捶背,忧形于色。

  谢云岳沉吟一下,慨然道:「药医不死病,傅大侠,你这宿疾还不是死症,
在下也还能治。」

  傅六官一听,眉梢一展,倏又幽幽长叹一道:「小老儿初中红砂掌后,即奔
求昌平医隐侠叟赛华陀魏平洛处,经赛华陀用药后,断言最多苟延六载,少侠纵
有仙药,也难回天了。」

  谢云岳听傅六官之言,知是还信不过自己,淡淡笑道:「傅大侠,何得出此
丧气之言,仆短有数尽其在我而已,即就是死疾,在下也可免除疼苦。」

  傅六官见他意诚,遂道:「只是又要少侠费神了。」便引至房内,解开衣襟。

  谢云岳察看伤势,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只见后胸宛然一双紫红手印,触指呈
软,又将傅六官双脉扶了半刻,只觉气脉虽弱,但未断生机,要知轩辕十八解真
诀内,有一章专论「太素脉」,太素脉不仅治病,可知一人穷通寿夭,富贵吉凶
之数,当下微笑道:「傅大侠,还有转机,你大可放心。」忽又转面向婉姑娘笑
道:「今天不要做生意了,你去关上门吧。」

  婉姑娘纤手掠了一下鬓发,展颜笑说:「好吧。」牵着青儿去了。

  谢云岳脱掉傅六官通身衫裤,替他推宫活穴,手指如飞,专走肝经阴脉,逆
运推上,与常用之推穴法人相适度,此种手法,须要捏准分寸,稍一不慎,必至
身死。傅六官只觉他的手指灼热、每到一处,即舒通无比,渐渐气血随他手指流
窜,聚集于伤处,通压掌伤,感觉如一股奇热无比之气,包着一块寒冰,使自己
十分难耐,不禁呻吟出声。

  此时婉姑娘与青儿探首进来,见爷爷脱光衣服伏在床上,姑娘不禁羞得缩身
转去,谢云岳叫道:「婉姑娘。」

  姑娘在堂前轻应了一声,谢云岳又道:「姑娘,有纸笔没有?」

  片刻,婉姑娘悉索悉步走到门口逡巡不前,谢云岳掀过棉被盖至傅六官身上,
说道:「姑娘,不妨事了,进来吧。」

  姑娘拿着纸笔墨砚,身后随着青儿,脸上红霞尚未退尽,青儿伏在傅六官头
边,问道:「爷爷,你好些吧?」

  傅六官沉吟声大作,显然比前更加难耐了,婉姑娘拉过青儿,嗓道:「弟弟,
你不要烦爷爷嘛。」

  青儿嘟着嘴,仰面说道:「姊姊,你太罗噱了,爷爷不是说过,看你以后嫁
了人,怎么得了。」

  谢云岳听了失笑一声,婉姑娘白了他一眼,一面喷道:「弟弟,你再敢胡说,
是想挨打。」说着拧了青儿一把。

  青儿眼圈一红,叫道:「大叔,你看姊姊拧我,你还不打她。」

  谢云岳只笑笑,拿写好的处方递给姑娘道:「照方检药,快去快来,还要两
斤黑炭,三斤陈醋。」姑娘应着,飞跑出去,青儿随着追出,连唤姊姊。

  两小走后,谢云岳又揭开棉被:只见胸后紫红掌印渐淡,心知积淤将化,又
用右掌按住尾关穴上,以先天真气通去,移时,傅六官感觉喉开刺腥作呕,谢云
岳在床下取出木桶一只,傅六官猛然呕出半桶淤血块,腥臭异常,掌印转呈赤红
色。

  门外脚步声起,婉姑娘买药已然转来,激云岳并命煎药备服,黑炭研末烧红,
用布蘸得陈醋,涂在掌印上,又用红炭末平铺在醋渍处,傅大官疼得哎哟大叫,
婉姑娘站在一旁,看得心酸,珠泪潜然,连青儿都哭出声来。

  好不容易手术施完,胸后掌印仅留下一圈淡影,傅六官疼得晕了过去,谢云
岳慢条斯理地将傅六官翻过身来;身旁取出一盒金针,在「气海」、「幽门」、
「章门」、「天府」等穴打了十二针,傅六官苏醒过来,尚自呻吟出声。

  一盏茶时过去,谢云岳命婉姑娘取药来,将金针拔出,喂服了一次汤药,随
把棉被盖上,说:「傅大侠,你可睡两个时辰,再吃二煎,也就痊愈了。」傅六
官低声谢了一句,便沉沉睡去。

  谢云岳与婉姑娘青儿三人提出门外,将门掩上,谢云岳笑道:「青儿,你喜
欢大叔教你使用判官笔么?」

  青儿一听,大叔要教他判官笔招,喜得稚笑出声,匆匆跑进自己房内取过适
才谢云民夺自谭龙手中一对判官笔,本来青儿与他姊姊对这位大叔敬若天人,就
有意请他偷教几招,这一自动开口,那还不喜出望外。青儿跳跳蹦蹦跑出,立刻
把判官笔交在谢云岳手中。

  谢云岳见这对判官笔寒铁铸成,铸作甚为考究,每一处都部合尺寸,趁手异
常。于是把这对判官笔出处用法说了,又把「钟馗伏魔三十六打」把式细细讲解
一遍,一长身形,将这三十六打慢慢演开,可是这招式他已变动,比谭龙所施的,
尤自不同,威力不知增进若干倍。青儿接过判官笔依式演开,偶尔也有部位身法
不对时,谢云岳从旁及时指正,大部能中规矩,练至第三遍头上,竟然丝毫不差,
谢云岳暗赞此子真个聪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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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姑娘在旁凝视,不由意领神会,谢云岳见状道:「婉姑娘,你也来练一遍
试试好不?」

  婉姑娘着应了一声,拿起判官笔来,身形旋开,但见笔走龙蛇,风声呼呼,
把谢云岳所说笔招奥深处,尽都悟透,谢云岳见了,觉此两姊弟倒是上乘习武之
材,不禁动了爱才之念,等婉姑娘笔招一完后接着笑道:「既然你们姊弟都喜习
武,我再教你们一套「白猿剑」及「九宫阴阳正反步法」吧,一俟习练纯熟后,
虽不能傲视武林,泛泛之辈已不堪一击,即遇上一二流高才,也可自保有余。」

  两姊弟不由喜极,婉姑娘取出一柄长剑,谢云岳即把剑招及步法—一讲演练
后,随命两姊弟学习,看看两个时辰过去了,推开房门,傅六官已然醒来好一会
儿了,见面就微笑道:「少侠,小老儿只觉气顺血畅,口内生津,比之前时,判
若两人,此恩此德,即接草衔环亦不能报于万一。」继睁着眼望了谢云岳一眼,
又叹息道:「少侠年纪轻轻,一身武艺医道,超凡入俗,此事与武林常规有悖,
若不是小老儿亲眼得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谢云岳笑笑,俯身把炉火上煎好的药汁,倾了一碗,傅六宫接过一饮而尽,
披衣下床,推门出外,见两姊弟勤练谢云岳传之身法剑招,傅六官一眼瞧出这身
法奇诡怪异,威力莫测,笑道:「劣孙等何来这种福缘,得少侠传授此罕世绝学。」

  谢云岳道:「令孙等都是习武之上乘人才,可惜未遇明师,不然还不是两朵
武林奇葩。」

  傅六官忽然笑道:「你看小老儿何等无理,见面这久,尚未请教少侠上下称
呼。」

  谢云岳心想:「还是用假名为是。」遂答道:「在下言岳。」

  这时两姊弟练完了身法,青儿呼的一声,奔在傅六官怀中,仰面憨问道:「
爷爷,您伤好了吧,这位大叔有多好,还教了青儿武艺,爷爷,您问问大叔愿意
收青儿做徒弟吗?」一脸乞求之色。

  谢云岳一把抱过,抚摸着他那苹果般的脸蛋,微笑道:「青儿,你听我说,
大叔极愿教你习武,不过大叔还有事,晚上就要离去的,你勤练大叔所教的,大
叔就高兴了。」青儿面上似是默然,婉姑娘也是一脸惜别之色,张嘴欲言,倏又
忍住。

  傅六官见状,只是摇头叹息,孙女儿已十四了,未免思春,面前这少年人中
龙凤,与孙女儿可称壁人一双,但说什么也未便启齿,忽望房内走进,匆匆拿出
一本羊皮纸卷递在谢云岳手中,神情似是无限神伤道:「这本拳经,不仅是小儿
媳两为此丧生,就是小老儿也差点遭了红砂掌毒手。拳经本是小儿最早发现在恒
山绝顶壁洞中,不幸被十数邪党也进洞搜索,正好撞上,儿媳历尽遭害,小老儿
也被贺德彪打中一掌,死拼逃出,可惜尚有一柄「太阿」剑被一不知名的邪匪抢
去,此匪形状特异,身长八尺,形若胡瓜,满脸白毫寸许,一见就知。」

  说着指了指青儿两姊弟一下,又道:「小老儿祖籍洛阳,他们都在寓所受庸
妇带着,逃回家后,即带着他们去昌平就医,随后就在这处定居,虽想杨山二鸟
还是不能放过我,这本拳经满是甲骨文字,小老儿粗识之无,怀璧其罪,留着无
用,不如相赠少侠了吧。」

  谢云岳连连挥手推辞不受道:「在下何德何能,敢受此重宝。」

  傅六官大笑道:「言少侠,你此说又是见外了,岂不知宝剑名器惟有德者才
能守之言。」

  谢云户推辞不掉,只得受了,掀开拳经匆匆的一阅,不禁惊叫了起来,原来
这本拳经就是「弥勒神功」,尚多出两式,「阴极阳生」、「六合化一」。此两
招蕴含天地不测之机,降龙伏虎之威力,于是说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此
本经诀就是在下所习之学,倘被旁门左道得去,转眼武林中就是一片血腥,在下
受此厚赠,无物答收,意欲授一段吐纳静坐功夫,对大侠及令孙等三人武艺方面
略有帮助。」说此即将口诀精窍说了,又从身旁取出三粒长春丹命三人服了,三
人只觉入口芬芳,直通五内,顿时感到目明神清,傅六官知这为稀有珍药,受益
不少,不由频频称谢。

  这时婉姑娘走进内面,不到一盏时分,就端出一盘热腾腾馒头,卤牛肉,谢
云岳顿觉饥肠轳轳轻轻,立起笑道:「傅大侠你看你孙女儿多聪慧,就知我这大
叔饿了。」也不客气据案大吃。

  婉姑娘娇笑一声,道:「爷爷,您看言少侠,又不比孙女大多少,人家对他
客气,尊称他一声大叔,怎么他自称大叔,这不是卖老嘛?」

  傅六官微笑不语,他为什么如此,暗想婉儿说话也对,一叫了大叔,当上了
长辈,以后就到了想改口,婉儿这丫头人小心大,她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为什
么强要他称少侠为大叔咧,所以微笑不言。谢云岳呵呵大笑,仰面望了望三人一
眼仍然俯案大吃,他也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出婉姑娘语中涵意?傅六官之为什
么微笑不言,在他可为难之极,眼帘中突然浮现出赵莲珠刁妩媚,周月娥慧婉可
人两条俏丽身影,心头惕然一警,呵呵笑声,掩藏心内那份尴尬。

  婉姑娘星眼一飘,见她爷爷微笑着,就知他老人家一定猜出自己的心意,不
禁粉面一热,十四岁不算小了,那年头十五六出阁的姑娘,太多了,等到十八九
还没有婆家,外面就蜚短流长,哪像现在这年头。她用手臂撞了青儿一下,那青
儿正自一块卤牛肉进口,猛然一怔,婉姑娘使了一眼色,娇笑道:「弟弟,你看
我们改什么称呼才好?」

