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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欢喜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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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转眼间又到春愁浓郁时。傅云蔚坐在窗前,
因为窗外的春色无心读书了,脑中正想着前人的诗句,却见裴震大步从外面走来,
刚转过身子,裴震已来到房内,冲到他面前跪下来,抱住他双腿,脸埋在他膝上
一动不动。傅云蔚大惊,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马惊了。」裴震闷声答应。傅云蔚如何肯信,一定是有事发
生了。

  「云蔚,真的没事,我只是太想你了。」裴震站起身,抱住他在耳边轻声道
:「我想要你,云蔚,真想一整天都粘在你身上。」

  傅云蔚脸红起来,顺从地任他宽衣解带。也许裴震只是在外面有些不顺心的
事吧。傅云蔚沉醉在与裴震的缠绵中,一时忘了裴震的异样。以后数天,裴震都
与往常一样,傅云蔚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这天裴震匆匆回来,令人收拾包裹,然后对傅云蔚说道:「云蔚,我有了点
小麻烦,朝中有人弹劾我,你暂时到普渡寺避避,那里少有人知,你就在那里住
着,等我去接你,你自己不要单独回来。」

  傅云蔚心沉到了底,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人?」

  「不是你丢下我,是我不好,丢下了你,你在这里帮不忙,我也不能专心对
付他们,听话,等麻烦一过,我立刻就去接你。」

  傅云蔚知道多说无益。他在这里的确会让裴震分心。如今他只能去普渡寺等
消息。心下暗恨自己无能,不但帮不了忙,还是裴震的累赘。裴震见他闷闷不语,
已知他心中所想,当下更是愧疚。

  「云蔚,如今是我害了你,让你担惊受怕,是我害了你。」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相依为命,怎会是你害我。快走吧,让人知道就不
好了。」傅云蔚深知裴震碰上的绝不是小麻烦,必须快速行事,免生事端。

  二人出了房,坐上密闭的马车,直接出府,疾驰到西城外,到了一个隐蔽的
小院内下车,坐上事先备在那里的另一辆车,裴震猛抽了那马一鞭,那马便驾着
空车狂奔而去。裴震又驾车东去,不久又换车,最后抄小路步行来到山中裴震新
建的普渡寺。

  一年前,本空本净大闹后,裴震便择处自己找人另建了一所普渡寺,请了一
个法名无印的老和尚主持看护,主要是方便傅云蔚平时祈福散心,如今却正好用
作避难之地。

  「云蔚,我不来接你,千万不要进城,如果实在呆得闷了,就扮作行者,与
无印到别处云游,知道吗?」

  「我知道,你也要多保重。」傅云蔚心如刀绞,但又怕裴震忧心,只能强作
镇定。

  两个人紧抱着难舍难分,直到傅云蔚发现自己肩头湿了一片,不由心中大恸,
冲口喊到:「裴震,我们一起逃吧,你不要作官了,我们一起逃得远远的,再也
不要与尘世有牵连了,好不好。」

  裴震听了,更是心痛如割,他紧紧搂着傅云蔚,似要把他揉进自己身子里。

  「云蔚,我对不起你。」几天前,他就已在后悔,他已把一心要保护的人拖
入到阴恶红尘中,现在这样的安排对他真的好吗?就此远走高飞,他也不是没想
过,只是,如果真的走了,那便是畏罪潜逃,逃亡辛苦自不必说,能不能逃得过
锦衣卫与暗探们的追踪更是难讲,更何况朝中有人对扳倒他是志在必得,带着傅
云蔚他不敢赌。如今自己去了,便是生死未卜,如果自己这次不能全身而退,结
果如何裴震已不敢在想下去,原是自己错了,现念恐怕要独留小师弟一人面对人
世,总之,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对不起他了。也许自己应该把他「抛弃」,让他
对自己死心,远离自己较好,这样他便不会忧心,出了事也不会牵涉到他。

  虽然他会有一番锥心之痛,可长痛不如短痛。相反地,普渡寺十分隐蔽,连
裴府总管都不知这一处所在,他和傅云蔚也仅来过一次,傅云蔚在这里相对安全。
他也已托了宫中公公为自己疏通,或许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裴震心念电转,一
时间转过了无数念头。先与傅云蔚撇清关系,几天前他就想过,只是狠不下心,
如今是要下定决心,不能再拖了

  原来,裴震年纪轻轻,在靖难之役中无甚大功,却得了高官,使一干同僚和
朝臣眼红嫉妒不已,偏偏他又有些恃才傲物,不把一些无能蠢物放在眼里,更使
人愤恨难消。这次弹劾,裴震虽有皇帝赏识,但必竟势单力薄,周宣等人准备充
分,搜罗了裴震平日劣迹,甚至包括出家以前的一些事,势要扳倒裴震,裴震虑
到此处,便愁肠百结,无论自己入狱或被杀,傅云蔚都会在寺中苦等,忧心如焚,
四处打探,届时还会把他扯进来,更何况傅云蔚貌美如花,若被那干好色之徒发
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云蔚,你未免太自做多情了,我怎会与你一起走呢。」裴震推开傅云蔚,
缓缓开口。

  「你说什么?」傅云蔚猛地抬头,裴震在说什么?

  「其实,我送你到这里来,是另有原因,我在外面有了女人了,是一位高官
千金,几天来我一直烦恼如何摆脱你,我要迎娶她,你在府中算是怎么回事?你
虽好看,但时间长了也会腻,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我已经厌烦你了。本来我想
一直瞒着你的,但看在你我以往情分上,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在寺中苦等。这
些天我一直在作戏,刚才也是,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
两不相干。」

  裴震慢慢一字字说着,看着傅云蔚的脸由青变白,最后连嘴唇也变得惨白,
不由心头滴血,只在心中默念,我对不起你,就是死了也无法补偿你,如果死了,
不求与你再续情缘,只求来世给你做牛做马。如果能得脱大难,就是断臂立雪也
要求你原谅。

  裴震的话傅云蔚听得很清楚,一时之间,心痛如割,竟喘不过气来,「你还
是个男人,我已厌烦你了」这句话在耳边轰轰作响,一个晕眩,便栽倒在地。裴
震大惊,忙过去抱起他来,看着傅云蔚惨白的脸,只能咬紧牙关,一再告诉自己
一定要狠心。

  不一会儿,傅云蔚醒来,裴震放开他,远远退开,说道:「我走了,你好自
为之。」

  「裴震,你站一站,我只有一句话问你。」傅云蔚平静下来,背靠石墙,闲
闲地看着裴震说道。昔日的海誓山盟如今变成了厌烦,突如其来的巨变超过了傅
云蔚的承受力,一时间万念俱灰,浑不知身在何处。

  「你已厌烦我了,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裴震见他如此,以为他想开了,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
心中却复杂万端,又有些痛苦和疑虑,傅云蔚这么快就想开了?

  「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说话间,傅云蔚掌中已多了一把他平日用于护
身的精致匕首。这匕首本是裴震所赠,当时他曾言称,如果有一日他变了心,就
请傅云蔚用它杀了他,不用客气。

  「如今我不杀你,我只杀我自己。」傅云蔚眼望裴震,手上用力,匕首刹时
穿透重衣,深深刺入胸膛。

  「云蔚」。裴震狂吼一声,猛扑过来,拉开他的手,匕首已有多半入肉,柄
上的红绿宝石映着白缎春装,美不胜收。

  「云蔚,你怎么这样?」裴震吼着,紧抓着他双手,却不敢把匕首拨出来。

  「我问你,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傅云蔚强忍剧痛,仍是望定了裴震,一张
口,鲜血便溅在白衣上,触目惊心。

  「不是真的,当然不是真的,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云蔚。」裴震泪如雨下,
痛悔无极。

  「那就好,我喜欢你,其实你一点都不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云蔚,你不要说话了。」裴震痛哭失声,如果自己立刻
死了能换回心爱的人,他愿马上死去。

  「明白就好,你负我更多了,你要活着……补偿我。」

  「云蔚,你不要说了。」裴震抱起气若游丝的傅云蔚冲进普渡寺。无印和尚
早被惊动,只在寺内观望,这时已备好清水,棉布、药粉。二人小心翼翼拨出匕
首,察看伤势,幸好匕首刺得稍偏了一些,刚擦过心脉。如果傅云蔚就此而亡,
裴震自然也不能独活,眼下见傅云蔚性命可保,方松了口气。待一切处理完毕,
傅云蔚早昏睡在床,裴震深深看了他几眼,转过身来对无印双膝拜倒。

  「无印师父,他就拜托你了,你叫他千万不要打探我的消息,在这里等着便
可。」

  「裴大人不必多言,老衲将以命相护。」无印双手合十,郑重保证。

  裴震对无印拜了两拜,又起身进入佛室,在佛前跪拜如仪。生平第一次真心
诚意对佛祖跪拜,请佛祖保佑二人度过难关,原来自己还是逃不过佛陀手掌心,
无论出世入世,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和过不去的情关,入了门槛不得解脱自了,
出了门槛也不能绝情断义,做不得枭雄霸主,一心叛出佛门,谁想到头来还是要
求佛祖保佑,真是人生绝大的讽刺。

               第十一章

  傅云蔚方醒来时,裴震已离去多时,想到裴震此去凶多吉少,不由失声痛哭,
泪湿沾巾,都云我佛慈悲,可我为什么要承受如此多的苦难。

  无印端水过来,见傅云蔚恸哭不已,胸口又渗出血来,长叹劝道:

  「小施主切莫悲伤,施主也曾是佛门中人,难道不知红尘历劫,能助人成正
果、悟大道?苦是人世必尝的滋味,不苦如何知道甜,对苦处不闻不问,安然承
受,百折不弯,历尽千难万险,依然故我,正是为人本色,才是我佛所言历劫的
本意。」

  「可是,劫难太多,人生太苦,承受不了怎么办?任你悲伤号哭,也无人理
睬,怎样也无法解脱,又怎么办?」

  「世间没有承受不了的苦难,只有脆弱的人心,只要心中一片澄明,固守本
色,尽可任风来雨袭,风来只当拂面,雨来正好洗身,到此境界,便是正果。」

  「可是,人心又如何能变得强韧,承受世间的劫难?」

  「放下一切,无牵无挂,此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若放不下,不妨坦然
面对,且随它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时日一久,人心自然强韧。」

  我如何能放得下,又如何能随它去,傅云蔚心中默默叨念,说来容易做起来
难,他放不下情缘牵扯,如何能回头是岸?放不下便坦然面对,又谈何容易?