  青儿玉雪聪明,小眼珠一转,一双小手抓到谢云岳右臂说道:「你看,我们
叫你言哥哥,好吗?」

  谢云岳闻言一愕,千愁万感,齐部涌上心头,暗忖:「人家年龄和我们差不
多,叫我哥哥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丫头,究竟安什么心眼,莫非是……」他怕想,
于是一笑,说道:「随便你们怎样称呼我都行,何必兜一个大圈子,找青儿替你
说话。」婉儿双颊红生,低头轻笑。

  傅六官哈哈人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当真爬上了高枝了,少侠,咱们
各交各的。」顿了顿又道:「言少侠,当真晚上你又要离开么,不如留驾一晚,
明儿一早再上路,如何?」

  谢云岳笑道:「只是太打扰了。」

  青儿听说他肯再住一晚,高兴得不停地张口笑出声,谢云岳道:「小猴儿,
你别太高兴,我吃了就要外出,回来时,若你坐功,步法还没纯熟,小心我要打
你罚你。」青儿做了一个怪像,舌头一伸,婉姑娘噗嗤一笑,娇躯闪往里面张罗
晚上菜蔬去了。

  谢云岳匆匆出外,找到了一处小山,树木青翠,流水深淙,他在一个隐秘之
处,怀中取出「弥勒神功」羊皮手卷,浏览一遍,神功共十四式,前面十二式与
明亮大师所授的无稍差异,不过恩师说这神功是祖师无为上人在北天山,穷数十
年心血创悟出来的,这里有点矛盾之处,自己难以猜透,不如等回山时见上恩师,
细问根源。

  这时,也凝神定气,一任其气运转十二重楼,把那「弥勒神功」最后两式「
阴极阳生」、「六合化一」,照决上所注施展,但学这两式比前十二式威力不知
大上多少倍,一吐掌风雷顿泽,排云吞雾,面前一排碗大直径的树木数十株,应
掌而折,直飞出十数文外,不由暗暗吃惊,天幸这卷册子落在自己手中,倘为歹
人所得,后果自不堪设想,心中不由对傅六官感激不已。

  他将归元吐纳坐功练了一遍,昨晚赶路疲劳尽情消失,又将「弥勒神功」十
四式重复运行,两个时辰过去,最后两式已可由意念所欲施为,于是把「弥勒神
功」羊皮册子贴内藏好,动身往傅六官寓所走去。他一推门而入,只觉傅六官祖
孙三人,盘膝坐在蒲团上,全是一样的潜神定虑,返虚入真,只看他们面上神采,
便知已窥门径,他也没惊动他们,走出外面,坐在瓜棚架下一把藤椅上,眺望华
北平原景色。

  忽然里,远处传来两声厉啸,谢云岳一听,就知有江湖朋友来了,大白天里,
靠近镇街,怎么武林中人竟肆无忌惮到这样地步,正在惊奇之际,飕飕两条身影
落在瓜棚架外。谢云岳细瞧这两人形象,一个是身形魁悟的僧人,灰色僧袍,背
上斜插一柄黑甸甸的方便铲,一双鱼眼露出凶芒,酒糟鼻,四方海口,领下光秃
秃的,只看他眼角鱼尾,便可猜出年岁五十上下。另外一人,俗家打扮,紫膛脸
颌下一部短须,浓眉巨眼,钩鼻啄嘴,年将五旬,谢云岳端坐椅上,不动神色。

  来的两人,不住打量谢云岳,紫瞠脸者向僧人说道:「大师,二鸟天到这般
时分未见回转,怕是到手后私心自用,隐匿无踪吧?」

  那僧人哼了一声,冷笑道:「两鸟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背叛佛爷,拳经上满
是甲骨文学,除了佛爷认得,他们得着也无用处,看来其中必有缘故,听二马说,
这老狗住的就是此处,不如问问这个酸丁再说。」

  谢云岳一听,暗哼了一声,未作动静,紫膛脸老者大着喉咙喂了一声,道:
「酸丁,这家是不是姓傅的所住?」

  谢云岳剑眉陡扬,单掌望那紫胜老者轻轻一拂,登时紫脸老者蹬蹬撞出两步,
谢云岳缓缓立起,冷笑道:「问话要礼貌点,姓傅的住不住此,与你们何干,像
你们这样不知礼数的狂徒,少爷不屑与之说话,趁早快滚吧。」

  紫脸膛老者定住身来,气得面目变色,那僧人嘿嘿冷笑道:「佛爷眼中不揉
砂子,凭你这点道行,敢在佛爷面前卖狂,真是自找死路,酸了……」言未了,
啪地一声,僧人脸上已着了一掌,僧人怒极如狂,大袖一扬,呼地卷起劲风就往
谢云岳身上撞去。谢云岳暗惊他出手真快,也不敢怠漫,翻腕硬接了一下,只用
上五成真力,两股劲风一接,碰的声响,谢云岳肩头一晃,僧人脚步微撤,两人
各自暗惊对方内力浑厚。

  这时,紫脸老者趁着他俩打上之际,一晃身形,便要偷闯门内,谢云岳也恐
他入内,傅六官三人正在静坐吐纳吃紧之时,岂不要糟。此时一眼瞥见那僧人双
袖再度排出,谢云岳借着他抽出袖风,身形后飘,一把捉住紫脸老者头皮,硬生
生地抛了回去,他这一抛用上了巧劲,使紫脸老者在空中无法用力,摔在地下,
只觉眼冒金星,瓜棚架也被他身形撞倒,哗啦哗啦,乱成一片。

  紫膛脸老者一跃而起,心生怯意,那僧人也自暗暗大惊,心想:「我这铁袖
风力,无异千斤,怎么这酸丁竟能夷然无损,真是怪事。」当下满面杀气,狞笑
道:「想不到我大凉铁佛竟遇上了高人,来来来,佛爷要看看你有多大道行。」

  谢云岳一听,竞是十三邪之内人物,不禁仰天长笑,笑定喝道:「少爷只道
是谁,竟是十三邪内么魔小丑,苍须老怪尚自不敌少爷,你还自夸什么海口。」

  大凉铁佛闻言,只骇得心神欲飞,心想:「苍须老怪听说伤在一个怪少年手
下,俺只道传闻失实,看来这酸丁所说必有几分可信,俺不如用上铁袖劲力试试,
暗藏玄阴指法,侥幸而中也未可知,别为他大言所唬。」当下也不再说,阴侧恻
地低声狞笑,陡地惊天大吼一声,身形猛出,大袖离谢云岳面前一尺处蓦地挥起,
袖内藏掌,中指凸出,就往乳中穴点到。

  谢云岳前次在周维城家中与苍须怪叟对敌时,突然施出轩辕十八解独门点穴,
是乘其不备,攻其无防,故而得心应手,固然「轩辕十八解」及「弥勒神功」两
种是天下罕有的绝学,但自己实在是名头太大,连番施出,若被人认得出历,易
后父亲仇家的警觉,或群施围袭,或潜匿无踪,岂不令自己愿望成空?这半年来
江湖经验渐渐增多,只觉江湖道上荆棘重重,有道是树大招风,只要你做下广芝
麻大的事情,直到传遍遇遐迩,自己的行踪,就被暗暗监视,如此即就是自己武
学盖世,也难防暗算。

  再说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人才辈出,自己这一点实学,也算不了什么,何
况一物尚有一物克制,更觉盛世难继,于是决定把这「轩辕十八解」、「弥勒神
功十四式」,深藏不露,非至性命悠关处,不予施展。暗中主意才一打定,即见
大凉铁佛欺身猛上,双袖卷起一片狂风巨飓望胸前袭到,他微微的一笑,用「玄
天七星步」晃在大凉铁佛身后,右掌以「伏虎金刚掌」用上十成真力,印在大凉
佛后胸。

  大凉铁佛心中打下了好算盘,凭佛爷数十年修为铁袖劲功,及玄阴毒指,并
下并施,看酸丁怎样逃命,哪知袖中「玄阴毒指」伸出时,只见面前一花,酸丁
已失去踪影,自己袖风及指力都已用出十二成真力,身形俯窜回撤不及,即知不
好,但仍自持浑身气功,凝成铁躯,即就换上一掌,也可无妨,岂料大谬不然,
猛觉胸后一震。有如铁锤撞上,蹬蹬蹬冲出三步,只觉眼冒万点金星,胸口血翻,
他吸了一口气,施出「千斤坠」身法,硬硬才将冲出之势收住,但他那铁袖劲风
可把傅六官门前一方土墙震倒塌下,巨声大作,灰土漫天,烟雾尘中傅六官祖孙
三人已自飞窜而出。

  大凉铁佛一眼看见傅六官祖孙三人留了来,脑中闪过一丝恶毒念头,心想:
「若不是今日为着你这老儿,佛爷哪会来此受酸丁一掌,眼看酸丁身法奇快,逃
走无望,佛爷何不先出手制住这娃儿,以此要挟,那么佛爷及紫煞神就可安然而
退。」

  青儿正拿着一对判官笔,满面惊讶之容,就要由大凉铁佛身旁溜过,大凉铁
佛乘此时机,右手三指疾出,才一运气陡觉右臂酸麻如脱,胸口阵阵剧疼,疼得
发颤,一丝力气都使不上,心知酸丁这一掌恶毒得紧,全身功力均被震散,此后
若是不死,就如同废人二样,不由凄惨地长叹了一口气,手臂缓缓垂下,两道目
光转为呆滞,步履歪斜,倚在塌落的木梁条边,呆木立着。紫脸老者乍见傅六官
窜出,神色大变,当时一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窜逃。

  原来紫脸老者为紫煞神巨光,与博六官一年前共事洛阳一家缥局。巨光为人
习性阴狡,后来不知为着什么事,与傅六官闹翻,两人同时离开镖局,其后也曾
偶然相逢,但他们都如陌路不相识,这次紫煞神所以来此,意在趁他之危,因而
为他听杨山二鸟说,傅六官中了红砂毒掌,咳喘得很厉害,根本不能与旁人动手,
在镖局时,傅六官身手比较他高得太多,这时却见傅六官窜出,哪有半点病态,
他良知未泯羞见故人,是以反身图逃。

  不意他在回身后窜时,被谢云岳举掌一撩,紫煞神身形被撩回落在青儿面前,
青儿以为紫煞神要向自己下手,旋风般撤出两步,一对判官笔如飞地插在紫煞神
胸口,鲜血们汩汩流出。傅六官不想紫煞神为自己稚龄孙儿杀死,黯然一叹,鼻
子微哼了青儿一声。青儿小脸一红,分辩道:「爷爷,这是他自己要碰上判官笔
嘛,可怨不得青儿啊。」

  傅六官听说,不由转笑了,说:「爷爷又不是瞎子,什么事还看不清楚,下
次不要胡乱动手。」

  谢云岳笑道:「青儿小小年纪就如此机警,将来一定了不起,傅大侠你责怪
他做甚。」说着把紫煞神与大凉铁佛两具尸体抛在户内,原来大凉铁佛支在木梁
上,已是心脉震断,死去多时。

  谢云岳又道:「傅大侠,我看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你们不如就此离去,有
没有什么朋友家中可以寄往?」

  傅六官想想也是,慨然道:「只有迁住昌平赛华陀家中,婉儿,我们收拾紧
要物件,早点动身。」两人匆匆入内。

  本来傅大官寓所就在街头隘口,何以大白天里不被人察觉,只为被参天古树
隐蔽,又两次出事时,正将没有线人经过,不然惊动地方,可就有点麻烦。稍刻,
傅六官及婉儿携着几个包袱走出,在后园牵来两匹骡子,谢云岳笑道:「你们祖
孙三人分乘两骑,恰好不过,快走吧。」