  无印见傅云蔚仍泪流不止,双掌合十,念声佛号,心中叹息:「放不下,便
不得解脱。」看来这小施主只能于苦海中浮沉,不过若能于历尽劫难后,求得心
中一片天,也算是得其所哉。

  一个月后,傅云蔚完全康复。裴震并未来接他,无印曾偷偷到裴府探看,只
见大门紧闭,门上贴了封条,整个宅院无一丝生气,看来裴震已是入狱了。城中
并未听得杀人消息,应该是未被处死。傅云蔚心中开始详细计较,如何营救裴震,
只不敢去想裴震是否被秘密处死或害死。

  坐在溪边,傅云蔚垂首静思。小溪淙淙而流,清清浅浅,时可见游鱼,野花
夹岸,附近芳草遍地,林木葱茏。据师父说,他和师伯就是在溪边相遇,他对师
伯是一见倾心。应该是一见便色心顿起吧。想到这,傅云蔚扬起嘴角,忽然起身,
跃上溪边大石,临流照影,孤芳自赏。

  水中的美少年乌发垂腰,秀逸绝伦,临风而立,恰如姣花照水,束发丝带随
风轻扬,衣袂翻飞,如仙子般似要乘风而去,只是这仙子眉间却有着淡淡的忧伤。
傅云蔚轻抚自己脸颊,如今自己能用的只有这张脸了。

  「孩儿不孝,为了裴震,我已顾不得了,」傅云蔚暗暗求爹娘谅解。当日裴
震对他珍如拱壁,从未引见他与达官贵人相识,但傅云蔚知道自己的魅力,走在
路上,看那些男女偷瞧自己的痴态,就可以想见那些人看见自己时的样子,过人
的美貌是接近他们的最佳武器。

  端详过自己相貌,傅云蔚又坐在石上,梳弄自己的一头长发。过了六七年没
有头发的生活,还俗后看着头发日渐变长,总有种惊喜奇妙的感觉。裴震最爱摆
弄他的头发,无数次把脸埋进他秀发里,嗅着他的发香。每天早晨为他梳头的也
是裴震,他曾得意言称:「昔日有张敞画眉,今有裴震梳头,都是佳话呀。」傅
云蔚在镜中羞他,裴震便嘻嘻一笑在他脸上偷香。想到这,傅云蔚又抚上自已的
脸,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

  「死裴震、臭裴震」。傅云蔚捶打着石头狂叫,直到双手巨痛,才停手擦泪。
他已好久不曾这样叫过了。他小时有大惊小怪,一惊一乍乱叫的毛病,但爹娘疼
他,从不以为忤,后来,师父师伯和裴震更是把他宠上了天,尤其是裴震,每当
傅云蔚生气或无理取闹而尖声叫嚷,甚至打滚撒赖时,这位无数人闻之色变的锦
衣卫副指挥使就倒背双手,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内走来走去:「唉,河东狮吼,
河东狮吼,这可如何是好?」

  傅云蔚听了更是气得要死要活,扑过去对他又抓又咬。末了,总是裴震一甩
手:「罢了,罢了。」然后蹲在他身边低声下气,千哄万哄,直到傅云蔚展颜而
笑。后来,傅云蔚年岁渐长,便少有那样的撒赖行为,裴震反倒不习惯,便时常
逗他:「喂,河东狮,你怎么不叫了。」

  「你再叫我河东狮,我便掐死你。」二人笑在一处。如今,此情可待成追忆。
傅云蔚看着手上鲜血,想到裴震可能再也不会来哄他了,泪落得更凶。

  「喂,小兄弟,你在这里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叫,莫不是疯了?」傅云蔚正伤
心时,一张脸从树后探出来笑嘻嘻地问。

  「你才疯了呢。」傅云蔚怒而抬头,看着从树后跳出来的人,20来岁,模
样称得上英俊,一身华丽衣裳,腰间挂一把长剑,剑跟主人一样花哨。这是那里
来的花花公子,傅云蔚心生厌恶,转身便走。

  「喂,你别走呀。」那人窜到他面前,拦住他:「我看着你好一会了,看你
象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那人略略敛去了嘻
笑,显出一副真诚的样子。

  「你?」傅云蔚抬高下巴,斜睨着他,一副爱娇的模样,俏脸上却犹带泪痕,
让那人微微出了神。傅云蔚又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是什么人啊?能帮我什么忙?」
真是该死,刚才的模样都让这人瞧见了。

  「嘻嘻,你可不要小瞧我,我来头大着呢,天底下我帮不上的忙可少得很。
那人不知从那里掏出一把扇子,摇来摇去,故做潇洒。

  「哼,来头大,那我要你帮我从刑部大牢里救人,你帮得上吗?」

  「咦,你的麻烦不小啊,居然要从刑部大牢救人,让我想想。」那人以扇支
额,作深思状。

  「我就说你帮不上,让开,我要走了。」傅云蔚一甩头发,扬长而去。

  「我可没说帮不上哎」。那人忙追赶上来,拉住他的手:「哎呀,你的手受
伤了,我帮你包上」

  「要你管,放开」

  「看人受伤,我怎能不管」。那人硬是撕下一片袖子,与他包上。然后笑道
:「你要我帮你从刑部大牢救人,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要是觉得我大逆不道,就去告发我好了。」傅云蔚靠在树
干上,双手抱胸,冷眼瞧着那人,殊不知这副俏样倒让那人三魂七魄悠悠荡荡,
好半天才收回来。

  「既然是真的,小兄弟,我可以帮你。」那人终于收起嘻笑,显出正经样来。

  「你真的能帮我?」傅云蔚半信半疑。

  「唉,想不到我发善心要帮忙,竟还让人怀疑,这样吧,你只看我有没有把
人救出来。如果救出来了,你该如何谢我呢,小兄弟。」

  正说到这里,忽听林中蹄声杂沓,转眼一队人马来到溪边,只见马上挂着野
兔山獐等物,显然是打猎队伍。见了那人,众人跳下马来,跪倒在地,其中一人
禀道:「王爷,属下寻您很久了,刚才府上快马来人说郑公公有急事找您。」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能帮你了吧。」那人回头向傅云蔚笑道。

  这花花公子居然是个王爷,傅云蔚眨了眨眼,一时难掩惊讶,又看见那人得
意的神色。心中没来由地气愤起来。

  「王爷有什么了不起,你救得了人我才信你。」傅云蔚忽地转身,走了几步,
又回头瞪了那人一眼,飞跑而去。

  「喂,小兄弟,明日辰时我还来这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哪?喂。」

  傅云蔚不睬他,一径跑回庙中。看来那个王爷对自己很喜欢。不用行动,就
有猎物送上门,营救裴震有希望了。可是,代价是什么呢?傅云蔚又悲从中来,
狠敲了一阵木鱼方觉好些。老和尚无印却被他敲得心动过速,一口气上不来,险
此晕死过去。

  这边溪畔,当今圣上十九弟,端王爷朱枫直到望不见傅云蔚背影了,才打马
回府。

  王府总管张延寿在旁向他报告今天打猎的收获,朱枫摇头叹息:「今日打猎
最大的收获便是山中遇美。」

  那美少年简直如狐狸精转世,一双细长凤目似怒非怒,清亮有神,勾人魂魄,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看他眉眼盈盈,直教人意醉神迷,尤其是他回眸一瞪
时,自己的魂也跟着他去了,古人说回眸一笑百媚生,真是浅陋,殊不知美人回
眸一瞪也是百媚横生。他立在溪边,天然的秀色将所有粉红黛绿都比了下去,莫
非自己真的碰上了狐狸精。朱枫坐在马上,回想佳人俏样和他的轻嗔薄怒,后悔
不迭,应该追上去,直接抱得美人归才是。

  第二天用过早斋,无印出门拢柴。傅云蔚换上白缎薄衫,两手笨拙地用丝带
束发。他一向不喜梳髻,总觉好好的头发被绑得结结实实再包上块布或扣上帽子,
是对头发的摧残。于是有时他连发带也不用,在家中披头散发走来走去。几根头
发被勒得过紧了,傅云蔚只得又解下发带重束,真麻烦,记得裴震给自己梳头时,
总是很舒服。总算束好了,傅云蔚拿起梳子顺了顺。忽听门口一人笑道:

  「云蔚,你还是没有束好,我来给你梳吧。」

  傅云蔚惊得梳子掉落在地,是周宣的声音,他居然找到了这里。

  「云蔚,」周宣走过来抚着他的长发。「你本该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做金
尊玉贵的少爷才是,可如今你却在深山小庙,何等清苦,还要自己梳头,你知不
知道我心里有多疼。」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心诚感动天,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云蔚,跟我走吧。」

  「你做梦,我才不会跟你走。」傅云蔚拍开他的手,强自镇定。心中奇怪,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宣坐在他身旁,挑起他一缕秀发放在鼻端笑道:「先别把话说满,你一定
会跟我走的,现在,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吧。」

  「我才不管你怎么找到这的,总之,请你快走,别站脏了佛门净地,卑鄙小
人。」傅云蔚将头发扯回,坐得远远的。

  「卑鄙?跟裴震比起来,我还差得远。本来,谁也不知裴震拆了普渡寺又另
建了一个,他把你秘密送到这,更是人不知鬼不觉,你不觉得我找到这里很奇怪?」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由不得你不信,本来,我兴冲冲去接你,谁知裴府一个人影不见。只好去
问我的老朋友裴震,当然他开始不愿说,不过,我可是随里可置他于死地的人,
于是我就找到了你。」

  「你……无耻。」

  「咦,你不说裴震为了保命把你拱手送给我,却说我无耻,我何耻之有,为
了得到心上人,什么手段使不得,无耻的人是裴震,若他真的爱你如命,就不会
说出你在这里,而且,我就算威胁他,也不会真的杀了他,因为我不想你伤心,
恨我一辈子,所以,云蔚,你其实是要感谢我,帮你试出裴震真心的是我。」

  「可现在你已经惹我伤心了。」傅云蔚得知裴震未死,心头落下一块大石。
可是,另一块大石又压上来,他虽不相信裴震会供他出来,却又止不住伤心。「
你还是个男的,我已经厌烦你了」。尽管这句话是裴震骗他的,但傅云蔚确实被
它伤了,伤得很重很深,难道他会想借这个机会甩开自己?可是之前他对自己的
爱意绝不是装出来的啊。

  周宣正色道:「云蔚,你要知道,是裴震的负心惹你伤心,我让你知道这件
事,是想长痛不如短痛。我喜欢你,怎能让他这样骗你,认清他的真面目是好事
啊。云蔚,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了,以后越来越深,象着了魔一样,总有如果得
不到你,就会死掉的感觉,现在裴震贪赃枉法,恶贯满盈,老天终于给我机会让
我拥有你,我爱你绝对超过裴震,他可以为你不娶妻,而我在喜欢上你的时候,
就不近女色了。虽然你任性骄傲,可就是让人忍不住想疼你,爱你,如果不是因
为喜欢你,我早就硬上了,以后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真的喜欢你。」

  傅云蔚怔怔看着周宣,他涨红着脸,两手紧握成拳热切表白,想不到他这种
笑面虎式的人物居然也会真情流露。事实上,连周宣本人也没想到自己对傅云蔚
的感情已到了这地步,在他面前居然紧张脸红,表白时语无伦次,象个傻瓜。

  在官场上,周宣人称冷面笑匠,一向冷酷无情,在情场上,他也绝不会为女
人心动,一直为自己过得了美人关沾沾自喜,女人只是玩物,闲来无事用以解闷
的东西,对玩物动心动情,怎能成大事?想不到他今天居然会对一个男孩动心,
每每思及,周宣都忍不住想大哭三声,再大笑三声,实情就象他自己所言,就象
着了魔一样,他忍不住要喜欢,不能不喜欢。

  一开始,周宣第一次撞见傅云蔚,并不是象他所说一见钟情。他那时只惊讶
于傅云蔚的美貌,想着若能弄上手玩玩龙阳也不错,但是后来接触日多,他在不
知不觉中竟动了心,真的对这个美丽骄纵,可爱聪慧的少年痴迷不已。于是加紧
联络朝中人,尽快扳倒裴震。届时,既去了一个政敌,又能抱得美人归。待裴震
一下大牢,他便去逼问傅云蔚下落,奈何裴震不是死不开口,就是胡编乱讲,害
他白跑数次,后来还是一个下人的亲戚无意中透露,说在山中打柴时见过一所小
庙,弄得很是精致。

  周宣心念一动,抱着一线希望前来,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为求
得美人心,他立即编了一番谎话,傅云蔚不信没关系,得不到心先得到人也很好,
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来感动他,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周宣一向不急于求成。

  「云蔚,你跟了我,我绝对比裴震更待你好。」周宣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
上前来抓住傅云蔚的手。虽然缠了布条,这双手依然纤细秀美,细长的手指,饱
满的指甲透着淡淡粉红,握在手中,柔软温热,却不是女人柔若无骨般的绵软,
软中带硬的感觉直想让人紧紧攥着再不放开。

  周宣于是就紧紧握着,薄衫之下的身子是不是也这样光滑细软有弹性,又想
到裴震以前每天就握着这手,抱着他,甚至压着他,妒火便烧遍全身,欲火也随
之升腾,周宣用力一拉,将眼前的人拉进怀中,用一只手撕扯着傅云蔚的腰带。

  傅云蔚不动声色,偏过头去,一口咬在周宣臂上,乘周宣吃痛放松之机一把
推开他。待周宣定睛看时,傅云蔚已将一把匕首已抵在项上,两眼泛红,怒瞪着
他。

  「你要再过来,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对不起,云蔚,你别这样,好,我不过去,你把刀放下。」周宣远远退开,
为自己居然沉不住气自责不已。

  「我不会跟你的,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再缠着我。」

  「云蔚,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会设法营救裴震,以后我们在一起,你会喜
欢上我的,裴震是近水楼台,你与他不过是日久生情罢了,我哪点比不上他。

  「你出去,我不要再见你」。傅云蔚气得浑身发抖:「是你害他的,我怎么
可能会喜欢上你,永远都不会。」

  听到这样的话,周宣虽然泄气,但仍不放弃:「我会设法救他,云蔚,给我
一次机会。」一面说,一面悄悄靠近傅云蔚,想夺下匕首。

  「你出去。」傅云蔚又叫了一声,手一使力,雪白的颈子上立时出现一道血
丝。周宣忙道:「好,我出去,你把伤口包上,一会我再来看你。

  周宣慢慢退了出去。傅云蔚一下坐在榻上,强忍住呜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怎么办?周宣是色狼,那个王爷又何尝不是,如果答应周宣,他会营救裴震吗?
只怕会敷衍自己,如果不答应,周宣可能会用强。如果去求那个王爷,结果会如
何?自己无能无力,对世事一无所知,事到临头才知自己多么无用。算了,既然
只能用这个身体,那还是找那个王爷比较好。

  打定主意,傅云蔚跳出后窗,向山后跑去,估计一会儿周宣就会带大批人来,
将这里围住,须早些离开。

  到了溪边,朱枫已立在那里,倒背着手,正引颈四望。见傅云蔚跑来,马上
啪地打开折扇,作悠闲状。想自己贵为王爷,志得意满,雄才大略,英俊多金,
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结还巴结不上,小狐狸精,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到了,现
在你让我等了这么久,一会可要好好罚你。朱枫如此想着,折扇摇得更欢了。

  傅云蔚跑到朱枫近前,立定了看他,却不说话。这花花公子倒真来了,如果
不来,自己又向何处寻他?那时只能答应周宣了,哼,这种金玉在外的草包居然
是皇亲国戚,佛说众生平等,这又是哪门子的平等。

  朱枫做足了架势,只等着狐狸精过来对自己殷勤陪笑。谁想等了半日,对方
只侧头打量自己,活象是勾栏里嫖客品评姑娘一般地看,不禁心下有气,好个无
礼妖精,本王爷降尊纡贵前来,你又有求于我,竟敢如此不敬。他本想板起脸来,
给这无礼妖精一个下马威。可是,这妖精俏生生立在眼前,一双晶亮凤目波光流
转,媚中带煞,瞳中竟还渐渐浮起泪光,蒙上了一层雾气,似乎世间所有的忧伤
都聚到了他眼里,让人没来由地跟着心痛心焦。朱枫的火气再也发不出来,情不
自禁地想上前哄他,只愿这双眼睛重现妩媚灵动的神采。

  「咳」,朱枫收起扇子,咳了一声,不一会又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无措。

  瞧他这样,傅云蔚又不禁想笑。这草包先是得意洋洋,不一会得意之色尽失,
生气了,现下又搓手又咳嗽,忽然想起裴震也常有这副样子。自己有时撒娇耍赖,
逼裴震说一些甜到肉麻的爱语,裴震难为情的样子极是好笑,虽然事后他会在晚
上讨回来。但傅云蔚喜欢看裴震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害羞无措,时常乐此不疲
地逗弄他,裴震表面上无可奈何,实际上也乐在其中,当傅云蔚媚人的眸光似嗔
非嗔地看向他时,别说只要他说几句甜言蜜语,即使要他去摘天上星星,他也会
想方设法去摘。

  朱枫咳了几声,再看狐狸精时,又吓了一跳。他居然在笑。形状美好的圆润
双唇微微抿着,扬成一个诱人的弧度,颊上梨涡浅浅,眸中雾气飘散开来,重现
明媚,仿佛满天阴霭中忽露一线霞光,动人无比。

  见朱枫呆立不动,傅云蔚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喂,呆子,回魂啦。」

  「呆子?」位高权重,连皇上都要忌惮几分的端王爷竟被人唤作呆子,朱枫
一把抓住在眼前晃动的素手,贴在自己脸上:「天下只有你敢这么叫我。」

  「无礼」。傅云蔚抽回手来,藏到背后,瞪了他一眼道:「我又不知你叫什
么,你总不会姓王名爷吧。」

  「好个刁蛮脾气,我叫朱枫,是当今圣上十九弟,敕封端王,告诉我,你叫
什么?」

  「我姓傅名云蔚,是一介草民,无权无势,无家无业,什么也没有,不配结
交王爷的,若你嫌了,可站得远些,免得我伤心。」

  「我只问你一句,你就扯上这么多,我该用什么堵上这张小嘴。」朱枫走近
前来,捧起他的脸,好嫩好软,亲上去会是怎样的销魂?

  傅云蔚皱了眉头,扭过脸去,躲开他的手。朱枫立即看见了他颈上的血痕。

  「你又受伤了,这是怎么划的?」朱枫在溪边沾湿了巾帕,小心擦拭,这种
事他第一次做,居然也自然纯熟,脸上是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爱怜。

  「我自己弄的,刚才有人对我无礼。」

  「是谁无礼?」朱枫的声音陡地威严起来。竟然有人敢冒犯他的狐狸精。

  「你叫什么啊,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帮不帮我?」傅云蔚坐在石上,轻
咬下唇,看着溪水,心中升起的无奈几乎使他又要落泪。

  「我昨天不是已经答应帮你了吗,我朱枫岂是言而无信之人,眼下这里不便,
你且随我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不,还是先说明白的好,我要你救的人叫裴震,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他被
人诬陷下狱已一个月了。」

  「裴震,你要救他?」朱枫见过裴震,年轻能干,但未免傲了些,因此不喜,
二人从未有什么交接,裴震居然与山中的狐狸精相熟,怎么回事?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朱枫沉下脸,心中不快。

  「他是我师兄。」傅云蔚站起身,正色看着朱枫,「我们都是孤儿,从小一
起在庙中长大,亲如兄弟,出事前,他把我送到山中寺庙,我才得以平安。我们
……。傅云蔚咬着唇,不知该不该说出二人真正的关系。

  「既然你要我帮忙,那如今就要听我安排。你且随我回王府,其它以后再谈。」
朱枫妒火中烧。看来这二人一直是在一起的了,裴震金屋藏娇,如若不然,以傅
云蔚的美貌,游遍花从的他怎会没有听说?两人无亲无故,他们是以什么关系在
一起的?亲如兄弟?又是怎么个亲热法?不过,这样也好,从今以后,金屋藏娇
的人是他朱枫了,裴震和其他人等休想再见到这醉人芳容。

  留了一信给无印,又收拾了父母遗物,傅云蔚避开仍在远处守着的周宣,仍
从后窗跃出。再到溪边时,朱枫已另人抬了一乘小轿,远远遣开侍卫,将他抱进
轿内。那天,一众侍卫也见到了傅云蔚回眸的容光,有人当场直了眼睛,丧魂失
魄。回去后,这批人便被革职遣散,老总管张延年莫名其妙,也不敢问。其实,
若按朱枫以往性情,会剜了他们眼珠子,遣散已是宽大为怀了。

               第十二章

  轿子一直抬到了端王府大厅才放下,朱枫掀起帘子,将昏昏欲睡的傅云蔚抱
出。傅云蔚微睁眼,又是仆从如云,便又闭上,俏脸埋在朱枫怀中,众人只见到
一头秀发随着朱枫的步伐如云般飘荡,这又是王爷的带回来的美人了,只是王爷
这般宝贝,却是从未有过,看来这回的一定美若天仙,只是,她再美,难道还能
美过前些天王爷新娶的侧妃……号称京中第一美人的礼部侍郎千金李秀仪吗?众
人小声嘀咕,对这位新美人充满好奇。

  到了朱枫房中,张延年即刻被唤过来,马上着人裁衣,备饭,另建新屋与傅
少爷居住。从未见王爷如此为人费心,张延年战战兢兢而去。傅云蔚又卧在榻上,
沉沉睡去。这些天来,他从未安稳睡过。现今裴震生还有望,一时放松,人便坠
入无边黑暗中。

  朱枫在旁守着,痴痴地看,睡着的小妖精少了妩媚,多了童稚可爱,一样诱
人。想着晚上便能抱着他尽情欢好,朱枫竭力忍着马上扑上去的冲动,退出寝房,
到了外间,吩咐将一得力下人小福子叫过来。