  青儿睁着一双秀目,奇怪道:「言哥哥,那么你呢?」神情似无限关注的样
子。

  谢云岳不禁一笑:「言哥哥自信脚程不比你们那四条腿为差,不过路上我们
不可能相见。」

  青儿听说,不禁大急道:「言哥哥,你就这么离开我青儿么。」

  谢云岳用手抚摸青儿秀发,心中甚是感动,黯然说道:「青儿,你乖乖地听
爷爷及姊姊的话,勤习言哥哥教的你一点武学,言哥哥现在有急事,两年之内我
一定去昌平看你。」说着,伸手往自已的包袱中取出一锭赤金,递给青儿,说道
:「这个送给你买果子吃吧。」

  哪知青儿推辞不受,连说不要,谢云岳面色一沉道:「青儿,你不收下,言
哥哥是要生气了。」

  青儿这才收下,鼻中一酸,眼泪就要滚了下来,婉姑娘也是眼圈微红,傅六
官也不禁伤感,谢云岳沉着睑催他们上骑。眼看着他们走远后,回身双掌一推,
傅大官原居轰隆塌下,再驰离二十里铺,一路暗中跟随傅六官一行三人身后,一
直护送抵京,才撒手不管。

  芦沟晓月,为燕京八景之一,桥本建自辽金,址在京兆宛平县,桥长六百六
十尺,凡十有一孔,共百十四柱,柱下各伏一狮,镌刻十分精巧,狮体有毛,毛
中隐有小狮,游者数小狮之多寡,往往不易明了,千百年来,没有人能知狮之确
数,而石狮形状,百无一问,幅广二十六尺,跨永定河,每当黄河泛滥时,波涛
汹涌挟着万吨泥沙滚滚而下,但在平时河水鸣咽,一钩新月斜挂柳梢,晨风飘拂,
立在桥上,见些河山壮丽、心胸开阔,令人不禁为之寄情思古,多少古今诗人墨
客,题诗唱赋。

  晨跟初上,甫曙光时,谢云岳即望芦沟桥奔来,桥上已是车磷磷,马萧萧,
一踏上桥端,就听二人大笑道:「三弟真是信人,一早就来了。」谢云岳抬头望
清楚了,不禁得大喜颜开,原来是乾坤手雷啸天,身后立着九指神丐苍玺。

  三人怕招人眼目,同去宛平一家小客栈歇足,互道衷曲,谈了一会,谢云岳
忽笑问雷啸天道:「二哥,高邮湖畔,三手蜈蚣伏令铎之死,是不是你的杰作?」

  雷啸天眨眨眼笑道:「你猜是不是,除了我还有什么人可作,后来想想,觉
得大为不妥,深恐旁人假借名义,行凶作案,对贤弟报仇之事,大有阻碍,来京
后,多方打听,当年暗袭谢伯父之人多达九十多人,经愚兄查出有三人落在关外
千山帮中,「千山俗名长白山,不过千山是一条通俗山脉名称」。首领为白山一
鹤宫天丹,此人是一义簿云天的人物,并不为恶,你可大去辽宁许家庄地方,伺
机查出才可,不然被惊动逃匿,又要多费好多手脚,照我想法不如对当年暗袭谢
伯父之人逐个击破。易收其功,我与大哥今着重调查敌踪你向仇家下手,如何?」

  谢云岳大喜,接着问乾坤手雷啸天抵京后,办好了事没有,雷啸天点点首,
笑道:「其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为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方杰是愚兄多年知交,
职司所限,做事未免太过于极端,得罪了太多江湖朋友,在五十大庆酒宴时,寓
中失窃,竟将九门提督赏赐他的一付唐猊宝甲偷去,本当他可以暗访来踪去迹,
不过贼人偷取去,也太过于开玩笑了,竟当众投柬,于是都城传遍。这事发生将
近有大半年了,方杰知这是存心羞辱他的名头,并没有真意想夺取宝甲,在出事
时,他就派人寻找踪迹,请愚兄来京,因为愚兄眼皮子宽,人缘广,因友及友,
总可找出一点端倪,无奈愚兄有如脱辔之马,萍踪无定,五月后,在三湘地面才
得悉这事,方杰在这期中,每月明查暗访,始终找不出一点头绪,搞得形容枯樵,
长吁短叹,几乎差事也丢了,愚兄一来……」

  谢云岳接口笑道:「二哥一到,就查出来了,是也不是?」

  雷啸天抚掌哈哈大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不是遇见了大哥,事情岂有
这样顺利解决。」

  谢云岳惊疑地望了苍玺一眼,便道:「此事有将何说?」

  苍玺望着雷啸天笑道:「你说得不明不白,三弟以为我这老不死的讨饭讨得
不够,还与偷人东西咧。」

  谢云岳红着一张脸,怒道:「大哥,你跟二哥两人无独有偶,嘴皮子不损人
不行似的。」

  苍玺呵呵直笑,雷啸天眨着眼道:「三弟,我可没损你呀。」接着笑说下去
:「愚兄来京后,一连七日都未查出一点眉目,到第八日头上,愚兄到东岳庙游
玩,遇见大哥,愚兄还未认出是他,他竟找上来自我介绍,对三弟大事赞誉,不
是大哥提起,我做二哥的事先未知你还精歧黄之术,愚兄倒有个好主意,三弟事
了后,不如就在这京城挂牌行医,包可名动公卿,雪花花的银子似水一般涌进…」

  谢云岳瞪了雷啸天一眼,笑道:「二哥,你不说正事,是不是要小弟施出分
筋错骨手对付你。」说着手一扬。

  雷啸天慌得闪出了三步,连说:「三弟,我这话可没损你,罢罢罢,我说正
事要紧,与大哥谈及此事,大哥说他有办法,同回丐帮分堂,追问门下可有人看
见此事发生经过没有,因为大凡京中达官贵人之家有喜庆时,就不离群丐群集,
出事时,丐帮有三人亲眼得见五条黑影越屋面出,观其身形好似都城五鼠模样,
之后,愚兄与大哥找上五鼠隐踪之处,直言其故,五鼠尚不招认是他们所为,被
大哥「金刚散掌」力劈横梁当场震住,经愚兄晓以大义,若不献出,这北九省将
无他们立足之地。只要唐猊宝甲拿出来,保证决不追究,以后也决不会向你们故
意找麻烦,五鼠这才取出,愚兄送回方杰家中,一场大事就此风平浪静。第二天,
大哥在分堂设宴款待部城五鼠,席间无意谈起令尊之事,五鼠说出他们先师谈及
当年暗袭令尊之人,多达九十余位,其中三人现匿藏千山帮中,但三人是谁,他
们也不知。」谢云岳长揖到地,谢了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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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啸天大笑道:「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讲,我还忘记了向贤弟道喜呢。」

  谢云岳俊面绯红,说道:「大仇未报,何以为家,有什么可以喜的,小弟即
刻赶往沧州,见过岳丈后,再去许家屯怎样?」

  雷啸天略一沉吟,笑道:「贤弟,你不想观光北京么?」

  苍玺笑着接口道:「人家两个花不溜丢媳妇还在沧州等候,有什么心绪来伴
你去玩,算了我们走吧。」

  谢云岳面上又是一红。三人来在沧州赵康九家中,云龙三现陶祝三、飞云手
吴奉彪、八卦金刀郑金吾、金面悟空侯履冰,及赵莲珠,周月娥等人都在前两天
到达沧州,诸人见面,喜不自胜。赵康九一见未过门的女婿谢云岳人才出众,不
禁暗暗代其爱女赵莲珠心喜,但自己染有严重气喘,不能起床。

  九指神丐苍玺笑道:「赵老儿,你不知你的乘龙快婿是个歧黄圣手吗,包你
不出三天,依旧生龙活虎一样。」赵康九不禁凝着双目向谢云岳打量,竟似不相
信。

  谢云岳面红红地走近,坐在床前,扶赵康九寸脉,一面详问病情,提笔处下
两帖药方:一帖内服,一帖研成药末外敷,又用金针午末两时打上九针,几天之
后,喘疾霍然而愈。周赵两位姑娘芳心中,流露出欢欣,自傲——对未过门的夫
婿他。

  这夜谢云岳自然不会寂寞,赵莲珠和周月娥不避嫌疑,公然与他同宿同息,
大家也都知道是迟早的事,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而谢云岳只能沧州小住
五日,然后就要与众人分手,单骑北上长白山,所以他也不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赵莲珠娇笑道:「云哥哥,你有没有想我们?」

  谢云岳笑道:「怎么能不想?」

  周月娥娇笑着道:「我才不相信呢?」她一笑起来,胸前的玉峰自然的抖动,
谢云岳哪经得起如此挑逗,这一来使得他更无法忍受这几天来的空虚。

  谢云岳伸手将周月娥紧紧的抱着,周月娥被他握住了足踝,她格格地笑了起
来。谢云岳伸出手指,在她的脚底,轻轻地搔了一下,她的身子绻缩着,而且两
脚不停的乱踢。当她身子缩成一团的时候,她那两条粉光细致而修长的玉腿,几
乎全露在外面了,两腿之间更是若隐若现。

  谢云岳看在眼里,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她光滑柔嫩的大腿上,轻轻地上下不停
的滑动着。周月娥发出的笑声,更是荡人心魄。她的身子扭动着,像是想躲避谢
云岳手指的轻抚。但是从她那媚人的笑声听来,她又像是享受着谢云岳的轻抚,
又似在等待着什么的来临。

  谢云岳的手指,此时停了下来,停在周月娥的身上。周月娥也停止了笑声,
她的俏脸上,泛起了一片绯红色。她在急速地喘着气,随着她的喘气,她那饱满
的胸脯,和她那柔软的小腹,在迅速地起伏著。这时周月娥握住谢云岳的手腕,
腻声腻气地说:「云哥哥……你……看我怎样……」

  谢云岳笑着说:「现在看来,你是个顽皮的女孩子。」他的手又向上移动,
滑过了周月娥柔软滑腴的腹际,来到她那极富弹性的胸脯而停了下来。

  谢云岳一只手不停的忙于双峰之间,另一之手则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肢。周
月娥此时已忍不住地发出低吟的声来,她美丽的大眼睛中,泛出了一股水汪汪的
神采。她纤细的手指,一颗又一颗地解开谢云岳的衣钮。这时谢云岳双手一伸抱
住了周月娥,对着她的嘴就吻了起来。

  周月娥把嘴张开,伸出舌尖给他吸允,谢云岳吻得很热烈,也很有技巧,边
吻还边抚摸着她的全身。周月娥被她摸得口中「嗯」、「嗯」地哼着,只得用她
身子上上下下突出之处去刺激他、摩擦他,并且用一种迷迷糊糊的鼻音来表示她
的需求。

  这一来,谢云岳的心头不由得一阵的畅美起来,他的一只手,变得更放肆了。
他把周月娥的上衣解了开来,粉红色绣花的肚兜露了出来。粉团似的肉球,透着
幽香,露出白晰的肤光。他的手向肚兜内钻进去,紧握着那对温香丰满而又有弹
性的乳房。

  「唔……」周月娥快速地去捉住他的手,媚眼不断地眨动着说:「轻点,会
被你捉破的。」

  谢云岳听她一讲觉得自己也太用力了。随后他松开了手,脱去她的外衣,解
下了那粉红色的肚兜,那对青春的乳球便幌汤在她的眼前。这两个乳球,不但大、
圆,而且挺胀的,弹性其佳,乳晕绯红,乳蒂细小如红豆。肉是白里透红,感觉
是极为敏感的。

  谢云岳屈下身去用嘴对着奶头就吮了起来,周月娥感到一阵热流,传遍了全
身,并且把胸脯向他挺了过去。谢云岳吮着一个奶头,一手摸着另外一个,又揉
又捏的。周月娥感到全身酥嘛,人也觉得有点轻飘飘的。此时谢云岳如获奇珍异
宝,既入宝山,哪能让空手而回呢。