  这小福子只有十四五岁,是家生仆人,人虽小,却天生机灵能干,能言善道,
诙谐逗趣,朱枫很赏识他,常带着解闷。要这小福子服侍傅云蔚再好不过,年龄
相近,可爱机警,必能讨傅云蔚欢喜。

  小福子进来,听说要服侍新美人,十分兴奋。只是,美人是女的,要我来服
侍,这……,小福子疑疑惑惑,跪在地上,不敢马上起来。

  朱枫大笑:「谁说美人是女的,女人如何能比得上他,你且进去,他醒了你
与他沐浴更衣,小心侍候,如果惹他不高兴,我揭你的皮。」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新衣早送过来,梳洗过后的傅云蔚愈加流光溢彩,小
福子的嘴张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合上,今天他可开了眼界,天下真有比女人还美的
男人。那个李秀仪站在他旁边大概只是个乡下村妇,他五官也也许不是最美最好
看,但整个人在那里,就是让人不敢看,看了便移不开目光。王爷盯着他的样子
活象青蛙盯着苍蝇。遭了,王爷又瞪过来了,小福子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傅云蔚。

  朱枫夹了一块鱼肉到傅云蔚碗中,不停说笑劝食。

  傅云蔚却有些食不下咽,裴震不知在牢中受了多少苦楚。他吃什么,有没有
挨打。轻叹一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朱枫也放下了筷子。敛去嘻笑神色,看着傅云蔚:「你在想着那个裴震?我
说过会救他出来,堂堂王爷绝不会失信于你。但我帮你,也有条件,你要听清楚。」
终于要说条件了。

  「我想你一开始就明白我的意思,我救裴震,你做我的人,我的另一个条件
是,我要你与裴震永不相见。」

  「你……,」傅云蔚惊而抬头,与裴震永不相见,他怎能做到。

  「你与裴震不是普通关系吧,你这么美,他若不动心,便不是男人。」

  朱枫忽然起身,抱傅云蔚进了卧房。放在床上,伸手便与他宽衣。

  「他睡过你,没有男人滋润,你也很美,但不会这么媚,你以前如何我不计
较,但以后你要完全属于我所有。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我的条件。但我恐怕也不
会救一个情敌出来,救出来呢,我可能也会找一个理由把他弄死,当然我还有种
种方法既占了你,又不救裴震,但我喜欢你,不会那么做,我只要你死心踏地跟
我,不再见他。」

  傅云蔚抓住朱枫肆虐的手,泪水岑岑而下。

  要裴震活命,就要割舍下数年的感情,他必须在两者之间选择。之前,义无
反顾,要以已身换他的性命,谁想事到临头,竟这般难以抉择,人事两难全,太
痛苦了。世事如棋,如何能随它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谈何容易?其间有
多少挣扎、悲伤和无奈。人生如苦海,无边无涯,有太多放不下的情和爱,无法
回头,只能一生痛苦。

  一颗颗泪珠落在襟上,晶亮如珍珠。朱枫伸手接住,掌心渐渐聚了一汪水,
尽管心已疼得痉栾起来,但他不能放弃。

  「我只有这点要求,你跟了我,便不能要他。」朱枫知道自己很残忍,但三
个人的纠缠更残酷、更痛苦。他有自信和决心,让傅云蔚爱上自己。

  掌心的一汪水,快要溢出手掌了,傅云蔚终于点了点头。

  「今后,我绝不会让你这般哭泣。」

  朱枫搂过仍在流泪的人,抚着他的长发郑重立誓。

  在朱枫怀里,傅云蔚流了半夜的眼泪。今天大概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吧,
他知道,今生再也不会这样地哭泣了。

  数天后,一道圣旨颁下:原锦衣卫副指挥使裴震徇私枉法,原拟斩首,念其
靖难有功,现削职为民,永不叙用。钦此。

  朱枫斜倚在椅上,折扇轻摇,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裴震。这是他第一次仔
细打量这个和尚出身,在朝中迅速崛起又迅速失势的年轻人。从他的所做所为看,
还是太嫩了,这样的人如何能保住傅云蔚那样的绝代佳人,如果不是山中巧遇,
那么傅云蔚今天说不定在哪一个贵人怀中了,朱枫又一次感叹自己的运气,他天
生该是狐狸精的拥有者。裴震拥有他,不是福气,而是两人的祸端。

  「我知道裴兄现在一定归心如箭,但有些话还是要讲明,我想你已经猜到你
能活命的原因了。」

  裴震脸色灰白,双拳紧握,指甲早陷入肉里。最初是狂喜,不管怎样,他终
于又能与傅云蔚再一起了。但马上,便悟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从无接触的端王居
然为他说项,裴震痛苦万分,不敢再往下想。心急如焚地赶往普渡寺,心中无数
遍地乞求佛祖保佑。但是,当看到端王骑马立于前方时,他立时明白,自己的最
后一线希冀也没有了,天塌地陷般的感觉刹时袭上来,几乎立足不稳。

  「你不用感谢我救你,如你所想,云蔚现在我府中,他已是我的人了,你若
为他好,便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离他远远的,过你自己的日子,你,保不住他的,
只会让他受苦。」

  撇下已如死人般的裴震,朱枫拂袖出了凉亭,打马疾驰。

  奇怪了,如愿地见到了裴震心伤欲死的表情,心中却没有胜利者应有的喜悦。
傅云蔚珍珠般的泪水又在心头滴落了。我并没有强夺啊,我救了裴震,把他置于
自己的羽翼下,珍爱他,宠溺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可对方却吝于一个笑
脸,一个眼波,眸中的忧伤使周围的一切也阴郁了,因为他的忧伤,花不再美,
鸟鸣也不动听了,难道他不只是山中善变的狐狸精,也是天上无法抓住的云朵?
一向要风得风的端王第一次感到了得不到的痛苦,几乎要抓狂了。

  云蔚,你要尽快地爱上我,否则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第十三章

  夏日的骄阳如火般倾泄下来,端王府中一片静谧,人人都在避暑,连狗儿也
热得在廊下不停地吐舌头。以前府中最凉爽的地方是王爷所居的正房,现下却是
傅云蔚所住的宝云轩,帘外竹吟细细,流水淙淙,帘内轻纱重重,房内四角立着
内中放置冰块的大木桶,森森冷气透出来,屋内一片清凉。

  「云少爷,这是早上王爷令人新做的冰镇酸梅汤,您尝尝看。」

  现在的小福子是府中最受人羡慕的下人,跟着新美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
的。宝云轩亦是府中最华美、最舒适的居所,独在王府东隅,与它处隔开来,除
了少数几人外,所有人等不得擅入。王爷当时亲自督工,仅用了十数天,便起了
这样一所亭台楼阁,流水回廊俱全的华丽宅子,且不说别的,只院中的森森翠竹,
便是从湘鄂山中快马加鞭运来的湘妃竹,硬是移植过来的。以前任何一位美人,
都没有这样的荣宠,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看着王爷的脸色,因为王爷对这位宝云
轩主在乎的程度,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一个侍女仅小声对人说了句:「也不知这个能宠多久。」恰被王爷听见,挨
了五十大板,人也废了。当然,众人的好奇也达到了最大规模,从美人进府那天
起,就被王爷藏在房中,除小福子,张延年,和王爷最信任的奶妈李妈及两个老
侍女外,任何人都不得近身,当然也无法一睹芳容。这个新美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竟把王爷迷到这般。

  「你也喝一些。」

  傅云蔚示意小福子。他很喜欢这个机灵小子,幸亏有他在,否则,他不知如
何熬过那种锥心之痛。

  「真的?」小福子高兴万分,云少爷人美,心也好,可他总觉心中有愧,每
当云少爷发呆时,他都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让他眉头舒展一些,不能让他眼
里的愁云散去一些,王爷大概也跟自己一样吧,他想让云少爷高兴所费的心思连
自己都觉太过了。王爷这般宠爱,云少爷究竟在愁什么呢?

  「笨蛋,快喝了。」傅云蔚横了他一眼,这小子怕什么啊。

  只一眼,小福子快要傻掉了,那眼睛怎么会转得那么好看啊,他根本形容不
出来那种好看。

  小福子的呆样让傅云蔚不觉好笑,这小子又耍宝了,再将一碟点心推到小福
子面前,看他狼吞虎咽,心情不由放松下来。

  「我小时家穷,看别人家孩子吃点心,吵着向爹要,爹爹那时只教了一个小
学生,无钱买多余的东西,他便将附近鸽子的蛋偷了来,煮了沾着盐给我吃,娘
见了,骂他象小孩子,居然偷鸟蛋,可爹把蛋送到娘口中时,娘便笑得好高兴。
后来,无论吃什么蛋,都不及那天的美味。」

  傅云蔚悠悠说着,心思飘到小时贫穷时光,爹娘一生都没有过什么好日子,
不,虽然穷,可爹娘的恩爱却让每天都过得很快乐。想着爹对娘的疼爱,娘对爹
的体贴,那样的好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傅云蔚轻叹一声,人生无常,如今孑然一
身,活着也无甚趣了。只是,不知那人现在怎样了?胸口疤痕虽淡去,腕上的佛
珠却犹是那般粗糙,到如今,已是经历了诸般苦痛,如果,又有人对自己说:「
我已厌烦你了。」大概会云淡风轻了,不会毫不犹豫地挥刀,在胸口那么一刺。
所谓「我死给你看」,只是小孩子任性撒娇罢了,它只对真心爱你的人有效,否
则,白白留人笑柄。

  胸口又痛起来了,想起来便痛得要命。也许,自己应该放下吧,放下一切,
心如止水,从此不问苍海桑田,一任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如果,不去想,不去
回忆,便可以放下了,那,又有什么能让我不去想呢?

  「云少爷,明天我便去找鸽子蛋,煮了沾盐,一定跟你小时一样好吃。」小
福子认真说着。他真的希望他的少爷开心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如果不起眼的
鸽子蛋能让少爷想起小时开心,那他无论如何也要去找来。

  「少胡说了,这是王府,你去哪里找鸽子蛋?」傅云蔚起身,用手帕擦去小
福子脸上的点心渣,却见小福子睁大眼,张大嘴,一副惊骇表情,直盯着他身后。

  「啊」。正想一探究竟,身子忽地凌空,有人从背后将他打横抱起,忙用手
搂住那人颈子,是朱枫。

  「现在我只希望我是小福子。」朱枫幽怨地唉着气。

  「那你现在就得侍候我了。」

  「好啊,我现在就替你宽衣。」朱枫的双唇压下来,撩起他薄衣下摆,手伸
了进去。

  「唔……」朱枫的舌在口中放肆缠卷,傅云蔚两手揪住他后背,每天频繁的
亲吻,他还是无法自如应付,陌生的男人,陌生的气息,好难受。

  长吻过后,朱枫恋恋不舍放他下来,近一个月了,他还没有要了傅云蔚,只
每天亲吻抚摸,他极佩服自己的耐力,只希望能用这样的忍耐和珍惜,让他忘了
裴震,忘了过去,只看着他。

  将傅云蔚全身摸了个遍,最后捏着那双纤长的手,朱枫吸了口气,沉声说道
:「裴震现在住在普渡寺,种菜为生,每天过得很好,你不用再惦记了。」

  是吗?傅云蔚抬眼看着朱枫,不久却在他热切的注视下,挣开手,走到外间
坐下,仰脸看着窗外竹林。也许这样也好吧,裴震可以取妻生子了,传他裴家香
火。自己呢,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的欲死伤痛已挺过去了,就算再痛又能如何
呢,个人有个人的命,师父说得没错,人活着,活着便行了,不能求太多。人这
一生,是在祸福、得失、幸福、痛苦之间徘徊交错的,人皆如此,没有一生总是
幸福快乐的人吧,佛云众生平等,肯定也是有此意味的。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却
有恁般丰富的经历,幼时的快乐,丧亲之痛,甜蜜的爱恋,伤心欲死的别离,好
象苦痛便是先前幸福的报应,那么,可不可以不要幸福,这样就不会有痛苦,如
果又得到了幸福,接下来却是痛苦,那就什么都不要了、不求了,这样可不可以。

  朱枫立在傅云蔚身后,看着他如僧人打坐般冥思,掩不住面上的苦涩。

  晚饭过后,朱枫没有走,一遍遍地亲着傅云蔚,手指划过他的长发,温柔横
溢,今天,他终于说出了裴震的现状,以往的每天,踏进宝云轩,傅云蔚期待的
目光便锁着他,妒火中烧的自己,硬起心肠,假装不解那眸光的含义,与他说东
说西,只不提那人现在如何了。那双凤目因失望而蒙上了一层雾气,哀怨地转向
它处,再也不向他看上一眼。虽然心疼,可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对自己有情绪
反应,才有一点初遇时任性的模样,他宁可傅云蔚对他不满,怨他,嗔他,也不
愿他整日发呆,无精打采。自己何时对一个人这般费心思啊,第一次如此对待一
个人,朱枫一点点体味爱一个人的感觉和心情,新鲜,又有些激动,原来自己居
然是个多情王爷,若让别人知道了,不掉下巴才怪。实际上,朱枫也确实是个冷
酷薄情的花花公子,一如傅云蔚对他的最初印象,会对一个人这样在乎,他自己
也始料未及。

  伸手一扯,傅云蔚的束发丝带整个落下,一头如云长发飘散开来。又一扯,
腰带散开,双手不停,拉下外袍,两下便撕碎了薄薄的小衣,早已摸遍了的玉骨
冰肌终于完全暴露出来,纤瘦,匀称,柔美,有着少年的青涩,但也显示了日后
挺拔高挑的征兆,胸前的红珠在他的挑逗下已然挺立,纤细而结实的小腰,线条
优美的腰骨,小腹下的阴影仅有少许,修长的大腿,小巧可爱的双足。

  朱枫贪婪地一遍遍揉搓着,在如玉的肌肤上啃咬吸吮,留下一串串红痕和齿
印。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动作更加放肆,在他手来到分身处抚摸时,傅云蔚终于
呻吟出声,细细的,极力压抑的呻吟,合着朱枫的粗喘在房中回荡,使夏夜更热
了。

  「大声叫出来啊,宝贝。」朱枫的唇又来到他胸前,狠狠一口咬住乳头,先
前已饱受蹂躏的小小红珠又多了一道齿痕。

  「啊……」,叫声终于冲过喉咙,如小动物受伤发出的哀鸣,好痛。朱枫的
手也在腿间用了很大力道抓揉。他终于把这渴望已久的身体压在身下,尽情发泄
压抑已久的欲望,兽性勃发,早已顾不得怜香惜玉,男人的破坏本性显露无疑。
这样的身子,真想揉碎它,仿佛只有那样它才能真正属于自己所有。

  「呜……啊……,」悲鸣一旦出口,便一发不可收拾,傅云蔚两手紧抓锦褥,
紧闭双目,眼角渗出的泪水流到了头发里。双腿被折到头两侧,张开到了极限,
男人的巨大分身正一寸寸深入,没有润滑,手指在内掏摸了几下,器官便抵上来,
不顾小穴恐惧的紧缩,强硬的插入,久未经雨露的花蕾缩得更紧,明知这样更痛,
却放松不下来。

  好紧,朱枫的分身也被缚得很疼,然而疼痛中却夹着巨大的快感,竟形成一
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冲击,太爽了。朱枫一个挺身,将分身全部插入。

  「啊……」,又一声哀叫,傅云蔚头猛地向后仰起,想缓解巨痛,灼热的硬
块塞满体内,没有一丝快感,只有火般的灸痛。

  太好了,比任何处子都要紧窒,生涩也如处子,难道裴震没有睡过他?不可
能,这样的美貌娇艳,再喜欢女人的男人都会意马心猿。不管了,从今以后,任
何男人休想碰他一下,俯下头,吻着他脸上的泪,堵住微张的红唇,这是我的,
只有我能这样压着他,只有我能满足他。

  吻咬着白嫩柔细的颈项,朱枫深深插入这迷人的身体内,在最深处辗转扭动,
蛮横地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宝贝,说你是我的,只有我能上你。」

  「啊……嗯……,压在身上的是另一个男人,体内的男人器官更粗更硬,野
蛮地在内襞冲撞,要被撞碎了的感觉。

  「快说啊,宝贝。」朱枫又一次重重的凿入,用力辗压。

  「啊……我……是你的……呜」

  「只有我能上你,是不是」,仍留在最深处,用大力蹂躏着花径花蕾,想听
到身下人亲口说出谁是他的占有者。

  「……只有你……能上我……」,白色锦褥上已血迹斑斑,桃花一般艳丽。

  「对……只有我能这样上你。」好美,斜飞的的美丽双眼微有些红肿,长长
的睫毛抖动着,珍珠般的泪珠一颗颗滑下,小脸虽然痛苦地扭曲,仍是美得惊心
动魄。朱枫吻去泪珠,下身的动作也渐渐温柔,兽性逐渐隐去,满心地爱怜。

  被洗净了身体,上了药,放进纱被中。傅云蔚一动不动,身体很痛,心也痛,
男人都是野兽,裴震可没有让他流血。想到裴震,心更堵了,以种菜为生,隐居
田园,他会想着我吗?还是不要想我的好,自己真的是他的累赘,可,想到裴震
不再念着自己了,心便又掠过一阵刺痛。奇怪,明明想着要放下了,怎么还想这
么多,还埋怨男人的粗暴。想要放下一切竟是这般难,这样下去的话恐怕永远也
求不到自在。

  一切收拾妥当,朱枫躺到傅云蔚身边,从背后搂住他。傅云蔚没有力气挣扎,
任他搂着,眼睛紧闭,不想再看他。

  「宝贝,我一时忍不住,以后不会让你痛,只会让你舒服得只想我。」朱枫
知道傅云蔚在生气,可他一点也不后悔。让他流下处子一般的血,是一种仪式,
用来昭示他的所有权的。如今,狐狸精完全属于自己所有了,以后呢,他会让他
尽显媚态,只对他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傅云蔚终于开口:「好热」。身子动了动,不想让朱枫抱着自
己。

  「我去叫人拿冷帕子来,再扇一会风。」

  「不要。」傅云蔚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在男人怀里的样子。

  「这……。」朱枫皱起了眉。堂堂王爷何曾侍候过人。刚才,他与傅云蔚收
拾,一是不想让人看他的狐狸精赤裸的样子,二是以傅云蔚的任性,若是让人看
到他遍身红痕,腿间红白交错,饱受男人蹂躏的模样,怕是会一头撞死。

  将几近昏迷的傅云蔚放进热水中,仔细清洗,虽然中间忍不住又做了一次,
但已小心翼翼,没有增加伤口,事后小心清理上药。自从结识了这小妖精,很多
事情他都无师自通,还自动自发地去做。若是以前,完事之后,他从来都是下来
就走,哪管美人流不流血,是否哭泣伤心。现在,谁能想到一人之下的端王爷会
给人洗澡净身。

  「那你就离我远些」。傅云蔚回头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他。这差劲的男人,
自己爽快过了,连让自己凉快些这点事也不愿做吗?

  被他一瞪,朱枫骨头都酥了,小妖精无论怎样都很美,但最让他心动的却是
他的娇嗔,瞪人时很凌厉,偏偏又带了无比的媚,波光流转,似喜似怒,吸人魂
魄。

  唉,朱枫暗叹一口气,低头狠狠亲了傅云蔚一口,起身用厚厚的棉帕包了冰
块,又拿了扇子。到床上,恶作剧般一下掀开被子,如愿以偿地又被瞪了一眼,
只见原来莹白如玉的身体上满是他留下的印迹,心中又涌起了作为男人的得意。
用冰块包拭去他渗出的汗,到胸口时,故意地把它放在仍是红肿的乳头上,慢慢
地揉。傅云蔚恼怒起来,在他手背上狠掐了一下。朱枫转移阵地,到了下腹,故
伎重施。

  「我生气了。」傅云蔚猛地瞪大眼睛,怒视着他。

  「我马上就擦完了。」朱枫笑嘻嘻地不住亲着他,身上又添了新痕,手下却
不再故意调弄了。前些天,朱枫见识了傅云蔚的怒气。因他觉得傅云蔚胸口的疤
痕碍眼,请了高手大夫,不顾小妖精不愿意,硬是敷上了去疤的药。傅云蔚几天
不看他,也不与他说话。虽然他生气的样子也很美,但还是不能气坏了身子。朱
枫扔掉已湿的冰块包,又搂了傅云蔚,给他打扇子,直到他合眼睡去。

               第十四章

  九月九,正是重阳佳日,秋高气爽,官僚大夫士子们赏菊登山,饮酒赋诗,
自命风流,皇家也不例外。一早,朱枫便被召去与在京的众王兄王弟,与圣上一
起赏菊饮酒。但没坐多久,他便托病请辞,一溜烟回了端王府。

  朱棣奇怪:「十九弟这些日子总神不守舍,何故?」

  太子朱高炽笑道:「听说十九叔新得了一位美人。」朱棣不由皱了眉,对这
个机灵跳脱,忠心能干的十九弟,他一向青眼有加,常委以重任,不与其他藩王
一样看待,只是,这个弟弟未免玩心过强,看来须得告诫一番。

  朱枫一路打马回府,直冲入大门,到宝云轩前才跳下来,府中仆从侍卫均闪
得远远的,早习惯了王爷的横冲直撞。进到房里,傅云蔚才起床不久,正在窗下
梳头,见他进来,也不理睬。

  朱枫搂住他肩膀,拿过小福子手中的点心:「这是今早皇兄赏的新样宫制点
心,尝尝看。」亲自夹了一块,送到傅云蔚口中。

  味道不错,但傅云蔚还是不理他。昨夜,这个野兽又把他弄到哭叫求饶,早
就不想要了,他却一再在体内留连、冲撞,弄得他浑身酥麻,大大失态,今早起
来,身体还是酸软的,两腿间还在抽痛。