  他揉捏着那丰满的肉球,另一只手又去力争下游,他缓慢而又节奏地滑进,
滑过了小腹,揉着一个暖融融的贲起地带。周月娥那双修长的玉腿,此时更加无
所适从了,她蹬着腿摇摆不定,一双鞋早已踢开了。谢云岳的动作更加剧烈,急
如星火,连拖带拉的便将她的裙子给脱了下来,现在她身上仅剩下那件小得不能
再小的亵裤了。

  周月娥她全身都露了出来,身上的皮肤白中透着红润,细嫩无比,一双修长
的玉腿均匀而又柔润。白色的透明亵裤,紧紧地裹着肥厚的肉丘,阴户也能看得
清楚,真叫人着迷,也令人血脉通胀。谢云岳看在眼里,想在心头。这餐美食,
必得好好地享受它一番,才不辜负了造物者的这美好杰作。

  谢云岳迫不急待第一把抱着她往床上一放,周月娥也趁势地向床上一倒躺了
下来。她心房在急速地跳动着,脸上浮现着红滑的色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像
是在渴求什么似的直望着谢云岳。他那熟练的手法,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了他那
身上仅有的障碍物。周月娥娇羞地一只手围在胸前,另一只手掩着她那长满芳草
的私家小园圃。

  谢云岳把自己身上物解了下来,变成了伊甸园中的亚当,全身上下无一处不
是坚实健壮的肌肉。谢云岳除去身上物之后,便将那结实的身子偎过去,他轻轻
拿开周月娥的手,眼光像给磁铁吸住了。

  「月娥妹妹,你的身材真美,即使吹毛求疵也找不出一丝儿缺点来。」

  周月娥摸摸他的脸颊,妮声问:「你说什么?」

  「吹毛求疵。」他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立即将手拿开,「咭」的笑着说:「你吹吧。」

  谢云岳这回可看清楚了,他眼前一黑,一座比美原始森林的奇景,黑压压的
呈现在他的眼前,小腹下面的小丘在茂密的森林中高挺着。又长又黑的阴毛完全
覆盖着,只见黑黑的一大片。眼前所及,立即触发了他疾进探险的冲动。他的手
开始搜索了,这时周月娥忍不住地把腰乱扭。

  谢云岳的手非常刁钻,他寻向小丘缺口的润泽处,同时还欲行又止的,把周
月娥逗得嘴乾舌燥,不其然地闷哼出来。渐渐,他手所到之处,尽是湿淋淋的,
滑润润的,小丘中不停地渗出泉水来,而且越来越多。

  「嗳……云哥哥……你快不要这样又揉又捏的……」周月娥气咻咻地扳着他
的肩呻吟着。

  「为什么?」谢云岳明知故问。

  「你……这样又揉又捏的我好难受……又酥又痒的真快受不了……人家全身
都软了……」

  「那表示搔到痒处了,是不是?」

  「唔……你这个捉狭鬼……」周月娥不得不将她那两骗灼热的嘴唇迎了过去。

  当四唇再黏在一块时,她的身子微微抖动着,又软又滑的舌头吐入了他的口
中,他吮得异常的贪婪。周月娥的腰儿,也起劲的扭了起来。谢云岳的手指,这
时更加重了力道。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颤抖着。真的,她这时被逗得全身都软
了,软得好像最后一丝气力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是在她滑腻的玉腿内侧,淫水如泉般地泻了下来。谢云岳这时也欲火高涨,
他用力地贴紧她。她那凹凸分明的胴体,不断地给予他奇妙的反应。他的一双手
早已绕到她的腰后,牢牢地抱着她那更富有弹力的丰臀。她的淫水流的好多,就
连臀部也湿了一大片。

  「哟……我的……好哥哥……我……」到了这紧张的时刻,软弱无力的周月
娥,也变得非常心急。

  她非急不可的,只因她着实被谢云岳挑逗得酥痒难耐,她此时多么需要她那
坚实的劲力来充实自己。于是她的手也开始在搜索着,而且显得比谢云岳更为热
情、更为急迫。当她的玉掌握住了谢云岳那根火热热、硬得如铁棒的宝贝时,口
中不自觉地「喔」了一声。

  她一腿搁起,另一腿刚抬了起来,压在他的腰间,摆出了非常诱人的姿势。
谢云岳再也忍不住了,将她紧紧地搂着。周月娥这时不再将那玉乳在他胸前乱碰,
同时将那手中的大宝贝引导进入她那奇特的迷魂洞内。谢云岳一个快速大翻身,
将身体重重地压在周月娥的胴体上,他占有了奇妙的温馨世界。

  「啊……好舒服……」周月娥也被谢云岳带进了一个奥秘的快乐天地。

  那根七八寸长的大宝贝,此时已完完全全地进入她那奇妙的小穴洞中。周月
娥搔痒难耐的小穴如久旱逢甘霖,渴望了好久,总算苦尽甘来,被他插得充实快
感无比。谢云岳何尝不是一样,这些天来的空虚,现在得好好的发泄了。他奋勇
地前进着,深深的冲击。

  谢云岳是此道高手,将她引至最后关头之后,再来个大进击,才能收到事半
功倍,岂不百战百胜。在一阵急抽猛插之后,更把她的纤腰环抱抬起,亦发使他
能得心应手,下下直抵花心,招招辛辣。周月娥气喘着,两眼露出极为悦快的光
芒。

  周月娥断断续续地说:「你……真是个……男人中得男人……我真不知该…
…如何来感激你才好……」

  谢云岳得意的说:「啊……妹妹……你快活吧……快活……就尽管大声地叫
出来……我会使你得到最大的满足……」

  她已被插得心花怒放,脸上现出非常销魂的表情。周月娥这时也不甘示弱的
将丰腿挺耸了起来,他的动作越来越急,但她没有叫。不过从她那迷惘混浊的呻
吟声浪听来,比之浪呼的叫声,更加的能让人神魂颠倒,这可从她的表情及谢云
岳的劲道上看出来。

  谢云岳这时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周月娥的纤腰搂得紧紧的,似乎非将她的腰
肢折断不可地埋头苦干着。而她的一双玉腿,更是摆动着出神入化。时而搁起,
时而紧缠着他的腰际。逼得谢云岳气喘不止,一身是汗。周月娥这时也俏皮地学
着他的口吻说:「你快活……就尽管放出来吧……」

  「噢。」谢云岳似怕回答她也会耗费体力,只轻应了一声。

  他的身子拼命地起伏,狠劲地猛干,他狂了起来了。那份雄刚,那份热力,
那一种生命的急激脉搏,直透入了周月娥的心扉,而且是继续不断。周月娥不禁
「咿咿!唔唔」呻吟着,  她的玉手,紧抓着谢云岳雄厚的背肌。

  周月娥再也禁不住了:「快……云哥哥……快……唔……好好……再深些…
…啊……求求你……用力点……唔……嗳唷……好舒服……唔……花心……好舒
服……啊……我……快……快……嗯……」她又叫又哼的,快活的真想死去,臀
下的淫水像泉水般的大量地泻了出来,谢云岳给予她如此强烈的快感。

  谢云岳越战越勇,似乎不给她有喘气的机会,周月娥越叫越能使他感到刺激
兴奋。当他全力冲刺时,周月娥那块最幼最嫩的肉体也被他牵引、带动、排挤,
彷佛是依附在他的身上,两人的身子紧紧地贴着。

  周月娥的身子随着谢云岳的冲击而起伏,她的纤腰就快被折断了,双腿缩至
他的肩上,媚眼如丝地叫着:「嗳腰……喔……我……穴内又酥又痒的……啊…
…用力点……干死我吧……嗳……乐死我了……快……再给我更多的满足……啊
……唔……好……好美……舒……舒服死了……嗳……我整个人都给了你了……
嗯……」

  谢云岳兴奋得抬起周月娥的大美臀,他急喘着叫:「是的……你已全部把我
给吞下了……连根都不见了,一杆到底……我要穿裂你得小穴……」他边喘着边
说,同时用尽全身力量猛干着,似乎真想干裂它才肯罢休。

  然而在周月娥听起来,不但不觉得可怕,却感到有说不出的刺激味道,她也
叫着:「那你就狠狠地干我吧。」她快感无比地咬牙切齿,不自禁地用指尖扣弄
着他那结实的肌背。

  「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你能感到快乐,用什么方法对付我都可以,那
怕被你弄死了我也甘心。」

  谢云岳的一双手把她滑溜溜的肥臀再次撑起,七八寸长的宝贝,快而很地插
了进去,紧抵着花心,用尽全身的力量,又磨又搓着。这一招,周月娥真有窒息
的感觉,她既舒服、又难过。只因他此时的确太强了、太拼命了,犹如欲将她置
于死地。

  打从穴内深处,感到有一阵阵痒痒麻麻的电流,正在迅速地传遍她的全身,
而且越来越强她死紧地勾住他的颈子,在谢云岳的耳边浪叫着:「云哥哥……我
快受不了……我快疯了……你……弄死我……干死我吧……求求你……唔……快
……再给我最后的冲刺……我要……我还要……啊……我不行了……」周月娥一
阵怪叫。

  谢云岳又迅速地把舌尖深入她那呻吟的口中,舔着她的舌、舔她的唇,然后
在她的颈间停了下来。他手中捏得更用力。而胸膛,却是用力地压住她那对丰满
的双乳,疯狂般地摩擦扭弄不停周月娥此时半昏迷似的,像浸泡在一池温水中。

  水,更多的水。湿黏的水,已流满了床单。这些水,一受到他的冲击压力,
便发出怪异而有节奏的声音来,潺潺的,唧唧的。谢云岳的毛发也湿淋淋的沾满
了水,而纠结在一起。这时他仍然重重地撞击着她,整张床,被摇摆得像随时都
会塌坍似的。

  「云哥哥……我不行了……」周月娥迷糊昏厥中嚷出了这一声来,她全身颤
抖着,忽然把身子挺了起来,紧紧地把那可爱的家伙藏在她那迷人的深渊中。

  急喘的声音,充斥了双方的耳鼓。周月娥疲倦欲死,她高潮竟来了三次。这
时她全身上下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她四肢摊成一个「大」字形,她实在太
累了,她想好好休息一下:「云哥哥,让我休息一会儿吧,你去找莲姐姐吧。」

  谢云岳此时也是满头大汗,同时腰间也觉得有点酸痛,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嗯。」于是他转移了阵地。

  不一会儿,谢云岳已经和赵莲珠紧紧地缠抱在一起,彷佛凝成一块。谢云岳
撑起他的身子,赵莲珠则用那细嫩的玉指,轻轻的在谢云岳那壮实的胸肌来回不
断地抚摸着。她在微微地笑着,一面腻声道:「云哥哥,你真强。」

  赵莲珠一双玉手紧紧地拥住了谢云岳,将那饱满的胴体,用力压向谢云岳结
实的胸膛,同时她还在缓缓地扭动着身子,这样好使谢云岳的胸膛摩擦她的身子
更为着实。谢云岳搂着她的纤腰,将她的娇躯,和他贴的更紧,赵莲珠的身子,
虽然被谢云岳抱得紧紧的,但是她还是像蛇般地扭动起来。全身都和她那柔软丰
腴的肌肤相接触,尤其是小腹以下更为敏感,谢云岳的身子也禁不住地发起热来。

  赵莲珠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分开又并合,脸部和脸部肌肤的摩擦,形成一阵奇
妙至极的感觉,那种感觉使得谢云岳又迅速地兴奋起来。谢云岳将手抱紧她的臂
弯,将她那一双晶莹美丽、雪白迷人的玉臂,高高的举了起来。谢云岳兴奋地将
赵莲珠重重的压了下去,赵莲珠发出一声尖叫,那是快乐的尖叫声。

  赵莲珠的肉体,是那么晶莹、丰满,就像是白玉雕成的一样,那么的光洁、
明亮,全身上下无不充满着性的佻逗。她那双雪白的玉腿,缠在谢云岳的身上,
他们又都浸在快乐之中。