  束好头发,小福子端过早膳,朱枫将傅云蔚抱在怀里,一口口吹凉了热腾腾
的香米粥,执意要喂他,傅云蔚无奈,只得张口由他喂食,一顿饭就在朱枫的不
时偷香中拖拖拉拉吃完。

  小福子在旁无所事事,只要王爷在,举凡云少爷穿衣、吃饭、洗澡、散步、
脱衣等等全不要他管,连吃饭王爷都要亲自喂,云少爷捶他打他也没用。尤其是
脱衣时,只要王爷把手放在云少爷腰带上,他就得立即避出去,第一次时避得慢
了,云少爷挣扎着红了眼睛,王爷冲过来的样子,直吓得他心胆欲裂。以后他发
现只要王爷眼睛直了,盯着云少爷不放,他就得走人了。唉,他喜欢侍候云少爷,
可每天这样察言观色,也够累人的。

  吃过早饭,傅云蔚一跃下地,坐在椅上,甩了软鞋,云少爷要去花园了,小
福子忙捧过靴子,跪在地上,先将白棉袜套上,再穿上小靴。朱枫在旁,看着小
福子粗黑的手握着雪白的秀丽足踝,真是杀风景,一把推开他,自己握了那双脚,
先在细腻的脚背上咬了一口,听到上头呀了一声,终于开口了,又咬了小巧的大
脚趾一口,头上马上被凿了一指。直到捏揉够了,朱枫才嘻笑着替他着了鞋袜。
小福子早吓得目瞪口呆,王爷他越来越离谱了,还是出去为妙。

  「我走不动,你背我。」斜靠在椅上,傅云蔚抿着嘴,看着朱枫,这个男人,
真的爱他吗?

  「啊?」朱枫傻了眼,背人,他可从来没干过。

  「你背不背?」傅云蔚有气,通常半睁的凤目大大睁开来,斜瞪着朱枫,孤
苦无依的身世和骨子里的任性娇纵常让他不由自主的撒娇,寻求保障与爱护。

  「我背。」朱枫蹲下来,将傅云蔚背到了背上。自从遇到这小妖精,他就魂
不守舍,不由自主地受制于他,每天只想着怎么让他开心。也许他真的是狐狸精,
他就是能让男人不由自主地疼惜爱怜,心甘情愿受他驱使,更有让男人觉得死在
他身上也无憾的魅力,那个身体,他每晚肆意蹂躏,却怎样也不够,。朱枫忽然
觉得有些可怕,自己是不有些入魔了。

  伏在朱枫的厚背上,傅云蔚有一种又回到童年的感觉,小时爹也是常把哭闹
的自已背在背上,读书干活,娘在旁边纺线缝衣,一家人其乐融融,「爹」,闭
上眼睛,搂住男人的脖子,心中轻唤着,妄想着是爹背着自己。

  「好不好?」背上的妖精很轻,软软地伏着,双臂搂着自己脖子,轻柔的气
息在耳边就在耳边吹拂,弄得人心里也跟着痒将起来。朱枫没来由地觉得得意,
这样子是不是意味着,他把自己交付给了自己。

  「嗯」搂了搂他作为回答。这个男人也爱着自己,只是,你能爱我多久?爱
我多深?

  到了花园中,朱枫竟有些舍不得放下背上的人,长臂一伸,将他抱到了前面,
吻上圆润柔软的唇,直到傅云蔚猛敲他的背,才恋恋不舍放他下地。

  二人并肩而行,徜洋花丛,朱枫一一介绍。

  「这是昨日浙江总督进上的稀种墨菊,虽然稀奇,可还是白菊与你更配。」

  傅云蔚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颜色深蓝以至于更象黑色的菊花。他凑到墨菊前,
嗅了又嗅,用唇轻触花瓣,深深陶醉。他很喜欢花,尤其是菊花和梅花,爹也喜
欢菊花,在园中种了很多,每到秋天重阳之际,便端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
家三口你一粒我一粒,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想到这里,不由伸手折了一枝
张牙舞爪的白菊,放在鼻端,秋风暖暖吹过来,好舒服。

  朱枫呆呆看着他,一身白衣,立在花间,眼睛微眯着,浅笑盈盈。如一枝怒
放的异种白菊,妖异、清丽、妩媚,心中忽然窒了窒,自己真的能保有这枝瑶池
仙品吗。

  傅云蔚把花伸到他眼前,朱枫才回过神来。

  「呆子。」轻轻嗔着这个入迷的男人:「看花也迷成这样。」

  「不,花不迷人人自迷,我是被你迷的。」

  「哼,真是肉麻。」傅云蔚笑出了声,折了几枝各色菊花,大步回房,叫小
福子拿掉瓶中旧花,将菊花一枝枝插上,左右欣赏着,很是得意。

  张延年走进来,轻声禀报:「王妃及李妃等请王爷过去赏花,说是过节团圆
一回,请王爷移驾过去。」

  正在兴头上的朱枫沉下脸,好容易傅云蔚今日露了笑脸,那群女人好死不死
竟在这时前来打搅,真是罪该万死。

  「你去吧,冷落了娇妻可不好。」傅云蔚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人天天在这里,
弄得自己几乎忘了他还有妻室,自己算是他的什么人呢?娈童?玩物?还是别的
什么?想到这里,傅云蔚忽然有些心惊,与裴震的痴缠苦恋才过了几个月,自己
居然在这里想什么名份地位了,回想与裴震的爱恋,竟有恍如隔世之感。难道,
他爱上了朱枫?还是自己根本就是个薄情的人?

  「王爷还是去看看的好,过一会回来就行了。」

  张延年在旁劝道。朱枫小时起,他就在旁侍候,深知这位王爷骄横的性子,
只是,傅公子虽好,但过分冷淡王妃她们也是不妥。

  「嘿。」朱枫烦躁不已,他第一次发现女人竟这般讨人厌,自己以前居然会
与她们卿卿我我,真是奇怪。无奈只好转过身来柔声嘱咐:「我去去就来,等我
回来再吃午饭,一起赏花饮酒。」

  「王爷」。小福子怯怯跟在朱枫后面,小声叫

  「有话快说。」这小子怎么变笨了,不去服侍他,跟着自己干什么。

  「王爷,今天可是云少爷的生日。」小福子可知道那群女人特别是李妃的功
夫,王爷去了便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说什么?」朱枫猛地转身,揪住小福子衣襟。

  「王爷,请放手,咳咳,我是说,云少爷是九月九日生的,那天他提起父母
随口说的。

  「混帐,你怎么不早说。」朱枫扔下小福子,大踏步往回走。小福子叫屈不
迭,只要王爷来,他就得回避,哪有机会说啊。

  傅云蔚正坐着发呆,看见朱枫回来,不由眼睛一亮。

  「你又回来做什么?」淡淡失落渐被欣喜掩盖,同时又讶于自己心情的转变。

  「回来陪你,我怎么能撇下你。」朱枫笑着搂他入怀,无限爱怜。

  「你还是陪你的王妃去比较好」靠在他怀里,口里说着那样的话,嘴角却扬
了起来。

  「我的王妃只有你一个,你还叫我去陪哪个?」掉进他醉人的笑靥里,朱枫
知道,他再也爬不出来了。

  「什么王妃?我是男的。」嗔着他胡说,处罚似的在他臂上咬了一口。

  「我管男的女的,我的王妃就是你。」朱枫抬起他的下巴,占有式的深深吻
下去。

  「怎么早不说今天是你生日,你已满十八岁,我呢,比你大六岁,是你的枫
哥哥,快,叫我枫哥哥。」

  「枫哥哥?真肉麻。」傅云蔚皱起鼻子,「我还是叫你王爷吧,再说一句,
都要吐了。」

  「今天我本打算带你出去,骑马登高,赏花饮酒,快活一日,可谁知,有人
连一句枫哥哥也不肯叫,我太伤心了。」朱枫作出一副哭丧表情。

  「你……,无赖。」这人,居然用这种手段,可怜傅云蔚从小便没叫人哥哥
的机会,又在山中寺庙呆了七八年,差不多与世隔绝,这声亲密已极的枫哥哥如
何叫得出口。

  「云蔚?」朱枫小声哀求,

  傅云蔚翻起眼睛,嘟起嘴,还是不想叫。

  「天哪,我不活了,太伤心了。」朱枫嗖地从靴筒抽出一把匕首,双手握着,
便往胸口刺去。

  「不要。」傅云蔚这才大吃一惊,慌忙抢上去,欲拉开他的手。

  「我……要死了。」朱枫奄奄一息地靠着桌腿:「我只有一个请求,你叫我
一声枫哥哥,我……死而无憾。」说着,嘴角竟渗出鲜血来。

  「你……怎么,你这呆子,我去叫大夫。」傅云蔚慌得去抹他嘴角的血,声
音已带了哭腔。

  「别……你还没叫。」朱枫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嘴角又涌出血来。

  「你……枫哥哥,你在这挺一会儿,我去叫人。」

  「我还想听」,朱枫死死扯着他,一脸悲戚,可心里已笑到快内伤了。

  「枫哥哥,枫哥哥,」傅云蔚叫着,急得想用嘴去堵他流出的血。

  咦,味道不对,这人……他怎么这么有劲。朱枫竟伸出舌来与他纠缠在一起,
吻得难解难分,一只手还紧搂着他,傅云蔚猛地挣开,睁大眼看着朱枫。

  「云蔚?」正陶醉在傅云蔚主动献吻中的朱枫睁眼,不解地看着他。

  傅云蔚探身向前,一把拉开他握着匕首的手,扯开衣襟,胸口完好无损,匕
首还在他手里,只是刀身已缩到柄里。这血是怎么回事,傅云蔚伸指沾了一点朱
枫脸上残留的察看。

  「是这个」,朱枫从袖中掏出一块槟榔,小声说道。

  「你……。」傅云蔚气得凤目圆睁,呆了半响,扑过去,顿时,房中乒乒乓
乓之声不绝于耳。

  「你这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傅云蔚骑在朱枫身上呜咽着,
不解气,又捶了他几下。

  「对不起,」朱枫拉过他的手让他打,满怀歉意:「可我真的想听你那样叫
我,我是你的亲人、爱人,你明白吗?我爱你,爱得都不行了。」朱枫抚着他的
长发,埋在他肩窝上,将满溢的柔情伴着爱语送进他耳里。

  「可你也不能那样。」双手紧搂着他的宽肩厚背,心又痛了。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不过,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不等怀中人回
答,朱枫又道:「说好了带你出去,却耽搁了这么久,我们马上收拾,快快出发。」

  听说要出门,小福子兴奋得在人群中窜来窜去,预备物品,收拾东西,忙得
不亦乐乎。自从云少爷来了,他便没出过王府,真真佩服云少爷,乖乖呆在宝云
轩,几个月也没踏出院门一步。他可不知道傅云蔚作和尚时,几个月不出门是常
事。不过,还俗后的傅云蔚与裴震日日游玩,爱静心性差不多消失殆尽,这些天
他也闷得要命。看着小福子忙乱,不禁微笑,真是小孩子,那么容易就满足。其
实他也只比小福子大几岁,却总觉自己已历尽了沧桑。

  「云少爷,你看这件披风怎样?绣了白菊花,正好配你。」小福子自一堆衣
服中乱抓一气后拎出一件,好不容易出门,一定要让云少爷扮得更漂亮。

  朱枫安排护好随从护卫回来,一把将小福子拎了出去。

  「去,在外边等着。」拿过披风,与傅云蔚系上,又罩上面纱。

  「我又不是女人。」傅云蔚咕哝着抱怨。

  「我可不想别人看着我的宝贝流口水。」朱枫横抱起他,来到院外,马车早
已等在那里,护卫头目马建武及张延年率家丁护卫团团侍立。朱枫将傅云蔚放入
车内,想了想,令人牵着自己的坐骑跟在旁边,自己也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
荡出了王府。

  车上,朱枫揽着傅云蔚,将他两手紧握在自己手中,兴高采烈,得意非常。
傅云蔚温顺地靠着他,感受着他大手的温暖,微微地笑了,好象又有小时爹爹牵
着自己手时那种安心、无忧无虑的感觉了。这时,沉浸在甜蜜中的两人丝毫未察
觉,远远的,一从花荫后,数双眼睛正盯着远去的马车,充满怨恨痛苦无奈等诸
般复杂情绪。

  「回去吧。」端王妃宋莲清淡淡下了命令。自十八岁嫁给这位风流端王,这
样的事她已经历无数次了,看着新人笑,旧人哭,早已麻木。新人很快就会变成
旧人,男人是蜜蜂、是蝴蝶,不会总停在一朵花上,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性。她
也曾哭过,争过,怨过,但没用,还差点失去王妃的位子。

  朱枫这种男人,他绝不会被一个女人所左右,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新的
女人,放弃享乐及他所拥有的一切,女人终归只是他的玩物。拴不住这个男人,
宋莲清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每日做做女红,吃斋念佛,以一个贤妻的姿态看
待丈夫的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她已一种过来
人的眼光看着忿忿不平的李秀仪,傻女子,王爷对你的新鲜劲已过去了,不要痴
心妄想想挽回他的心,乖乖作个贤惠的侧室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对这个心高
气傲的美女而言,这番道理大概得在她碰个头破血流时才会懂的吧。

               第十五章

  到了山下,朱枫先跳下车,再伸手抱了傅云蔚下来。双脚一落地,傅云蔚便
忍不住想掀起面纱来,朱枫忙将他捂得严严的,远远摒退众人,只令马建武、张
延年和小福子跟着,这才小心揭开厚厚的面纱,露出如花的容颜,眼前的佳人,
仿佛那边朝雾散尽后,终于显露出来的秀丽苍翠的山景一般,绝世独立,风华万
千。朱枫牵起他的手,另一手轻抚他的眉梢眼角,长发玉颊,如饮醇酒般,整个
人已恍惚,象这样与他相伴厮守,此生已无憾。

  「呆」。傅云蔚轻轻吐气抱怨,几不可闻。这个呆子,又犯呆了,旁边还有
人呢,拉下他的手,轻声道:「快走吧。」说着,凤目微眯,薄唇微启,一个浅
笑浮上来,淡淡的羞涩、娇嗔,恍若春花在风中微微地开了,令人心动心痛。

  「嗯,累了我背你。」此时的朱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天地间只
剩下了心上的人,不再是王爷了,只是个被爱情俘虏的傻瓜。不管苍海桑田,世
情变幻,我只知道这一生已不能没有你,没有了你,我将一无所有。

  「什么人?马建武一声大喝,身子骤然跃起,扑向树后。叮的一声,两剑相
交,轻脆悦耳。一人从树从后跃起,定定站着面对众人,却只望向傅云蔚,眼中
是无尽的痛苦、愤怒、悔恨。

  「师兄!」傅云蔚的浅笑僵在脸上,阳光暖暖的,清凉的山风吹拂着,身畔
是那人温热的臂膀,他却忽然觉得冷。数月不见的裴震瘦了,一脸胡荏,站在那
里,痛苦而绝望,浑不顾用剑指着他的马建武与围上来的护卫。

  「云蔚」。裴震张口无意识地轻唤。刻骨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在那人身边羞
涩浅笑,恬淡温馨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鲜活活的,温柔的,好象天地间只剩
了他们俩个的爱恋。裴震浑身冰冷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永远失去小师弟了。
也许,早在他叛出佛门那天起,便已注定要失去这颗稀世明珠。

  那天,裴震在凉亭中坐到天黑,直到月朗星稀,才一步步挪回普渡寺。再见
的欣喜火苗被一桶冰水迎头泼下,浑身焦黑,无一丝生气。原本是他的啊,自十
四岁那年第一眼看到那个小人起,就笃定,这是他的,是老天对自己的眷顾。难
道,自己错了,想用自己的发达,拥有他一生一世,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如果不
求那过眼即逝的荣华富贵,那他现在还会在普渡寺,与小师弟一起,与世无争,
快活度日。谁知一番折腾后,他竟把原本属于他的宝贝送到了别人怀里,整个都
错了,错得离谱。整整二天,裴震都一动不动躺着,在悔恨无极中度过。他斗不
过那人,无法把小师弟夺回来,自己这条命还是小师弟换来的,痛苦无边无涯,
所有的自信、跋扈、偏激都没有了,只剩一具躯壳。

  无印进来,塞给他一包白菜籽,一把锄头,指了指院中空地,裴震飘忽忽起
来,到院中翻土背垅,撒下菜籽,没日没夜劳作。

  不几日,周宣居然来了普渡寺,一脸的颓丧。

  「想不到我整你,到头来整的是我自己,计划得万无一失,只漏算了一样,
云蔚恨我,不会选择我,我惹不起端王那只黄雀,如今也不想争了,只要云蔚好
便行了。」

  「做别人的禁娈,他会好吗?」裴震恨恨盯着周宣,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害了云蔚一生。

  「这说起来也要怪你,把云蔚那样的绝世宝珠带到凡间,也不想凭你的地位
才具,怎能保得住他?还不如在寺中终老一生,出来便是害了他。」

  「你……。」裴震双目赤红,两人如斗鸡一般对峙,良久,周宣哼道:「现
如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与你无多大仇怨,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周宣拂袖而去,裴震再也坐不住,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小师弟怎样了,素
闻端王花心薄情,喜怒无常,捉摸不定,云蔚究竟会受何种待遇?想带他远走高
飞的念头开始在脑中盘旋不去。「你保不住他的,只会让他受苦」朱枫这句话的
打击已渐被另一种想法取代,只要云蔚和我一起,一定会快乐的。

  裴震在端王府外徘徊了数天,将他容貌和能说会道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与府中的厨子丫环混得熟了,又时常挑菜去买,将府中的最新消息一样不落地打
探个仔细,什么端王爷对新美人的宠爱,宝云轩的华美,李妃如何嫉妒等,差不
多每一样都令他心痛如绞,曾经是他的人,如今在别人怀里。他曾在摸熟了王府
地形时,在宝云轩外窥探,奈何朱枫防范极严,护卫日夜在外轮值看护,不得机
会。今日,在挑菜来时,只见府中一片忙乱,说王爷要带宝云轩主出门登山,要
准备食盒用具等等,云蔚终于出门了,机会来了。裴震偷袭了一个侍卫,夺了他
的剑,混在城里出门登山的人群中,远远跟着端王车队,车马一路西去,裴震又
快速前行,伏在山入口处,然后便在山上寻个机会劫人。一切都想得那么好,每
日都存着希望,在他看到傅云蔚的笑容之前。

  在他眼前,小师弟对那人笑着,柔柔的,甜蜜的,带着少年情窦初开般的羞
涩,莲花低首一样的娇羞动人,在他记忆中,小师弟从不曾对自己这般笑过,他
见过师弟毫无形象的大笑,撒娇时的似笑非笑,欣喜的微笑,可他从没有象对那
人一般,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那是初识情滋味的少年面对情人时的笑容。

  「师兄」。再见时没有情人相见的那种欣喜激动,只有讶异和乍见同门师兄
那种亲人相见时的高兴,对方只是师兄,曾为他脸红心跳的爱意竟然没有了。这
之前,傅云蔚一直不能确定,他真的放下了与裴震的爱恋吗?待真正见到裴震,
他终于确定了,对裴震,他已无爱意,或许,先前的也不是爱,只是对兄长、对
亲人的依赖与喜欢,师父师伯还俗了,他便把师兄当作一根救命稻草,又一次利
用他,度过被抛下的难关,这些天来,除了偶尔在心上飘过裴震的影子外,他不
再总象想恋人般想着他,有的只是对亲人的挂念,也不再愁眉深锁。曾几何时,
他心里眼里全是那个花花公子样的呆王爷了?想到这里,傅云蔚悚然而惊,莫非,
在不知不觉中,他爱上了朱枫?自己居然是个这么容易变心的人?

  朱枫揽着傅云蔚,示威般地看着裴震。哼,这小子不好好种菜,竟来跟他抢
人,看来当初应该除了这后患才是。但马上,朱枫便把这念头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因为一旦被傅云蔚知道,将永远不会原谅他。既然这小子已来了,决定了,为断
绝裴震的念头,永远拥着身畔的人,他要赌一把。

  「不得无礼」。朱枫挥手退了众护卫,令他们远远散开。开怀笑道:「裴老
弟看来还好,说起来,你是云蔚的师兄,算是我的大舅哥,今日相见,正好亲近
亲近,你与云蔚一起长大,我正要向你请教一些云蔚小时的事,是不是也象现在
这样刁蛮任性啊,哈哈,裴老弟,放下剑吧,云蔚可不喜欢你我兵刀相见,你这
样子,不是让他难作人吗?难道你为着自己,便不为他想了?你这大舅子做得可
不合格啊,哈哈……噢……痛。

  什么大舅子,裴老弟,傅云蔚给了朱枫一肘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师兄,你近来好吗?」傅云蔚走近裴震。

  「我……」。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往那个见了自己便一脸兴奋的小情人了,只
是许久不见的小师弟。

  「你瘦了,师兄,是因为担心我吗?」

  「嗯」。裴震脸如死灰,呆呆等着小师弟的宣判。「

  「师兄,对不起。「傅云蔚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精致秀巧,正是裴震先前
送的那把。」这个还你。「