  「嗳哟……云哥哥呀……」迷醉的低叹声中,她又开始有充实,她正被男性
坚强的武器所涨满。

  谢云岳缓慢而又带着几许粗犷气息的节奏,拍击着她,渐渐地又带引着她进
入神妙的世界。赵莲珠急切地将腰臀抬高,离开了床褥上的那团水渍,两腿之间
分合适当,正准备在战个痛快。她不仅在狂叫,而且力拼着,似乎完全恢复了体
力,他在接受着她的反击。

  这时,赵莲珠胸际间像是两团燃烧着的火球,不停地在抖动着,引燃了他熊
熊的玉火,逐渐地扩散到他的全身。他配合著赵莲珠活跃的迎送,给予她更勇猛、
更刚烈、更彻底,而且也更为冲实的撞击。她感到要窒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一双粉腿在轻抖,酥融的花蕊里,像遭熊熊火炎灼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在
那处汤涵回旋着。赵莲珠千万个毛孔在冒着热气。她像飓风肆虐下的海洋,掀起
千层的海浪,她终于忍不住地浪叫了。

  「云哥哥……嗳腰……我……我真的要死了……嗳……你……钻……又旋又
钻的……唔……好……好舒服……啊……太美了……快……快……痒呀……穴内
好痒呀……用劲点……好……好舒服……」

  赵莲珠全身热烘烘的,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淫声浪叫中,不停地从她喉中
传来。她觉得在她饥渴的小嘴深处有着虫爬、蚁咬般似的,既舒服又难受,淙淙
的淫水,涌得更急。赵莲珠的腰肢在不断地挪腾,闪扭。谢云岳一脸通红,在他
盘骨以下,简直像一做电磨,不停的磨转,而且越来越急,越来越有劲,但偶而
也有个急抽猛插。

  赵莲珠被他这一招,干得真是死去活来。只见她双唇一张一合的,满头乌黑
的散发,随着她的头左右摆动个不停,肥美的丰臀更是忽而左右忽而上下密切的
迎合著。赵莲珠此时已置身于欲仙欲死的境界,身心畅美的难以形容。

  「嗳……我……我会乐死了……喔……又酥又痒的……穴心……好痒……唔
……水……水又出来了……啊……云哥哥……你……」她竟叫不出来了,只是不
停的传来含糊不清的呓语。在迷惘中,她全身起了阵阵的颤抖。

  谢云岳在喘息着,但他仍在做强而有力的冲击,汹涌的浪潮,继续高涨、扩
散、泛滥,已经把赵莲珠冲激得魂飞魄散。打从最神秘的核心底开始,直到乌黑
的芳草地带,以至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痉挛着,不可遏止的抽搐着。她通
红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张着那松弛的小嘴在低吟着。她的声音是沙哑的,有气无
力的,那种表情使人看了又发又怜恨不得干死她。

  「啊……你真是令人受不了了……」谢云岳也喘着叫着:「莲珠妹妹,我可
要好好地干你一场。」

  「噢……你……」赵莲珠上气不接下气,她软化的胴体又渐渐蠕动、辗转,
双手也再缓缓的从他的身上徘徊了起来。

  谢云岳全身上下,已是汗如雨下。两只手在抚摸着他怀下这具凹凸不平,每
一寸肌肤都紧缩起来的丰满胴体。尤其当他的手触及她那湿淋淋,肥嫩嫩的小丘
时,他确有着难忍的兴奋,丝毫未觉得劳累:「莲珠妹妹,你简直是个活火山,
你都快把我给熔化了。」他吻着她的颈项,一股热气直透她的敏感的毛管去。

  赵莲珠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忙迫地贴紧他,更把她那挺耸的双乳朝他挺去,
摩擦着、旋转著,以期能获得更多的快感。又是一阵浪潮的来临,她娇喘咻咻的
又把一双粉腿缠上他起伏不定的腰背上。当谢云岳用他那的舌头,揩着赵莲珠颤
震的肉球之际,赵莲珠小腹同时又感到一阵强劲的节奏在展开,渐渐地扩散便及
她那最销魂的底层。

  这时,他真的疯狂起来了。他,弓着腰,汗珠沿着脸颊直滚而下,气息越来
越急促。赵莲珠怜惜着、温柔地、也是无限眷恋地揉着他汗腻的颈子,一双媚眼
透着柔光。

  「云哥哥……我……我好感激你……」

  「我……爱你……」赵莲珠情不自禁地,死紧地搂着谢云岳。

  谢云岳此时伏动得更快,而且也更有节奏,冲刺得更急,似狂风、似骤雨。
赵莲珠终于又忍不住传自内心深处的快感,她浪呼大叫了:「云哥哥……你真强
……哎唷……啊……啊……我挡不住你……唔……我……受不了……受不了……
又酥又痒的……啊……啊……」她口中虽是这样叫着,但实际上,她正是给搔到
最痒之处,那是多么的销魂啊。

  「嗳哟……」赵莲珠似进入了神仙的世界,她再也无法抑制心坎里的快乐,
她咬牙切齿地浪呼急叫着。在这高潮迭起的时刻,她那长满芳草的小园地内,已
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那种变化,正是造物者赋予女人们用来摧坚拙锐的本领,
造物者真是设想太周到了。因而,谢云岳只觉得身陷于一个吸盘里,他禁不住魂
出九霄,欲仙欲死。

  这时候,赵莲珠像只章鱼似地的缠紧着他,嘴中一直胡言乱语的不停地哼着。
那吸盘底层,正在吸吮、回旋,再抵磨、吸放。她狂性大发般的,狠狠地一连咬
了他几口。谢云岳带着一丝胜利的微笑,似不觉得痛的,在做拼命地攻击,要拼
出他最后的一分气力。

  当两人战火正烈的时候,赵莲珠火辣辣地只想爆炸。她,正面临着痛快地解
脱。一时之间满室春色,空气为之震汤,气流回旋。忽而,谢云岳暗叫一声,他
那强而有力的身体,刺透了赵莲珠的热营地。终于在赵莲珠高潮来临,全身上下
颤抖不停之际,谢云岳也禁不住的集中火力对准目标发射出去。

  两人死紧地拥抱着,赵莲珠所得到的快乐,一定比谢云岳更甚。因为她不但
发出荡魂落魄的呻吟声,而且她的身子,一直不停的颤抖着。那是一种自然的颤
抖,如果不是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极度的快感所冲击,她是不会那样有节
奏地抖动她那晶莹的胴体的。

  这时赵莲珠半张着口,在她的口中,喷出芳香迷人的灼热的气息来,而且不
断地发出她那直钻入人心底深处的低吟声。今天赵莲珠可真是享受了一次前所未
有的仙境之游,也许太劳累了,他们都需歇睡片刻。

  谢云岳睡了许久,当他睁开眼来时,他看到窗外,是一片朦胧的晨曦。而此
时,除了各种的鸟鸣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谢云岳垂下眼,赵莲珠仍在他的
怀中沈睡,而周月娥睡在自己身后。赵莲珠雪白丰满的娇躯,简直就像一头小白
羊一样,谢云岳不停地在她美好的胴体扫视着,然后轻轻地在她胸前,推了一下。
这一推使得赵莲珠转了一个身,她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在她胸前摊开。谁知两条
手臂,微微分开来,那是一具发出诱惑力的娇躯,而且胸前还不断地起伏着。谢
云岳只看了她一眼,喉际不禁地又有点发颤。

  此时赵莲珠睁开了媚眼,发出了「唔」一声。她双手反按在床上,慢慢地挺
起胸来,那是个极其诱人的姿势,使她饱满的胸脯,更形高张。她那白玉般的双
峰,高高的挺耸着,而且在微微的颤动着,艳红色的乳尖为之一亮。

  要抵抗那样的诱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
抬起头望向赵莲珠的时候,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赵莲珠这时候的样子,实
在是没有一个男人不心动的。她仍然躺在床上,但是她的一双玉腿却是高高的举
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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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谢云岳转头向她望来时,她用她那纤细洁白的玉指,拉住了她的腿弯,她
将整个玉体上最动人的一部份,完全呈现在谢云岳的眼前。而她那如蛇一样地细
腰,则在轻轻地摆动扭闪着,丰腴白嫩的双手,也随之在摆动着。谢云岳只感觉
到她整个人,像是一盆火,一盆可以将任何男人熔化的火。

  赵莲珠的双手之中,充满了媚意,她发出声音,是如此甜腻、如此悦耳:「
云哥哥,来呀……」

  谢云岳突然发出一下含糊的呼叫声来,他向前冲了过去。一俯身,双手握住
了赵莲珠纤细的足踝,将她的两条修长玉腿高举了起来,然后挺枪进穴,立即开
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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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歧黄称圣手龙藏虎稳环碧庄漫天风雪驱二叟宴前话当年月皓星明九回阁惊魂飞魄弊三仇

  且话关外辽宁许家屯,这日来了一个中年文土,落在一家小客栈中,满口江
南口音,第二日就在客栈门首贴上斗大招贴,自称俞云,大小方脉齐全,代人书
信扎酬金和计,这招贴上书法,确是名家手笔,当地几个饱学宿儒见了,连声称
赞不止。

  这许家屯地方,虽仅只两条大道,因地处海口,又当千山山脉入口处,成为
皮毛参药集中地,却也十分热闹。每家每户都以厚厚的门帘挡着,一则避风,再
也因为车辆马匹过境,会带起满天黄沙吹入户内,是以一年四季不撒。

  时当七月下旬,正是盛夏,但关外却一点都不令人感到酷暑燠热。俞云傍晚
时分,总要去客栈不远左侧,一片小松林前,在一座拱石桥上立着,桥下一弯绿
水,长满了芡实,圆叶在水中不住地飘动,松涛轻啸,夕阳衔山,红霞漫天,真
个景如图画。俞云一人有时仰望云天,负手长立着,口中吟哦诗句,有时坐在桥
上,凝视桥下流水,似是无限幽思。

  俞云在这家小客栈中,人缘倒搞得挺好的,上上下下见着他,有的称他大夫
也有称作俞先生而不名,他总是笑口常开,逢人点头打招呼。头两天,求诊的人
当然不多,慢慢的一天就有十来个,因为他银钱看得不重,遇上贫穷的病人,照
常送诊处方,他开出的药方,无不灵验如神,慢慢地名头传开了,这许家屯周围
百十里地,无人不知许家屯有一个俞先生。

  两月后一日,俞云在客栈柜房中,和老掌柜两人喝烧刀子,面前摆了三四个
小菜,正在喝的起劲,忽闻店外起了几声马嘶,继之门帘一开,闪进三条虎背熊
腰大汉,头上戴着宽边龙须草帽,其中有个年岁比较大的,大着喉咙嚷道:「老
掌柜的这儿有个曾扶胖的俞云大夫么?

  老柜掌一见,登时哦了一声立起,笑道:「原来是孙当家来了,这位就是俞
先生。」用手指了俞云一指,俞云缓缓立起问道:「请问阁下何事要找学生?」

  姓孙的大汉打量了俞云两眼,哈哈大笑道:「俞先生,你可走了运了,我们
老当家的孙女患病,请你去瞧病,只要你本事真好,老当家—喜欢,白花花的银
子赏下来,够你舒服一辈子。」说着,豪迈地又是一阵大笑。

  俞云却酸气冲天道:「医生有割股之心,无论贫富,一律看护,若为图财,
学生万万不敢,只不知贵老当家宝庄何处,学生随后就来。」

  姓孙的大汉哈哈大笑道:「俞先生,想不到你会这么酸,我们老当家宫天丹,
人称白山一鹤,住在长白山笔架峰,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你总该知道了,老
当家遣俺孙开庭等三人,专程迎你进山,你说随后就到,我只问你怎么走法。」

  俞云才恍然道:「哎呀,原来是宫山主,学生真是三生有幸,孙当家请稍待,
学生去收拾一点应用东西。」说着,转身走进屋内,匆匆又步了出来,身上加了
一件狐皮大褂,手中拿着几本破旧医书。

  孙开庭笑道:「想不到俞先生还真是跑江湖的行家,山上奇寒风又大,比不
上俺们练家子的还抗得住,俞先生你这文丝丝地,弱不禁风,不多穿点衣服,还
没有见到病人自己反先病了,那不成,勾天人笑话啦。」说得同来二位及老掌柜
都笑了。

  俞云自己也哈哈大笑道:「我们这一行医巫星卜串江湖的,就叫四海为家,
这一点都不懂,哪配称江湖郎中?孙当家,您说是吧?」继又道:「老掌柜,相
烦把学生屋门锁好,事了当再为相聚。」老掌柜连连应诺。

  俞云随着孙开庭三人走出了客栈,只见有四名壮汉抬着一架山兜,这种山兜
只有关外才有,像个无顶轿子,不过它可背躺着,兜下铺得厚厚一层乌拉草,柔
软温暖,俞云见了咋舌惊道:「学生坐这个上山,怕得紧咧。」

  孙开庭大笑道:「俞先生你怕这,干脆闭上眼睛,不就得了么。」

  俞云摇摇头,似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上了山兜躺着,四名壮汉一声吆喝,快
步如飞的抬去。俞云坐在上面,很是平稳,只感觉到稍有起伏颠波,不禁暗暗点
头道:「这四人训练有素,腿上功夫倒十分轻捷。」

  孙开庭三人乘骑在头里走去,一出许家屯不足五里,就到了干山入口,卡中
就有人闪出,问道:「孙当家,俞先生请来了么?」

  孙开庭回道:「接过来啦,烦你传报总堂。」那人答应了一声「是。」又闪
进卡内。孙开庭三人离鞍下骑,往前窜去,俞云山兜也随后赶着,忽然卡口那边
飞起三支响箭,四山均起了回声,清澈悠亮。

  一进山,山势分外的陡削,仰面见人,云从脚起,孙开庭三人提纵术很是不
错,只在山间小径跳跃起落,只苦了抬山兜的脚夫,哼哈连声,衣裤被汗水浸透
了贴在身上,俞云尚不住的怪腔奇调,惊叫害怕。渐至半山,四外黑压压地,密
林重莽,藤萝蛇虬,兽蟒虫豹不时出没,山风威力加强,呼啸怒吼声往耳旁掠过,
沿途响箭冲霄而起,却不见半个人影出现。

  三个时辰过去,俞云等已轻置身在山顶走着,远远望去,高峰仍然积雪未化,
一片白皑皑的天风扑面生寒,俞云双手拢着蜷在山兜内,高声呐喊道:「孙当家,
还没到吗?快把学生冻死了。」

  孙开庭转面笑道:「俞先生,这不是到了吗,请你低头看看就知道了。」

  俞云本是半仰着的,闻言勉强坐直身子低头一看,却见谷底隐隐现出屋宇,
却为树木枝叶遮蔽,不是穷极目力,是无法看出。这山谷天然是一方广阔盆地,
怕不有屋宇千百间,千山派总堂设在此地,常人是万难发现。

  下山的时候,俞云只觉腾云驾雾似的,一颗心吊在口内,吓得面目变色,好
容易到达平地,进入古木参天树林,才松了一口气,孙开庭回首见他面色灰白,
吓成这个样子,不禁扬声大笑。山兜只在林间左转右弯,搞得俞云头昏脑胀,明
明有路不走,反而朝无路径的方向行去,似为按着九宫八卦方位布置。

  走出林外,豁然开朗,面前呈现的是一片连绵屋宇,鸡犬相闻,炊烟绕绕四
起,这是一个村庄的格式,谁也不会想到是强梁枭客聚集的所在。孙开庭三人在
前疾行着,七拐八弯,来在一所气派很大的宅第前停着,那宅第被崇高的青砖围
墙围住,八字门头高耸,重朱铁环,金松两个虎头,但是此门紧闭着,人们反而,
从旁边侧门出入,门首虎气森森四个大汉亮刀把着,一见孙开庭来到,立时一个
大汉飞跑入内,锣声响三响,朱漆大门隆隆开启,俞云知是主人以贵客之礼迎接
于他,但见一位老人,年约七旬,率领着数人快步如飞地朝大门走来。

  俞云细细端详这老者长相,一张朱砂色的同字脸,须眉雪白,尤其是两道白
眉长及耳须,宛然寿者之相,目光如电,心知来人长白干山山主宫天丹,俞云即
一揖到地道:「学生俞云拜谒山主来迟,已是失礼,何劳山主亲身下降,死罪,
死罪。」

  白山一鹤宫天丹呵呵一笑,晶亮的眸子闪电似地,打量喻云一眼道:「俞先
生,好说,小孙女病势沉重,故而屈驾来此,一路而来,没有辛苦吧?」

  俞云又是一躬到地道:「哪里,哪里,救病如救火,还是请山主先带学生去
看看令孙嫒吧。」

  宫天丹捋须一笑,肃客入内,俞云快步走着,只见好大一所宅院,院内奇松
古柏,桂子飘香,花叶在山风里婆娑起舞,白石铺成一条小道,夹道十数巨枫,
时正九月下旬,叶红似火,灿烂又绚丽,正象古人诗句:「停车坐爱霜林晚,霜
叶红于二月花。」在那阳光照耀之下,晶红夺目,枝叶丛中,隐隐现出,崇楼奇
阁,飞丹流檐,不亚于王侯所居。

  俞云被引进在一间书斋落坐,这间书室那象个绿林巨寇所有,简直是高人隐
士才配居此。壁间挂得有多幅名家字画,琳琅满目,小厮献茶已毕,宫天丹即陪
俞云走往内院去,这大宅子布局不凡,回廊九曲,琉璃水阁碧砂轩,仆妇如云,
行行来在一间屋内,一个小女孩约在六七岁,昏睡床中,全身被绫被掩盖,只露
出小脸庞,灰白无神。

  这屋内还有三人,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太,凤目晶光闪烁,手扶一支乌黑油
亮的鸠杖,另外是一个年约三旬的少妇,姿容艳丽,还有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
丫环,端坐床上,一召见二人进内,即盈盈起立,宫天丹为俞云一一介绍,指着
老太太道:「这是山妻。」

  俞云兜头一揖道:「学生俞云拜见老太太。」

  官天丹又指着少妇笑道:「这是小媳。」

  俞云又是一揖道:「学生俞云参见少夫人。」

  老太太笑道:「俞先生,不必多礼,就请看看小孙女的病吧。」

  俞云连声称是,侧坐床沿,用手一扶小女孩脉象,不禁点头晃脑,半晌,才
立来正色说道:「其实都没有什么重病,原是一点小风邪引起寒热,大概是老山
主老太太,和少夫人太疼爱之故,认是虚弱,施用参药补剂,以致将风邪逼凝体
内,只观六脉沉数,里有结热,本可用祛热发汗之剂,一帖见效,却又为庸医所
误,故而……」

  宫天丹本是看了小女孩依旧昏睡不醒,不由紧皱双眉,闻说没有什么重病,
忧心大宽,又听为庸医所误,眉头又皱,急不择言问道:「有治么,俞先生?」

  俞云忙道:「有治,有治,学生保证不过三天,即可痊愈。」宫天丹等一听
此言,不由欢欣,俞云向老夫人少夫人告辞趋出,同宫天丹回至书斋,俞云提笔
凝思,半盏茶时分过去,才予下笔,处好一药方,递在老山主手中。

  宫天丹接过一瞧,啊一声,说道:「俞先生,你的字太好了,简直我平生少
见。」俞云连声谦虚不止。

  这时陪着宫天丹一道迎接俞云的文人,一同近前趋看俞云处方,其中一位老
者亦赞扬备至,说:「真个不错,比之名家手笔,亦不为少过。」

  宫天丹一双晶光四射的眸子又射向俞云身上,心里打定一个主意,此时言之
还嫌过早,笑道:「小孙女能得痊愈,宫某必当重谢俞先生。」说着将方笺命小
厮拿去传话,照方抓药。

  三天过去后,果然小女孩病体痊愈,宫天丹带来书斋,命叩谢俞云,俞云道
声:「不敢。」一下抱起小女孩,亲了一亲,放下与宫天丹笑道:「此间事已了,
学生要告辞下山了。」

  宫天丹笑了一笑道:「宫某尚有一事相求,且别忙先回许家屯,宫某心仰先
生文采,拟请代教小孙女文课,并司文札,年酬束馅二千两,谅先生不致推却吧?」

  俞云闻说,怔了一怔,摇首道:「学生承老山主如此看重,荣幸之至,但是
学生闲云野鹤已惯,想趁着有生之年,遍游天下,一睹山川文物之胜,此事看来,
学生只有不恭了。」

  宫天丹不禁皱了皱眉道:「俞先生,宫某爱才心重,请万勿推辞,先生还是
壮年,有的是时间游历名山大川,宫某只以三年为限,先生一非武林人士,再非
我派门中人,三年中俞先生亦是自由之身,随意出入,决不羁縻限制;尚有我这
环碧山庄人丁不少,疾病难免,先生也可施展神技造福人群。」说着,目光露出
一片诚恳之色。

  俞云沉吟半晌,慨然道:「既是老山主如此看重,学生再推辞就未免矫情了,
只是学生有一点下情陈述,学生性喜午睡,在这期间,不愿被人惊扰,愿山主破
格准许。」

  宫天丹当即大笑道:「我道为了什么大事,这间书斋及厢房今后列为禁地,
若无要事,不准任何人惊扰先生。」俞云大喜过望,又说须至许家屯一行,检收
自己随身之物,最要紧的,还有几个病家待其竟功,宫天丹立时应允,并赠五百
两白银,置办衣履。

  俞云回至许家屯,与客栈老掌柜齐书兴盘桓五日后,再度去环碧山庄。自此
而后,俞云每日长居书斋,除了教那小女孩一点字文外,不是濡毫提词,风花雪
月,就是饮酒品食酩酊大醉。偶而也出庄散步,眺赏山光水色。白山一鹤宫老庄
主还真看重,赠他一面红羽令旗,任他出入,反正见他是个文人,这千山万壑,
不是身负极好武功的人,决难飞越,所以慨然相赠,还遣了一个十二岁的小童叫
品儿的,专门服侍他。

  这日,老山主孙女儿秀云,头上扎得两个冲天辫儿,跳跳蹦蹦的跑近书斋,
见着俞云就叫道:「老师,我爸爸回来啦,带了很多糖果给我,爸爸听说是老师
治好了我的病,他说想见见您,老师,我们走吧。」说着一双小手死拉活扯俞云
衣裳,俞云呵呵笑着,牵着秀云趋进内院。

  厅内老庄主宫天丹不时发出雄浑的笑声,看见俞云走来,含笑立起,即道「
小儿宫凌飞中原归来,闻听俞先生医术通神,孙女秀云为先生着手成春,要当面
谢谢俞先生。」

  俞云一边来,即看见老山主身旁端坐一个中年人,方面大耳,英气非常,与
老太太少夫人谈话,听说就向中年人抱拳施礼道:「学生拜见少庄主。」

  宫凌飞大笑地:「俞先生,咱们武林中人那用来这多俗礼,俺倒要首先谢谢
先生呢。」

  俞云谦虚了几句,又向老夫人少夫人请了安,就要告辞退出,老山主一把留
住,笑说在此吃了饭再走。一刹那间,丫环摆上了一桌精致酒宴,俞云坐在侧首,
一面吃,一面谈着,宫凌飞与老山主郑重说道:「孩儿从江南回来,就听说我们
当年的仇家霍山二叟邀约多名能手,要来此环碧山庄报那一掌之仇。」