  「云蔚,你……。」不想接这匕首,接了,可能便是斩断了与傅云蔚之间的
爱情牵连。

  「师兄,我喜欢你,现在还是,可,那不是爱你,你是我的兄长,是亲人,
我总依赖你,对你撒娇,就象现在,我还是想扯着你,对你说当初被迫放弃你时,
我哭得有多凶,可这不是情人之间的爱,师兄,我知道我很任性,也很残忍,可
我不想骗你,我对你,是对兄长的喜欢和依恋,先前的感情也是。」傅云蔚知道
自己很残忍,对裴震来说,对他宣称我不爱你,是比他入狱更沉重的打击,可,
自己不能骗他,不能再扯着他,利用他了。

  朱枫激动得挥身发抖,一闭眼便是星斗满天。小福子担心地看着他的王爷,
莫非王爷得了疟疾。

  裴震接过匕首,扯下皮套,匕首在阳光下银光乍现,晃着他的眼。「我对你,
是对兄长的喜欢和依恋,先前也是」一句话,便将他的爱情撇个干净,哈哈,太
讽刺了,他还以为他们能如夫妻一般相守一生呢。

  「你送过我很多东西,我只把它还你,因为这匕首沾过我的血,,那时我刺
自己一刀,现在想来,不是因为你背叛我,而是因为我不能忍受有人又弃我而去,
留下我孤独一人。师兄,其实我一直在利用你,小时,我利用你平抚父母惨死的
伤痛,那时,我又用你填补师父还俗后的寂寞。这匕首其实是慧剑,那一刺,斩
了过去的我,也斩了我仅有的对你朦胧的爱意,剩下的是我对你的惦记和依恋喜
欢,我不能再依赖你,利用你了。」

  「可我情愿你利用我,依赖我啊。」裴震终于吼了出来。

  傅云蔚轻轻拿过裴震手中的剑,退后几步,轻抚剑身。「师兄,你还不明白
吗?斩断了便无法再接续,何苦骗人骗已,如果,你因我之故,自残身体,自暴
自弃,那我便以死谢罪,如果,你恨我背叛了你,就用那匕首刺我,慧剑斩情丝,
我只求你我断情不断义。」

  裴震惨笑,「好,云蔚,我明白了,你选了那个人,你果然还是那么任性,
你明知道,我怎忍心伤你、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你我断情不断义。」上
前夺过傅云蔚手中长剑,刷地一声,在众人惊呼声中,傅云蔚一缕长发飘飘落地

  「云蔚,自此你我断情,但我还是你的师兄,只是,不能再照顾你了,想我
裴震还是幸运,虽不能一生相守,可也与你过了几年快活日子,能得你惦念眷顾,
也算不枉活了,日后,我会想着与你一起的时光过日子。」转身看向那个幸运儿,
裴震长剑平指,「以后每年九月初九,我都会回普渡寺,若你有难事,便可来此。
只是,若有一日这家伙弃你不顾,我便是天涯海角,舍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他。」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心中的宝贝,想到就此别离,日后不知何时能相见,裴震
忍不住狂吼一声:「师弟,保重。」几下起落,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或许,
以后伤痛平复了,他能坦然面对这一切,只是,如今饱受创伤,情何以堪。

  「师兄,师兄!」傅云蔚哭倒在地,双手捶地,明明说要斩了过去的自己,
是自己抛弃了师兄,选择了朱枫,可是,他竟觉得又被弃了一次,自己是何等地
贪心不足,何等的自私,有了别人,又想着师兄能长伴在旁该有多好,师兄,我
并不值得你爱啊。

  裴震回到普渡寺,收拾包裹,自此浪迹天涯,不知所往。

               第十六章

  裴震能如此大度,着实出乎朱枫意料,这男人同样真心实意爱着傅云蔚,为
了心上人的幸福,做了退让。哼,算你明理,我绝对会让云蔚开心幸福的,比在
你身边快乐一百倍。作为被选中的一方,尽管心里已乐开了花,朱枫还是心疼哭
得梨花带雨的傅云蔚,抱起地上的人,双眼已哭得红肿,发丝泥土沾在脸上,狼
狈不堪。朱枫小心擦拭着那张哭花了的俏脸,搂他入怀,用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诚
意与爱意,发下毒誓:「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若变心,便不得好死,打雷劈死,
走路跌死。」

  「不准,不准,你这呆子,想气死我吗?你发的是什么誓,你死了,我恨死
你。」傅云蔚死命捶打着朱枫,哭得更凶。

  「好,那我不死,要死也要死在你后头,绝不会让你伤心,我会好好活着,
爱你,宠你,一生一世,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定下了,谁也不能和我
抢。」

  「你这人……这人」傅云蔚埋首在他胸前,泪水浸透了几重衣:「干嘛对我
这么好。」

  「我爱你,只爱你,永远爱你,你不信没关系,我会用一生来证明。」

  朱枫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说甜言蜜语的天份。自从遇到怀里的人,一切都走样
了,自然而然地,对他说着只有在话本小说和艳曲里才看得到的浓情爱语,没有
一丝虚假,真的发自内心,仿佛不受控制般地说出来,只想他能快活安心,只想
他能只看着自己、想着自己。这个仙子与妖精的混和体,真的是爱死人不偿命,
是因为他美丽吗?也不是,比他好看的女人他也见过,身为王爷,他甚至比皇帝
还有机会阅尽天下美女,可是只有他让他心动心痛,只对他一人说过爱字,是第
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呆子」。在朱枫的温情抚慰下,泪水渐止,但是,忽然间有些迷惑,这个
花花公子,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爱还是迷恋?自己对他呢,是爱还是依赖?迷恋
总有一天会消失,就象自己对师兄;就算是爱,可那东西真的能长久吗?也许,
自己只是个依附于人的藤萝,既是藤萝,那自己活着又为了什么,一时之间,只
觉天地之大,却无自己容身之处。

  「云蔚,总有一天,你会只爱我,我们两人,其实缘份早已注定,你为我而
生,我为你而存,只要你我在一起,就没什么可忧心、可烦恼的,你总说我呆,
其实呆的是你,明明一副精灵古怪样,却总有些无谓的烦恼,唉,做过几年和尚,
就是和我等俗人不一样,难道还俗了做不成得道高僧,你又想做个贤人圣哲不成?」

  仿佛是看透了傅云蔚的心思般,朱枫捏着他的脸,用认真的语气劝慰着。谁
说的,花花公子一旦动了情,便比常人浓烈一百倍,端王爷朱枫陶醉在从未体验
过的爱情里,也沉浸在对自己的感动和重新认识中。

  「你竟然讽刺我」。傅云蔚掐了他一把,乌云渐渐散了,心内重现明媚,这
个花花公子,倒也不是一般人。

  「不敢,我只是分析某个人,其实是个小古怪。」不等傅云蔚反驳,朱枫便
扬声叫小福子、张延年等过来,「快些登山,要不然天黑了也下不了山了。」

  走在石块砌成的山道上,秋风轻拂,带着山林特有的清香,树影斑驳,枫红
耀眼,偶尔乍露出一线耀眼的阳光,林深处,雾气还没有散尽,鸟儿啁啾,时不
时有飘零的黄叶落在眼前,偶尔还有松鼠野兔等小东西窜过。这种山景傅云蔚早
已见惯了,他从不觉得这山如何美,也不觉得登个山有什么好高兴的,还特地跑
出来,大费周章。可是今天这山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苍翠欲滴,秀美多姿,连
空气嗅着也另有一种清新,有这种新感觉,是因为自己闷得太久了,还是因为身
边这个人?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只见朱枫在旁闷头走路,一脸不快。

  「刚才那些人看见你了」。朱枫抬头盯着眼前的俏脸,被山风吹得有些泛红,
越显得长眉如黛,肤如凝脂。

  「哪些人?」傅云蔚有些奇怪,其它登山人等已被护卫们轰到另一条山道上
了,这里没有别人了呀?

  「是那些护卫」。刚才裴震出现时,又有人盯着他的宝贝不放,连护卫主子
都忘了。

  傅云蔚不由笑了。这人醋劲奇大,连他与小福子稍稍亲近一些也会吹胡子瞪
眼。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男人,不是女人,叫人看见了有什么打紧。」

  「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那些男人都不怀好意,你看那都是什么眼神?恨
不得一口把你吞下肚,我不注意怎么行,你自己当然更要小心才是。」

  「见色起意的只有你吧。」

  「唉,我承认刚开始是因为你好看才搭上你,可这与现在说的是两回事嘛,
第一你已是我的人;第二那些男人太危险,一定要防;第三我爱你,不能让你受
惊;第四……。」

  「好了啦,不跟你吵了,这种事,我自会当心,不过主要的防护责任还在你
身上,你多注意就是了,整天罗嗦,象个老太婆。」

  「这哪里是罗嗦,我是……」

  「都说不跟你吵了。」傅云蔚大吼,快走几步,将朱枫撇在后面。

  「云蔚,你听我说。」朱枫慌忙追上去,拉住他胳膊,揽过他肩来,笑嘻嘻
地赔不是。

  「你看,我只不过是多说了两句,你就生气。」

  傅云蔚不理他

  「我是为了我俩过得好嘛,别生气了。」

     ***    ***    ***    ***

  「你累不累,我背你一程可好?」

  「……」

  「不说话,那我就不客气喽。」朱枫长臂一伸,将傅云蔚拦腰抱起,傅云蔚
惊叫一声,忙搂住他颈子,以免跌下去。朱枫大笑,将他掂了两掂,大步踏着石
阶,

  走了一段,朱枫又忍不住抱怨:「我只是说些注意事项,你就这样给我来个
河东狮子吼,以后可怎么办?」

  「你……你也说我是河东狮,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咦,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说你是河东狮,云蔚,那人是谁?」朱枫急起来。

  「当然是我师兄,他从小时起这就样说我,开始我还以为是在夸我,哄我高
兴,后来还俗了,读了些杂书,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绕着弯骂我,我是男的,什
么河东狮吼?」

  「哈哈,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正因为你是男的,吼起来果然与众
不同,哈哈。」

  「你还说。」傅云蔚张口隔着衣服,对着朱枫肩膀便咬下去,咬住就不松口。

  「啊呀,松口啊,疼死了,河东狮咬人果然厉害,好痛。」朱枫大声呼痛。

  「你这家伙。」不想承认自己是狮子,傅云蔚只好松口,「快放我下来,别
人看着呢。」后面小福子等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傅云蔚脸红不已。

  「那,你先亲我一下,我就放你下去。」朱枫嘟起嘴索吻。

  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傅云蔚只好拉下他的头,飞快地亲了一口。

  下了地,任朱枫牵着自己,红着脸小声威胁朱枫:「以后不许这样,否则我
不理你了。」

  「嘻嘻,不许哪样,不许亲你?还是不许抱你?

  「哪样都不许。」拉着他快步走,真是丢人。

  两人一路甜甜蜜蜜,可苦了紧跟在后的诸人。小福子满面通红,张延年频频
擦汗,马建武虽面无表情,却呼吸急促,三人不约而同地盼着快点到目的地,天
啊,山项怎么还那么远。


[ 本帖最后由 shinyuu1988 于 2010-3-17 00: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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