  老山主哈哈大笑道:「霍山二叟不来便罢,不然定叫他们讨不了好回去,想
我们千山帮虽是盗寇组织,不义之财决不妄取,不仁之事也决不妄为,想那霍山
二叟,劫盗淫掠无所不为,当年竟伸手到我们头上,所以被我用上「大力混元掌」,
把他老大韦麟瑞打了一掌,还是我见他成名不易,只用上五成真力,否则,岂能
止他活着回去。」

  宫凌飞笑道:「还听说霍山二叟练了一项绝艺,我等真不可大意。」

  老太太接口笑道:「凌飞他们来了正好,可看看你娘二十八招闪电杖法精进
了多少。」一头银发,根根飘动。

  宫凌飞恭顺地微笑道:「娘,想不到您这么多年来,还是兴致未减。」俞云
在座不停地啜饮,举箸尝菜,这种武林事情在他听来好象茫然不解,一点兴趣都
提不起来所以一面吃,一面与小女孩秀云低声说笑。

  忽然宫凌飞又笑道:「如今中原道上又出了两件耸动听闻之事,一是出了一
个怪手书生,姓名则不详,听说十三邪之首苍须怪叟败在他的手上,双腕全折,
又被点了残穴,华山阴阳双剑同时折在他的手下,因此红旗帮主宇文雷当场吃瘪,
被怪手书生震住,将红旗帮势力撒出苏北全境。还有惊人的那怪手书生在石家庄
一人独败清风帮十九家舵主,第二天鸠神索千里也死在他手上,这事震惊了大江
南北,据说这怪手书生是一个年纪甚轻,像貌英俊的少年人物,孩儿可惜未见着
此人,不然到真想与之结识结识咧。」

  宫天丹听得白眉轩动笑道:「岂只是你想结识,就是我老头子也未曾不想见
见呢,还有一件是什么呢?」

  宫凌飞笑笑,道:「这事传遍了整个武林,就是当年威震河洛命丧武功山中
的迫魂判谢文,又重伏现江湖。」

  宫天丹惊哦了一声道:「是他么,真令人难以置信。」

  宫凌飞接着道:「是呀,孩儿也难以置信。澜沧双煞,桐柏山五毒真人,及
三手蜈蚣伏令铎都伤在他手,但无—人亲眼得见,只闻江湖传言,追魂判想将当
年在三湘围袭于他的人查出,一一清除。」

  老山主宫天丹皱眉笑道:「此事若被翻天手洪葛万等听见,他们三天三晚也
别想睡得熟。」

  宫凌飞不禁侧脸望了窗外一眼道:「洪大叔尚住在九回阁吗?」

  宫天丹颔首道:「还住在那儿,他哪敢出山半步,当年几个对头冤家,都要
置他于死命,所以跑到环碧山庄窝着,一蹲就是十年。如今听到迫魂判再出。即
要他的命也不敢离门。虽然当年围袭追魂判的人,都是掩藏真面目出手,以追魂
判那份精明,不难全部查出。说真的,洪葛万也真是,不关他的事,何苦伸手参
与,他师弟姜雄那份德行,罪恶滔天,就是不被追魂判谢文诛戮,即撞见我辈也
难以幸存,他还有脸替他报仇,这人一生,就是吃了多管闲事的亏。」

  宫凌云笑道:「爹,您别这样说,师弟死了,怎么师兄可以不代报仇?武林
小人听了,有什么颜面见人。」

  宫老山主正色道:「胡说,要代师弟报仇,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面,何必偷
袭?这事做得最没有出息。」

  宫凌飞面上一钉,老太太笑道:「好了,好了,你们爷儿俩最好别聚在一起,
一见面就斗嘴,冷淡了俞先生你们还不知道。」

  俞云本与秀云说笑,闻言忙道:「不要紧,武林中事,学生本一窍不通,少
庄主远道归来,父子总有一番叙阔,这种天伦之乐,像我学生天涯作客,半辈飘
零的人,是无法企想的。」这种说词,也真是俞云真诚吐露本心话,没有半点客,
套成份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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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山主怕真个冷淡了俞云,于是有一句,没一句,找着俞云说话,本来文人
与武林中人谈话是格格不相入,好在老山主阅历广博,见识多,没多时就搭上了
线,谈得异常投机,不时抚掌大笑不止,转眼酒醉饭饱,俞云起身告辞。

  这晚俞云神思不属,久不成寐,不得已披衣下床,搬一把交椅坐在书斋外面。
十月上旬,在关外相当冷了,尤其是长白山上。不过月色十分皎洁,天河云淡星
稀,那月色照在山谷、森林、田庄,都分外迷人,树木除了常青松柏等外,渐渐
尽都凋零,有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天风过处,起了一阵阵呼啸,萎黄的枝叶
像旋舞般飘落,飘在俞云肩上、身上,俞云木然呆坐,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像
是满腹心事。四更将尽,霜落正浓,牛毛细雨般地漫天洒下,俞云用手摸了头间
一把,伸了伸懒腰,搬椅回房才慢慢入睡。

  第二日,俞云昨晚之心事,似是全部一扫而光,教了秀云一段字文后,小厮
品儿送上一碗好茶,呼噜呼噜正在啜饮得有劲,忽见老山主宫天丹面色凝重走了
进来,俞云慌不迭起身施礼,老山主用手一挥,微笑道:「俞先生,这两天恐有
霍山二叟来此寻仇,如无必要;请不要离开书斋,以免保护不及,伤及先生,万
一见有生人,或者有些响动,千万别露面,只可藏着不动……」用手指了指品儿
道:「这品儿也懂一点防身武艺,命他护着先生好啦。」

  俞云吓得面色苍白,忙道:「这个……学生自会谨慎,老山主不必为着学生
担这份心。」

  老山主道了声:「这样就好。」略一颔首,便自走去。

  俞云长叹了一声,见品儿立在门边,望着他俏皮地笑,俞云拉长了脸,低喝
道:「小猴儿,你敢对我先生无礼,我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品儿笑道:「先生,品儿那敢对你心存轻视呀,只笑刚才老山主说是有什么
人要来,先生你只吓得面色……」说到此处,品儿忽然止住不说。

  俞云翻着眼睛,怒道:「小猴儿,你别得意,老山主不是说你也会三拳两脚
吗,你且露一手给我先生瞧瞧,先生虽然不会,但看的本事还有,谁行谁不行,
一看就知,你若力不足于保护我先生,干脆先生我往床下一蹲,万无—失。」

  品儿不禁一笑,笑得那么天真,悄声对俞云说道:「先生,品儿最近学得—
宗玩艺儿,千万不要让老山主知道,他知道了,准会挨一顿臭骂。」说着,从襟
底掏出三支明晃晃的甩手箭,长仅五寸,分量很轻,看起来不过层纸般厚,只见
品儿笑道:「先生,你看清了。」

  足下暗踏子午桩,右手平伸,霍地一翻腕,只见三道银线一闪,「笃」的一
声同打在案前一只檀香木制神像上,把俞云吓了一跳,取过神像细看之下,一只
打在胸口,两只恰好打中双眼,入木三分,在品儿这小小年岁,腕力能有这般强,
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俞云不住口的称赞,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品儿一面伸手拔出三支甩手箭,一面笑道:「这是老夫人瞒着老山主,传授
给品儿的。」

  俞云不胜惊讶道:「会是老太太……老人太竟有这么好的功夫。」

  品儿噗地笑出来,天真地道:「俞先生当然不知道啦,我们老山主一家都有
极好的武功,老太太就是名扬关外的白闻鸠杖婆叶寒霜。这些,先生虽不是武林
中人,总该有个耳闻……」品儿像是听见什么,凝耳侧脸,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俞云哑然失笑。

  这天晚上,月光下,掠来两条黑影,似两头巨鹰般,就在俞云书斋窗前闪过,
忽然又起了数声叱,继之以兵刃相撞声,片刻,又响起了一阵说话声,此后一切
趋于寂灭,只听得风动窗纸,一片沙沙。品儿从外匆勿跑进书斋,又闯进俞云卧
房,半点动静都无,俞云未见踪迹。品儿呆立半晌,好似思索出什么结论,直惊
得他退后了一步,转身窜了出去。

  一会儿,品儿领着老山主,少山主进来,品儿叫了声:「俞先生。」

  「呃……」这答声颤抖着,好像发自床下,悉索,悉索,床单自起,探出一
个脑袋,慢慢爬将出来。老山主宫天丹及少山主宫凌飞,见俞云一脸黝黑,满身
:灰尘,均强忍着笑。

  老山主道:「刚才是两同道来此投信,说是霍山二叟等人今晚可到,一时不
明敌我,致引起拦截,不想俞先生却受了虚惊。」

  俞云讪讪地一笑,答道:「学生听见金铁交鸣声,不及于趋避,情急无奈出
此策,倒被老山主见笑了……」

  宫凌飞昏眼见品儿卟卟笑出声,忙喝道:「品儿,还不快去盛水与先生净脸。」

  品儿拿出水盆转身跑出,一路尚不停地发出笑声,宫凌飞笑骂了声:「顽皮。」
三人于是立谈了数句,即告辞而出。

  老山主等一走,品儿端水进来,笑道:「俞先生,明晚庄后笔架峰头有热闹
好看,先生想看不?品儿可以领先生藏在一密处偷看。」

  俞云喝道:「小猴儿,为什么领着老庄主等来,你存心让我好看,明晚热闹,
你要去,我不去。兵凶战危,有什么好瞧,屈……」品儿格格笑着走出。

  俞云望着品儿后影摇了摇头,道声:「这孩子……」

  次晚三更时分,笔架峰顶只见刀光剑影,喝骂之声,震山荡谷,将近天明,
老山主满身浴血,扶着左肩走进书斋,显然已受了伤。俞云坐在椅中,想是一夜
末睡,品儿伏在案上鼾声呼呼,俞云一见老山主走进,即慌忙立起,啊了一声:
「老山主受了伤么?」用手—拍品儿肩头,品儿立时苏醒。

  宫天丹微笑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烦先生看看损伤及筋骨否。大概流血
过多,元气大伤,请处一方再调养两三天,也就好了,只是晚来若不是有人暗中
助手,宫某险些伤在霍山二叟剑下,但不知此人是谁……」

  俞云一面察着伤势,一面笑着:「老山主福寿齐全,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嗯,伤势不重,待学生处一补血增元之方,再用冰肌散外敷,不出两日,定可伸
缩自如。」于是匆匆写下了一方,交与品儿检药。宫天丹接着说出与霍山二叟拚
斗经过。

  将近三更,月色分外皎洁,碧空如洗,嵌着沙数星粒,闪烁发光,宫天丹率
领宫凌飞等二十余人,早在峰顶立候。等候多时,忽听一占长啸,山谷立时震起
回音,历久不绝,对面山头涌起数十条人影,星丸起落弹射,来得好快,眨眼即
窜上笔架峰。

  宫天丹暗暗惊疑,心道:「霍山二叟那里是报那二掌之仇,看样:卜是来一
举夷平我这环碧山庄……奇怪,周围本帮十一个暗忙,竟无一人发现他们而升起
信号,难道都已遭了毒手么?」

  正在惊疑之际,霍山二叟却已落在身前,身后涌立着三山五岳江湖奇士,二
叟银须飘飘,迎着夜风而立,袍袖带起「折折」声,老大韦麟瑞冷笑一声道:「
宫天丹,我们又见面了。当年韦某临别留言,你总该记得,霍山兄弟重出江湖之
时,就是环碧山庄倾覆之日。」

  宫天丹仰面扬声大笑,笑定,说道:「韦麟瑞,言犹在耳,那有忘怀之理,
我只道你是遮羞之言,不料你们果然遵誓光临我这环碧山庄。不过,你还忘记丁
说要我宫天丹一条老命……」

  韦麟瑞一声断喝:「住口,覆巢之下,岂容完卵,今晚你能逃出性命的希望,
只如海底捞针……」

  站在一旁的老二苏麟祥接口道:「老大,那有这多时间与他斗口,料理了他
们再说罢。」也不待韦麟瑞同意,用手一挥,随来之人纷纷上前与宫天丹带来之
人打起,尚有十数人向环碧山庄那边窜下。

  天丹心中大急,霍山二叟也自发动,呛呛两声宝剑出匣,一分身形,双剑银
光闪闪石火电光般的同时递到,一向左肋,一向右臂,名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宫天丹哈哈大笑,一拱腰,嗖地身影拔起二丈高下,肩头两柄亮银拐掣出,惊天
匝地望霍山二叟劈头打下。霍山二叟往外一撒,让开双拐,即又复合,展开一套
奇妙难测的剑法,剑剑不离宫天丹周身要害,但双剑出招,都是朝意想不到的部
位发出,使宫天丹难以防护。

  宫天丹心中甚是吃惊,忖道:「霍山二叟那处学来这套奇怪剑法,这是他们
聪明处,知道掌力难练到可以盖过我,剑法练得这样,可以算是已达炉火纯青阶
段了……」二叟剑光愈来愈密了,可以想见,他们今晚下了最大决心,不把白山
一鹤宫天丹折在手下,誓不甘休。

  此时,环碧山庄掠出了一条黑影往峰顷窜上,月光映照之下,此人动作奇快,
一缕淡烟般,眨眼即逝,到达顶峰,白鹤一般冲在一棵古松上。

  老山主宫天丹积数十年的内外双修功力,与霍山二叟勉强打个平手,他心悬
两地,不知这时他的老伴与二叟派下十数袭庄的对上了否,他知老伴功力与他差
不了多少,但袭庄之人有十数名之多,非庄中普通泛泛之辈能敌,她怎样可以兼
顾,媳妇武功颇高,却有三月身孕,怕不能出手帮助,以防波及腹中胎儿,万一
媳妇出手怎么办呢?想到此处,不由暗暗战颤,心神略分,被韦麟瑞一剑刺中左
肩,鲜血汩汩而出。

  宫天丹疼得咬牙,右手中侧闪电—拨,身形右旋,想撒出圈外。不料他快,
苏麟祥更快,一剑霍地又刺中左肘,宫天丹踉跄往前进了两步,霍山二叟大喜,
双剑复又同时劈到,官天丹在间不容发之时,右掌运起「大力混元掌」力,向霍
山二叟扫去,这—打上,尽管二叟功力再高,也得筋损骨裂。

  霍山二叟出招快,撒招也快,身形猛往下挫,两剑同一方向往宫天丹双腿卷
至。宫天丹避招不及,索兴闭紧两目等死,竟听到两声闷哼不禁睁眼一看,却见
霍山二叟——个右目,一个左目,好似中了什么歹毒暗器,渗出血来,二叟如疯
虎——样,身形猛翻,往来路窜逃而去,宫天丹惊魂略定,望着二叟逝去的后影,
不由暗暗叹息,冤仇何时可解。

  一条黑影瞥然往头上闪过,月色下,只见那人手中放出一蓬黑线,不带半点
儿风声,打向群殴人群中,连连「哎哟」声中,那人复往上窜,一瞥而失去身影。
霍山二叟带来的人喝声:「风紧。」一闪刀光,齐都往来路四处窜逃。

  宫天丹走前一瞧,自己这方并无一人,中了那条黑影发出来的暗器,惊疑一
问,却说对方大多数人,象是打中眼睛,不禁大惊,暗想:「这人手法,端的不
可思议,难在暗器判明敌我,又是人在动,真是太玄了。这是是谁,一定是熟人,
不然,哎呀,老伴那边不知怎样了?」匆匆嘱宫凌飞等查视沿途卡上帮众有无损
伤后,自己转身带着数人疾转环碧山庄,臂肘两处伤口鲜血不断滴下,迎着夜风
一吹,格外刺痛入骨,右手一抱左臂,猛往前窜。

  还设到达山庄,宫天丹途中即发现三三两两敌党,倒在山涧,树边,屋角…
…等等都是,似是被点穴道。宫天丹愈想愈是心惊,直觉来人功力之高,得未曾
有,随命手下抬往囚禁,一路奔着,一面想:「谁?这人究竟是谁?」这念头,
盘旋在宫天丹脑际。

  回去内院,见自己老伴正与爱媳说笑,不象有什么惊动白发鸠杖婆叶寒霜见
宫天丹负伤,慌得立起,叫道:「老山主,伤得怎样了?」

  宫天丹略一挥手,含笑道:「没有怎样,敌人全打退了,我现在要找俞先生
去,回来再细谈吧。」转身才走来书斋。

  俞云听完俞不禁连声道:「神龙见首不见尾,信如其人乎?」老山主宫天丹
伤口敷药包扎已毕,谢了几句,起立作别去。

  且说出得环碧山庄宫天丹这座人宅子,向右拐,一条乌石砌成的上山梯阶,
迂问九折,不下于千数百步,直达山腰,在古木参天的树丛中,隐藏着一座二层
飞丹流檐,重朱松紫的九回阁。

  这晚,阁上朝东的—扇落地隔门呀地开了,步出一个须眉苍白的老人,面上
皱纹垒起,形容憔悴,似是受了无穷的岁月煎磨,负手立在镌花护拦前,仰望云
天悠然凝神,在一轮明月照射下,显得格外苍白无神,忽然长叹—声道:「十年
了,这是一个不短的岁月,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桑梓故土,何日可以再见?
自己做错了事,逼得出走关外,依人篱下为生,现在悔又何及。」

  这老人就是翻天手洪葛万,他在这九问阁已是消磨了整整十年,往日的傲骨
雄气,于今消磨殆尽,有时难免有脾肉重生之感,但又有何法可想?每晚他必在
楼前沉思,今晚,月色倍明,不禁有眷恋故土长思,追忆往事,宛如昨天。

  洪葛万正在凝思之际,突闻身后忽起了一声微响,练武人特别是耳目聪灵,
就知其人,暗翻双腕,霍地转身猛扑,果然不愧翻天手之名,掌风到处,两扇落
地隔门哗啦塌下,整个九回阁震得颤抖不定,但却不见半个人影。

  洪葛万空着双掌惊疑发呆,忽又在耳边起了一声冷笑道:「好俊的掌力。」
声音虽如同蚊蚋,可是震得耳膜发闷。

  这一来,洪葛万惊得不可以笔墨形容,疾忙窜前一步,转身一看,不由吓出
一身冷汗,只见面前方着—条黑影,从头以下,俱都是黑绸遮没,仅露出双眼,
那目光如利剪般,令人不寒而粟,洪葛万惊叫了声:「你是谁?」

  那人冷笑了声道:「洪葛万,你做梦也不知我是谁?」话犹未了,突然伸腕,
洪葛万本想亮开双掌乘势猛劈,说时迟,那时快,猝见那人向前一长身,不知怎
的,自己双腕竟被擒住,立时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奇痒奇麻,袭涌全身。

  洪葛万这时泪汗交溶,涔涔滴在楼板上,那人双手三指一松一紧,又继续说
道:「现在,我告诉你吧,叫你死得甘心,我只问你,当年暗袭追魂判谢文有没
有你参与,实话实说,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洪葛万一听,象是五雷轰耳,眼前直冒无数金星,颤声道:「怎么……你就
是……你是谢文什么人?」

  那人狠声道:「我是什么人,三湘地带我们曾见过一面,谅你也不曾忘记,
我就是谢文背后所负的孩子。」

  洪葛万更是惊惶失措道:「什么,你们竟没死,那武功山中一大一小尸体,
又是谁呢?」这时的他,好象忘却了制脉的疼苦,又回到沉思中。

  那人嘿嘿冷笑,笑声中蕴藏着无尽的愤怨,阴森,笑定才道:「不错,少爷
还没死,这是你们意想不到的吧,少爷来此,就是索回这笔旧债,我只问你,同
你参加暗袭的两人,住在这环碧山庄的何处?还有当年参加暗袭的有些什么人?」

  这时,洪葛万好象得了极大解脱一样,喃喃自语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今晚我得此归宿,一切恩怨自了……」于是凄然一笑,说出两人就在环碧村中,
长象,年龄,居屋,一一说明,至于当年共同参加暗袭之人,只吐出清风帮五人
之名,其余的均不知情,说后,即闭紧双目等死。

  那人微叹了声道:「成全了你吧。」突翻腕向洪葛万胸前点了一指,洪葛万
应指倒下,九回阁上掠下一条黑影,转瞬消失在树林中。

  第二天一早,洪葛万、王绥、黎样三人暴毙的汛息,立时传遍了环碧山庄。
老山主亲身前往查视三人死状,只见三人都是周身无半点伤痕,象是中了极阴的
手法点穴死去,除九回阁楼上两扇隔门倒塌外,其余并无—丝打斗之痕迹,三人
均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能手,来人身手之高,可算罕见,不禁忆起宫凌飞回山所
说的话,暗道:「难道是追魂判谢文所作的么?看来前晚暗中相助自己的也可能
是他,这人行事端的不可思议。」

  这件事,象—个不可解开的死结,长时期困扰着老山主,洪葛万三人无故受
了人家的毒手,又在自己环碧山庄中,照江湖道义来说,无论如何都要查出被谁
人所害,代报此仇。倘前晚暗助自己的与昨晚之事同为追魂判一人所作,那又怎
么办呢?现在未查明以前,不如实行外紧内弛之计,不了了之。便与其子宫凌飞
暗暗商量,派出数拨人马查访可疑的人,来踪去迹,但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时日匆匆,又是一月了,长白山中,瑞雪纷纷,这环碧山庄,满山,满谷,
都是粉妆玉琢,银光夺目,天气也真冷。雪是早停了,随着凛冽的朔风飘落了一
夜,足足积了一尺深,等太阳出来时,雪面上已结了一层薄冰,阳光被积雪吸收
而散发冷气,因此,寒冷更甚于落雪之时,呵气如雾,很快就变成肉眼无法辨清
的水滴,弥漫在空气中。

  俞云穿着一件貂皮大褂,厚厚的扎脚皮裤,双手拢在袖管内,站在院外眺赏
雪景。只见他眼珠儿一转,好象肯定了一件事,重重地咳喇了两声,回在书斋,
叫了声:「品儿。」

  品儿在侧廊边蹲着烧茶,—面围炉取暖,听见先生叫唤,长长地应了一声:
「先生是叫我么……品儿来呢。」嘟起小嘴,提着一壶开水,跨进屋内。

  俞云抬头说道:「品儿,你去看看老山主闲着没有,如没事,请老山主过来
一趟,就说先生有事与他老人家商量。」品儿应着出去了。

  不一会,老山主跟着品儿走了进来,雪白的银须上沾了无数水珠,一见面就
笑道:「俞先生,听品儿说是先生有事,要我过来一趟,不知何事?」

  俞云笑道:「是学生动了思乡之念,想与山主告假,南回一探祖茔,来年三
月正准时返山,未知老山主意下如何?」

  宫天丹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怀念乡梓人之常情,不过现在天气太坏
了,再过不久就是大雪封山之期,路上怕不好走,我们武林中人倒无所谓,只是
先生是个文人,不如明年开春再走。」

  话没说完,俞云就接着说道:「老山主这番盛意,学生感激不尽,只是归心
似箭,倘要明年开春再走,学生也不会启齿了。至于怕路上不好走,那学生倒不
在乎,跑江湖的人对这种天时变幻无常,已是司空见惯了。」

  宫天丹见俞云一定要南回,也不好再勉强劝阻,于是笑道:「既是俞先生一
定要走,宫某倒未便再说,但请宽留三日,以便小孙女秀云与老师饯行。」

  俞云忙推辞道:「老山主,用不着这么费事,反正学生明年三月尚要来此,
又不是从今—别,永无见面之朋,学生看来,老山主还是免了吧。」

  老山主立起笑道:「我意已决,俞先生不必多礼。」缓缓走出,俞云恭送至
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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